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那边的声音突然显得有些踌躇：
“大部分演员背景都很干净, 但是有一个人我比较在意……”
胡导演收起笑脸, 正色问道：“谁？”
“乌凰炎。”
“啊？”胡导演皱起眉挠了挠头, “我确定她之前只是素人……”
“其实有问题的不是她本人，是她的经纪人，”
*
炎炎近期被拍摄任务忙得团团转。
她遇到的最大困难不是台词或演技，而是眼神。
剧中的女主角眼睛能正常视物, 她需要演出有神的眼睛, 并且提前记好需要往哪边看, 背后需要付出的努力超乎她想象。
什么任务、记忆、泳池的事情都暂时被她抛掷脑后，全身心投入到演戏之中。
小李不知为何，来主动找她的次数少了许多。
只有工作上出现必要的对接时，才会和她聊一聊，而聊天的内容千篇一律：
她认为沈岚宇不对劲……
炎炎问及哪里不对劲后，她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小李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在拍摄的最后几天终于熬不住，请了病假。
炎炎听说她请假，心中开始忐忑——
因为之前大部分事情都是由小李和沈岚宇对接，现在炎炎本人和沈岚宇接触的时间要变多了……
所幸沈岚宇最近变得安分许多。
他有事会用手机联系，有文件转交直接从门缝塞进来，几乎变成了炎炎生活中的隐形人。
在暴雨的陪伴下，炎炎心中的不安逐渐平复下来。
【宿主，距离小世界关闭还有三个月，你抓紧时间做任务。】
“好，我会赶在结束前把答案告诉你的。”
【？】
系统怀疑它的宿主知道了些什么，却找不出证据。
它犹豫过后，没有把这点猜测报告到研究员那边……
这天是拍摄最后一幕的日子，炎炎只剩下最后一场与顾容的对手戏，便杀青了。
她前一晚上有些失眠，不知是因为即将拍摄结束的感慨，还是脑子里冒出来的一些记忆。
她翻来覆去，听到暴雨疑惑地“嗷呜”了一声，索性坐起身，在床边摸大狗狗。
快要成年的德牧站直比床沿还要高，炎炎不用弯腰便能感受到它传来的热度。
“暴雨，你是一只很优秀的导盲犬！”
“汪汪！”
“盲人可以遇到像你这样的帮手，超级幸运！不论是我，还是以后的某个人……”
“呜？”
炎炎的语气带着憧憬，也带着遗憾：
“暴雨，如果我以后离开你的身边，你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帮助别的盲人，好不好？”
暴雨再没有出声，赌气一样趴在她脚边，鼻子里还一股一股往出喷气……
“抱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炎炎俯身，在它的头上按了按，盖好被子继续睡觉。
最后一场，对她来说是惆怅，但是对绝大多数剧组工作人员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情。
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充满独属于打工人的欢乐。
炎炎把暴雨交给一个工作人员后，静静坐在一旁，等着自己的杀青戏。
“开心吗？”
顾容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两个人一起旁观着别人的热闹。
“还好。”
炎炎怀中抱着自己的翅膀，肩膀上因为这段时间经常被背带磨，已经泛红，微微肿起。
顾容把买来的药膏打开，挤出一些，用手指涂抹在一边的伤口处，打着转让药膏化开……
火辣辣的肩膀被这么一刺激，炎炎瑟缩了一下，不安分地动了动身体。
顾容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头上，一遍遍轻轻抚摸：“乖。”
白嫩的肩膀上有一条红痕，又被覆上一层乳白色药膏。
用手指去触碰的时候，逐渐化为透明，衬得伤处绯艳动人……
顾容有些看痴了，手下的力度越来越大，直到炎炎转头，眼睛里疼得蒙上一层水雾：“容老师。”
顾容的手指微顿，很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面不改色地转移到另一边上药：
“再乖一会儿。”
“……”
炎炎抬起手，朝已经抹上药膏的一侧肩膀扇风，担忧道：“一会儿还要背翅膀，背带不会滑下来吧。”
“药膏马上就干……”
顾容说到一半，重新看向她的肩膀，弧度圆润柔软，至于手感他刚刚摸过，确实很滑……
他用纸巾擦干手指，收起药膏，一本正经地回答：
