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晴反过来安慰:“娘,咱家二妹自小有成算,脑子跟宝儿一样灵活,她想好的事情,自然是能过好的。”
蒋氏直叹气:“哎,这孩子就是主意太大,我让她在梅溪村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之后有她大哥和弟弟在,谁都不敢给她脸色看,那日子多自在,她偏不听。”
赵晚晴却说:“娘,咱们村是好,可哪家没点磕磕碰碰的,女孩嫁过去过得怎么样,全看家风门风。”
“田家是富贵人家,可田老爷富贵不弃糟糠,家里就一个夫人,那位夫人您也见过,虽然是雷厉风行的人物,但为人通情达理不难缠。”
“光是这一点,就很是难得了!”
“喜年到时候不用风吹日晒,田少爷又分外体贴,日子肯定好过。”
蒋氏心底这才安心了一些。
花朝节这一日,便是顾喜年出嫁的日子。
天还没亮,顾佳年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金老大知道他的心思,不耐烦的拍了他一下:【你姐只是要嫁人,又不是要出家,你担心什么?】
顾佳年索性翻身起来:“你不知道,女孩子嫁了人之后日子总会不自在。”
【你大嫂不挺好的。】
顾佳年却说:“大嫂现在得帮忙做家务,照顾一家老小,还得照顾大哥,比在娘家的时候累多了。”
【至少她每天都乐呵呵的。】金老大舔了舔鼻尖。
顾佳年抱住他,有些幽怨:“金老大,我姐那么疼你,难道你不会舍不得她吗?”
【想她就去田家看,没什么不一样。】
金老大翘了翘胡子:【我还能帮你去偷看,如果田家的人感欺负你姐姐,咱们就打上门去。】
顾佳年被逗笑了。
半晌,他又说:“我相信鸿宝。”
也相信姐姐能过得高兴快乐。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佳年一想也是,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是我杞人忧天了。”
“罢了,反正醒了,不如早些起来想想待会儿怎么拦门。”
橘猫才不陪着他疯,埋头进了被窝。
结果却被一把抓出去:“金老大,你帮我一起想。”
橘猫生无可恋,甚至有些同情起还没过来娶妻的新郎官。
啧,该死的双标小孩,娶大嫂的时候高高兴兴,嫁姐姐的时候憋着坏水。
顾佳年憋着劲要让田鸿宝知道,他家姐姐不是那么好娶的。
哪知道田鸿宝也早有准备,提前将熟悉的同窗都给请来,甚至还带着重礼,死乞白赖了三天,终于哄着周先生跟着一道儿来接亲。
顾佳年一看,脸都黑了:“你故意的。”
田鸿宝还挺得意:“谁让咱们顾秀才文采出众,不请先生出马,谁还是你的对手。”
周夫子瞧着他们笑闹,脸上也很是高兴。
难得还开了个玩笑:“顾秀才可要手下留情,否则鸿宝今天可得误了好时辰了。”
顾佳年能怎么办,只能拦了几下就让开。
“先生,你怎么跟着他胡闹?”顾佳年无奈道。
周夫子没跟着人进里屋凑热闹,只笑着说:“之前他来求老夫,老夫还以为他多此一举,今日瞧见你,倒是觉得他未雨绸缪。”
“先生?”
周夫子哈哈一笑:“你啊,都是廪生了,还是如此孩子气。”
两人索性站在一旁说话。
“今年的乡试你没参加,可是打算三年后下场?”
顾佳年点了点头:“学生打算趁这几年打好基础,到时候下场试一试。”
又问:“先生真的不打算再下场了吗?”
“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如今开着私塾也很不错,不想再折腾了。”
其实周夫子的年纪不算大,四十出头的举人还是年轻力壮,可周夫子早些年便断了科举的念头,在临川县也是异类。
顾佳年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再劝,只说:“那我可得好好努力,不好堕了先生的名声。”
周夫子笑起来:“等你考中,到时候前来拜师的人更多,老夫还得找个宽敞的地方才行。”
无论顾佳年如何的舍不得,田鸿宝还是抱得美人归。
顾延年弯下腰,背着亲妹妹上了花轿。
顾佳年担任了送亲的弟弟,一路跟着去了田家,亲眼见证了二姐跟还有拜堂成亲的场景。
热闹过后,顾家一下子冷清下来。
明明只是少了个人,顾佳年却总觉得各种不自在。
再也不会有人切好瓜果端进来,也不会再有人跟他一起练字,甚至后院的兔子窝都消失了。
顾佳年每每想起,总觉得怅然若失,顺带着对好友情绪复杂。
幸好三朝回门,顾喜年气色红润,满面红光,瞧着过得十分不错。
顾佳年这才安心不少。
田鸿宝大大咧咧的搂住他的肩:“宝儿,你就放心吧,我绝不会让自家媳妇受委屈。”
顾佳年抖落他的手:“喊谁宝儿呢?”
