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铁点了点头,又让人将廪生名次贴出去。
毕竟其中有些廪生并未进入县学,也有几分公示的意思在。
临走之前,柳铁忍不住又往顾佳年身上看了好几眼。
【宿主,他一直在看你,肯定心怀鬼胎。】
顾佳年一抬头,正巧遇上柳铁的视线,后者微微额首,并无异常。
他就没搭理系统。
一直压着考中廪生的高兴劲儿,等见到顾延年,顾佳年便忍不住了:“大哥,我考中廪生了。”
“真的,我家宝儿真棒。”
顾延年也很是捧场:“如此一来,咱家宝儿也是吃公粮的人了,一年的俸禄比我还高。”
顾佳年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不算多,不如大哥厉害。”
“大哥可是能赚钱养家的人。”
顾延年哈哈一笑,摸着弟弟的脑袋:“咱兄弟俩都不差。”
“走,回家,让爹娘也高兴高兴。”
顾家夫妻知道这消息,果然高兴异常。
顾老爹用力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我家宝儿出息了。”
蒋氏掰着指头算:“考中了秀才,咱家的地就不用交税了,每年徭役也能免了,如今宝儿还考中了廪生,就算今日就成亲生子,那银钱也够养活老婆孩子了。”
顾佳年被她说的红了脸:“娘,我还小。”
蒋氏哈哈笑道:“娘就是随口说说,现在可不会给你定下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他们能找到的人家门第有限,倒不如再等等,若是儿子能考中举人,到时候更好说亲。
蒋氏早就跟顾老爹商量好,绝对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顾佳年抱住橘猫撸了撸,低声道:“等拿到银子,给你买一大条鱼吃。”
金老大舔了舔嘴角,表示:“要烤鱼。”
“行!”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顾佳年起身一看,却见下车的人居然是柳铁。
他心中一乱,下意识的撩起下摆,将橘猫整一个兜住。
第70章 暗线
◎暗线◎
“喵喵喵喵喵~”
金老大气愤的嗷嗷叫, 很是不满他将自己整个兜住的做法。
【嘘,是柳大人,他是青城府通判, 不能被他发现。】
“喵?”
金老大从他领口冒出个大脑袋:【你是不是傻, 廖知府已经见过我。】
【现在将我藏起来, 那不是不打自招?】
顾佳年也反应过来,有些讪讪的停下动作。
“宝儿,有客人上门, 别玩猫了。”顾老爹连忙招呼。
一瞧见那马车,下车人的气势, 顾老爹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结果回头一瞧,他家儿子还抱着猫儿玩。
这孩子, 怎么不看看什么情况!
“柳大人。”
顾佳年理了理衣襟,拱手行礼。
橘猫很是自然的从他身上下来,溜达溜达的跑进屋内,一脑袋钻进了自己的猫碗, 摆出贪吃笨拙的样子来。
柳铁笑了抬了抬手:“顾秀才不必多礼,本官此次前来,是为了一件私事儿。”
“大人快请进,不如进门再聊。”
顾佳年心底疑惑,他今日才第一次见过这位柳大人,哪里会有什么私事儿?
柳铁笑了笑, 进门之后迅速自然的打量过顾家。
寻常可见的砖瓦房, 面积不算大, 不过这位顾秀才落户在梅溪村还不到十年。
顾家能供一个孩子读书考科举, 同时还置办下一些家业, 倒也还算能耐。
“诸位,柳某贸然打扰,还请不要见怪。”
顾老爹忙道:“柳大人能来是我们家的荣幸,快请进,宝儿他娘,将新采的茶叶泡一些来。”
请着柳铁坐在上首的位置,又让儿子女儿端来点心和瓜果。
“都是自家种的,不值得什么,但胜在新鲜。”
柳铁也不见外,尝了一块瓜,夸道:“很甜。”
这顾秀才的爹娘瞧着很是淳朴,脸上有见到官员的紧张,却热情好客。
难得热情的不算巴结,瞧着家风倒是不错。
不过,也只是不错罢了。
柳铁心底不由自主的判断着,这是他作为通判的习惯。
“大人若是喜欢,待会儿就带一些回去,家里头还有许多。”
蒋氏一听,连忙进屋,将新鲜的瓜果收拾出一筐来,让顾延年直接给搬到了马车上。
柳铁也没拒绝,只是客气道:“柳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略说了几句话,顾老爹心知这位大人过来定然有事儿,找了个借口出去,留下小儿子招待。
顾延年还傻乎乎的要留在屋里头,被他亲爹一把拽出去帮忙了。
厅内只剩二人,柳铁的目光落到顾佳年身上。
从他进门到现在,这位顾秀才倒是镇定自若,似乎对他的来意并不好奇。
只见顾佳年光是坐在那里,便有几分眉目如画,文质彬彬,不像是顾家这般的农户能养出来的,倒像是哪家精养出来的小公子。
不得不说,世人都爱长得俊美的男儿,柳铁也不意外,瞧着模样好的便容易心生好感。
注意到柳铁打量的目光,顾佳年抬头问道:“柳大人若有吩咐,传唤一声,学生自当拜见,倒是劳烦大人特意走了这一趟。”
柳铁淡淡一笑:“因是私事儿,总不好占用衙门的地。”
顾佳年心底更是奇怪。
柳铁环顾四周,开口便问:“不知程老爷子可在家?”
