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应付着。”应萝用唇语回应她。二人跟在谢缙周纬身后走向后院。
后院是一片竹林,竹林中央是一座翠绿的竹屋,谢缙走出宫殿时就瞧见了竹屋旁有个人影,他感应到这股气息就是密室中的陌生气息,警惕起来,即刻瞬移到那人面前。
沈浅吓了一跳,本是半蹲着的她霎时间跌坐在地。
“你在做什么?”谢缙言语如寒冰,竹林中萦绕着阵阵冷意。
“拔……拔竹笋。”沈浅结结巴巴地说道,说完,她似是被针扎了手,立马松开了手中的竹笋。
竹笋“噗”的一声落地,滚到了谢缙脚边,竹笋上的新鲜泥土蹭上了他一尘不染的鞋尖,一片玉白中显现出一抹灰褐色,他急忙后退几步,浓眉皱得更甚。
“我听说竹笋好吃,就想来这里挖一点……”沈浅不知所措地看着谢缙,眨巴着眼睛一脸无知,不太确定地问道,“不可以……吗?”
谢缙没有回答,他观察四周,瞧见了离沈浅不远处的竹屋墙壁底下有一个小窗。
那是地下密室的通风口,怪不得密室中有她的气息。
事情已然查明,他放心下来,紧握佩剑的手随之松开,双手负于身后,严厉道:“这是清净之地,岂容你在此造次?速速离开,往后不可再来。”
“啊?”沈浅伤心地脸皱成了一团,她紧抿嘴唇,双眼湿漉漉的,“那我……”
“嗯?”谢缙只发出了一个鼻音,很是不耐烦,听得在场众人呼吸停滞,紧张起来。
应萝使劲朝沈浅眨眼,让她赶紧走,不然掌门后悔就麻烦了!
沈浅视而不见,可怜兮兮继续说道:“这颗竹笋被我拔了,反正也无用了,我能带走吗?”
“……”
“好。”谢缙不胜其烦,随口应承。
“谢谢掌门。”沈浅连忙捡起竹笋,抱进怀里,朝应萝谢姮走去。应萝谢姮宛若劫后余生,面上浮现出欢欣笑容。
“等等。”谢缙忽然又道。
沈浅脊背一僵,手心渗出汗来,她讪讪回头,假笑道:“怎么了?”
“谢姮,与我一同回去。”谢缙严肃看着女儿,面带愠怒道。
三人皆一怔,谢姮欲语还休,几息后低着头乖乖走向父亲。
谢缙一拂袖,带着谢姮消失在天际。周纬瞥了一眼沈浅,不多做停留,也跟了上去。
沈浅和应萝想追也追不上去,她们望着远去的人影,忧愁不已。
“不知谢姮回去会面临什么……”沈浅只要想到那个画面,身上就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家事难管……”应萝叹了一口气,她看向沈浅,确定师妹全须全尾后,有些不开心地责怪道,“你方才怎么还要竹笋,掌门本来就在气头上,要是真惹急了他怎么办?”
区区竹笋,没了就没了,下山再买就是了,何必为了它开罪掌门?
“喵。”那“竹笋”叫了一声,随之变幻成一只小猫。
这下应萝明白了,这“竹笋”是小猫,怪不得沈浅冒着得罪掌门的风险也要拿回来。
只是,她察觉到一丝异常:“你这回,一天就复活了?”
从前小猫死了之后,须得等上几日才会复活,从未试过一天就复活的,这次怎的不同以往。
萧澄也不知具体原理,猜道:“也许是承光剑灵气浓郁,所以我复活地快些。”
应萝半信半疑,眉心一拧,又想到另外一个更严肃的问题:“你伪装成竹笋,骗过了掌门?”
一只小猫,竟能在掌门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沈浅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方才在密室掌门只差两步就会发现她了,千钧一发之际,小猫突然动了动,紧接着承光剑大放光芒将掌门引走,她才得意脱身。
离开地面后,她发现自己身处竹林之中,瞬间想到让小猫变成竹笋,只要假装在挖竹笋,就能制造不在场证明,骗过掌门。
那一刹那,她和小猫都深信,掌门不会看穿其中猫腻。
明明掌门道行高深,绝不是能轻易欺瞒的人,为何她会坚信不疑呢?沈浅想不明白,即使是如今十分困惑,她心中也并无后怕。
她就是坚定地认为,掌门看不透小猫的伎俩。
这仿佛是一种深深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本能。
沈浅思索不出答案,歪着脑袋看向小猫。
“大概是因方才的灵剑异象,干扰了掌门的判断吧。”小猫编了个借口。
适才它的确是借了承光剑的灵气才得意迷惑谢缙,只是个中原因不好明说,它只好含糊其辞,说了个似是而非的解释。
闻言,沈浅应萝齐齐点了点头,灵剑比掌门厉害,自然能干扰掌门,小猫这话颇有道理。
“如此说来……”沈浅想起自己来承光峰的初心,“灵剑真的能让人逢凶化吉。”
既如此,就该好好拜一拜了。
她眸光闪烁,回到宫殿中,站在承光剑前,双手合十,真挚虔诚道:“承光剑在上,信女沈浅诚心请愿,望您保佑我从今往后逢凶化吉,万事如意。”
趴在沈浅肩上的萧澄眉心紧锁,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怪异感,但沈浅拜的是承光剑,他又不好说什么。
沈浅郑重拜了三拜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竹屋。
应萝和萧澄不解之时,她对着竹屋的大门抬起双手,同刚才拜承光剑的架势一模一样。
萧澄登时意识到她要拜自己,大呼不好,迅疾移到了她的左手内侧,不让她双手合拢。
“怎么了?”沈浅不明白。
“不许拜他。”萧澄咬着后糟牙,神色决然。
“我为何不能拜自己的师祖?”沈浅丈二摸不着头脑。
萧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怒吼:“总之就是不行!”
