完颜闻言有些疑惑的望着他,赵恒抬手一指,笑的一脸桀骜:
“我看您头上这金冠精致的很,我甚是心仪。”
第10章
◎“完颜大人,愿赌服输。”◎
完颜眼皮跳了跳,盯着赵恒的脸不知他是否真想让自己拿头顶金冠当赌注。
辽国人好蓄须,完颜满脸的络腮胡看起来杂乱的很,他的头发也如胡须一般蓬松散乱,若不是有这个小金冠束着,满头的头发散下来,看起来活像个疯子。
赵恂迈步上前,挡在赵恒身前道:“二弟顽皮,说的玩笑话,完颜大人不必挂心。”
官家也在上面冷面呵斥道:“恒儿不得无礼!”
到是完颜盯着赵恒,眼神闪过一丝凶悍:“以金冠做赌注也无妨,但是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二大王的本事了!”
说着他直接翻身上马,手持着托盘的小黄门看出场上气氛紧张,也没敢提醒他现在就摘下金冠,于是只托着玉佩和金銙下去了。
场地被白雪覆盖,马蹄下难免有些发滑,完颜策马疾驰,冷静放箭命中红心,引得围观的使臣们阵阵欢呼。
他略显骄傲的策马走到赵恒面前:“二大王,请吧。”
赵恒笑笑,双腿用力,马儿也是向前飞奔出去,不出意外也是命中红心。
赵恂则是冷静一如往常,搭弓射箭,毫无差错。
三人第一轮均是命中红心,分数也具是相同。
此时场上虽下着雪,但也挡不住围观之人的热情,有好事的已经开始放出盘口,赌谁回是头名。
宗室女看台的众人纷纷凑到栏杆前,翘首看着,就连另一边的大臣看台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不到最后一轮,胜负难分。
按照上一轮射箭的顺序,完颜率先出发,落在地上的雪有些黏在了马蹄上,当马蹄踏到指定射箭的位置之时,完颜敏锐的感觉到马蹄下也有些发滑。
他眼睛一眯,心生一计,策马在场地上一圈一圈的跑着,但每次跑到指定射箭的位置时都犹豫不射。
赵恂冷眼看着,策马走到赵恒身边低声嘱咐道:“下雪地滑,你不要勉强。”
赵恒笑道:“大哥放心,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赢他!”
说着又回头朝着裴幼宜的方向一笑,赵恂看着他这幅浪荡样子,不禁皱起眉头。
完颜这招数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几圈跑下来,射箭位置的地面已经十分泥泞,马儿路过时马蹄便会不住的打滑。
即便是完颜勉强稳住了身形,但也是射在的红心之外,好在没有脱靶,记了一分。
赵恒紧随其后马上出发,感觉到马蹄发滑之后便在心里暗骂起完颜。
他知道这地越跑越滑,只能马上放箭,但马儿四蹄颤动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最后一圈时马儿险些摔倒,赵恒只得无奈脱靶。
裴幼宜看在眼里,气的直跺脚,心道这回不但没解气,反而更生气了。
看台上传来声声哀叹,赵恒罕见的冷着脸,暗啐一口随后回到起始点。
完颜调笑道:“二大王年轻气盛是好事,只是若能多下心功夫练练马术,今日便不会惜败给在下了。”
赵恒看不都看他一眼,下马走到骑在马上的赵恂旁边,低声道:“大哥,这人手段肮脏,地上滑的很,大哥千万小心,万事安全为上。”
赵恂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趾高气昂的完颜,神色沉静如水,随后疾驰而出。
他向来是个思虑周全之人,辽国使臣好面子,两国间的关系也不像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
真赢了那完颜的金冠,让他顶着一头乱发被汴京的百姓议论,这简直就是故意让他出丑。
辽国与本朝立下澶渊之盟已经多年,不至于为了骑射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驳了他的面子。
将这第一名让给完颜,让他风光一阵子也是无妨。
赵恂想,自己只骑一圈,做做样子即可。
马蹄重重的踏在地上,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赵恂抬头,此时他正对着宗室女看台,一眼就看见了带着帷帽的裴幼宜,她今日到是听话,帷帽没有摘下,只掀开一条缝隙,看着场内。
只不过此时她伸手揉着眼睛,像是……在哭?
赵恂有些不确定,正想着,已经到了射箭的位置,赵恂起手搭弓,但不知道为何却迟疑了。
马蹄下确实滑的很,刚才马匹的身子都有些歪斜,怕是下次在经过这里就会直接摔倒。
赵恂却没顾着这些,眼神还径直望着看台,那天花园中让赵恂不解的感觉忽然又涌上心头。
赵宝珠盯着马背上的赵恂,疑惑道:“殿下在看咱们吗?”
