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一颗心都吊起来。
她自然也希望全家过得好,可这要用最疼爱的幺儿来换,她也是万万不肯的。
蒋氏咬牙道:“他爹,等宝儿好了,咱就想办法送他读书。”
“宝儿已经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咱们更不能拖累了他。”
夫妻俩对视一眼,达成了一致。
因为生病而迷迷糊糊的顾佳年,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定下。
他此刻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周围一片金光。
【神仙大人,是你来找我玩了吗?】
他朝着前面跑去,金光散去,忽然看见了一个热闹的场景。
玉丝鞭袅散天香,十里栏干簇艳粧。
顾佳年忽然觉得,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绣官服的年轻人就是他。
睡梦中的孩子,嘴角忍不住扬起笑容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佳年这一病,从年尾一直病到了年头才好。
这期间,顾老爹跟着赵村长去了一趟衙门,终于将户籍落了下来。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梅溪村的人。
虽然不能分良田,却可以在村庄附近开荒,开荒养三年,那田地就是他们自己的。
梅溪村的冬天果然很冷,几场大雪落下来,顾家人只能躲在家中猫冬。
幸而有足够的棉衣棉被和柴火,倒是也不难熬。
程老头趁机买了些药材,为顾家人调养身体,务必要在春忙之前让他们变得健健康康。
顾家夫妻心疼银子,但也知道身体是本钱,咬牙掏了。
等到来年,乡间地里能看见绿色的时候,顾家人被养得脸色红润,再也看不出难民的影子来。
土地化冻,顾老爹却忙不迭的带着儿子开始开荒。
一个壮丁最多能开三亩地,女人跟孩子则只有一亩,这是新朝刚立才有的优待。
他们家的人全算上,满打满算能够开十二亩地。
当然,如今家里只有顾老爹与蒋氏、顾延年勉强能当劳力,他们没办法开荒这么多。
顾老爹想了想,便决定先开五亩地,再多他们忙不过来。
虽然手里有银子,但顾家花起来十分当心,免得招人眼。
春忙是个体力活,顾佳年年纪小,大病初愈,夫妻俩自然舍不得使唤。
便哄着孩子留在家中,时不时给他们送个水。
于是梅溪村里,春忙的农人便能瞧见小小的人儿,抱着能有他半个身体大的竹篮子,迈着小步子去给爹娘送水喝。
“宝儿,又去给你爹娘送水吗?”刘家媳妇忍不住打趣。
顾佳年便问:“是呀,婶婶要不要喝水?”
“婶婶不渴,快去吧。”
等孩子走远了,刘家媳妇便说:“顾家这孩子真孝顺,长得也好,说话更讨喜,瞧得人心底喜欢。”
“刘家的你眼馋了,眼馋自己再生一个。”
刘家媳妇直摇头:“可算了吧,就我家那几个兔崽子哪儿有这么贴心的时候。”
顾佳年到了地头,喊道:“爹,娘,程伯伯,大哥,二姐,快喝水。”
顾老爹直起腰杆,笑道:“都过来喝口水歇一歇。”
顾延年一屁股坐下来:“开荒也太折腾人了。”
“想想到时候就能种地,有粮食吃,就不觉得折腾了。”
顾喜年跟程老头只负责捡走荒地的石头,这活儿稍微轻松一些,但两人一个老,一个小,这会儿也满头大汗。
顾佳年见他们蹲下喝水,便跑到地里头,将石头一块块捡出来。
“宝儿,这儿会不会有笨兔子,我都馋肉了。”顾延年笑嘻嘻问。
顾佳年还没回答呢,蒋氏敲了一下儿子的脑门:“别使唤你弟弟,想吃肉娘给你买。”
顾老爹也说:“明天正好要进城,爹给你带回来。”
只要有肉吃,顾延年就高兴:“那可太好了。”
“爹,你进城做什么?”顾喜年奇怪的问道,农忙还没结束呢。
顾老爹笑了一声:“送宝儿去读书。”
“读书?”
几个人面面相觑,顾延年面露同情,顾佳年迷迷糊糊,倒是顾喜年有些羡慕。
爹娘定下来的事情,孩子们都没意见。
第二天一早,顾老爹将那张名帖仔仔细细的收好,带着小儿子出发了。
原以为有县太爷的名帖,入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哪知父子两寻到私塾,却吃了个闭门羹。
作者有话说:
入V大肥章,这几天调整到00:00更新,等后续会调整回18:00
第26章 读书
◎读书◎
“我们家老爷今日不在, 二位请回吧。”门房脸色淡淡的回答。
顾老爹没料到这事儿,连忙喊道:“小哥,那请问周夫子明日可在?”