“确实需要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炎炎：？
造型师在旁边偷瞄两个人的互动，咬着嘴唇忍下插嘴的冲动——
顾影帝你把她发型揉乱了啊！
……
等到最后一幕场景准备好之后，被重新打理好发型的炎炎背上翅膀，坐到镜头前，闭着眼睛回想一遍台词。
《维系爱意》的结局中，男主淡出之前黑暗的圈子，与女主生活在一起。
他之前在外惹来的恨一点点消失，到最后只剩女主对他的恨意，勉强维持他的生命力。
然而随着时间的淡化，男主的身体开始消散，他猛然发觉，女主对他只剩爱情……
种族为恶魔的男主失去所有的恨，迎来了死亡。
与此同时，依靠他的爱活下来的女主，也与之而去。
既是双死，又是双生……
“Action！”
炎炎望向顾容的方向，双唇开开合合，艰难吐出一句话：
“你的身体……在消散。”
“嗯？”
顾容穿着围裙，眉间早已没有“老大”的戾气，只有双臂健壮的肌肉暗示他曾经的职业。
他把刚刚炒好的一盘菜放到桌子上，发现指尖已经开始化成光点，红色瞳孔中闪烁出异样的情绪：
“我干以前那行的时候，无数次想象自己死亡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的。”
他不紧不慢解着围裙，语气平静：
“是狂风骤雨，或是六月飘雪。但是真正等到这一天的到来，才发现和平日没有差别。”
把围裙挂回厨房，在特效镜头中，他的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
他一步步朝炎炎走过来，露出的尖牙不再让她感到害怕：
“我死亡的这一天，风和日丽、无风无浪，甚至还炒了一道你喜欢吃的菜……”
他轻轻笑了一声，单膝跪在炎炎面前，用拇指拭去她汇聚在下巴上的泪珠，结果越擦越多。
炎炎只是想象到他在走向死亡，连台词都念不清楚，泣不成声：“不行呜呜，你……”
胡导演刚想喊“卡”，就见顾容满脸宠溺，探身吻上了她的侧脸。
摄像机后面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赶紧捂住嘴，把“KSWL”的尖叫声堵住……
胡导犹豫再三，示意继续往后拍。
“哭什么？”顾容的话语声比唇间的轻吻还要温柔几分，抚慰着炎炎爆发的情绪，“你应该帮我庆祝一下，毕竟这一天……”
“也是你完全爱上我的日子。”
炎炎眼前只有黑暗，但是她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来，对方在用怎样的一种眼神看着自己。
‘炎炎，你不需要扮演谁，你就是女主角。’
她一步步跟着顾容的步伐，让自己变成了那个爱上他的人……
系统隐匿提示音，让炎炎听不到：
【嘀嘀，检测到自动遗忘程序出现无法修复的漏洞。】
【记忆错混系统已开启，运作中——】
脑海中浮现的一幕幕记忆，既熟悉又陌生，那些令她反复心动的脸庞，每一张都不一样。
每一张都不是她期待的那个模样……
过于饱和的脑容量反而让她冷静下来，带着啜泣声说出台词：
“自恋狂，谁说我爱你？”
“好吧，那就不爱。”顾容的唇已经从侧脸一路上移，仰头印在她的眼角处，“最起码不恨了。”
他正在消散的事实摆在眼前，炎炎无法反驳。
眼睛被他的唇碰得痒痒的，她禁不住半阖眼帘，睫毛颤动，扫在顾容的嘴角……
炎炎顺利地说出之后的台词，扭动着头，想要去与他亲吻，却被对方固定住下巴。
两个人相继化成云烟，侧脸交叠在一起，像一对交颈天鹅。
带着特效的镜头中，画面凄婉又美好，看哭了现场不少工作人员。
胡导重新看了一遍录像，大手一挥：
“过了！”
拿着花束的众人围到中间，恭喜顾容和炎炎杀青，顾容点头说了一句抱歉，转身先帮炎炎把磨肩膀的翅膀摘了下来。
“蛙趣，现场磕得我快昏过去了！”
“平时跟顾影帝说话，那种距离感像是隔着一道悬崖，但他一到炎炎旁边，哪还有什么距离！”
大家递给炎炎花束时，带着姨母笑，本来要说的“恭喜杀青”不由自主换成了：
“恭喜你们！”
像是抱着捧花的炎炎：？
她与大家笑着聊了一会儿，等到众人散开，压低声音问道：
“按照剧本，最后男女主要亲吻吧？”
顾容沉默片刻，给了肯定的回答。
“所以为什么，你不让我去亲你的嘴？”
第77章 来自天使和恶魔的爱意17
顾容有些心虚, 但是丝毫不慌。
他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包零食，放在炎炎手里，轻咳一声：
“哭累了吧, 吃一点。”