“自然是喊你。”
田鸿宝笑嘻嘻的追着问:“你咋不喊我姐夫,快喊我一声。”
哪知道没追几步,就被顾延年给拦住了。
“鸿宝,听说你也练过几下子,咱们在院子里头练练。”
田鸿宝脸都黑了:“延年哥,我那就是花拳绣腿,不值一提。”
“花拳绣腿也得试试,不然你哪儿能知道老子的拳头有多大,回去也不知道要对我妹妹有多好。”
瞧着田鸿宝苦着脸的模样,顾佳年不人道的笑了。
最后还是被蒋氏拉进屋说悄悄话的顾喜年出来,一瞧,她那新郎官都要灰头土脸了。
“大哥,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顾喜年连忙给拦住。
顾延年耸了耸肩,对着弟弟挤眉弄眼:“你瞧瞧,女生外向,嫁过去就帮着夫君说话了。”
“大哥,我听见了。”顾喜年喊道。
顾佳年笑了笑:“这样也好。”
可不是,田鸿宝瞧见他姐姐,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一瞧就是真的喜欢。
忽然之间,顾佳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呦,顾妈妈终于不操心了?】橘猫跳到他膝盖上。
顾佳年撸了撸猫,笑着说:“金老大说的对,姐姐会过得很好。”
橘猫翘起胡子:【不是我说,你姐比你俩清醒多了。】
顾佳年捏了捏猫垫垫,笑着没说话。
顾喜年一嫁人,家里头最失落的还不是顾佳年,而是蒋氏。
蒋氏一辈子就三个儿女,当初逃难的时候,多少人让她把女儿卖了换银钱,好让家里头其他人活下来。
可蒋氏偏不。
她宁愿咬咬牙一家人齐齐全全,也不肯卖了女儿。
三个孩子中,她最操心的是老大,最疼的是幺儿,可要说最亲密的肯定是女儿。
老大说话气人,幺儿倒是贴心,但毕竟是男娃娃,要读书,在家的时候少。
女儿就不同了,落户之后,顾老爹忙着外头的事情,多少日子都是母女俩相伴着过来。
如今猛然少了一个人,蒋氏是这也不自在,那也不舒坦。
金老大在家里头溜达,都要被她提起来唠叨几句。
顾延年见着老娘就赶紧跑,生怕她揪着自己唠叨。
幸好没过几天,赵晚晴有些不舒坦,程老头一把脉,这是有喜了。
小夫妻俩成亲半年多,一直没有好消息,蒋氏一度怀疑儿子的身体,想让程老头帮忙看看,是不是要给他熬一些补药。
如今儿媳妇有喜,蒋氏腰不酸,脚不疼,整一个容光焕发,忙着捉鸡抓鸭炖给儿媳妇吃。
等赵家听说了消息,赵村长带着媳妇上门想瞧瞧女儿。
进门一看,他家女儿正捧着鸡汤,舒舒服服的坐在院子里,婆婆坐在旁边给她剥花生皮!
刘氏总算是完全放心下来,就亲家母这紧张劲儿,她这个亲妈都派不上用场。
这样的事情,顾佳年自然也帮不上忙。
自从被亲大哥扛着满村跑了两圈,以此庆贺未来小侄儿/小侄女的到来,顾佳年第一次认同他姐的话,大哥就是个棒槌。
拒绝了大哥各种奇思妙想,比如教大嫂肚子里还未满两个月的孩子读书,给孩子起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生僻名字,伸手摸大嫂肚子以打招呼。
顾佳年时刻拿着一本书,用来表示自己读书的决心,以免被大哥拽去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顾延年表示非常遗憾,自家弟弟居然不愿意跟他分享这么重要的时刻。
用顾老爹的话形容就是,知道的说他家儿媳妇有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大儿子发病了。
谁家当了爹都兴奋,可也没一高兴就满山跑还带吼叫的。
也不怕吓着孩子。
“太可怕了。”
顾佳年躲进屋子看书,抱着橘猫心有余悸。
“我知道大哥是高兴,但能不能别每次扛着我就跑。”
“我好歹是秀才了,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橘猫嘲笑道:【专心读书,等孩子生出来就好了。】
顾佳年一想也是:“也对,到时候他只会扛着孩子跑,不会再扛着我了。”
那时候他都要十岁了,再被扛着满村跑的话,他真的会生气,非常生气。
“宝儿,你在看书吗?”
