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狠狠凶了施雨菲一眼,神色转冷,不怀好意伸手要去捏阮轻轻下巴:“别敬酒不吃吃罚……”
阮轻轻眼尾瞥见沈一渺和施雨菲已在卡座后,当即攥紧男人的食指猛力向后弯折。
“疼!疼!疼!”男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快给老子松手!”
男人的同伙一看待不住了,面上蛮横,气势汹汹往前冲。
“兄弟们,上!”
“这小娘们欠教训,艹!”
“女人不打不老实,上天了她!”
楚煜辰招呼瘦猴胖虎,一言不发,上头就对着一个同伙的脸鼻狠狠砸了过去。
是个狠人!
阮轻轻勾脚把男人放倒,一个利落后提踹飞一个同伙,又一拳捣在另一个同伙胸口,对方吃痛后退……
“女神!”
施雨菲见阮轻轻一对三,忧呼出声。
她情不自禁转头,和渺姐面面相觑,在渺姐的脸上见到同样的担忧焦急,拳头已悄然攥紧。
施雨菲肠子都快悔青了!女神肚子里可还揣着个宝宝呢!
一个袅娜纤细,三个人高马大,从视觉上都觉得虐,“三壮汉围殴一弱质女子”的血虐画面已可预见,不少围观群众已不忍心看下去,为女人叹惋不已,下一刻,眼睛差点跌落眼眶,就见三个男人在她的拳脚下一个接一个,多米诺骨牌似的,躺地上了。
“……”
现场一片混乱。
楚煜辰和一个同伙缠斗,他明显占了上风,灵活侧身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挥起另一只手,再一次砸向对方流血的鼻子;瘦猴和胖虎合力拖住一个同伙,胖虎死死将人压在身下抱住一只手臂,瘦猴双腿压制另一支手臂,挥手招呼同伙的头脸;阮轻轻面对重新站起来的男人,朝准他脐下三寸飞去一脚,男人蹲地脸上肌肉痛到狰狞抽搐,嚎都嚎不出声……见状,另两个同伙围拢的脚步都顿了一下,惊惧、狠厉的不断在脸上交织闪现,两人对视一眼,一哄而上,试图困住阮轻轻,可阮轻轻灵活弯腰破开合围,转身果断朝一个同伙的脐下三寸飞踢,声音冷厉质问:“女人不打不老实?嗯?你对你妈这么说话?”
又补上一脚:“挨打的滋味怎么样?上不上天?”
回身一掌接住另一个同伙的偷袭,抬腿一脚,反问:“是谁欠教训?”
两人蹲身哀嚎,脸上肌肉踌躇,眼睛死死盯住阮轻轻,不甘、愤恨、惊悚。
油腻男人此时稍缓过劲,佝偻着腰,手指向阮轻轻,色厉内荏放狠话:“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我还要告你,要告到你倾家荡产!”
阮轻轻嗤笑,还不等她回话,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疾步走过来。
男人见人,眼中精光一闪,强忍疼痛迎上去,谄笑道:“刘经理,您少见,刚才有人故意闹事伤人,您看……”
中年男人连眼风都不扫一下他,在阮轻轻跟前站定,一脸殷勤歉疚道:“沈太太,您受惊了,敝人蓝湾酒吧经理刘剑,曾去府上拜访。”眼角隐秘扫了一眼沈一渺和施雨菲。
阮轻轻一怔,颔首:“刘经理。”
“您客气。”刘经理恭敬一点头,“不知道您光临,招待不周,楼上清净,要不给您开一间包厢?”
