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树屋旅馆更不得了,留的一扇窗成为了最好的进口,一个个让宁安觉得审美得到顶级享受的日盏花铺了一地。
神半点不在意,一脚踩了上去,往床上一躺,一气呵成,非常熟练。
宁安挨个试过去,她跟每朵花都“有缘”,没有被拒绝。
“宁安,梳头。”宁安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不知不觉快到腰部,神早上撞到她用梳子,就惦记上了。
从花海中清出道路,宁安拿起木梳子,从发根开始往下梳,直到发尾,中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神体和普通的人类之躯不一样,它永远是完美的,宁安从没有见过神裸露在外的肌肤沾染上灰尘,头发也一样,光滑平顺。
“宁安,用手。”之前在野外懒得收拾,宁安就随便用手通几次,扎个马尾,方便快捷,她没有想到神会注意到。
宁安将梳子放到床头柜上,仔细端详自己的手,看上去很干净,但最好再清洗,免得冒犯神:“神,我去洗手,请您稍等片刻。”
“宁安,不要,这样就好。”神用脸蹭蹭她的手,就像某种大型猫科动作,威慑中带着一点点可爱。
既然神主都发话了,宁安也就不计较那么多,轻轻地将手插入神的发间。
奇怪的触感……
用梳子时不过是偶尔碰碰,没有太明显的感受,现在这样,她的手就好像被某种冰凉光溜的物体包围了。
难道所有神明的头发都是这样吗?
打理发尾的时候,宁安努力忽略异样的感受,照顾到每一根卷起来的发丝。
“宁安……”神的声音变得像是甜腻的蜜糖,这代表他很舒服、很愉快。
某种意义上,神真的挺单纯的,也很好满足。
宁安想着花的事情,手上的动作机械性地重复着,没有注意到有大胆的细丝悄悄勾住了她的指尖,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带上的。
结束之后,宁安总觉得手有点黏黏糊糊的,按理来说不应该,她和趴在床上浑身散发着惬意气息的神说了一声,来到浴间。
头顶的鸡蛋花很亮,宁安看得很清楚,她的手背、手心、手指都变成了粉红色,那股腻却是心理上的错觉,其实并没有。
细致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宁安眯起眼睛,发现无名指上有一个很浅很浅的印子,像是圆圈。
她也没有戴过戒指,这是从哪里来的?
“宁安,休息了。”神的耐性越来越差了,宁安用毛巾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急匆匆地往卧室走。
这一夜在神摇曳的长发中平安无事地度过。
宁安挑选了她认为的很美丽的三朵日盏花留下来,放进花瓶里养着,这样到时候被老人看上去的几率大一点。至于其他的,都被神给丢到了窗外,他嫌碍事,踩上去不舒服。
对此宁安没什么好说的。
刚出树屋旅馆,宁安就发现老人居然在门口等着,依旧是一副矜持典雅的派头。
“想必你们也听到了献花宴变为赐花宴的神谕,我想了想,既然大地女神都如此慈悲,那么我也可以不追究你们的事情。”
宁安还想着自己那三朵花,下意识地喃喃出声,老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居然捡到花了吗?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没……”
话还没说完,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既然这样的话,你可以把那些花给我看看吗?说不定我也能有些缘分。”
宁安郑重应下,拉着神往自己房间里快走,这一幕让老人的眉头又皱起。
等到老人的视线落到花瓶里美得各具特色的日盏花时,他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碰花茎。
不出意外地没有碰到。
他叹了口气,没有强求,对宁安露出温和的笑容:“看来我没有神缘。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它们,它们都是好孩子。”
宁安沉默,她的照顾仅限于换水和晒太阳,再多的她就做不到了。
“您可以,连着花瓶,一起带走。真的,很抱歉。”
这个建议没有得到采纳,老人摇了摇,犹豫了会才说:“昨天我的态度不太好,因为和我的妻子吵了一架。我想要花,其实是为了向妻子道歉,献花宴下次再参加也可以。”
顿了顿,在宁安好奇的目光中,老先生有些不自然地说:“神赐的花是很珍贵的,但是如果和它没有缘分的话……我亲手再培育一朵最美的日盏花送给她,她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宁安张了张嘴,憋出了一句祝福的话:“祝你们二位,永远,幸福美满。”
老人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密了,他整了整衣袍,郑重道谢:“谢谢,希望你也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如有必要,可以换一种……方式。”
宁安知道老人意有所指,从初见他对神的态度就有微妙的不满,她只好笑笑,再次表达谢意。
关于花的事情告一段落,宁安将那三朵花卖给了花行老板,赚了20金可。她照顾不了,总有人想要照顾。
因为突如其来的赐花宴,绿城到处都热热闹闹的,不少准备献花的人干脆将花放在篮子里,在路上逛逛走走,寻找有缘人。
“美丽的小姐,您的魅力无人可挡,让我深深地为你着迷,请你收下这朵美洛花,我能有此荣幸,得到和你共度一生的机会吗?”一个十几岁,鼻子上还有雀斑的少年拦在宁安面前,从篮子里捧出粉红的花,单膝跪地,身上带着酒气。
和宁安之前送给神的很像。
“不……”
“宁安和我共度一生。”神踢开碍事的人类,又学着他的样子单膝下跪,金色的眼睛在五颜六色的光中都熠熠生辉。
意识到没有花之后,他愣了一下,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空茫中,看得宁安心脏直颤颤,赶紧接过“不存在的花”:“好。”
“不对。”神的头发无风自动,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宁安眨眨眼,觉得好像看到了阴影在流动。
……
“宁安和我共度一生。”神捧着一大束花,单膝跪在她面前,神情认真又专注。
宁安微愣。
作者有话说:
神:不好?