外头的顾延年听见动静,朝着里头探头。
顾佳年连忙摆出最认真的架势来:“大哥,我在看书,你别打扰我。”
顾延年很是失望:“那好吧。”
赵晚晴听见动静出来,不得不拽出自家夫君:“延年哥,你别打扰宝儿看书,要是闲着就练武吧,孩子在肚子里头看多了,指不定落地也是个练武奇才。”
顾延年一听,立刻点头:“有道理。”
还搬了个凳子过来:“媳妇你坐着看,我给你舞剑。”
蒋氏一瞧,连忙给媳妇端了酸枣过来:“还是你有办法,能制得住他。”
不然家里就跟多了一只猴似的,就没个清净的时候。
蒋氏觉得自己有错,她居然嫌弃以前的老大吵闹,跟现在一比,以前那就是大斯文。
赵晚晴忍不住笑起来,她摸了摸还不显怀的肚子,觉得自己幸福不已。
顾佳年也不是装,是真的在寒窗苦读。
自己人知道自家人,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文采斐然,天资聪颖的人,自然是要加倍努力。
县学的书屋看完了,他就去知县家里头借,知县家里头的看完了,就写信给路道远。
后来还厚着脸皮,请路道远做中间人,从谢家借了书来看。
一开始拿到什么书,他就看什么书。
后来橘猫喵喵喵给了建议,顾佳年听着很有道理,就按照乡试的考试内容,写了个详细的计划表。
每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的四个时辰之外,其余时间但凡能用上的,就绝对不浪费。
光是闭门造车也不行。
顾佳年每个月总会抽出一天,找到周夫子,亦或者是县学的同窗相互切磋。
听闻路道远已然考中了举人,顾佳年又厚着脸皮,将自己的策论寄过去,请路小公子指教。
幸亏路道远很是好为人师,每次都仔仔细细的批阅,再给他寄回来。
寄回来的时候,总会往里头塞一些自己的策论。
顾佳年从中受益匪浅,每年家里有什么新鲜的吃食,也都要往青城府送一份。
两相往来,倒是比几年前更加熟络。
三年下来,该读该背的书,顾佳年早已背得滚瓜烂熟,除此之外,策论诗赋也有精进。
周夫子每次瞧见他飞速进步,心底都是暗暗点头。
等到乡试前,周夫子便不再教导,明说自己已经无能指点。
倒是路道远一如既往,多好的策论,他都要挑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临了夸一句,顾兄进步神速,待你来青城府一聚。
只可惜的是,等到这一年金桂飘香,路道远却已经远赴京城,准备参加第二年的会试。
临行之前,蒋氏又开始准备行礼,这一次在旁帮忙的除了赵晚晴,还有特意赶回家的顾喜年。
顾佳年看着一个个大包袱,忍不住劝道:“娘,大嫂,二姐,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带?”
“让你姐夫送过去,多少都装得下。”
成亲几年,顾喜年越发爽快利落,眉宇之间都带着自信。
田鸿宝也陪着一块儿来了,拍着胸脯保证:“多少都能装得下,你们尽管收拾。”
“喜年姐,我来帮你,这也放进去吧。”
“姐夫,这是冬天的厚棉被,现在才秋天,不至于冷到那程度。”
顾喜年却说:“带上吧,又不是装不上,万一冷了呢,棉衣也带上,带着总比要用临时找不到要好。”
一听这话,蒋氏也同意,翻出最厚实的棉被来,让顾佳年很是无奈。
顾延年在旁取笑道:“你就让她们收拾吧,不然她们哪儿能安心。”
顾佳年无奈叹气。
走出房间,却见金老大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只见两个小豆丁左一个,右一个,正在围攻金老大,嘴巴里头喊着猫猫。
金老大浑身本领,奈何不敢对三头身的祖宗下手。
顾佳年连忙伸手,解救了金老大,结果还没走几步,自己两条腿都被抱住了。
一低头,迎上两个小崽崽。
左腿是他大侄儿顾应学,右腿是他大外甥田伯益,两人只差了三个月,正是最淘气的年级。
“三叔,我要猫猫。”
“不要猫猫,我要小舅抱抱。”
顾佳年只得一手一个抱起来,要不是常年习武,还真的抱不动这俩小胖墩。
“要抱抱可以,要猫猫不行。”
“你们不是答应过我,以后再也不揪猫猫耳朵和尾巴了吗?”
顾应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搂着自家三叔的脖子:“叔,你出门的话我会想你的,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话音未落,顾延年直接把人提走了:“你这混世魔王,带上你宝儿都不用读书了。”
“三叔,宝宝三叔快救我,我爹又要揍我了。”顾应学连声大喊。
顾延年熟练的几个大巴掌下去:“别吵吵,安静一会儿没人当你是哑巴。”
“奶,我爹又打我。”
“老大,你敢揍我大孙子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蒋氏朝着外头喊道。
顾延年顿时苦了脸:“真是偏心,我说几句就嫌我烦人,这臭小子比我更烦人。”
“但是我长得可爱,奶说了,我长得像三叔,一看就斯斯文文会读书,不像爹总是喊打喊杀,动不动就要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