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宦官,姜都知自然知道他的为难,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只能叹气摇头。
曹都知接着说道:“你说太子殿下也是……平日里都是二大王惹陛下烦心,怎么太子殿下也……”
曹都知话没说完,见姜都知皱眉摇头,便也知道了他的意思,赶紧住了嘴。
想起那日在坤宁殿外裴幼宜一张令人惊艳的小脸,曹都知低声道:“那齐国公独女在这东宫可乖顺吗,我听说她在宫外可是不守规矩的很!”
姜都知不愿与他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宫外传言不可信,东宫安宁的很。”
曹都知想起太子那张平静如水的面孔,自顾自点了点头:
“也是,在太子面前,连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何况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得了,我要回福宁殿伺候去了。”
说罢就拧着肥硕的臀,缓慢的走了。
姜都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回头看了看东宫配殿与主殿的灯火,轻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裴幼宜:滴!好人卡!
第12章
◎“恂儿,这实在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赵恂穿戴整齐之后就去了福宁殿。
刚到福宁殿廊下,曹都知就迎上来低声说道:“殿下来的好早,今日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顾大人天不亮就来了,皇上正在和顾大人议事,还请太子殿下稍等一会。”
说着就要去给赵恂搬一张椅子过来,赵恂出声道:“不必了,我站等即可。”
他说完就站到廊下去了,曹都知抱着板凳稍显有些尴尬,和姜都知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放下板凳继续回殿里伺候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顾海丰就从殿内出来了,见赵恂在门口,连忙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赵恂上前:“顾大人请起。”
顾海丰起身之后并未离开,而是继续说道:“臣观昨日骑射,太子殿下真是箭艺高超。”
顾海丰稍显激动,朝中自□□开始便重文轻武,他已经是武官中的翘楚,但官职在他之上的文官也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顾海丰一人之力难改一国之策,但他心中自知国家的安乐不能只看百姓生活是否富裕。
国家长治久安,才是百姓立足之本。
朝中富裕,但每年军中的拨款确实少之又少。
真宗时签下“澶渊之盟”,约定我朝与辽国成为兄弟之国,互不侵犯,但代价是,我朝每年要给辽国绢20万匹,银10万两,数量虽不多,但终究是屈辱。
像顾海丰这样的有志之士,只等着官家一声号令,但无奈有澶渊之盟辖制,顾海丰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
同时在重文轻武的风气下,顾海丰也担心朝中再出现一位像真宗那样性格软弱的皇帝。
那日骑射之后,见过赵恂的英姿,顾海丰真真是高兴的几天都睡不着觉,拉着儿子顾静水大谈兵法,抒发心中畅意。
听见顾海丰的夸赞,赵恂拱手道:“大人谬赞了,且那日恒儿任性上场,还要多谢令郎让位。”
顾海丰哈哈一笑:“我那个儿子实在是箭艺不精,自是比不上二大王。”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顾海丰请辞离开,曹都知这才得空上前与赵恂说道:“殿下,福宁殿中正收拾着,官家还叫了皇后娘娘过来,官家说让您在门口稍等一会,奴才给您拿把椅子吧。”
赵恂依旧摇头:“不必。”
说罢继续挺直脊背站着,颇有种风雨不动的感觉。
皇后娘娘此时也珊珊来迟,依照着官家的吩咐,和太子并排站在廊下等着福宁殿内收拾好。
此时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满意昨日骑射比赛上太子的所作所为,所以将他叫来福宁殿先罚站一会,皇后是太子生母,自然要跟着受罚。
赵恂扭头看了看母亲,母亲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现在虽上了些年纪,但已然是不掩当年风姿。
眼下一国之后因为自己的过失,在大冷天里站在廊下吹冷风,还要受着来往宫人的视线,实在是不妥。
见赵恂看着自己,皇后低声道:“你爹爹气得很,昨夜我离开之后,李贵妃又去安抚了好一阵子,听说还是没消气。”
想到李贵妃昨夜来安抚官家,皇后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虽说她是正妻,该有容忍之度,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心情不好的时候赶走了自己,却让别的女人陪在身边,她还是难免有些难过。
赵恂:“因儿子一时糊涂,让母亲跟着儿子在廊下受辱,儿子实在惭愧。”
赵恂虽还是面无表情,但说得话确实肺腑之言,皇后笑了笑,并不在意。
这些年李贵妃有些有恃无恐,仗着受宠在宫里有些逾越之举,皇后若不是仗着赵恂这个争气儿子,怕是早就要被李贵妃压上一头了。
所以年下赵恂病重时,皇后才会那样着急,连术士的话都会相信。
此时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他生气。
但是说来也怪,李贵妃虽然和皇后不对付,但她儿子赵恒对这个大哥赵恂却是极为恭敬的,李贵妃每每想到此事,都会低声骂赵恒不争气。
二人在廊下站了许久,皇后捧着暖手炉,倒也不觉得冷,她看了看赵恂垂着的双手,扭头对着姜都知说道:
“怎么你们做奴才的这样糊涂,大冷的天都不给殿下捧个手炉吗?”