第20章
宁安正开心地逛着热闹的庆典,手被摇了摇,转头神就给了她一个大惊讶。
听到神说这种话,她不觉得喜悦,只有震惊。
冷静下来之后,她意识到神在模仿之前那些求爱的年轻人,心情略微平复了些。
“小姐,别答应他,他配不上你。”
“是啊,你就像一朵洁白的雪茸花,可不能被这黑泥埋没了。”
“他可以的话,我也可以……”
这片区域是商业街,来来往往的人挺多,看见一个丑陋的家伙居然敢向如此美丽的小姐求婚,非常不服气和不甘心。
受到众人的瞩目,宁安只想快点结束闹剧,仓促之下接过了神手里的花束,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希望不会又是谁精心培育的心爱之花。
周围的哀叹声更多了,宁安用大捧花束挡住自己的脸,抓着神往树屋旅馆的方向走。
“宁安,你没有说‘我愿意’。”神难得记得细节,提醒他的神侍。
脚步越来越快,宁安当作烟花冲上天四散开来的声音太大了,没有听到。
神站到她面前重复了一遍,这下子是完全躲不掉了。
要和神解释“共度一生”背后的意义很难,宁安想了想,有些艰难地用手指比划起来:“拉萨尔大人,您看,这是一个人,这是另一个人,他们相遇以后,就再也不想分开了,想要每天都能看到彼此,所以决定住在一个房间里。”
“如果有其他人想要和他们永远不分开,他们会坚定地拒绝。”宁安有另一只手的食指比作“入侵者”,继续解释,“他们会一直在一起,除非死亡带走了他们。这就是我们人类的‘共度一生’的意思,您明白了吗?”
神的睫毛颤动,似乎在努力理解她说的话,她已经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表达了,连爱都没提到。
“宁安,你说得这些和‘我愿意’有什么关系吗?”街道旁澄黄的花灯投下暖光,衬托地神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充满了超越世俗的力和美。
宁安没办法,只好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神,请宽恕我。和您共度一生的,不会是我。”
维坦大陆从没有神侍和神结成亲密的关系,在宁安看来,神和神侍之间的关系有点像古代的奴隶和奴隶主,神侍完全属于神。只不过因为一方是神明,另一方又心甘情愿,所以显得更美好和崇高,但本质上,似乎差别不大。
神收起了挂在嘴角的温和笑容,面无表情,这样一来他和宁安想象中的理想人物只剩下了五分的相似度。
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在逼近,宁安试图安抚神,但是神没有给她机会。
……
“宁安和我共度一生,我只想和你共度一生。”神捧着一大束芳香四溢的花,单膝下跪,对她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誓言。
宁安没反应过来,直到其他人议论纷纷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急忙接过。
没拽动。
有点尴尬,这不是给她的吗?