“……”炎炎用湿巾擦了擦手指，撕开包装，脆脆的锅巴正好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乖乖吃下一块, 突然反应过来，装作凶巴巴地瘪嘴：“不准转移话题,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顾容看着她的表情，气鼓鼓的，像一只小河豚, 却一点儿没有攻击性。
他禁不住笑了一声：“我……刚才尝了一口节目组准备的菜, 就是最后一幕由我端上桌的那盘。”
炎炎认真听着，不解道：“嗯, 所以呢？”
“那盘菜里有蒜。”顾容扯谎时脸不红心不跳, “我担心熏着你。”
“……”
炎炎有些凌乱, 难以接受这个解释，手中的一块锅巴举在空中, 呆愣着迟迟没能塞进嘴里。
顾容弯腰, 神色自然地咬过她指尖的锅巴, 唇瓣擦过她的指尖, 柔软的触感一瞬即逝……
“汪汪汪！”
暴雨凶恶地冲过来，跳起来把血口对准顾容的脖子。
顾容在它咬上来的最后一秒后撤一步，暴雨来不及转变方向，直直从顾容和炎炎的中间飞了过去……
它后面拖着牵引绳, 顾容眼疾手快抓住绳子, 把暴雨拉回来, 吊在空中。
暴雨四腿不着地，绳子被它荡来荡去，想利用惯性去咬顾容的腿。
“暴雨！”
炎炎欣喜地一叫它的名字，它立马老实下来，哼唧的回应声像是只小奶狗。
顾容：……
他把这只“双标狗”放到地上，看着它跑到炎炎腿边蹭来蹭去，给“猛狗”界丢尽了脸。
“抱歉暴雨，我一会儿洗个手再摸摸。”
炎炎晃动自己的腿，回应暴雨的热情。
“等等！德牧！”
负责牵暴雨的工作人员追过来，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墙对两人道歉：“我，呼哧，没牵住，呼……”
炎炎听着都担心他撅过去：“没事没事，快休息一下！”
顾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小口喝了一些，总算是缓了过来：
“这狗，真不一般啊！劲儿比我大，跑步速度也是我见过最快的！”
“哈哈好多人说它身体能力好。”炎炎低头，用腿撞了撞暴雨，“暴雨，人家夸你呢！”
“汪。”
纯黑色大型犬抬起一条前腿，放在胸前，低了低头，似乎在朝对方道谢……
“！？”
工作人员被一口水呛住，猛咳了一会儿，揉了揉自己眼睛，不敢置信：“我去，刚才这只狗是不是跟我说谢谢了？”
暴雨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顾容扯着绳子把它拉到身后：
“训练过这个动作。”
“原来如此！两位叫我小孔就行。”
小孔看着暴雨咬了一会儿顾容，没咬到，又转头找炎炎撒娇，好笑道：“它有两副面孔呢哈哈哈……”
把暴雨交给炎炎后，他挥别两人，转身去忙工作。
“叮铃铃——”
“喂？”他接起电话，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才压低声音，用一只手挡住嘴型，“狗已经还回去了。”
“嗯，药喂下去了？”
“那狗鬼精，死活不肯吃我给的东西，化在水里让它喝了一些……”
“我不确定这样药效够不够……先看情况，明天直接按计划行事。”
“好的，沈哥。”
*
炎炎回到房间后，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捡起来，是一个文件夹，应该是沈岚宇塞进来的。
把文件夹放进床头柜里，发过去一条信息询问，沈岚宇说是领剩下报酬的一些材料。
暴雨却对这个文件夹颇为感兴趣，一直扒拉着床头柜。
炎炎对她的狗狗无限宠溺，听到它的叫声，直接把文件夹拿出来给它：“喏，喜欢这个？”
“汪汪！”
暴雨咬住文件夹，转身就跑……
“暴雨？”
炎炎站起来跟过去几步，扶着墙没有继续追，因为她听到暴雨跑进了厕所。
冲水的声音很快传出来，狗爪子轻快的“哒哒”声凑近她，趴到她腿上把文件夹放在她手上。
“你拿着它去厕所干什么？”炎炎挠了挠头，两根手指拎着文件夹，表情嫌弃，“不会拿这个当纸了吧……”
暴雨没有回答，安安静静在床脚缩成一团。
晚上有个剧组的小聚会，炎炎没什么兴趣，决定补觉。
她睡到一半，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些哼哼声。
发觉是暴雨在无意识地哀嚎，炎炎瞬间清醒，起身去摇了摇它：“暴雨？”
“呜呜……嗷……”
断断续续的叫声中充满痛苦，只是听着，就能想象出它在遭受多么剧烈的疼痛。
手下的身体在不停抽搐，炎炎心脏仿佛停了一瞬，奶奶去世那个夜晚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她看不到暴雨的情况，也不敢乱动它的身体，从枕头边摸到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