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字条?”
“翠烟好像恢复了记忆,说要回家一趟。”
沉渊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莫非是她杀了父尊,她与你住在一起,自然可以轻易拿到凌霜剑。”
羲乐立刻反驳:“我不信会是翠烟!”
沉渊叹气:“我也不愿相信,与她相识百年,从未见她对父尊有杀心,反倒是很敬重父尊。”
羲乐赞同这话,是啊,这百年间翠烟一直保护她,待她温柔得很,教她怎么相信翠烟会对义父下杀手呢。
长筠放下盖碗建议道:“与其猜测不休,不如去找到翠烟对峙,姐姐,翠烟是怎样的一只猫妖?”
羲乐立马回答:“漂亮,能打,法力很高。”
“这些姐姐之前说过了,有没有什么特征,她真身是怎样的?”
羲乐想了很久,努力从记忆中捕捉有关翠烟的片段,好像是在二三十年前,她见到过翠烟的真身。
魔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连带着气温都比人间那边低许多,可那日天空却突然放了晴,气候温暖舒适。
翠烟一见便拉着她奔到院中,原地一旋化作了猫形,愉悦地在松软的草皮上打了几个滚,翻着肚皮喊她一起躺下晒太阳。
她贴着翠烟的身体,忍不住伸手撸猫,猫咪肚皮的手感果然如她想象的那样柔软温暖,猫毛又光滑柔顺。
她们就那样彼此贴近晒着太阳,直到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从魔界溜走。
多美好的日子啊,多可爱温柔的翠烟啊,她怎么可能是凶手!
羲乐收回思绪,回长筠道:“很久之前,翠烟现出过一次真身,她是只白底黑斑油光水滑的猫。”
“我没什么印象。”长筠凝眸思索,又道,“姐姐,不如明日我们就去妖界打探打探,说不定有人知道这么只猫妖。”
羲乐认为可行,沉渊却让他们等等,原来沉渊将在三天后继位魔尊,届时妖界妖王和有头有脸的大妖都会来祝贺他登上魔尊宝座,直接到时候向他们打听就好,不必跑到妖界去。
羲乐只能点头,长筠也没意见,姜以佑却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能赶上魔尊继位的大场面,到时候这里必然汇聚许多他从没见过的种族,想想还有点兴奋。
羲乐怕他到时候会被吓到,打算将他送回清河郡的客栈,话一出口就被姜以佑否决,他保证他不害怕,他想开开眼长长见识。
害怕与否这种事也能保证的?
羲乐一脸困惑地向长筠寻求意见:“真的不用送他回去?”
长筠无奈道:“既然二弟想看,就让他看吧,假若他倒霉继任太子,怕是再无机会领略这等场面。”
羲乐碎碎念道:“行吧,是他自己不走的,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他。”
到时候来的可不仅仅是妖族,还有最令凡人心生恐惧的鬼族,各种死状凄惨的鬼族。
羲乐连连叹息,希望到时候姜以佑能承受得住惊吓吧。
*
三人在羲乐的院子住下,晚上,羲乐犹豫着敲开了长筠的房门,长筠带上门问她:“姐姐怎么还不睡?”
羲乐扬了扬手中的东西,他接过一看,是那封他从魔尊密室暗格中找到的信。
羲乐说:“我总想问问沉渊哥哥知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或者是说,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清楚我的身世,可我不知怎么开口。”
“姐姐怎么忽然想弄清身世了?之前看你不甚在意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深究。”
羲乐坐到椅子上,说道:
“我年幼时,义父就告诉我,我的父母是魔界一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魔,我出生不久,他们就被仇家追杀而死,是恰好路过的义父从仇家剑下救了我,并杀了我父母的仇家。”
“我对此信以为真,九百年来从未质疑过这段说辞,而今有这样一封信出现,义父说他是我的亲舅舅,我怎能不震惊,我想确认这事的真假,可义父偏偏被人杀害,而我又被魔界视为凶手,原以为从此再回不了魔界,便暂时放弃探究的念头。”
“如今回到魔界,我便重新燃起了这个念头,若是像信中所说,义父是我舅舅,那沉渊哥哥便是我表兄,便是我的血亲。”
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谁不想自己能有个血亲在世上呢,而且表兄听起来比养兄亲切多了。”
长筠安静陪坐一旁,听她讲完这许多话,才开口:“接下来三天,沉渊要忙着筹备继位大典,怕是没有心思与你多聊,还是等他继位后,再寻个合适的机会问吧。”
“长筠,你帮我想想,怎么问比较好吧。”
“好。”长筠答应下来,“时辰不早了,姐姐快回房歇息吧。”
*
姜以佑睡不着,便到院中赏起了月,魔界白天不怎么见阳光,到了晚上却有月光照耀。
随着月亮从东往西移,姜以佑逐渐产生困意,准备起身回房,却看到羲乐从长筠房中出来的一幕,然后他就想歪了。
没想到他大哥和羲乐居然已经这么亲密,他望着两人笑出声,随后想到了两人一个是神一个是魔,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传说,神和魔相恋往往以悲惨结局收场,笑容瞬间止住,他叹了几口气,在心中说了句:孽缘啊。
羲乐听到姜以佑在笑,转头就看到那傻子站在院中,见他从笑容满面转为唉声叹气的模样。