姜都知连连称错,低下头去,赵恂解释道:“是儿子自己不想用,且儿子现在并不觉得冷。”
皇后正准备将自己手中的手炉递过去,却见福宁殿宫门打开,曹都知走了出来:“娘娘,殿下,陛下叫二位进去呢。”
赵恂点头,跟在皇后后面进入福宁殿书房。
官家正在书房写字,看见二人进来,立刻说道:“殿中方才杂乱的很,叫人收拾了一阵子才略能见人。”
皇后笑道:“今日天气晴朗,明日高悬,在廊下站一会也不觉得冷。”
说话间她藏了藏自己略微发红的手背,官家自是看在眼里,说道:“皇后坐下吧。”随后指着赵恂说道:“你站着回话。”
赵恂答是,随后就站在殿中。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凝固,皇后开口缓声道:“方才在廊下,恂儿还说自己昨日真是做错了,若知道爹爹会这样生气,他是断断不会想着愿赌服输的道理,让辽国使臣留下金冠的。”
皇后为赵恂辩白,官家却听不进去,笔往纸上重重一戳,留下一个墨点。
随即开口呵斥道:“你向来是有分寸的,往日里我对你最是省心,但今日你母亲提起此事,我也顺势说一两句。”
官家放下笔,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赵恂说道:
“恒儿向来顽皮,场上与人打赌也是情有可原,但怎么你那日也糊涂起来?辽国使臣不提此事转身离开,你就该顺势让他离开,何苦非要他脱下金冠?”
赵恂略低着头,没有应答,他答不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像是那个冷静克制的自己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莽撞失控的自己,这样不受控制的感觉,让赵恒对自己也有些不满。
今日再廊下站着,是官家对自己的惩罚,也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见他不说话,官家放缓了语气叹息道:“恂儿,这实在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情。”
是啊,赵恂自己也知道,十几年来,自己小心翼翼,幼时的每一句话都说的胆战心惊,才有今日的游刃有余。
见儿子被批评,皇后在一旁又心疼又恐惧,生怕因为这件事,惹得皇上不再器重赵恂。
官家说完这些话,坐在书桌前算是平复了一下心情,但是想起顾海丰来汇报的情况,又是心头升起一股火。
“你贵为太子,怎可在这种小事上争一时的意气?辽国虎视眈眈,年前就有大批军队在边境集结,此时你闹出这种笑话,传出去两国友好还如何维持?”
皇后听见官家已经把这件事上升到两国高度,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赶紧冲着站在殿中的赵恂说道:“恂儿赶紧向你爹爹请罪。”
还没等赵恂说话,官家就摆摆手,不耐烦的看着皇后,接着对着赵恂说道:“元宵节灯会,诸国使臣具在,你就不要去了。”
皇后有些吃惊,还想开口为赵恂分辩,但赵恂已经拱手道:“臣知道了。”
看着赵恂不发一言的样子,皇后又惊又急,眼看着他人已经走出了福宁殿,皇后扭头安慰官家道:“陛下,不过是一个金冠,想必那辽国使臣也不会放在心上。”
听闻此言,官家气的一拍桌子:“气度气度!显得我泱泱大国,在乎他一个小小金冠!”
皇后继续上前柔声安慰:“恂儿也是为了给我朝争彩头,官家不必这么生气,况且元宵灯会那么大的场面,太子不在实在是不合适。”
官家深吸一口气,闭目靠在椅子上:“再说吧。”
官家性情随和,若不是真担心辽国起兵打过来,他今日也不会这么生气。
赵恂走在回宫的路上,对官家说的话却并不认同,辽国论国力和兵力都不如我朝,不过是□□和太宗时大多关心朝内百姓生计,而真宗实在软弱,才将与辽国之间的关系变成今日这般。
官家虽不像真宗那么懦弱,却实在是过分谦和,赵恂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却也十分认同顾海丰的意思。
虽有澶渊之盟在前,但若真是动起手来,莫说金冠,就算想要他辽国的龙椅,他也该乖乖奉上。
想到这,赵恂眯起眼睛,眼中有些坚定,也有些肃杀之意。
回到东宫时已经到了裴幼宜午睡的时间,东宫此时安静得很,赵恂进到正殿,小黄门端来一盆热水,伺候他洗手。
赵恂洗好之后,姜都知递来手巾,看着赵恂的神情,姜都知轻声道:“官家说不让您去灯会,那幼宜姑娘也是去不成了,这消息要是让她知道,指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想到这,赵恂忽然眉头簇起,伤不伤心的他说不上,但是肯定又要闹上一阵子。
东宫安静的落针可闻,正殿中忽然传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第13章
◎“早把你俩的婚事定下来,有了妻子约束,你俩也好定定性。”◎
京中的年节过了十五才算真正过完,就连宫中宗学,也是初七才开课,但是东宫中的年味初五就消散了。
裴幼宜坐在榻上,看着屋中闪着红光的大炭盆,撅着嘴幽幽的叹了口气。
前几日她还总能听见东宫外面的热闹气氛,虽不能亲自参与,但是光是听着她也觉得喜庆,但这几天好像是太子嫌吵,宫人们路过东宫墙外时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裴幼宜唯一的乐子也没了。
她活动一下在榻上坐的有些发麻的双腿,双眼空空,又叹了口气。
这天在书房里,裴幼宜简直就是被周公上身,平日里磕头打瞌睡算是寻常事,但今日她直接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她哎呦一声揉着发红的额头,姜都知赶紧上前低声问道:“姑娘没事吧,可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裴幼宜赶紧摆手:“无事无事。”
若是叫人知道自己因为打瞌睡还把太医惊动了,岂不是太没面子?
