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邪神不香吗——橙桠【完结】
时间:2023-05-10 14:36:51

  宁安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听清神的话,毕竟杂音太多,然而她还在努力运转的大脑清晰地传达了神的意思。
  她垂着头,手背上的鲜红亮眼,不用撩开衣袖她也知道这股红已经蔓延全身。
  神刚才评价她的“红得更好看了”和评价别人的“不好看的红色”其实本质上没有差别。
  宁安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没有把神当神看,同样,神其实也没有把她当人看。
  归根到底,她只是一个他感兴趣的红色东西。
  之前的融洽是虚伪的面纱,现在它被血淋淋的伤口戳破了。
  “生命、之神、在上……”她不想死,指望不上她的神主,但是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位神明。
  神眼里病态疯狂的渴求在宁安断断续续吐出他神之名时如同雪化坚冰一般凝滞,他捂住了宁安的嘴巴,任性又急切:“不许说。”
  “你是我的【礼物】”
  痛得都直不起腰宁安也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下神的手,有一股从到这个世界后就默默生长的负面情绪瞬间爆发,长成了苍天大树的样子。
  “你什么都不懂……我不要做你的神侍,不要做你的神侍……我讨厌这里,我要回去参加高考,我愿意再做一百套卷子……我不在他们可能会有点难过……我死也不要死在这里……”这段话宁安是用母语说的,颠三倒四,逻辑不通,她也不管神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倾泻,就像之前对小黑念叨那样。
  神收起了嘴角一直挂着的温和笑容,黑袍无风自动,膨胀,缩小,鼓起,收敛。
  他听懂了,尤其是那一句,“我不要做你的神侍”。
  他不是所谓的神明,但宁安是神侍,那就只能是他的神侍。
  “宁安,没关系的,过一会就好了。你不会死。”神试图将整件事串联起来思考,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花费了点时间。
  他自觉理解了宁安生气的原因,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笑容重新浮现。
  宁安的确感到痛意在减弱,她相信神没有说谎,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她看着面前这张喜欢到不行的脸,慢慢从喉间挤出几个字:“神明在上,感谢您的恩赐。”
  “宁安,做我的神侍。”神还记着那句让他的身体躁动喧嚣的话,他一定要得到让他高兴的回答。
  宁安沉默半晌,再开口已经恢复了正常:“神明在上,一切谨遵您的意志。”
  神疑惑地喊了他的神侍一声,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要得到宁安的解答,就像之前一样,她会用手用脚,搬来很多东西表演,让他明白,然后笑得让他想要摸摸她红色的唇。
  “神,我们回上一个城市,寻找消息。”宁安牵起神的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请他上了车。
  “宁安?”神想要他的神侍一起上来,他觉得不对,但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神,我还要驾车。”宁安和神好声好气地讲了一通,他才恋恋不舍地往车厢里去。
  车轱辘碾过青草,飞翼兽疾驰而过,宁安握紧绳套,指尖在皮质表面掐出凹痕。
  神悄无声息地靠近车壁,隔着壁垒,双眼紧紧地盯着外面的人。
  “神,那花真好看,请问我可以去摘一些送给您吗?”宁安停好兽车,打开车门,笑容灿烂到连小酒窝都变得更加可怜可爱。
  “好。”神愉快地应下。
  “时间可能会有些久,请您在这耐心一点等我回来。我会摘最好看的话送给您,比之前的还要好看。”
  “好。”神重重应下。
  太阳沉没,隐入黑夜,有一辆飞翼兽车依旧停在原地,不得寸进。
  神坐在车厢里,定定地看着没有合上的门,上半身仿佛一尊万古不化的雕塑,唯有覆盖下半身的“袍子”显出狰狞的内里,那是无数狂舞不休的黑色触手,企图离开这过于逼仄的空间,去往更加开阔的地带。
  “我等你……”
  “宁安,什么时候回来……”