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正经理由,毕竟自己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拜死人并无不妥。
可他明明还活着啊!
沈浅还要当着他的面,向他祭拜!
这感觉要多诡异又多诡异,又像咽下了一坨牛粪般难受。
萧澄紧紧抱住沈浅的手,死活不肯松开,只要他还挡在她两手中间,她就不能做到双手合十,就无法祭拜了。
他是这般想的,沈浅却不是这般想。
她猝不及防地将右掌掌心对准小猫脊背勉强凑出一个十字,用比往常快十倍的语速说道:“师祖在上,信女沈浅与信猫橙子诚心请愿,望您保佑我们从今往后逢凶化吉,万事如意。”
然后露出一副搞定的得意神色,右手拿开,抚摸着小猫装作无事发生。
萧澄:……自己仿佛掉进了粪坑里,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他幽怨又火冒三丈地盯着沈浅。
“怎么了?我没说话呀,你刚刚幻听吧?”沈浅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辜。
第23章
回到灵溪峰后,应萝坐下休息,沈浅左看右看,确保没有别人后关上了木屋的大门和窗户,鼠头鼠脑凑到师姐跟前,挨得近近地问道:“师姐,你知道林芸前辈的事情吗?”
见她这么神秘,应萝还担心是惹了什么大祸,原来只是问问八卦,她放心下来,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师妹:“林芸前辈是灵剑宗的长老,也是掌门的道侣,谢姮的母亲,你具体是想问什么?”
林芸前辈竟和谢缙谢姮有这层关系!怪不得谢缙要救她。
沈浅眨了眨眼,又问道:“那林芸长老她如今人在何处?”
“十几年前就闭关修炼了,至今仍未出关。”
“这样啊……”沈浅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撑住侧脸,微昂着头思索道,“那林芸长老她为人是怎样的?”
应萝:“林芸长老与人为善,人人称颂,比掌门的名声还好。”
是个好人……沈浅心想,那承光剑给她用就给她用吧,好人得有好报啊。
反正不是她的东西,她不心疼。
沈浅晃晃肩膀,咧嘴笑了起来。
她想多管闲事的心思灭了几分,不过又觉得有些地方被自己遗忘了。
林芸林芸……沈浅念叨着这两个字,陡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凌云峰的林韵师叔!
名字如此相似,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八卦之心霎时间燃烧了起来,她低声问道:“那林韵师叔是什么回事啊?”
“这个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也只是听说过只言片语,不太确定。”应萝含含糊糊地说道。
萧澄趴在沈浅肩上,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但耳朵是高高竖起的。
“什么事情啊?我没听说过呢,你给我说说。”沈浅抱着师姐的手臂,软软撒娇道。
应萝笑着握住师妹的手,想了想道:“凌云峰本是林芸长老的,几百年前灵剑宗与魔界大战,林芸长老被困在魔界三年,回灵剑宗时就带回了尚在襁褓中的林韵师叔,说是她的女儿,会继承她的衣钵。”
三角恋!沈浅双眼放光,好大的瓜,她爱吃。
“林韵师叔的父亲是何人?”沈浅追问。
“不清楚。”应萝茫然摇头,“有人猜是妖魔,可数百年来也无妖魔上灵剑宗讨要女儿,所以还有些人猜是林芸前辈收养的。”
“肯定不是收养的。”沈浅确信,“林芸长老和林韵师叔身上的气息相近,定是亲生的。”
“你还看得出这个?”应萝有些惊喜。
“直觉。”沈浅郑重点头。
应萝莞尔一笑,继续说道:“然后就是二十年前,林芸长老与掌门结为道侣,生下谢姮不久后就闭关了,至今没有消息。”
沈浅在心底暗暗回忆谢姮与谢缙,十分好奇:“林芸长老与掌门恩爱吗?”
“听说并不恩爱,感情比较冷淡。”
沈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林芸前辈的人生真是多姿多彩啊~”
应萝眯起双眼,“你怎么突然对林芸前辈感兴趣了?”
