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景润道,“今日几个好友在此聚会,便把我也叫上了。你同六妹妹和语璇这是要去何处?”
施玉瑶插嘴道,因施景润从来都脾气温和,家中的姐妹最不怕的便是二哥哥了。
“祁涟说今日天气好,正适合放纸鸢呢!”她娇俏答道。
施景润怔愣了一瞬,一向温和的表情也突然僵在脸上,“祁涟?”
施玉瑶正想接着道,却没想突然被施景润打断,她一脸不明,“是呀!二哥哥你不知道吗?语璇的小字便是祁涟,平日里我们都这样唤她呢。”
施景润目光凝滞,视线僵硬地转看向祁涟,“是么!原来语璇还有一个这样别致的小字,不知是出自何处呢?”。
祁涟此时心中也是纷杂无比,眸子里几多情绪涌过,却不知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当下的局面。
可她却没想躲避,直直地对上了施景润的惊疑万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母亲为我取的。
在我家乡的神话故事里,祁连山乃是世间万山之母,坚毅巍峨,因我是家中长姐,母亲便希望我能同大山一样成为弟妹的依靠,就取了这样一个小字。又因算命先生说我自出生起便五行缺水,才在将祁‘连’换成了‘涟’漪的‘涟’。”
霓族本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种族,祁连山的故事从小到大母妃便同她讲起,太子哥哥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这一刻,两人的眼中都有万千的情绪浮现,虽未曾言语,但对方想说些什么都好像已知晓。
施景润的那双眼睛,以前她未曾细看,现下越发觉得像从前了。
祁涟长长的睫毛紧眨了几下,想将眼下突然涌出的热意给逼回去,结果却好像不太成功,眼中忽然就有一滴湿热的东西滑落了下去。
看着她的眼眶红了,施景润嘴唇翕动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便想替面前的女郎擦去那眼泪,可他却生生止住了。
施景润想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那双向来含笑的眸子里却突然多了些以往不曾有的怜惜与怀念。
祁涟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她已知道了,虽然不可思议,但现实便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太子哥哥,也回来了。
两人此刻面上情绪实在不对,施家两姐妹只以为施景润也在心中为施萃华忧心,并未追问什么。
他们这会儿站在此处就已引起了不少路人的侧目,心中也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施湘雯便向施景润与祁寒施了一礼道,“既然哥哥今日有正事要忙,那我们便不打扰了。哥哥你同祁寒公子快去吧!不要让你那些好友等急了。”
施景润此刻已经稍稍平复了心情,当下实在不是什么相认的好时候,他同祁涟心里都知道。
眼神又看向祁涟,她眼中只有依赖与怀念。
施景润狠掐了一把掌心,迫使自己不再去看她,“那哥哥便走了,湘雯你们三人切莫玩得忘了时辰。”
别了施景润两人,三人又继续向放风筝的地方行去。
那地方就在曲江附近,地势稍高,周围又无高树遮掩,上面的细草在春日里长得颇为茂盛,是个适合放风筝的地方。
这草坡有个别致的名字-‘驱风场’。
因发生了方才那等事情,整个放风筝的途中祁涟都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过今日里施家姐妹兴致都不高,所以倒也未曾有人注意。
祁涟一面拿着风筝线一面出神地想着事情,不知何时手中的风筝线断了都不知道。
还是一旁施玉瑶的惊呼方拉回祁涟的思绪。
抬眼就见方才还被她拉扯在手里的风筝已经直直地往远处跌去了。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风筝,”施玉瑶眼里满是不快,愤愤地跺了跺脚埋怨道,“祁涟,我好心将风筝给你放,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呢!”