  “花……”
  “那里,没有花……”
  “不对……”
  混乱嘈杂的低语一直持续至天明。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宁安越过了那片春日的烂漫花丛。
  她有想过也许下一秒她就会跌倒在地,毕竟对方是神,自己这样的行为,在没有事先说明的情况下,和背叛没有区别。
  走了很久,她也没有等到神罚。
  她暂时没有心思去考虑神是怎么想的,也许他没有“感受”到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也许他以为自己正坚持不懈地搜寻最好看的花。
  在现在的宁安眼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是,她要找一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呆一会,就像之前在原本的世界一样。
  夜晚的山像是蛰伏的巨兽,它沉默无言,收敛威势,愿意接纳所有来此的旅人。
  宁安找到一个狭窄的洞穴,自顾自地往深处去,她觉得这里一定不会有人。
  她在洞壁上发现了一个奇妙的凹陷,正好可以让她蜷缩起来躺进去。
  硬邦邦的石头并不好受,没有柔软的床舒服,但是宁安觉得很安心,她需要这种冷硬来提醒自己她到底在哪。
  穿越过来之前,宁安正在读高二下学期,那天晚上她好好地写着试卷身体就又不行了,这种情况她遇到过很多次,总结出了经验,每次大概痛个半小时就可以了。
  这是她自己租的小房间,没有其他人。
  她习惯性地爬上床,钻到被子里,原本以为这次没什么不同的,谁知道痛到冷汗淋漓失去意识,再睁眼就换了一个世界。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死过一次了,那么再死一次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拒绝和人交流,一心一意地等下一波剧痛。
  药都是被老管家硬灌下去的。
  谁知道每次都能醒过来,那时候真的挺失望。
  再后面能坐起来了,不少黑石城的小孩都争着推她出去晒太阳,那儿的人皮肤都偏向褐色和棕色,宁安怀疑都要归功于慷慨大方的阳光。
  黑石城的晴日一点一点包裹住了她骨和血里的阴寒,镀上了一层漂亮的暖黄。
  她听不懂小孩说的话,每次收到花和叶子只能笑笑。
  直到某一天,一个头发蓬松的小女孩将一朵娇嫩的粉色花放到她的大腿上,她抬头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舍。
  她跑得很快,害羞的女孩子,每次都不停留太久,也不和她说话。
  荒漠中的花和叶是很珍贵的礼物。
  那时候她握着花茎,用袖子挡住轻轻吹过来的风,怕摇摇欲坠的一片花瓣凋落。
  应该是第一次,她想着起码要会说“谢谢”。
  学习语言,达成约定,恶补常识,来到圣莱耶,参加选侍宴,遇到神……
  求抱抱的神、接头发的神、安静睡去的神、送给她“爱心”的神……
  断断续续的记忆没有规律性地浮现,尤其是遇到神之后发生的事,宁安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和脑后一阵一阵的痛。
  轻微的声音传来,不是水滴落下,不是微小的生物窸窸窣窣地爬,而是有什么正在接近。
  宁安立刻坐起来,对方显然也被她吓了一大跳,往后一倒,连滚带爬地消失,一颗绿色的荧光石慌乱中被留下来。
  那种身形和外貌,宁安一下子就想起来在星钻城遇到过的穴矮人以及塔兰的介绍。
  她不会是私闯别人家了吧……
  算了,迟早要离开的。
  “抱歉,我这就走。”宁安一只脚落地,声音在洞窟里回荡,应该可以听到。
  “不,不,请您、继续休息。我们,不是,故意打扰您,听说人类,喜欢荧光石,想要献给您。”尖细的嗓音好像是掐着脖子在说话,宁安被对方诚惶诚恐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
  她之前见过的穴矮人可不是这样的。
  “谢谢了,但我还是先走了。”
  “好,好,您,慢走,路上小心。”
  如果忽略从后面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宁安可以走得十分顺利。
  几步之后,她就迈不动腿了,哭得太凄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咿嘩们遭受了什么巨大灾难。
  “别哭了,我们聊一会,之后我再走,怎么样?”
  “您想……和我们……聊天?”
