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兰盛眸子里渗出阴狠,他眯起眼睛,“砚尘珏,我是你父亲,你要为了弑父付出多少代价?让我求你,你是什么身份,让你父亲求你?”
‘砚尘烬’像是笑累了,但仍旧觉得他可笑,面上挂着深不及眼底的笑容,“父亲?你怎么也大言不惭的用这个称呼?天底下有让自己儿子看着自己与人苟合的父亲吗?有送自己儿子去死的父亲吗?你也配,你也配做我父亲?”
这话显然激怒了砚兰盛,那人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凶光,若非此刻受制于人,大概下一刻他就会杀了‘砚尘烬’。
诚然,此刻占据高位的人是‘砚尘烬’,而非砚兰盛。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清吾心中生出些欣慰。
她想,至少她面临的是‘砚尘烬’弑父的场面,而非‘砚尘烬’被父亲折辱的时候,否则的话,她根本无法想象。
砚兰盛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像是随时有可能断掉似的。
“你这孽障,我当初真是不该留你活路,若知晓你会有今日这般大逆不道的时候,我便该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杀了你!”
‘砚尘烬’听着这番话,心中并无波澜,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这个让他最为痛恨的人之一。
如果真的给砚兰盛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定会下手除掉‘砚尘烬’。
但这种假设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发生。
就在此刻,突然大殿的后头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警惕如‘砚尘烬’,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他手掌一抬,便将那原本被禁锢在椅子上的砚兰盛的嘴巴封住。
那男人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一点动静儿。
‘砚尘烬’眼睛瞄向后殿,修长的两条腿往大殿后方走去。
此刻的清吾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有人冲了进来,会对‘砚尘烬’不利。
于是,她匆匆忙忙的要往大殿上去,却被砚尘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清吾愣了下,不解地看他,“你是不是有危险?”
少年垂着眸子,低声说:“今日我不会有任何危险,有危险……也是别人。”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清吾,她瞬间想起来什么。
是了,当年她第一次来妖族,遇见砚尘真的时候,他就是带着她从后殿钻进来的。
原来这是那孩子从小就喜欢偷偷进来的地方。
难怪,她曾经觉得奇怪,为什么妖王殿,甚至是妖王宫都雕饰华丽,样样儿都是最精巧的,偏偏这妖王殿的后殿是破败的。
大约是砚兰盛故意为之吧。
为了给那个小孩子一个自以为很隐蔽的角落,纵容他胡闹玩乐。
清吾心里一紧,觉得砚兰盛爱极了砚尘真,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溺爱。
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一个可以溺爱孩子的人,却对另外一个孩子如此残忍?
那只被砚尘珏握着的手,紧紧的反握住了他。
清吾说:“我不过去了,别怕。”
其实,砚尘珏心里也很清楚,清吾过不过去都改变不了什么,会上演在清吾面前的还是会出现。
这里是砚尘真的结界,自然在有他出现的视角是最清晰的。
果然,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砚尘烬’正居高临下的站在后殿的门口,一个脸上弄得脏兮兮的小少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那小少年方才钻狗洞累着了,还是后殿的光线昏暗,让他没能看清。
眼前这个高挑的,狐狸眼亮晶晶的少年被他错认成了父亲。
砚尘真轻声喊他,“爹爹!”
小少年喊着,便摇摇晃晃地跑到‘砚尘烬’身前,一把抱住了‘砚尘烬’的腿。
‘砚尘烬’冷冷的垂眸,看了那小少年一眼。
小少年撒娇似的故意把脏兮兮的手在‘砚尘烬’的衣摆上蹭了蹭。
清吾想起了某些场景,是她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在祠堂里,砚尘珏故意把他手上的果子汁水蹭到她身上去。
她无奈道:“真是兄弟,连坏毛病都一样。”
砚尘珏幽怨的看她一眼,道:“才不是。”
清吾捏了下他的脸,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觉得好想有点过激。
咚的一声巨响,清吾再回过头来看,砚尘真已经被‘砚尘烬’踢了出去。
这一瞬,清吾除了觉得砚尘真有点可怜以外,更多的是觉得……自己那时候的反应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小少年吃痛的摔在地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十分洪亮。
可哭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了,‘砚尘烬’封住了砚尘真的嘴巴,他拎着小少年的衣裳,将人提到了大殿上。
方才砚兰盛面对‘砚尘烬’的杀意,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慌乱,有的只是凶狠和杀意。
但此刻,他有了恐惧。
在看到砚尘真被‘砚尘烬’拎了过来的那一刹,砚兰盛心中萌生出一股巨大的寒意。
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砚尘烬’看着这一对父子,两个人都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突然,‘砚尘烬’嘴角绽放出一丝笑意,笑得阴毒,“父亲,你在害怕吗?”
