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是那少爷玩疯了, 丢了东西, 他们家孩子捡到了。
亦或者是村里人孩子仗着人多势众,逼着那少爷掏荷包。
刘大壮是真担心, 怕小少爷回家告状,到时候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顾佳年点了点头:“鸿宝请小哥哥们带着玩,玩好了, 他就送了大家金豆子。”
刘大壮咋舌:“这世上还有拿金豆子送人的?”
“是真的,我亲眼瞧见的。”
“我就说是小少爷送的,爹你偏不信。”刘家儿子吸了吸鼻子。
顾佳年将金豆子还回去:“刘大伯,鸿宝送出去的东西,他是不会收回去的。”
“那,这……”刘大壮接也不是, 丢也不是。
顾老爹倒是笑道:“刘大哥, 这是你家孩子凭自己本事赚到的。”
刘大壮嘿了一声, 拍着儿子的脑袋:“这俩臭小子光知道淘气, 没想到还有这运气。”
金豆子虽然小, 可毕竟是银子,这么一小颗也能换个三五两银子。
拿到金豆子的不只刘家兄弟俩,村里头这般大小的孩子,总共有七个都拿到了。
回家被发现,梅溪村的村民顿时被惊讶。
刘大壮这样的不贪心怕惹事,上门想还回去。
也有人赶紧接过去咬一口,确定是金子就藏起来,连声道:“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刘小山,刘小河……他们都知道。”
“这么多人啊,怕是瞒不住了,不过拿到手就是咱家的,谁来要都没用。”
也有人家在心底嘀咕:“顾家这是走好运了,前头说什么遇到知县,瞧他们孩子聪明要送去读书,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肯定是真的。”
“能拿金子送人的,满临川也找不出几个来吧。”
“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咱家得了实惠。”
“还是咱村长聪明,早早的把人留下,这样的好事儿能多来几回就好了。”
“让顾家落户真对了,不然哪能轮到咱们。”
顾佳年不知道的时候,田鸿宝靠着散财童子的功力,倒是让顾家在村里头刷了一波好感。
等到第二天,果然整个梅溪村都知道了。
隔壁王家媳妇羡慕的眼红,早知道顾家能结交到这么有钱的人家,她就不该拘着儿子,不让他跟顾家的孩子玩。
痛失一颗金豆子的王家媳妇,大清早就趴在墙头往里头看。
“王家嫂子,我说你在看什么呢?”蒋氏也被逼得没了好脾气。
王家嫂子皮笑肉不笑:“我就随便看看,顾家的,昨天那小少爷打发人都用金豆子,肯定给你家送了更多吧?”
“呦,大清早就起油锅,看来是真的发达了。”
蒋氏手一顿,田家送来的东西确实不少,他疼孩子,知道老大老二干活辛苦,幺儿这么小就得每天来回奔波进城读书,所以没抠门留着,打算让孩子们吃一些好的。
哪知道油锅刚烧热,就被隔壁发现了。
“我们逃难过来的人家,能有什么发达。”
王家嫂子嫉妒不已:“怪不得自己过得苦哈哈,还要送孩子去读书,这不抱上大腿了。”
“我说你们还住这破房子做什么,赶紧造青砖大瓦房啊。”
她那眼神使劲瞟,恨不得钻进顾家床底下搜罗。
蒋氏冷下脸,压根不答应他。
很快,顾家其他人都被饭香味唤醒。
顾佳年吃着面饼,喝着稀粥,面饼里头还有鸡蛋和碎肉,吃的他抬不起头。
“娘,真好吃。”
蒋氏笑道:“好吃就多吃点,田老爷送了许多,足够咱家慢慢吃。”
顾延年一边吃一边点头:“这人没白救。”
“救人难道就为一口吃的?”顾老爹瞪了眼儿子。
顾延年厚脸皮笑嘻嘻:“当然不是,但救了知恩图报的,总比忘恩负义的好。”
顾老爹都说不过他。
“宝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礼?”
顾佳年想了想:“救人是我们的事情,报恩是别人的事情,我们管不着。”
程老头笑着说了句:“咱们都不如宝儿想得开。”
吃饱喝足,原本该顾老爹送儿子读书,顾延年把这活儿抢了。
两人刚出门,王家媳妇就迎上来:“呦,去读书啦,宝儿,改日再让你同窗来,到时候让你柱子哥带着他玩。”
顾延年连忙拉着弟弟走出去老远,才说:“这婆娘吃错药了吧。”
平时仗着是本地人,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顾佳年笑了起来:“王婶子不是吃错药,是想要金豆子。”
顾延年也反应过来:“我呸,给谁也不给她家。”
家里头,蒋氏有些忧心忡忡:“他爹,田家这小少爷太大方了,这么多金豆子撒出去,别人怕以为咱家得了天大的好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外来的无亲无故,只能更加小心。
顾老爹心思一转,却道:“这是个好机会。”
顾喜年疑惑问:“爹,什么好机会?”