“老爷的事情, 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
说完这话, 门房就将门直接给关上了。
顾老爹皱了皱眉, 他来之前也是打听过的,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爹爹,那我们怎么办?”顾佳年抬头问道。
顾老爹想了想:“既然夫子今天不在, 那我们明天再来。”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连着三天, 顾老爹带着孩子上门的时候, 门房都是这句话。
顾老爹忍不住发愁:“怎么会每天都不在,难道这周夫子出门访友去了?”
顾佳年回头看向私塾, 忽然问:“爹爹,周夫子不在家,私塾就没有主事的人了吗?”
顾老爹一顿。
“爹爹你听,里头有读书声。”
既然有读书声, 那就是有学生在上课,周夫子即使不在,也该有其他的先生在才是。
顾老爹一拍脑袋:“是我傻了,八成是那门房见我们穿戴破落,故意拒之门外。”
其实父子俩的棉衣也是新的,但蒋氏怕太扎眼, 所以缝了补丁。
他原以为周夫子不是那嫌贫爱富的, 就没注意这一点。
“宝儿, 咱们再去试试。”
门房见他们又来了, 拧眉道:“怎么又是你们, 老爷真的不在。”
“大哥哥,周夫子不在,那有其他能说得上话的人先生吗?”
门房低头一看,见小孩儿个头不高,一双眼睛很是机灵,便是一顿。
“小哥,还麻烦你通报一声,我们是诚心上门求学的。”顾老爹连忙道。
说着,咬牙拿出那张名帖来:“我们有县太爷给的名帖。”
门房将信将疑的接过去一看,微微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眼前的父子,居然能跟县太爷搭上关系。
他沉吟道:“你们等会儿。”
顾佳年鼓了鼓脸颊,在心底抱怨:【神仙大人,我不喜欢这个周夫子,他故意刁难我跟爹爹。】
金光自然不会回答,但顾佳年也已经习惯了。
【赵村长说周夫子收学生不看家世,但有了名帖就能见,这样不对。】
私塾里到处都是朗朗读书声。
顾老爹会选择青松私塾,也是提前向赵村长打听过。
县城的私塾不多,说得上名号的就三家,其余两家收学生都要看门第,只青松私塾并不看家世背景。
顾老爹与程老头商量过,县太爷的名帖虽好,但他们毕竟只是一面之缘,靠不上这大人物,能不用最好就别用。
只是没想到他们来了三趟,连人都没能见着,最后不得已还是用了名帖。
“老爷,他们又来了。”门房通报道。
周夫子皱了皱眉:“乡下人家,怕是不懂规矩,你与他们说得明白一些。”
“总不好让他们日日过来,浪费了春耕的好时候。”
门房却道:“他们手中有县太爷给的名帖。”
“什么?”
周夫子也有些惊讶,接过来一看果然是。
他脸色不但没有缓和,反倒是更加沉凝:“罢了,先请进来吧。”
门房连忙应了。
“二位,我们老爷有请。”
顾老爹拉着顾佳年的手微微收紧,只恭恭敬敬的跟着进门,不敢多看。
顾佳年有样学样,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好奇乱看。
踏进书房,一道犀利的眼神便落到两人身上。
顾老爹一颤,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见过周夫子。”
“见过周夫子。”顾佳年也跟着学了个样。
周夫子见状,眉头拧得更紧了。
名帖被他随意放在一边,口中淡淡道:“青松私塾的规矩,凡需入学者,都需在正月十五前来报名,通过入学考核。”
“你们来晚了。”
顾老爹一愣,显然赵村长也并不知道这规矩,怪不得他们连续几日上门,周夫子都避而不见。
他想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厚着脸皮让周夫子改规矩。
见爹爹脸色黯然,顾佳年开口道:“夫子,我们初来乍到,不知规矩,此次唐突了。”
这话倒是让周夫子一顿。
他打量着那孩子,见他双目灵光,更难得说道有条有理,很有几分老成早慧。
“不知者无罪。”
他沉吟道:“既然是县太爷推荐的孩子,那本夫子就开一次特例,若你能通过考核,便去当一个插班生吧。”
顾佳年又行了一个礼:“多谢夫子,请夫子考校。”
“你年岁尚小,也不考你读书,我且问你,本夫子避而不见,你心底是如何是想的?”