上次放风筝才遭遇了温元灵那糟心事,今日又被祁涟弄丢了风筝,施玉瑶觉得自己于放风筝这事上运气实在是不好。
“好了”,施湘雯做和事佬,拉过施玉瑶的手,“不过是个风筝而已,祁涟想必也不是故意的。改日我让二哥哥帮你寻一个更好的,那风筝让丫头捡回来便是。”
又转向祁涟问道,“祁涟,你无事吧!我瞧着你好似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祁涟摇头,“无事,许是昨晚没睡好吧!多谢姨母关心。”
她心里觉得施湘雯实在是一个好姑娘,应是那种同谁都能相处好的性格。
端看她这些日子同她相处,事事周全,处处体贴,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安慰你的情绪,实在是没有比她再招人喜欢的女郎了。
祁涟想罢看向施玉瑶,心里又觉十分抱歉,“六姨母,实在是对不起,是我方才走神才将风筝弄掉了。我看它掉的地方也不远,我去给你捡回来吧。”
第七十二章 人贩子
她这样说施玉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起昨晚自己也因为五姐姐的事情辗转反侧,便觉得方才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一时又舍不下面子来同祁涟说‘无事’,便支了身边的丫鬟同她一起去找。
幸运的是,因为驱风场附近没有高大的树木阻挡,祁涟清楚地辩明风筝所掉之处。
那是位于曲江河畔的一片民居。
祁涟同丫鬟找寻了一会儿,便发现那风筝挂在了一处人家院墙边的一棵树的枝桠上。
“清荷,你去附近借一把梯子来。”
祁涟看了看风筝挂的位置,光凭她们两人是绝拿不下来的,这会儿回去叫小厮又觉麻烦,祁涟就决定自己上了。
清荷应了一声,转眼就消失在了小巷中。
原以为附近就有人家,借个梯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可祁涟左等右等都不见清荷那丫头回来,就想着去找找。
她沿着巷中的小路走了一段,转过一个街角,面前突然出现一条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街道,着实叫祁涟吃了一惊。
谁能想到,清幽雅静的曲江河畔不远处竟有一条这样热闹的街道呢!
不过细来想想,又觉得合理。
附近本来就是这城中一处重要的交通枢纽,临近还有一个大型码头,附近肯定住着许多依靠着码头生存的百姓。
既然有人聚居,那有这样一条繁华的街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小丫头不会是借着借梯子的借口跑到这条街上买零嘴儿吃了吧!祁涟缓步步入街道,心里却想到。
清荷那小丫头今年不过十一二,正是贪玩好吃的年纪,她这样想实在是正常。
只不过她们这样没打声招呼便不见,时间长恐生变故,祁涟就想着还是要尽快将那小丫头找到才是。
不过,此处平日就因为人口聚居而十分热闹,近日又逢上巳节,街上的行人便更多了,摩肩接踵、人流如织。
祁涟一进入便后悔了,周围人头攒动,叫她更担心能否找到清荷那丫头了。
此刻她却未想过,自己也是第一次出门来这样繁华的地方,对周围的地形也不清楚,一旦离了那条清净的小巷,不知还能否找到回去的路。
果不其然,祁涟被人流裹挟着,不一会儿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四周人头攒动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她连忙挤出了人群张望,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苦笑来,这下可不好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要是还找不回去,今日回去还不知要怎么受罚呢!
此处人烟阜盛,前方一座半圆拱桥上时时有百姓走过,桥下不时又有船家荡舟而过,河边几个小孩儿拿着几个渔网,不知在河里捞着什么,童真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可惜她忙着寻找回去的路,此刻却无心感受寻常人家孩子的快乐。
不能往街道当中走,祁涟只得挨着街边的商铺、房屋前进。
此刻街上有那杂耍卖艺的,四周围了不少百姓在看热闹使得周遭更难行走,就在此刻祁涟却晃眼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汉子靠近河边的几个小孩。
就见他们用帕子一捂,小孩儿便晕在了他们怀中,抬手便抱在怀里朝着一条小巷走了。
一行人不知腰间别着什么,被那杂耍的喷出的火焰一闪竟反射出亮光来,祁涟当下心中一凛,竟然是刀。
因大家都被那耍杂耍的人吸引了注意,更无人注意几个孩子。
祁涟本想呼救,转念又害怕这伙歹人伤及无辜,便想着先跟着几个拐子,等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再去叫人。
此刻她所处位置距离那河边已经有段距离了,心里就不再多想跟了上去。
这会儿一心念着那几个孩子的安危,还忘了自己得赶回驱风场去。
路途之中碰上了一个面色和善的妇人,她匆忙之间拉了她的手说了一句,“这附近有人贩子,当心自家的孩子。”
又朝那群人消失的地方去了。
那妇人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才如蒙大赦般朝人群处大喊,“有拐子,有拐子。”
这可一下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众人纷纷查看自家的孩子是否还在的。
有那发现孩子不见的妇人,立马便呼天抢地起来,不过这一切祁涟可不知道。
转过一条小巷,她视线一直跟着那几个拐子,便没注意周围,“砰”地一下便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好像是个人。
祁涟抬手揉了揉生疼的额头,眼看着那几个拐子就要消失在她视线里,祁涟匆匆说了句“抱歉”,就想跟上去。
可手腕一疼,她就被拉了回来。
祁涟心里焦急,抬眼眼里却映入一张英挺峻拔的脸。
男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孔,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凤目顾盼生威。
鼻梁高挺,薄唇紧闭,黑发用玉冠束在头顶,一身玄色劲装包裹住健硕的身躯,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他长得很高大,祁涟被他握着手像只脆弱的小鸡崽儿。
“就凭你一个弱女子,能斗得过几个穷凶极恶的人贩子吗?”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祁涟顿住,听此人的语气他是知道这附近有人贩子了,那还浪费什么时间,快去抓人呀。
“既然这位公子知道前方几人是拐子,那可否放了我的手立马去追那伙歹人,若是让他们走了,那那些孩子怎么办。”祁涟认真道。
许是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理直气壮顶撞他的人,男子锋利的眉眼又向下扫视了祁涟一眼,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做事之前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快走吧,这可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插手的事。”男子淡淡道,随后抽身便朝人贩子消失的地方追去了。
看那男子的身手,也是个练家子,对付几个拐子应当可以吧!祁涟心里估摸着。
可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又打不过那些人呢!