“咱家之前卖了猪宝,得了银子,这可银子没过明路,不好拿出来。”
主要是怕村人知道了闹起来,要分他们猪宝的银子,毕竟野猪肉那会儿,村子里就有人想分一杯羹。
顾老爹笑道:“田老爷大张旗鼓来了一趟,外人猜测纷纷,咱们顺势造房子也说得通了。”
程老头听了,也赞同:“确实是个好机会。”
顾老爹又说:“待会儿你出门洗衣服,正好与村里嘴碎的婆娘唠嗑唠嗑,说一下老大宝儿救人的事情。”
蒋氏也反应过来:“那咱就能安心造房子了。”
程老头提议道:“不如听宝儿的,索性造的好一些,省得将来来回折腾。”
顾老爹有些犹豫:“那钱怕是不够。”
还得供宝儿读书呢。
程老头笑了笑:“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只要有宝儿在,顾家早晚会起来。”
哪知道夫妻俩一听,脸色并不轻松。
程老头奇怪道:“宝儿有福气,你们怎么还不高兴?”
顾老爹叹了口气,将自己心底的怀疑说出来。
“我就怕占了孩子的福气,把他这辈子的福气用光了。”
程老头心底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又庆幸顾佳年生在这样的家庭中,父母实心实意为他着想。
“你们也想太多了,一个人只要不做坏事,积善成福,福气就是用不光的。”
听了这话,夫妻俩果然安心了许多。
蒋氏更是说道:“早点造房子搬家也好,隔壁那个是非多,恨不得整日盯着咱家。”
“既然要造房子,也得好好挑地方,邻居不能太差了。”
“赵村长一家就挺好的,只是不知道他家附近还有没有空地。”
另一头,顾佳年到了私塾。
与往日不同,他刚踏进私塾大门,就听见田鸿宝兴奋的喊声:“佳年,你来了。”
说完冲上来拉住他的手:“咱们一起上学。”
顾佳年惊讶的看着他:“你在等我吗?”
“咱们是兄弟,当然要一起上学。”田鸿宝笑着喊道。
“佳年,我娘可喜欢昨天的野花了,让我这个月随便支银子花,哼,我爹路上还说娘不可能喜欢,他还不如我懂……”
田鸿宝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喇叭,顾佳年不用说话,已经足够热闹。
于是这一天,青松私塾的学生们,就瞧见之前剑拔弩张、势同水火的两个人,竟然手拉着手进了学堂。
“他们俩吃错药了?”
孙修竹抿了抿嘴,心底阴郁。
“都是同窗,他们化敌为友也是好事儿,不要在背后议论是非。”他口中这么说。
心底憋着酸气,孙修竹没想到自己挑拨了半天,田鸿宝没能成事,反倒跟顾佳年称兄道弟起来。
再想到大伯的赞赏,他说话忍不住差了几分。
被怼了一句的同窗撇着嘴,低头看书去了。
孙修竹忍住心底抑塞,笑着走过去:“鸿宝,佳年,你们能握手言和太好了,大家都是同窗,以后也要好好相处。”
田鸿宝笑道:“那是当然。”
说完,还踩在凳子上喊:“大家伙儿听着,从今往后,顾佳年我罩着,谁敢欺负他就是跟我过不去。”
“佳年这么可爱,除了你谁会欺负他?”有同窗取笑道。
孙修竹脸都僵了,心底将田鸿宝骂成猪头蠢货。
田鸿宝可不知道,还表白:“我以前那是眼瞎,现在已经改了。”
“鸿宝,你快下来吧,待会儿先生要来了。”顾佳年再次体会万众瞩目的感觉。
田鸿宝这才坐下来,低声道:“哎,要不是我爹拦着,咱们就义结金兰了。”
“是谁要义结金兰?”周夫子忽然出现。
田鸿宝立刻缩起脖子来,假装自己不存在。
“田鸿宝,你来说。”周夫子却没放过他。
田鸿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是学生跟佳年投缘,想要义结金兰。”
周夫子瞥了他一眼,又问:“你可知道义结金兰出自何处?”
田鸿宝的脸都成了苦瓜。
“老夫刚在外面,便听见你一个人咋咋呼呼呼,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周夫子冷哼。
顾佳年不忍心,起身道:“先生,是我们俩觉得投缘,想要义结金兰。”
他一说话,田鸿宝就着急了:“先生,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大声嚷嚷,我这就去后头站着。”
说完麻溜的起身要走,显然是被罚站习惯了。
周夫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咳嗽一声:“老夫有让你罚站吗?”