身边人叽叽喳喳说道:“正是呢,殿下就在看这边呢。”
听见这群人说话,裴幼宜也想看看场内。
但她刚在心里骂完赵恒之后,就被沙子眯了眼睛,此时勉强睁开,却见太子已经骑到另一边去了。
马背上的赵恂深吸一口气,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心中那么迟疑。
离指定射箭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赵恂眼睛微微眯起,双脚瞪住马镫,站起了身子,奋力拉弓。
马匹身形晃动,但赵恂上半身却纹丝不动。
衣摆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手指也有些僵硬,但他还是敏锐的抓住时机。
脚下用力,腾空而起,赶在马儿倒地之前冷静的射出了最后一箭!
正中红心!
“十分!太子殿下拔得头筹!”
赵恂稳稳落地,马匹挣扎着起身后也是无碍,散步走到一旁啃食起场地周围干枯的杂草。
围观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欢呼声雀起。
“太子殿下英姿勃发!实乃我朝之福!”
官家在台上也跟着高兴,自己的大儿子就是看着哪都好,比老二省心多了。
“赏!”官家一声令下,小黄门端着奖赏上前,将先前准备好的衣裳马鞍按照比赛名次发给了赵恂。
领了赏之后赵恒凑了过来,拱手祝贺道:“大哥箭法超群,我实在是望尘莫及。”
赵恂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之意溢于言表。
完颜也走了过来,言不由衷的说了两三句祝福的话,随后就扭头准备离开。
赵恒虽然还记得彩头的事,但他毕竟输给完颜,此时也不好开口,心想着自己给秧秧报仇的事情算是吹了,日后再哄她吧。
见赵恒没有硬要金冠,高台上的官家也是松了一口气,若真逼着人家把金冠脱下来,反倒是失了大国风范。
幸好今日是太子赢了,若真让赵恒这愣头青赢下来,辽国使臣定是会下不来台。
官家起身说了些场面话,正准备离开之时,却见场地中太子赵恂开口,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完颜。
“完颜大人,愿赌服输。”
完颜先是一愣,随后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片刻难堪的表情,随后哈哈大笑了两声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太子殿下好身手,完颜自愧不如。”
说着伸手取下金冠,金冠拿下来的刹那,完颜一头乱发散开,若不是一身衣着华贵,只看他头脸,活像个城中的乞丐。
官家站在高台上,看着赵恂此番举动,顿时心生不悦。
皇后连忙在一旁劝道:“陛下,恂儿毕竟年少,少年心性……”
话还没说完,官家便强压着怒火开口道:“太子做事认真,想必完颜大人也可以理解。”
完颜勉强笑了一下:“这是自然,金冠奉上,今日我输的心服口服。”
官家笑了笑,点点头起身离开,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看的皇后心里忐忑,赶紧就跟了上去。
周围的大臣们不敢高生言语,却在心里都觉得赵恂这番举动,实在是有违往日里的形象。
大臣们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这样说。见官家离开,大臣和贵女们也纷纷离席了。
裴幼宜走在最后面,想起刚才赵恒夸赞太子的话,她就忍不住撇了撇嘴,什么‘做事滴水不漏’,今日还让人这样下不来台。
今日这行为,若是赵恒做的,那裴幼宜只当时寻常,可这行为是太子做出来的,简直让她惊掉了下巴。
若太子做事真像赵恒说的那般缜密,那今日即便赢了他也该大度些,说些场面话,然后不勉强完颜取下金冠,这才正常。
路上裴幼宜听见赵宝珠和旁边的人议论道:
“你们的都不懂,辽国与我朝边境向来不太平,太子这是……这是给咱们争脸面呢,虽说我朝重文轻武,但今日也让他们看看,我朝的好儿郎是多么的英姿飒爽。”
赵宝珠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加上周围人的附和,她越说声音越大,裴幼宜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
左想右想,这事和自己也没关系,若这金冠被赵恒赢来,说不定最后还能落自己手上。
但是被太子赢去……裴幼宜虽不知太子会怎么处置,但怎么想都轮不到自己了。
可惜那金冠做法精致,不是汴京常见的款式,她还真有点喜欢呢。
回宫路上果真像赵恒说的,百姓们聚集在御道两侧,远远的看见是太子身带红花走在队伍前列,便纷纷敲锣打鼓的欢呼起来。
裴幼宜喜欢热闹,此时便掀开马车窗帘,笑眯眯的看着窗外。结果还没看多久,一个黑影出挡住了窗子。
裴幼宜悻悻的掩上车窗,结果那人却又伸手把车窗打开了。
“秧秧,是我!”
裴幼宜循声望去,窗外是赵恒的一张黑脸,她正疑惑着,赵恒便顺着车窗往里塞了一个包裹。
“打开看看吧!”
第11章
◎“宫外传言不可信,东宫安宁的很。”◎
“什么东西啊?”裴幼宜疑惑道。
“你只管打开看看。”赵恒噙着笑,裴幼宜更觉得里面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了。
结果掀开包裹一角,里面赫然是完颜的金冠,裴幼宜惊呼道:“怎么在你这,不是被太子殿下赢去了吗?”