顾佳年脸色微变:“大人是来寻程伯伯的?”
“机缘巧合,得程大夫救命之恩,特来拜谢。”柳铁客气道。
顾佳年更是疑惑,这事儿他并未听程伯伯提起过。
“大人来的不巧,程伯伯被隔壁县的人请走了,至少也得三五日后才能回来。”
柳铁很是遗憾的样子:“那可真是不巧。”
“本官难得能来一趟临川县,没想到又是错过。”
顾佳年见他说的真心,提议道:“大人不如留下书信,等程伯伯回来,我会交给他。”
柳铁微微摇头:“书信倒不必了,等程大夫回来,劳烦顾秀才递个口信,就说救命之恩,柳某牢记在心,当初答应程大夫的话永远作数。”
顾佳年点了点头:“学生记下了。”
结果柳铁话锋一转,又说道:“顾秀才可知,廖大人如今要高升了。”
顾佳年面色诧异,倒不是奇怪廖知府会高升,而是诧异柳铁专程跟他提起这事儿来。
“廖大人克己奉公、明察秋毫,理应如此。”
顾佳年朝着青城府的方向抬了抬手:“学生恭祝廖大人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柳铁笑盈盈的看着他:“廖大人临走之前,可是很舍不得顾秀才,顾秀才真的不考虑跟着他一块儿走?”
“有廖大人扶持,顾秀才未来的路会好走许多。”
顾佳年心底更是奇怪,暗道这话是不是过了一些。
但他迅速回答:“顾大人是高升,学生怎好拖累。”
柳铁哈哈一笑:“罢了,本官不逗你了。”
“顾秀才,这是廖大人临行之前特意留给你的名帖。”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来:“上面有廖大人的私印,有这张名帖在手,至少青城府内,就没有你敲不开的门。”
“顾秀才若能考过乡试,将来上京赶考,用这张名帖上门拜访,想必廖大人也会极为高兴。”
柳铁口中说着,眼神却在打量顾佳年。
廖知府高升之时,琐事缠身,居然还特意留下这么一张名帖,实在是让他奇怪。
要知道廖知府一回京,那就是天子近臣,身份很是不同,青城府的官员但凡有点眼色,就不会招惹他看重的人,这张名帖相当于一张护身符。
顾佳年屡次驳了廖大人的好意,大人不但不介意,还为他着想。
这般用心,柳铁在廖家那几位少爷身上都没见过。
若不是顾佳年与廖大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方才瞧顾家人的长相,多少有些相像,柳铁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廖大人的沧海遗珠了。
顾佳年瞧见名帖也是一愣。
“学生受宠若惊,不生惶恐。”
柳铁微微笑道:“收下吧,这可是大人特意叮嘱的。”
顾佳年面色严肃的将名帖收起,心底对廖知府也很是感激。
从第一次见到那位大人开始,廖知府对他帮助良多,几次助他渡过难关,顾佳年自然记得这些恩情。
见他收下,柳铁笑了笑,目光落到那只肥胖的橘猫身上。
“这就是你养的那只橘猫?”
顾佳年心底一紧。
相比起来,金老大倒是十分自在,他正悠悠然的吃小点心。
“猫不能养得太胖,吃饱了,就不会抓老鼠了。”柳铁眯着眼睛说道。
说着,蹲下身体就要去摸大橘猫。
“柳大人。”
顾佳年下意识的拦住:“我家橘猫脾气大的很,吃饭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仔细被他咬着手。”
柳铁笑眯眯的说:“别人或许会,但本官也养猫,最知道怎么抓猫。”
哪知道手还没靠近,橘猫呲溜一下,就钻进了桌子底下。
金老大蹲在桌底下,揣着两只小爪爪猫着不动了。
一个当官的,总不能钻桌子底下来抓他吧。
“看着胖,动作倒是很灵活,平日里可见没少跑。”
柳铁笑着说了句,也不知道算不算夸赞。
顾佳年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怕这位大人看出问题来:“乡下的野猫,到处野惯了。”
“大人,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日留下来吃一顿饭?”