他结了个印,将整个妖王殿,连同后殿一起划入了结界中,和外界分割开来。
而后,‘砚尘烬’解开了那对父子的语言禁锢。
砚尘真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方才‘砚尘烬’的那一下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他疼的哭个不停。
原本还在对‘砚尘烬’不停咒骂的砚兰盛也心疼地开始安慰,“阿真,阿真,别哭了,到爹爹这里来,乖,不哭不哭。”
明明是‘砚尘烬’和砚尘真两个人的父亲,可偏偏这个父亲如此偏爱其中一个,这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是多痛苦的打击?
尽管‘砚尘烬’早已经对他的父亲不抱有任何的期望,可是,在看到自己痛恨的父亲,如此疼爱砚尘真的时候,他心里的难受,是说不出来的。
在事态之外的清吾一把抱住了砚尘珏,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如果我这个时候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难受了?”
清吾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酸涩的难过。
砚尘珏会抱着她,点点头,“如果清姐姐在我身边就好了。”
清吾很想抱一抱这个是空的‘砚尘烬’,可她知道自己现在做不到,所以……抱一抱另外一个他,也是好的。
然而,此刻的‘砚尘烬’眼睛里带着灰暗,声音却冷酷到了极点,“父亲还真是厚此薄彼,如此疼爱阿真,当着我的面,难道不怕我因为嫉妒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砚兰盛恨恨的剜了他一眼,狠厉地说:“砚尘珏,你敢!”
这话引得‘砚尘烬’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不敢?父亲,你怎么总是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位置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要说着这些霸道的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砚尘真看着‘砚尘烬’嚣张跋扈的样子,淌着眼泪儿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砚尘烬’的腿就要咬下去。
还好防备心够强,很快就意识到了砚尘真的动作,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脑门上,眼看就要将那孩子杀掉。
这时的砚兰盛终于放下了威严,喊了起来,“砚尘珏,不要,你不要杀他,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冲我来。”
‘砚尘烬’笑着看了一眼坐在殿上的男子,原本要取了砚尘真姓名的那只手终于收了回来。
他抬脚不轻不重的踢开了砚尘真,道:“父亲总算是学乖了,哈哈哈……”
砚兰盛眼睛里满是灰蒙蒙的东西,看不出是悲伤还是畏惧,他低声唤着,“阿真,过来,来爹爹这里,听话。”
小少年已经被‘砚尘烬’踢了两脚,于是不再冲上去找‘砚尘烬’的麻烦,灰溜溜的钻进砚兰盛的怀里,低声地哭着,“爹爹,好疼,我……我好疼……”
砚兰盛那张天生就自带凶相的脸上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柔和,他没办法抱住怀里的孩子,只能言语安慰着,“别怕,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阿真不要哭了。还记不记得爹爹教过你什么?男子汉,不能随便掉眼泪,是不是?”
他耐心的哄着砚尘真,‘砚尘烬’看着眼前温馨和谐旁若无人的两人,心里的恨意更浓。
“父亲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我的存在?”‘砚尘烬’冷笑着说。
砚尘真恶狠狠的瞪了‘砚尘烬’一眼,竟不知死活的说着,“你凭什么叫我爹爹父亲?你算什么?爹爹说了,他会杀了你的,你这样低贱的人,和你那个低贱的娘亲一样,就该被千刀万剐。”
从小到大,‘砚尘烬’被辱骂的次数说不胜数。
因为他娘是妖王妃,这个占着空名头的可怜女人,一直以来都是众人针对的对象。
作为这样的人的孩子,自然也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砚兰盛从来不在乎他娘亲,也从来不在乎他这个孩子。
如今砚尘真的一番话,让‘砚尘烬’那些死去的回忆全部一股脑的翻涌了上来,他一个箭步上前,捏住了砚尘真的下巴。
小少年张牙舞爪的拍打他的手腕,眼见着‘砚尘烬’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一道被挠过,被打过的红痕,可‘砚尘烬’却浑然不觉。
他早就疼到了极致,也不觉得此刻的疼痛有什么,更何况与心里的疼痛想比,这些皮肉上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砚尘烬’的手越来越用力,任凭砚兰盛求他,他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165章 护子心切
脸颊上的疼痛,让砚尘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哭泣,他甚至疼的顾不上再去抓挠‘砚尘烬’的手,已经快要疼晕过去。
像砚尘真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被捧在手心上的孩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他红着一双朦朦胧胧的泪眼,回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可砚兰盛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被‘砚尘烬’折磨着,嘴里不停的求饶,早就没有先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妖王的姿态。