赵恒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大哥说他留着无用,见我喜欢,就给我了。”
裴幼宜用绸布垫在手心上,托起金冠细细看着,果真不是汴京的款式,这金冠看着真是新奇的很。
见她喜欢,赵恒便邀功道:“怎么样,我说给你出气,这算是出气了吧,你看那人出了好大的丑。”
裴幼宜包好金冠,一撇嘴道:“哪是你给我出的气,分明是太子赢了人家。”
赵恒笑道:“那就算是我和大哥一起给你出的气。”
裴幼宜心情好多了,此时也和赵恒一起笑了,见她开心,赵恒又顺着马车窗户递进来一样东西。
裴幼宜接过,定睛望去,是像几根小木棍一样的东西。
赵恒解释道:“这便是那天夜里我说要给你看的烟火,这东西一头粗一头细,你玩的时候记得手持细的那边,然后用木炭点燃粗的那边。”
裴幼宜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也想不出来这灰扑扑的东西点燃之后到底能有多好看,但是也点头记下了赵恒的话。
见她模样有几分乖巧,赵恒脸上便带着温柔的笑。
想着冬日里终究是太冷,赵恒在外面伸手关上她马车的窗子,说了句:“我去前面了。”随后就策马走了。
裴幼宜看了看金冠,又看了看手里的烟火,觉得这赵恒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做起事来还真挺靠谱的,对自己也很好,主要是真的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裴幼宜歪了歪头,听说他四处拈花惹草,估计对别的女孩也这样好吧。
但赵恒这样子说是拈花惹草也并不全对,在裴幼宜看来,他这样关切的行为,真像是哥哥照顾妹妹。
她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有时觉得家中只有自己,是好事,父母不必挂心别的孩子。
但有时她又会觉得孤单,偶尔见谁家的姑娘受欺负,便会有大哥出头替她摆平,时不时的,裴幼宜也会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大哥就好了。
若是有了大哥,家里的爵位也能传袭下去,而且去年家中变动,若是有个大哥在前朝,便能为父亲说说话……
裴幼宜小时候时常希望自己是个男孩,虽然父母没说什么,也对她百般呵护,但她心里知道,家中爵位到了她这一辈就算是断了。
父母感情深厚,爹爹一来没有妾室,二来没有外室,母亲生下自己之后产后便再没有别的孩子降生。
她在外走动之时,不知多少人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
裴幼宜心里清楚的很,若自己是个男孩,能考取功名,便能重振裴家威望。
但她终是不能,所以那日曹都知去破庙接她,她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又亲自劝好了母亲,和皇后娘娘谈的条件中,她最在意的一项便是自己的郡主之位。
身份尴尬,离开父母,这都是暂时的,只有郡主之位是实打实的。
若自己是郡主,父亲百年之后,裴家的尊荣算是保住了几分。
裴幼宜低头轻轻扣着金冠上的缝隙,一想到这些,她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做不到的,为了家族,为了爹爹,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进宫的生活和她想的差不多,身份尴尬,父亲被冷落连带着自己也不受重视,太子也不好相处,但好在还有赵恒这个人。
虽然说话有点莽撞,但是心不坏,能带着自己玩,也能在赵宝珠这种人面前维护自己。
裴幼宜嘴上没说,但心里已经把赵恒当成是哥哥一样的人。
赵恂骑马走在仪仗最前面,虽然拔得头筹,但他却也连笑都没笑,只挺直了脊背骑在马上。
直到余光瞥见赵恒从队伍后面追上来,再见他手里已经没有方才包着金冠的包裹他身形才稍稍放松些,还时不时伸手回应路边百姓的呼声。
回到东宫时已经是晚膳十分,裴幼宜吃过饭,嘱咐金儿将金冠擦干净,随后摆到显眼的地方去。
正殿中,用过膳之后,赵恂也在烛火下看书,听见姜都知轻轻叩门道:“殿下,曹都知来传官家的话。”
赵恂合上书起身,今日在骑射场上的时候,他就料到官家会找自己。
他坐上殿内主位,曹都知掀开暖帘进屋,躬身道:“殿下,陛下邀您明日一早去福宁殿议事。”
赵恂点点头:“我知道了。”
曹都知扭着稍显丰腴的身子,正要走,却又停下脚步犹豫着说道:
“殿下,奴才不得不提醒一句,因今日金冠一事,官家气坏了,皇后娘娘安抚了好一阵子都没成,殿下您心里有个准备。”
赵恂面色如常,端起桌上的茶水吹走茶沫,轻饮一口,随后放下茶杯:“好。”
曹都知这才真正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冲着姜都知诉苦道:“今日官家真是发了好大的火,咱们做奴才的就是看着主子的脸色行事,官家那么生气,我真是连气都不敢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