宁安疑惑低头,和神金澄的眼眸对上,以及他无声地开合嘴唇,暗示。
“我愿意?”她有些不确定地重复。
……
“宁安和我共度一生,我只想和你共度一生。你说‘我愿意’。”神对她做出类似求婚的动作,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宁安觉得头有些晕,有些受不住这刺激,她真心希望神学点其他东西。
“这是强盗吧,小姐别怕,我们帮你赶跑他。”
“是啊是啊,不仅长得不好看,还有失风度,真是糟糕的对象。”
以免真的有人冲上来“教训”神,宁安朝神笑了笑,状似愉快地接过花束,轻声应:“我愿意。”
那一瞬间,神的眼睛亮得像是燃烧的星星,烫得原本觉得只是一个“模仿秀”的宁安有些不自然地低头,专注地望着手里的花。
回树屋旅馆的路上,宁安觉得有必要和神普及一下人类知识,努力用手势让神明白“共度一生”的诺言不能轻易说出口。
……
“宁安和我共度一生,我只想和你共度一生。我和你住在一个房间里,不想和你分开,想要一直看到你,拒绝其他人加入,连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离。你说我愿意。”
宁安非常意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神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只是这内容怎么听怎么奇怪,就好像从哪摘抄来的,不是很连贯。
她静静地望着神,眼神复杂,神认真地看着她,就好像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他在意的存在。
周围的喧嚣远去,宁安跟做阅读理解一样,反复琢磨着神的话。
她在想神是从哪里知道的,为什么要跟她说,他真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那双坦诚无暇的眼睛一眨不眨,宁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突然就散了,她意识到神也许并没有想那么多,他是这么认为的,就这么对她说了。
“对不起,拉萨尔大人,我觉得现在就说愿意或者不愿意太早了,我可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您吗?感谢您的宽容。”宁安接过将她的怀里填充得满满的巨大花束,隔着花枝缝隙,郑重地请求。
神好像有些茫然,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这也难怪,毕竟对于现在的神而言,理解人类自身都搞不懂的爱情实在是难为他了。
“宁安,别忘了要告诉我。”神隔着花抱住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间阻碍物太多,神的声音有些失真和低落。
“对您发誓,我会在之后的某一天告诉您答案。”宁安也低低地回道,像是传递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回到树屋旅馆,神像往常一样能躺着绝不坐着,径直倒在床上。
宁安让旅馆的侍者多送几个大花瓶和养护水上来,耐心地将神送的大花束按照形状分好,每个季节的标志性花都有,春天的日盏花,夏天的金玫萝,秋天的洋浪花,冬天的雪茸花……
总感觉似曾相识。
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自从回到旅馆就一言不发的神,如今他蜷缩成一团面朝墙壁,就像初见时那样,明明是高大健美的身躯却不愿意尽情地舒展,反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
幼稚……
又可爱。
生气,委屈?
宁安不确定,她先把手头上的插花工作做好。
等到都完成后,宁安回头,发现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样子已经持续这样的状况很久了。
“神,这些花真好看,感谢您的恩赐。”宁安看着自己的成果,一股满足感和成绩感油然而生,笑得眉眼弯弯,像是甜甜的蜜果子。
“宁安,你觉得我难看,丑吗?”神低下头,将脸藏起来。
“不,神,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吗?我之前就和您说了,神您是最好看的。”宁安想到围观那些人的话,她没有想到神真的会听进去,急忙解释,“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在我眼里,您就是最完美的。”
神将脸抬起来,仔细端详着他的神侍,仿佛在考虑她说的是真是假。
半晌,神又缩回了他的“壳”里,宁安绝对没有不敬神的意思,只是因为这个形容太符合神当下的情况了,他不和她继续交流了。
“神,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您的外貌,您真的特别好看。如果我说谎,就让我、让我……永远失去您的眷顾。”好不容易想出符合的誓言,宁安期待地望向壳子里的神。
“宁安,我永远眷顾你。”神抬起头,漂亮到无可挑剔的眼睛诉说着他的笃定无疑,仿佛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是将来时,神在用一种陈述客观事实的语气告知她,就像刚才在街上一样。
宁安投降似的避开,指尖戳到坚硬的棕色地板,恭敬地答:“感谢您的恩赐,这是我无上的荣幸。”
“宁安是喜欢我的……是对的……为什么……”神自言自语了几句,宁安没太听清,只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唯一能确定的是神终于不怀疑自己难看了。
谢天谢地。
其实宁安有想过为了证明上手来着,目前看来是不用了。
一直到上床休息前,宁安想着神长手长脚却缩成一团的模样,有些神思游离。
这种睡姿好像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准备关掉床头柜上的鸡蛋花,手刚碰到了它的根部,她迟疑了。
“宁安?”
宁安下定决心,在神朦胧不清的目光中,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只有片刻的停留。
这种事神经常对她做,也许是因为他获得了她的记忆,知道她喜欢。
温柔的笑容也是,她幻想过无数次。
“神,晚安。”她快速关灯,释放休息信号,摆好姿势,试图一秒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