  “是的。”宁安点头,找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坐下。
  空气都安静了。
  三四个穿着草皮的穴矮人磨磨蹭蹭地出现,中间有人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连累其他人一起倒下。
  走近之后,他们异样的外貌愈发明显,尤其是在幽绿光芒的衬托之下,更多了一种怪异的氛围。
  不过宁安可是直面过黑触手的人,对比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她平静地开口:“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四个穴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挑出了个子最高的来回答。
  “你们为什么送我荧光石?”这是宁安最关心的问题,真是太奇怪了。
  高个穴矮人的大耳朵动了动,大眼睛流露出激动和兴奋的情绪:“人类是神的宠儿。距离人类越近,就可以离神越近。您,您很美丽,是我们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类。”
  “我们,我们还从没有感受过神的辉光,我们是被神厌弃的种族。”他的语气越发低落,大脑袋几乎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宁安没想到这些穴矮人也知道《神国》里的话,可见这本书流传范围之广,不过,不被神眷顾不只是他们,还有其他种族。
  “可是绿精灵、海妖他们也是一样的。”宁安绞尽脑汁列出了记得名字的异种族,试图安慰一下垂头丧气的穴矮人。
  “不,我们是不一样的。如果您有兴趣的话,请允许我说出这段耻辱的往事。”皮肤上有零星黑色斑点的穴矮人谦卑地俯身。
  征得宁安的同意后,她才颤抖着开口:“两千年前,神历4237年,我们种族中了一个极恶的穴矮人。大地女神的神侍离开神宫,为神主采摘春日最美的花朵,正巧被那个邪恶的家伙碰上,他居然说出了亵渎的话语,他说……他说,‘您比那朵花要美丽千百倍’。”
  “那极恶,惹得那位尊贵的神侍不悦,大地女神亦被冒犯。女神降下惩罚,从此我们就变成了这副明明皮肤雪白却畸形不堪的样子,寿命也大大缩短……”
  “那惹得神侍不悦的……”
  “已经被神侍当场处决,真是便宜他了。”即便过去了千年,憎恨依旧未被平息,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深刻。
  宁安的眉毛已经快打结了,她不明白,但又不得不尽力去理解这个被神明及其附属支配一切的世界。
  不过,在黑石城好像没有这么难受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没有一座神宫。
  “谢谢你们陪我聊天,还有称赞我美丽。就我个人而言,我很开心。”宁安站起来,朝穴矮人们挥挥手,出来这么久,她也该回去了。
  “谢谢您,美丽的人类,谢谢您,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我会告诉我的族人,让这个美好的故事一直流传下去,穴矮人们会永远记住您。”
  这……倒也不必。
  宁安想要拒绝,对上四个穴矮人亮光闪烁的大眼睛,以及地上被眼泪蓄满的小坑,选择笑笑,默默转身走了。
  此时天还没亮,宁安估计还有一个月痕太阳就要出来了。
  她记得回去的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朦胧的红光从远方升起,照亮前方,宁安注意到旁边草丛里藏了一朵很小的花,是粉红色的。
  什么样的花是最美的花?
  宁安不知道大地女神的神侍最后献给了神主什么样的花,不过喜欢的应该就是美丽的。
  找花是借口,她只是想要找一个合意的地方静静地呆一会。
  她对他的神主撒谎了。
  当然,要说从没有考虑过逃跑是假话,但是那是极为冲动的情况才会浮现出的短暂念头。
  虽然,离神老远也是不理智的行为……
  最起码,要把债还完。
  还有,为神建起神宫,找到至少一位信徒,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像那些“无名之神”一样被岁月遗忘。
  答应的事要做到。
  宁安将粉色的花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步子便迈得更谨慎了,速度大大下降。
  太阳不断往上升,两个日转后,宁安跨越了最开始指给神的那片花丛。
  从山坡上望过去,飞翼兽车静静地停在那,雪白的飞翼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到这时候,宁安才觉得害怕的情绪如同喷泉一般涌出,连带着她的手都和被微风吹拂的粉色花一样颤动。
  她打好了腹稿,面对神有可能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做了不下三遍的练习。
  然而她的解释建立在神愿意听的基础上。
  她不知道神是否能像大地女神那样随时降下惩罚,但他终究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不能再拖了。
  越是接近那辆兽车,宁安的脑子就越混乱,她一直在想那位“极恶”的穴矮人是怎样被处决的,是被雷劈得焦黑还是被飓风撕碎。
  车门大开,宁安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随手关门了。
  “神……”她的声音无比艰涩,准备按照计划的说下去。
  神像是骤然活动的雕塑,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宁安,你回来了。”
  “这是我摘的花,花费的时间有点久。它是很好看的粉红色。神,我知道您喜欢红色,献给您。”宁安将细弱的花枝呈上去,颈子弯出最恭顺的弧度。
  神接过了她的花,但危机没有解除。
  她在等神的问责。
  “宁安,你在发抖。”神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好像只是指出一个事实。
  宁安记得自己模拟过这个问题,嘴快过脑子:“您的威严让我发自内心地敬畏。”
  神在注视着她,再次用那种似乎要把她扒皮抽筋的力度。
  “我不明白,宁安。你,在害怕,我吗?”神的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温热,却让她心凉。
  这个她没有准备过,她应该说害怕还是不害怕。
  不对,是神希望她害怕还是不害怕。
  “一切谨遵您的意志。”纠结不过几秒,宁安当机立断,用在黑石城学到的对神辞顶上。
  “宁安,不要害怕我,你喜欢我。”神和她的神侍对上视线,温柔的笑意像是蛊惑人心的利器,看得宁安一阵恍惚。
  这不对劲。
  眨眨眼,从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退出来,之前也有过几次突然心神失守的情况,宁安一直以为是自己定力太差,面对非常符合她心意的外貌就找不到东南西北。
  脱离了某种滤镜,宁安发现自己对于神的能力应该做一个正确的判断。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