柳铁这才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道:“不必忙了,晚上孙大人设宴,本官还得回去赴宴。”
“顾秀才,廖大人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要让他失望。”
留下这句话,柳铁上了马车。
顾佳年等马车慢慢消失,心底才松了口气。
“他没发现吧?”
橘猫跳到他身上,喵呜一声:【你别太紧张,正常人谁会怀疑一只猫?】
顾佳年一想也是,终究是他做贼心虚,总觉得别人会盯着他的猫。
“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橘猫哼哼道:【这代表你当不了坏人,干不了坏事,不错,继续保持。】
顾佳年忍不住笑起来,狠狠吸了一口猫。
马车上,柳铁把玩着自己的令牌,眼底闪过许多情绪。
“还真是有趣,廖大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为他打掩护?”
不过现在想问也迟了,廖大人已经启程回京,他这个“心腹”被留在青城府。
啧,真的不是私生子吗?
顾佳年第二天去县学,便听说这位柳铁通判已经回青城府了。
他心底忍不住犯嘀咕,难道柳大人专程过来,只是为了拜访程伯伯,亦或者给廖大人送信?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值得一位通判,大老远的跑一趟吧。
很快,顾佳年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廪生的名额一下来,孙知县动作也快,第二年的廪米和廪膳银一块儿下来了。
顾佳年第一时间就去领了银子。
“宝儿,这就二两银子,你咋这么高兴?”顾延年奇怪的问。
顾佳年却说:“虽然只有二两,可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挣的银子。”
“怎么能算第一次,之前你考中案首得的赏银难道不算吗?”
顾佳年笑起来:“大约赏银是大人给的,总觉得是天降横财,这次有,下次不一定有。”
“但廪膳银却是自己挣的,只要能通过岁考,年年都能有。”
顾延年咋舌道:“考一次都那么费劲,还得年年考,可真费事儿。”
“如果不这样,廪生越来越多,朝廷也负担不起。”
顾延年琢磨了一下,可不是,一个县二十个廪生,那就是四十两银子一年。
可要是每年多二十个,一年年的攒起来,县城的税收都要不够发。
“大哥,先别出城,咱们去银楼。”
顾延年奇怪道:“去银楼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银楼,顾延年果然知道了,他家弟弟拿着新鲜出炉的廪膳银,给他亲娘买了一支银簪子。
“娘以前也有一支,后来逃难路上卖了换成了口粮。”顾佳年说道。
顾延年奇怪:“那时候你才三岁,居然就记事儿了?”
“我记事儿早。”
顾佳年买的是最简单的银簪子,做成一朵祥云的模样,统共只要一两银子就买下了。
顾延年哈哈一笑:“宝儿,你这么糟蹋银子,娘见了肯定骂你。”
“娘怎么会骂我?”
顾延年振振有吃道:“你想啊,咱家的银子都是娘管着,她要想簪子早就自己买了,她不买就是不想要,现在你买了,那回家还不得挨骂?”
“上次我买飘香楼的糖,娘还说不实在,让我别买了,不如在家做省钱。”
顾佳年想了想,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儿,他大哥拿了俸禄,买了一大筐糖,吃得他牙疼。
“与其买簪子,倒不如直接上交给她实在。”
顾佳年看向自家亲哥:“大哥,你要给晴晴姐买一些吗?”
“叫什么晴晴姐,说了喊大嫂。”
顾延年一拍胸脯:“我的私房钱也都上交了,她想买什么都能自己买。”
顾佳年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毕竟他大哥确实是没银子,都上交了。
“那我买两个头花,一个送二姐,一个送大嫂。”
银簪子是买不起了,头发还行,十文钱三个,正好一人一个。
回去的路上,顾延年还在教训弟弟:“宝儿,看在你头一次拿廪膳银的份上,大哥也不拦着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乱花钱。”
“就说那头发,跟咱山上的花有什么不一样,晴晴自己做的更好看,多浪费啊。”
“虽说是你的一番心意,可她们见了肯定心疼银子。”
“咱作为男人,在外赚了钱,首先就得回家上交给媳妇,让她们喜欢啥就买啥,咱买的不合她们的心意,哎,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你就懂了。”
顾佳年听着听着,觉得大哥说得也很有道理。
他瞎买的,怎么比她们自己挑的合心意呢?
可等回到家,顾佳年被灌输的念头就被彻底打消了。
“给我买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