裴幼宜一边想着,一边悄悄看着屏风。。
她看不出太子是什么表情,好在没出声,应该就是没在意。
裴幼宜磕了这一下精神不少,装模作样的继续看起书来。
正当她以为无事发生的时候,屏风另一侧赵恂发话了:“我瞧着你这几日是越发的坐不住了。”
被他这么一点明,裴幼宜小脸有些滚烫,低声辩解道:“昨夜睡得不好,所以今日有些犯困。”
赵恂盯着屏风上娇小的影子看了一阵,随后低下头继续看书,过了一会才说道:“初十之前之前你都不必来书房了。”
“啊?”裴幼宜又惊又喜,还有这种好事?自己自由了?
“可是……”她小心道:“皇后娘娘嘱咐说,必须得……”
赵恂:“无事。”
裴幼宜忍不住想笑,抿着嘴也压不下笑意,眉眼弯弯的看向姜都知,姜都知也跟着笑了。
裴幼宜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殿下……今日还有半个时辰……”
赵恂无奈摇了摇头:“若无事,就走吧。”
裴幼宜匆忙起身,脸上笑容更加难以抑制,看的曹都知都跟着高兴,她抱起书本提着裙摆垫着脚尖往门口走,虽然小心,但脚步却不慢,生怕自己走的慢了,赵恂就反悔了。
姜都知为她开门,她刚要迈步出去,就听见赵恂继续说道:“夜里不许乱跑,白日里若去花园需得有人跟着。”
那件事之后,裴幼宜心有余悸,就算赵恂不说,她也是不敢在晚上悄悄出去了。
于是她扭头冲着屏风乐呵呵的嗯了一声。
屏风后赵恂的嘴角有一瞬间的翘起,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等到了晚上入寝的时间,姜都知一边伺候着赵恂沐浴,一遍微笑道:“殿下今日真是贴心,给幼宜姑娘放了几日的假,她真是高兴的不得了。”
赵恂眯起眼睛举起手,小黄门用巾子给他擦拭着胳膊。
他穿上衣服的时候看着身形昕长,但是衣服包裹之下却是一副颇有力量感的身躯,否则也不会在骑射比赛上拔的头筹。
听见姜都知的话,赵恂缓和些说道:“元宵去不成灯会,有她闹的时候。”
说完他侧头看向姜都知:“消息还没让她知道吧。”
姜都知面色严肃的摇摇头:“幼宜姑娘今日没怎么出门,这消息暂时还没让她听见。”
赵恂想想也是,要是知道去不成,估计早就闹起来了,这些天给她放假不必来书房,算是提前卖她一个好,等日后听见不能去元宵灯会的消息时,希望她能闹得稍微轻些。
想到这些,赵恂就忍不住头疼,去年年末自己虽然生了一场病,但并不重。
母亲太过在乎才听了那术士的话,结果非弄了个挡灾之人进宫,眼下自己的灾不知何时到来,但光是处理因她而起的麻烦事,都几乎快把赵恂的耐心磨没了。
裴幼宜这边忽然得了几天轻松,梳洗之后躺在床上忽然想起那日赵恒顺着马车的窗户给她递进来几支烟花。
赵恒把这东西说得美轮美奂,弄得裴幼宜也有点心里痒痒。
前几日没想起来到是还好,今天乍一想起来,马上就忍不了,恨不得马上放了。
金儿赶紧劝道:“姑娘,这东西在屋子里放不得,火星落到帘子上一烧一个洞,可惜了殿里这些好东西。”
裴幼宜笑笑:“谁说我要在殿里放了。”
金儿更是紧张:“去花园更不行了,这都入了夜了,不能再随意走动。”
裴幼宜又是笑笑:“我就在这院子里放。”
金儿困惑:“太子殿下还没睡呢,万一惊扰了殿下,姑娘该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