阮轻轻微笑,客气回绝:“不用,我们这就走了。”
“不能走!打人就走,没那么容易!”男人插嘴叫嚣。
阮轻轻挑眉。
“事情交给我处理,您放心,烦请您替我给沈先生问好。”刘经理这才转向男人,“陈六,你又闹事。”压迫感十足。
楼下见到沈家的管家,一问才知道沈太太来了蓝湾,沈太太虽没亲眼见过,但有照片,本想来打个招呼,混个面熟,没想到碰上冲突。幸好沈太太和沈小姐没事,不然,他真的没法交代。
男人和同伴一脸错愕,不可置信,但在中年男人的目光下又不敢动,脸上表情极近憋屈,扭曲。
阮轻轻道谢,带了五小只扬长而去。
留下一阵哗然。
……
出了蓝湾酒吧,隔绝沸腾的喧嚣。
沈一渺扫了一眼阮轻轻纤娜的腰身,口气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施雨菲也瞄了一眼她腰身,急切附和:“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阮轻轻好笑,指了指手背上约两厘米的擦伤说:“不用。”
说完,她又问另三位战友的情况。
大家都好,都是小伤,不用去医院。时间不早,几人就此作别,只施雨菲上车时,频频回首,忧心忡忡。
阮轻轻想了想,安抚:“回家给我发短信,下不为例,我这次帮你保密不告诉你父母,放心回去休息。”
施雨菲一噎。动了动嫣红鼻头,乖乖走了。
回程还是王管家开车,阮轻轻陪沈一渺在后座。
空气静默。
阮轻轻见沈一渺扭头留下个沉思的后脑勺,略一思索便没打扰。虽然任务要求安抚沈一渺情绪,打开她心结,但她既不知道沈一渺情绪起伏的原因,也不知道沈一渺的心结,无从着手,而开口了解情况需要时机,否则会适得其反,而现在显然不合适。
活动一番筋骨,她全身舒泰,阖上双眼感受难得的清净放松。
此时此刻,沈一渺心头茫然又空落。
回想一遍今天的经历,她现在还觉得像一场梦,一场悲喜交加、跌宕起伏的梦。
下午课间,她刷手机时见到了表姐吴瑾华发来的微信。
点开,一张图、一段小视频,一句话。
【表妹想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图片上,阮轻轻手拿一张纸,面上微笑温柔得让人晃眼。
短视频中,则是记录了阮轻轻从妇产科出来的全过程。
指向清晰:阮轻轻怀孕了。
沈一渺先是质疑,她爸和阮轻轻一直分房睡怎么可能……蓦地,她记起一个月前阮轻轻回宜城的那回语聊,她听到了洗澡声,那时,他们住在一个房间,时间也对得上……
茫然、无所适从、难堪、委屈、被骗的羞恼、被隐瞒的愤懑……种种情绪一股脑挤向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她只想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安静发呆,对妈妈的想念驱使她来到出生的那个家,九十年代老小区的两室一厅。
自从妈妈去世,她再不敢一个人回来,今天她边掉眼泪边整理妈妈留下的物品,围巾、手套、相册、小摆件……还在一个纸箱底部发现一本表皮已泛黄的日记。
她随手打开,没翻两页,眼泪就被其中所记内容惊飞。再也顾不上其他,她不停翻看日记。
终于,翻完最后一页,她把日记狠狠往墙上掷去。
原来,爸爸从未喜欢过妈妈;原来,妈妈曾对爸爸下药耍心机;原来,她就是妈妈逼迫爸爸的最大筹码;原来,她的到来如此不堪……还有更让她无法接受的,原来,妈妈在要不到爸爸的心之后,不是直接离婚,竟然选择出轨报复!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妈妈……
心中一团乱麻。
她一直以为是爸爸的冷漠导致了他们婚姻的破裂,间接造成了妈妈的郁郁早逝。
为此,她一直不能原谅爸爸。
却原来,事情从源头起就是错的!
她的心理防线全面坍塌,日记里揭露的隐秘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让她那些年疏离爸爸的坚持都像个偏执的笑话。
那一刻,她彻底被击垮。
她想失声痛哭,想去疯狂奔跑,想大声尖叫,想一把火烧了这里,最想去问妈妈一句“为什么”,为什么眼见他们父女隔阂视而不见,为什么要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离婚,为什么选择那么愚蠢的报复方式,为什么……为什么沉迷在虚妄的“爱情”中,从来不多顾念年幼的女儿……最想问一句,她在妈妈的心中又算什么?有多重?
可她却再也找不到人了……
她想一醉了之,再不用想这些事……
叫上施雨菲,只是想有一个陪在身边,可以稍稍控住崩溃边缘的情绪。
阮轻轻的到来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经历了那么一场惊险的打斗,她的情绪算是平复下来。
此时再回想下午的微信,心头竟然已激不起波澜。
自从上次舅妈和表姐仓皇离开沈家后,她便再也没和舅家人见面,其间收到许多回信息和电话,大都不理会,实在躲不过也都敷衍了过去,下午她心绪一下子就乱了,根本没去多想,其实稍一想便明白,她的目的,拉拢她,继续在她身上吸血。
吴瑾华未免看清了她!
她在意的从来和他们不一样,她更看重人而非身外物。
“呵。”旁边阮轻轻的一声轻呼打断沈一渺的思绪。
她立即回头,面色紧张到:“怎么了?”
阮轻轻把手搁在肚子上揉了揉,摇头笑道:“忽然岔气,可能在外面吹进风了。”
“没事,不用担心。”
近在眼前的笑脸,让沈一渺蓦然愧疚。
之前的她无非怕家里有了新生命,她会被忽视,说白了都是自私作祟,拿恶意揣测阮轻轻和爸爸。可刚才阮轻轻牢牢将她护在身后,不顾安危解救她,再联想这些年爸爸对自己的疼爱包容,沈一渺顿感无地自容。
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见证ta的每一点成长,想想好像也不错。
……
车子驶进沈家,下车,沈一渺一直跟到阮轻轻房门前。
阮轻轻好笑问:“要来坐坐?”
沈一渺一脸理所当然点头:“我帮你上药。”
阮轻轻抬手睨了一眼再耽搁一会儿就要痊愈的伤口,抬眼盯着沈一渺,若有所思点头。
沈一渺操作再生疏笨拙,三两分钟也处理好了。
她收拾好医药箱,不动,低头沉默。
阮轻轻知道,戏肉要来了。
她预感任务的突破口要出现。
果然,不一会儿,沈一渺突然低声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为什么这么问?”