顾老爹心急不已,恨不得帮着儿子回答:“周夫子,我们……”
“要读书的是孩子,若你要回答,那就赶紧带他回去吧。”周夫子冷声喝道。
顾老爹只得闭嘴。
顾佳年抿了抿嘴。
很快,他就开口道:“一开始,我心底是很不高兴的,以为周夫子瞧不上我们家贫,故意为难。”
顾老爹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使劲给儿子使眼色。
周夫子果然也皱了眉头。
顾佳年却又说:“可等见了夫子,知道了私塾的规矩,心底又惭愧的很,知道误会了夫子。”
“原是我们不守规矩在先,让夫子为难,反倒是心生怨怪,实在是不应该。”
周夫人沉吟不语。
顾佳年继续道:“即使如此,夫子还愿意见我们父子,还给我机会,让宝儿心底很是感激。”
说完这话,顾佳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喜欢周夫子,如果今年不行,那我跟爹爹明年再来,明年不行,那就后年再来,我想成为周夫子的学生。”
小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真心实意,眉宇之间都是笑意。
周夫子平日里严苛之人,此刻心底也是一暖。
声音便也和缓不少:“难得说话有理有据,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说完话锋一转:“读书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很是辛苦,尤其是你晚了一个多月才入学,到时候跟不上进度,本夫子也不会特意为你放慢。”
顾佳年挺起小腰板:“夫子,我不怕。”
“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只要我比别人都努力,一定能赶上去的。”
这孩子可真会说话,周夫子心底这么想,难怪县太爷愿意给他一张名帖。
他心底多了几分喜欢,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甚至声音极为严厉。
“说得好不如做得好,若受了苦就哭哭啼啼,就趁早让你爹带回去。”
“夫子,我不怕辛苦。”
顾佳年认真的作保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请先生看我。”
周夫子挑眉:“这孩子跟其他先生读过书?”
若不然哪来这么多大道理能说。
顾老爹连忙解释:“家中有一位老哥读过书,闲暇便教他一些,难得孩子都记住了。”
周夫子也没多问,只说:“既然如此,明日开始进学吧。”
书童已经迅速端来茶杯。
顾老爹连忙推了推儿子:“宝儿,快拜师。”
顾佳年在家被教过拜师的规矩,敬了茶,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头。
顾老爹也将准备好的束脩送出。
等从青松私塾离开的时候,顾佳年怀中多了一本小小的三字经。
三字经不贵,书肆里面只卖十文钱,但这时周夫子给的,意义不同。
“儿子,以后你就是读书人了。”顾老爹很是高兴,他们老顾家还没出过读书人。
读书识字,就算将来考不中功名,总能当一个账房先生,总比在地里头刨食轻松。
“走,咱把文房四宝买了,明天就能用上。”
等到了书肆,父子俩便有些看花眼。
顾佳年吸了吸鼻子,总觉得书肆里有一股很是好闻的味道。
“二位可要点什么?”小二倒是很客气。
在这书香味浓郁的地方,顾老爹有些束手束脚:“我这儿子要进学,想买一套文房四宝。”
小二也是个机灵人,打量了他们一眼,便道:“请往这边来。”
“文房四宝分别为笔墨纸砚,要读书进学缺一不可。”
“笔墨纸砚各有讲究,不过孩童入学,一开始也无需买的太好,寻常能用的就可以。”
“二位先看这笔,有羊毛笔、兔毫笔,还要更为珍贵的狼毫,最便宜的只十文钱就可,贵的一贯也不封顶。”
一贯就等于一两银子,一支笔就得一两银子,这可是消耗品。
顾老爹心底咂舌,但还是咬牙道:“至少也得是质量上乘,不可用着用着就散架了。”
“那可以看看这一些,虽不算名品,但胜在质量。”
顾佳年扯了扯爹爹的衣袖:“爹,不用买太好,能用就行了。”
“不行。”顾老爹坚持道,“见字如见人,买差了你怎么练字?”
小二也笑道:“客人说的极对,买好一些,用的时候珍惜一点,一支笔也能用上许久,其实比买便宜的合算,太便宜的质量低劣,沾上墨水都会浮散。”
顾老爹看不懂笔好不好,但他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最后选了一支一百文钱的。
“这墨怎么卖?”
小二解释道:“墨锭也各有不同,且看这颗乃是名将所制,每一枚价值十贯。”
“我滴个乖乖,竟是比笔还要贵。”顾老爹听得心惊肉跳。
“虽然贵,但价有所值,磨开之后质地细密,黑中透亮,且带着淡淡的香味。”
“再看这差一些的,一枚从10文到100文不等,最差的这种墨汁容易晕开,且不好闻。”
顾佳年凑过去闻了闻,确实是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但他还是抬头说:“爹,墨锭就买最差的吧,这是每日都要用的,隔一段时间就得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