羲乐有些担忧地问长筠:“姜六是不是魔怔了,一会笑一会叹气的。”
长筠目露同情:“难说,兴许是压力太大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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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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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乐一早醒来便到魔尊的灵位前上了柱香,长筠和姜以佑在她身后陪着。
羲乐久久凝视魔尊的灵位,过往的点点滴滴都浮现眼前。
魔族尚武慕强,她这样一个废柴,自小饱受冷眼嫌恶,幸而有魔尊护佑,才不教她被人欺负。
魔尊对她更是有求必应,极尽宠爱,对她甚至比对沉渊还要好,沉渊偶有调侃,说她不会是魔尊的私生女吧。
如果真是私生女,魔尊不会隐藏她的身份,魔族对于私生的子女并不存在偏见。
若如信中所言,她是魔尊外甥女,魔尊就更没必要隐瞒她的身份,长公主的女儿明明应该是受万魔敬仰的存在。
羲乐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应该出现在她爹身上,一定是她爹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导致魔尊不得不隐瞒她的身世。
羲乐有些头痛地揉着额角,现在根本无法断定她是魔尊的外甥女,万一这封信是谁伪造的呢。
倒不如想想魔尊是被谁杀死的。
魔尊法力高强,等闲之辈岂能近身,更别说能伤到他,凶手一定是跟魔尊很熟的人,熟到令他升不起一丝防备。
这样的人只有她、三位长老、守殿魔将、沉渊,还有翠烟。
沉渊那时还在回魔界的路上,所以不会是他。
三位长老和守殿魔将又有什么理由杀害魔尊?
这些人里最可疑的无疑是来历不明的翠烟,难不成翠烟与魔尊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故而不惜隐忍百年伺机复仇?
羲乐恨不得手刃凶手,可她绝不希望那个人是翠烟。
她自顾自地摇头,呢喃:“不会是她……”
忽然感到肩上多了什么,侧眸一看搭在她肩上的是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她回头对长筠笑了笑:“我没事。”
长筠收回了手,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她点了点头。
姜以佑不明所以,见他们四目相对,还以为在眉目传情,不由得又露出了担忧神色。
*
两日后,魔尊继位大典如期举行。
从早开始,便有人陆陆续续赶来。
长筠一现身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中有几个人是与长筠交好的,便都上前与长筠寒暄,其他人得知这是神界三皇子时都不禁唏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死对头魔族的地盘,还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
几个散仙上前与他打招呼,一口一个凤君尊上,而不是长筠殿下。
羲乐看在眼里不觉好笑,也是,在新魔尊继位大典上恭维神族皇子不是明智之举,恭维的若是救世主那就不一样了。
不被任何人在意的凡人姜以佑混在人群中肆意打量,在场的妖族都维持着人形,姜以佑想着妖怪也跟凡人没什么区别嘛。
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瞥到魔宫外又来了一队人,那队人每个都打着一把黑伞,而在队伍中间,则临空悬着一顶黑轿。
姜以佑抬头望天空,只见魔界天空仍是灰蒙蒙的,明明是阴天却打着伞,着实有些诡异,姜以佑好奇地盯着那队人渐行渐近。
“鬼王到!”
随着魔宫前的侍卫高声通报,那队人停在魔宫前,里面的客人也都屏息凝神望向他们,或者说是看向那顶黑轿。
黑轿从空中落到地面,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黑衣人从轿中走出,此人便是鬼王。
鬼王对打伞的鬼族吩咐道:“此地没有阳光,撤了伞罢。”
羲乐正帮沉渊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在人群中搜寻姜以佑的身影,看到他后赶紧喊了声:“姜六,别看!”
无奈距离太远,姜以佑没能听到,羲乐看见他正跟旁人一样望着那群人收起黑伞,随后便看到他的身体在颤栗。
在姜以佑的眼里,那些鬼族都维持着死前的模样,有七窍流血的,有抱着自己脑袋的,有被腰斩后只剩上半截身子的……
羲乐快步上前,一把将姜以佑带出人群进入了敛幽殿中,并倒了杯茶给他压惊。
姜以佑哆哆嗦嗦喝完茶,羲乐又给他添满:“姜六,你还好吧?”
“他们……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可怕?”姜以佑说话的时候牙齿还在打颤。
“鬼。”羲乐淡淡说,“我忘记跟你说了,鬼族收起黑伞的时候,会有片刻现出死前的模样,等过会看起来就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姜以佑愣愣地点头,过了一会惊呼:“不对啊,那个黑轿里出来的,怎么没有变化?”