田鸿宝停下脚步:“那我不用罚站了?”
周夫子冷哼一声:“你只知道义结金兰,可知道义结金兰从何而来?”
田鸿宝苦了脸:“先生,你还不如罚我呢。”
周夫子脸色一沉,拿起戒尺就走过去。
“我我我知道。”田鸿宝连忙喊道,“刘关张桃园结义,我在戏文里看过。”
周夫子点了点他脑袋:“平日里让你多读书,就跟要你的命一样,光知道看戏。”
“有人能回答老夫的问题吗?”
田鸿宝使劲扔眼色,顾佳年却也无可奈何,他才刚刚开始读书,哪里知道这些典故。
此时,孙修竹施施然起身:“义结金兰,源自《周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周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
“你们尚在启蒙,但多读书,多看书总是没错,多向修竹学学。”
孙修竹心底得意,却又装出谦虚的样子来:“先生谬赞,学生虚长几岁,也不过多读了几本书,不通文义。”
田鸿宝嘀咕道:“我们又没有一个知县当大伯,哪来那么多书可读。”
周夫子冷哼:“我看你就是想偷懒,你要读书,什么书田兄寻不到?”
田鸿宝这下不说话了。
周夫子继续教学。
课后,他却开口道:“佳年,你随我过来。”
田鸿宝有些担心,却又不敢追上去。
孙修竹眼神一闪,起身道:“我去解手。”
“这人真奇怪,上个茅厕还要跟我们打招呼。”田鸿宝觉得他莫名其妙。
“哎,你们说周夫子不会骂佳年吧,他还那么小,被骂了肯定会哭的。”他担心起来。
“周夫子很喜欢顾佳年,怎么会骂他。”
“也是,我弟弟就是讨人喜欢。”田鸿宝又开心起来。
孙修竹放轻脚步,很快来到了书房之外,竖起耳朵去听。
书房内,周夫子开口道:“不必拘谨,你入学也快满两个月了,可还习惯?”
“禀夫子,学生很习惯,只是读书越久,越觉得自己知之甚少。”顾佳年回答。
周夫子淡淡一笑:“学无止境,老夫至今也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你能这么想并不是一件坏事。”
顾佳年有些不好意思:“学生会努力的。”
周夫子点头:“你惯来勤奋,若能保持下去,将来不愁前程。”
最难得的是这孩子天生过目不忘,聪明的孩子最容易懈怠,可顾佳年才五岁,却极为自律,实在是难得。
周夫子一开始是碍于知县面子,才勉强收下,如今再看却起了爱才之心。
他温和道:“你家中贫困,平日可以多来书房,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只需小心一些。”
周夫子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家中藏书实在不少。
顾佳年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书实在是太昂贵了,尤其是一些珍本价值不菲,对于他而言,书房就是一座大大的宝库。
见夫子点头,顾佳年雀跃道:“多谢先生,我一定会好好看书,绝不会弄脏书籍的。”
周夫子点了点头,又说:“看书是看书,也不能懈怠了课业。”
“需知启蒙是基石,这地基打好了,将来才走的长远。”
顾佳年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瞧着顾佳年蹦跶着离开,背影都带着高兴,周夫子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不少。
这段日子他仔细观察,觉得顾佳年是可造之材,才起了培养之心。
周夫子略作休息,正要起身,却见孙修竹敲门进来。
“找老夫有何事?”周夫子温和问道。
孙修竹微微低头,遮住闪烁不定的眼神:“先生,学生想借一本书。”
周夫子有些惊讶:“借书?”
他打量了孙修竹一眼,微微皱眉。
“修竹,你的课业比其他同窗都快一些,天资聪颖,可也要切记脚踏实地,不可过于急躁。”
孙修竹脸色一凝。
顾佳年入学才两个月,他可以进来看书,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周夫子语重心长道:“老夫发现你博览群书,四书五经都有涉猎,可有时候走得快,却不如旁人走得稳。”
周夫子看似严肃,甚至有些迂腐,可待学生很是用心。
顾佳年过目不忘,蒙学的书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通读晓义,就主张让他多看多学一些。
孙修竹进度太快,囫囵吞枣,又能进县太爷的书房,他便劝他放慢脚步,稳打稳扎。
可他哪里知道,这番话落到孙修竹耳中很是刺耳。
钻了牛角尖的学生,哪里听得进他好心建议,只觉得周夫子偏心。
“多谢先生指教,学生记住了。”
孙修竹离开书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个顾佳年,会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