沈一渺抬头,抿紧唇,表情不自在,可却没躲开阮轻轻的目光:“第一次见面,学校请家长那回……”
“额。”阮轻轻恍然,“你是指被齐梦梦他们家敲诈?”
“敲诈”两个字让沈一渺的心又沉了沉,表姐的这次的行为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敲诈”,“人傻钱多”才会被人敲诈,她又低下头:“嗯,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
阮轻轻想了想,顾忌她自尊心,斟酌试探道:“你表姐?”
“对……”沈一渺声音闷在脖颈,“连身边人的真面目都看不清。”
阮轻轻一副“知心大姐姐”的口吻道:“当局者迷吧。就像那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还有以前课本上的盲人摸象。这谈不上傻不傻。你只是还小,缺少阅历,不要过分苛求自己。”
阮轻轻自认这一波输出效果不错,沈一渺脸色的郁气都淡去大半。
难道系统所说的“心结”就是这个?青春期少女不定时的阵痛?安抚工作也不难嘛,她甚至第一次嫌弃系统的不专业,就这?就这?就这值两百万?
不等阮轻轻继续凡尔赛,沈一渺又踟蹰道:“我以前一直埋怨爸爸跟妈妈离婚,觉得妈妈的离开他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可,可今天,我才发现,我误会他了……”
阮轻轻:“……”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沈一渺抬头怔怔看向窗外,眼眶通红,喃喃问道:“这也是你说的‘当局者迷’吧?”
阮轻轻:“……”
啊喂,这题超纲了啊!
果然,钱难赚,*难吃!
她一个“后妈”在继女面前,对她亲生父母的关系指手画脚实在不合适啊。
夭寿哦。
沈一渺问完,扭头执拗地盯着阮轻轻,一瞬不瞬,没办法,阮轻轻僵硬点了点头。
沈一渺明显松了一口气,好似心头有一颗大石头被挪开,从而透漏了更多:“爸爸是妈妈的执念,唯一执念,而爸爸有更广阔的天空,他的事业占去了他绝大多数注意力,余下的都给了我,小时候每一回看着妈妈落寞的身影,我都会去请求爸爸多关注妈妈一些,可平时那个我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爸爸从来都是沉默不应……我闹过脾气,说过很多伤他心的话……其实我就是仗着他疼我,才一次次为难他……我就是欺软怕硬,对妈妈我从来不敢任性……可是,那是我妈妈啊,我没办法真的责怪她,可爸爸呢……我对不起爸爸……呜呜……”
说到后来,沈一渺哽咽出声,眼泪“吧嗒吧嗒”掉,满脸悲伤。
阮轻轻听得心酸涩,沈一渺的纠结、愧疚、懊丧、自厌她感受得到,既然沈一渺都对她敞开了心扉,如果她什么不说,或者敷衍了事,可能会对沈一渺造成一定心里伤害,先不说任务完不完的成,她也过不了心里的坎。
阮轻轻把沈一渺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拍打她肩膀,捋了捋思绪,柔和嗓音劝慰:“大人的事和小孩子无关,老生常谈的一句话,但道理如此。再者,每个人都有多副面孔,法律公俗的线之内,很难定义一个人的善恶好坏,我们大多数人多半基于自己所见评判,这就难以全面,可说来也不错。所以,你爸妈的是非对错,自由他们自己判断,‘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曾是夫妻,旁人很难插手干预,包括孩子,你很不必为自己稚嫩的肩膀增加担子。”
见沈一渺抖动渐轻,她继续道:“父母是两个个体,都有他们独立的领域,你现在为以前强迫你爸关注吴女士而后悔难过,那么反过来,如果你再因吴女士的某些行为陷入对你爸的愧疚中,不是又走入同一个胡同?”
沈一渺不好意思抬起头,目光闪躲,“嗯”了一声:“我有点不敢面对爸爸……”
阮轻轻只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那是你爸!”
“嗯。”
沈一渺唇角带出点笑模样,耳根微微发红。
大概是后知后觉的尴尬来袭,沈一渺站起来,急急道:“我困了,回房间了。”
阮轻轻配合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
沈一渺拉住门把手,突然回头认真叮嘱:“你也要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毕竟……”
余下的话她没说,只目光不动声色朝下扫了一眼。
可这一眼还是被阮轻轻捕捉到了,她低头看一眼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不明所以:“怎么?”
沈一渺目光游移:“我关心长辈。”
阮轻轻笑眯眯:“好。”
沈一渺赶忙拉开门,钻出去:“再见。”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阮轻轻随口附送了一句万能的鸡汤话。
“哦。”沈一渺身形一顿道,“谢谢!”语调缓慢,语音沉重,口吻诚挚。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窜上楼梯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