祁涟想罢,又看见巷子里一根被丢弃的擀面杖,还是拿起擀面杖掂量了一下,觉得挺顺手的,迈步又跟着那男人追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瓮中捉鳖”
巷子七拐八弯,很快就到了一条四下无人的巷子。
前面没了路,是个死胡同。
“难道走错路了吗?可是明明就看到那人进了这里呀!”祁涟嘀咕道。
她正想四处查看一番,不料身后突然一阵劲风袭来,下一刻祁涟就被带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还没来的及呼叫,嘴就被人用手堵住了。
耳后传来男人十分不耐的声音,“你这个小丫头,不是让你不要跟来吗?”
是刚才的那个男人。
不知道这男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手上的劲儿极大,他那双手捂在她嘴上让祁涟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她急急拍了拍手示意男人放开。
身后的气息一瞬消失,祁涟身体放松下来,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被勒疼的脖子。
她转身看着那男人双手交叉挽在胸前,他一脸不耐地看着她。
祁涟忍不住说了句,“这位公子,看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
那男人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兴味地上下扫了祁涟一眼,还是那无甚表情的模样,“就你这样的也能算女子吗?”
“你……”
祁涟无言。
“好了。”那男人打断她欲要出口的话,眉头又皱起来看着她,“不是让你莫要跟来吗?”
“公子你一个人,那群人贩子可不少,我怕你有什么危险才跟来的。”祁涟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可惜现下在她面前的,实在是一位不解风情之人。
“你不在我倒可以安心对付这些歹人,你在我还要顾及你的安全,只希望你在此处不要捣乱,坏了我的事。”
本想让她远离危险,可既然这个小娘子已在此处,唯恐打草惊蛇此时也不能再让她离开,元昊辰只得对祁涟说,“待会儿你就安安静静待在这儿,不要发出声音。”
“那那些孩子呢?”祁涟问。
元昊辰指了指隔壁的院子低声道,“他们在里面,我方才已经看了,门外有好几人守着,都很警惕,屋门紧闭,孩子应当都被关在里面。”
“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要不公子你在此处守着,我去报官。”祁涟提议。
元昊辰乜斜了她一眼,觉得这女郎实在是聒噪,报什么官,他不就是个官吗!
不过还是耐心地开了口,“沿路我已经留下了记号,待会儿会有人来的。你方才靠近之时就差点引得那伙歹人的注意,若不是我及时将你带进来,此刻已经打草惊蛇了。”
这里是条死胡同,只住着两户人家,如今他们藏身的这处一看便是许久都未曾有人居住了。
怪不得这群人会选这么一个地方藏身呢。
若是门外发生什么举动,院内之人肯定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由此他才有这一说。
既不能让她离开,又不允许她插手,祁涟索性问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元昊辰抿了抿嘴,看向她道,“你只管待在这里,等隔壁没动静了你再过来”,说罢一翻身,手脚利落地就翻过了墙面。
“什么人?”隔壁院子立马响起了几个陌生男子的厉喝,接着又是兵器交击之身。
那男子一个人能行吗,此刻祁涟也顾不得女子的淑女行径了,顺着墙边的一株矮树就窜上了墙头。
祁涟刚冒出一双眼睛,就见隔壁的院子地上已经躺了两个痛的呻吟的陌生汉子,其余几个汉子围着那男人拿着刀。
不过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还有空用眼风扫她一下,想必也是不用担心的。
没想到那年轻的公子身手如此好,祁涟心里着实有些惊讶。
这些走南闯北的盗匪,哪里是好对付的呢!可在他手里看着也不过是轻而易举地便收拾了。
祁涟想了想,连忙跑到隔壁院子的门口,拿自己身上的腰带将门把系上了,她用力拽了拽,从门内一时间定然是开不开的,于是又回了墙头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