“就是……”沈浅想将承光峰密室中的事情告诉师姐,不料肩膀一沉,两只猫爪朝她的嘴巴袭来!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猫爪,将小猫牢牢控制住不让它乱动。
沈浅不明白:“橙子你今天怎么老是乱动?”
“不要说。”萧澄动弹不得,只能拼命摇头,阻止沈浅道出秘密。
沈浅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师姐,面无表情地以十倍语速说道:“我在承光剑底下的密室中看到了昏迷的林芸长老,掌门用承光剑给她续命呢。”
闻言,本来还在挣扎的萧澄瞬间不动了,整只猫像泄了气的气球,幽幽看着沈浅。
“什么!”应萝大吃一惊,原来今日是这般的凶险!
掌门偷盗承光剑灵气,若让其他长老知道,他的掌门之位就不保了,怪不得他那样紧张,周身隐隐现有杀气。
“这件事……”应萝迟疑道,“要不要告诉其他长老呢?”
承光剑是灵剑派的基石,对灵剑派而言,是最要紧之物。
若灵剑派无灵剑,便不是灵剑派了,不仅说出去会贻笑大方,甚至可能招惹灾祸,不少人觊觎灵剑山的灵气,没了承光剑的威慑,有心之人会借机生事,届时灵剑派将陷入危险之中……
“不要。”沈浅和萧澄异口同声。
她们没想到对方与自己言语会如此一致,惊讶地对视。
“可这是承光剑啊,如若掌门将灵气偷光,灵剑派也会跟着完的。”应萝忧心不已。
“不会的。”沈浅同师姐说道,“我听他们说,他们只能用承光剑外溢的剑气,盗取不了它本身的剑气,因此承光剑并无实际损伤。”
“那就好。”应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舒了一口气,又道,“不过要是师祖知晓承光剑被人这样利用,恐怕会气得火冒三丈。”
“不会啊。”沈浅不以为然,“师祖要是知道承光剑能救林芸前辈,肯定是会感到高兴的。”
“你又乱猜。”应萝哭笑不得,承光剑是何等宝物,师祖怎会轻易让旁人用之?
沈浅不服气,她有理有据道:“师祖当年不是和林芸前辈一起创立灵剑派嘛,他们的关系那么好,他在天有灵定会希望林芸前辈能活得久些。”
应萝觉得不然,正要反驳,小猫抢先开了口:“我也这么认为,他定希望林芸活得久些。”
一人一猫坚定不移,齐齐望着应萝。
“你们两,今日怎么这么统一口径了?”应萝百思不得其解,她一个人说不过两张嘴,就不想再争论这个话题了,“行吧,你们说是就是吧,我去做饭了。”
沈浅赢了辩论,咧嘴笑起来,眉眼弯弯看着小猫,高兴地摇头晃脑。
“咚咚咚——”有人敲门,“沈浅,应萝,是我。”
是谢姮的声音。
应萝回头看了沈浅,食指覆于唇上让她不要乱说话,沈浅立马正襟危坐,站起来上前去给谢姮开门。
谢姮立于门外,身影不知为何萧瑟凄苦,鬓发有些凌乱。
沈浅心下一惊,拉着她的手说道:“快进来。”
谢姮冷不防地倒吸一口凉气,想缩回手。
沈浅迅疾掀开谢姮的袖子,果不其然,其上猩红鞭痕赫然在目,刺红了她的双眼。
见状,应萝难受得皱紧眉头,萧澄面色转沉,心底起了肃杀之意。
“他又打你!”沈浅凝眉道。
“没事。”谢姮忙抽回手臂,捋下袖子,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沈浅紧咬下唇,沉思不语。
“对了,我来是为了给你这个。”谢姮不想影响沈浅心情,拿出一个布袋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是我下山的时候买的,你应该会喜欢。”
她将布袋递给沈浅,沈浅打开来看,竟是三只椰子!
“你去周记果铺啦?”沈浅又惊又喜。
“嗯。”谢姮小小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沈浅很是感激,同时心情也愈加沉重,她强撑起一个笑容,“我们一起来喝吧!”
她将椰子递一个给谢姮,递一个给师姐,“你喝一个,我和师姐喝一个,还有一个可以拿来种,往后就有数不清的椰汁可以喝了。”
谢姮受宠若惊,有些手足无措,连连摆手,“这是买给你的,你喝一个吧,我不喝也可以。”
“没事!”沈浅笑道,“我一天就可以种出一棵椰树了,到时候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谢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椰子,同她们一起喝起来。她喝完椰子就告辞了,沈浅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愤愤道:“同样是林芸前辈的孩子,林韵师叔过得比她好多了。”
“唉。”应萝无言以对,只能为谢姮叹息一声。
沈浅心情烦闷,抱着那只剩下的椰子去往云华园,想趁天色未暗种下去。
她从木屋中拿出一把锄头,来到菜地中,却迟迟不动,只是木然抱着椰子和锄头站在原地,任由时间流逝,仿若定格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