砚尘真是砚兰盛的软肋,正如清吾是‘砚尘烬’的软肋一般。
‘砚尘烬’太清楚自己的软肋在自己面前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心情。
但他不可怜砚尘真,也不可怜砚兰盛。
他们两父子现在承受的,是他们原本就应该要承受的,是他们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是他喘不过气来的根源。
‘砚尘烬’心里想到了那个人,想到了自己深爱的少女,眼睛湿润了起来。
砚兰盛以为他有所动容,继续一声一声的求着他,“阿珏,我求你,我求求你,你看在我生养你的份儿上,放过阿真吧!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你放他一条生路,你对我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你折磨了杀了我都可以,只要你放了他。”
‘砚尘烬’收起眼中的泪水,尽力的不去想清吾的那张脸,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父亲还真是识时务。”
他原本也不打算就这么杀了砚尘真,毕竟杀了他对自己来说没有多少好处。
除了能解一时的气愤之外,什么也不能带给他。
可留着他,‘砚尘烬’就可以一直用砚尘真折磨砚兰盛。
‘砚尘烬’松开了手,淡然地说道:“父亲想让我放过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父亲对我也没什么恩情,若是想让我听你的话,似乎应该给我些什么好处才是。”
砚兰盛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片刻之后,他说:“你想要妖王之位是不是?你想做妖王,我可以成全你。”
‘砚尘烬’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戏谑地看了一眼砚兰盛,道:“父亲,你可真好笑,妖王之位?我想要这个位置,我有的是法子。”
砚兰盛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砚尘烬’这话说得不假。
此刻,他已经是‘砚尘烬’砧板上的鱼肉,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和‘砚尘烬’谈条件?
可除了这个,砚兰盛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拿得出什么给‘砚尘烬’。
少年提醒他,“父亲应该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砚兰盛皱了皱眉,“你想要什么?我如何得知?”
‘砚尘烬’笑着说:“父亲还真是不了解我,我如此了解父亲,可父亲却全然不知道我的心思,听着……可真让人难过。”
然而,砚兰盛知道他并不难过,甚至像是在嘲讽他。
可砚兰盛也顾不上许多,他此刻只一心想着如何才能救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而非跟‘砚尘烬’作对,“你到底想要什么?”
‘砚尘烬’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你痛苦。”
砚兰盛眸子紧了紧,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不会寻死,一直痛苦下去。”
少年却突然摇了摇头,道:“身体上的折磨和痛苦算得了什么?父亲,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够了吧?”
这样还不够?
砚兰盛心里猛地一缩,一股很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砚尘烬’捻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道:“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很好奇,想看看父亲的选择罢了。”
说罢,他将砚兰盛和砚尘真捆缚在一起,而后,消失在两人面前。
大概是受到砚尘真视角的阻碍,场景仍旧是妖王殿。
砚尘真声泪俱下,“爹爹,我们是不是要死了?阿真害怕,好害怕。”
砚兰盛像抱着他,却没办法,只能安慰着,“不怕,不怕,阿真,不管发生什么,爹爹都会想办法保护阿真的。阿真不会死,阿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他说着从口中吐出一枚金色的灵珠,那灵珠在触碰到砚尘真皮肤的刹那,就和他融为一体,消失了。
砚尘珏看着那两个人,低声说:“原来他把妖丹给了砚尘真。”
清吾不解地问他,“是因为这个,砚尘真才能把我们困在这里吗?”
少年摇了摇,“应该不止,我想阿真大概是还从父亲的尸体上提取出了什么,才能利用父亲的妖丹。虽然父亲的修为很高,可每个妖有自己的妖丹。将妖丹度给旁人,会产生很多的不协调性,导致那枚妖丹不能很好的和对方融合,所以,能提升修为,但不会很高。”
清吾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如果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就将旁人的修为占为己有,那岂不是天底下修为低微的人都没有活路了?
“那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清吾问。
砚尘珏回答:“可以保命。妖丹对于妖来说是可以保命的工具,如果一只妖遇到了危险,会在自己濒死的那一刻自爆妖丹,来抵御危险。”
清吾大惊,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保命工具?
“只是,自爆妖丹的妖都是活不长久的,会如普通的活物一般,所以,这样的方式只能暂时的延缓死亡,却不能从根本上防范危险。”砚尘珏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