羲乐望了一眼正跟长筠寒暄的鬼王,回道:“那是鬼王重岭,虽说他是鬼域之主,但本身却不是鬼,自然不会有变化。”
姜以佑喝完茶问:“那他是什么……东西?”
羲乐放下茶壶,站起身来说:“听说是被仙界驱逐的堕仙,他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我只知道他和沉渊哥哥是在人间相识的。”
*
沉渊少主在魔族、妖族、鬼族,以及几个散仙的恭贺声中成为了魔界的新魔尊。
仪式结束便开始摆饭,推杯换盏间,沉渊不知不觉饮下许多酒,渐渐地醉了。
长老和守卫们都在忙着招呼客人,抽不得闲送沉渊回房休息,羲乐本想喊长筠帮忙送沉渊回房,可长筠被一群人簇拥着脱不开身,无奈之下羲乐只能让姜以佑帮忙,等把沉渊送上床,姜以佑便也回了院中歇息。
“阿羲,我当然知道你和翠烟都没有杀父尊,可那又怎样,总得有人来担这个罪名……”
羲乐打了水替沉渊擦拭面颊,等换完水回来就听到沉渊说出这句醉话,她险些将水盆打翻,沉渊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她坐到床边,试图诱话,可下一秒沉渊就呼呼大睡。
宴席一散,羲乐就把长筠拉到自己房里,将沉渊说的那句醉话告诉了他。
“沉渊哥哥这话的意思,岂不是在说杀义父的是他?”
“醉话而已,何必当真。”长筠不敢断言。
羲乐不敢认同,边踱步边叹息,继而笑了起来,话里透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他成为了魔尊,便有些忘乎所以了……”
羲乐明明在笑,长筠却觉得她很难受,他忽然很想将她拥进怀里,可到底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对她说:“那便试试他吧。”
“怎么试?”
“既然你我都认为,魔尊被杀与那封信有关,不如你明日这样……”长筠说出自己的计划,羲乐认为可以按照他说的试试。
打定主意后,羲乐想起了另一件事,问他:“有打听到翠烟的消息么?”
“说来怪了,妖界的人从没听说有这么一只厉害的白底黑斑的猫妖,姐姐确定没记错吗?”
羲乐笃定道:“翠烟就是白底黑斑的猫啊。”
长筠眉头微锁:“那真是怪了。”
“算了,先不管翠烟,等这事弄清后以后再说。”羲乐决定把寻找翠烟的行程推后。
*
翌日,羲乐在敛幽殿见到沉渊,沉渊目里一片清明,脸上的潮红也褪去,已然醒了酒。
昨晚她在腹中打了好几遍草稿,如今沉渊就在她面前,她反而有些退缩,她害怕沉渊的回应会如她所想。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打了退堂鼓打算离开,沉渊却叫住了她:“阿羲,昨夜我可有说过什么?”
羲乐瞬间紧绷神经,闭了闭眼舒缓情绪,缓慢转身,展颜道:“说了呀,哥哥问我有没有打探到翠烟的下落。”
沉渊没有马上答话,一直盯着她的双手,见她双手静静垂着没有奇怪的动作,才点头:“哦,那打探到了吗?”
羲乐舒了口气,幸好昨夜长筠提醒她,她说谎时总会不经意地对食指指腹,长筠教她千万忍住。沉渊与她生活在一起几百年,自然是清楚她这个小动作的,她只有忍住不做,才能教沉渊相信她。
“没有,妖王说没有这样的猫妖。”羲乐直视沉渊,转而又问,“哥哥真的认为是翠烟杀了舅舅么?”说到舅舅二字,她刻意加了重音。
沉渊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边翻面前的文书边说:“你该知道,我也不想怀疑她,可谁教她最可疑。”
羲乐继续套话:“确实,哥哥待翠烟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可是能得到舅舅信任又能轻易拿到凌霜剑的,还能有谁呢?”
沉渊翻着文书头也不抬道:“是啊,还能有谁,我们得好好想想。”
“我想四处探查一番,看看有没有线索。”
“好,先查父尊卧室吗?”
“先查卧室,再去闭关的密室看看,舅舅那段时间经常待在密室里,说不定能在那查到什么。”
沉渊翻页的动作一顿,微微眯眼,抬头看了她两眼,最后吐出两个字:“去吧。”
*
羲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长筠正在厅中等她,见她意兴阑珊归来,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长筠迎上前去,羲乐说:“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世。”
长筠挽起她,回到屋里才问:“姐姐提到要去密室了吗?”
“提了。”
“沉渊是何反应?”
“他有些惊讶,但并没有阻止我。”
“他应该很快就有动作,咱们就照计划的那样吧。”
羲乐郑重地点头:“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