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两人虽差着辈分,可因为叶幸司年长他许多,左脉之年纪还小时,也没少受这位师侄的照顾,两人感情自也不比常人。
别看左脉之在外一副和什么人都能相处得好的样子,可只有叶幸司这种将他从小看到大的人才知道,他心里是有多冷漠疏离。
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目的,绝不可能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欠人情的。
这次居然让他亲自出面收一个无亲无故的小不点儿为徒,怎能不让他吃惊呢!要知道,就连当初他那弟弟左澜之入学的时候他都未曾找过他帮忙呢。
虽然他心里想着要收个徒弟孝敬师傅他老人家,可堂堂樵山派如今的话事之人,就是收一个公侯之子做徒弟也是可得的,当然最好的便是那些传承百年的簪缨世族的子弟。
说得不好听一些,衡立轩一个侍郎的儿子还是有些不够格的。
若不是左脉之亲自开口,映之也没这般好的机缘!
这也不是说他们樵山派收弟子只看身份不谈其他,可到底他也要为他们师门的未来考虑的。
两人相对而坐,叶幸司就忍不住凑近了观察他的表情。
可惜左脉之养气功夫实在是做的好,一点儿踪迹都没让他瞧出来。
这人,真是从来都滴水不漏的。
“我也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一个自谦又这样会拍马屁之人。”左脉之乜斜了他一眼。
叶幸司一向都相当自我,可从不屑与他人套近乎。
往日亲近之人夸他之时,也是没见半点不好意思的,今日居然和衡立轩互相拍马屁,也实在是少见。
叶幸司挑眉看向他,“以前我那是不屑,今日嘛…衡大人可是你带来的人,你的面子我可是要给的。”
左脉之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他一向是不喜人离他这么近的。
叶幸司看见他这么‘矫情’的动作,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小时候天天找我抱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呀!”
见他越发说得没谱,左脉之索性不再看他自顾自喝地起茶来。
他早慧,不过五岁之时便不爱在长辈怀里撒娇了,又怎会还找他这个‘臭男人’求抱呢。
“不过是投了眼缘罢了,没什么别的原由。再说了,你也这么大的年纪了,又迟迟不愿找个女子成亲,我可是为你着想给你找了个徒弟,如此以后你年纪大了也能有人照顾。”
这话左脉之却是没什么隐瞒的,愿意将叶幸司引荐给衡立轩虽藏了一部分自己的目的在,可他心底里确实也希望映之以后能有个好的前程。
至于叶幸司说的他那弟弟的事,虽左脉之对他们心底没有什么怨怼,可也因为令惠公主从不会对他们的事过多插手便是了。
叶幸司也知道他不是个能忽悠住的,早知道他心里有个疙瘩一直忘不了,他再追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于是也不再深究其因由,谈起了今日收徒这桩事来。
“不过脉之这孩子倒是甚合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是个‘心思单纯’之人,像映之这样心思灵透纯洁的孩子我是最喜欢的了,你帮我选的这个弟子还算是合我的心意。”
左脉之饮了一口杯中之茶,“那自然便好,虽我希望你能收下映之,但还是要你也愿意才行!”
“你在外也呆了大半年之久了,这次回来不打算做些什么吗?总不能一直这样游手好闲吧!”叶幸司另起了一个话题问道。
不过,也只有他才会说左脉之风流潇洒般的日子是在游手好闲了。
“皇帝如今已经足够忌惮我家了,若我再入仕也不过是混日子,如今这样也挺好的。”左脉之淡淡说。
叶幸司听后只默然不语,他本就志不在官场,可脉之却真不是那等胸无大志之人,他知道他心中有多大的抱负。
况他又出生在那样一个显赫的家族之中,若这辈子真没做出什么大事,背后难免不会遭人诟病。
不过他向来是个多思的,自己这会儿如此又岂止不是杞人忧天呢!
遂也不再多话,两人只谈些平日的小事。
……
施雪柳自以为拿住了祁涟的把柄,接连几日心情都十分不错。
她不是个能忍得住的,就想尽快让那妮子吃点苦头,因而这日祁涟来请安之时,迎接她的便是施雪柳的一张冷脸。
“跪下。”
祁涟本是恭敬低头的样子,闻言便抬起了头来。
晃眼之间就见倚澜居正堂桌椅摆放的屏风之后露出了一点儿翠绿色的衣角来,方才出门的时候她依稀记得,还在院子里浇花的云香今日穿的便是那颜色的衣裳。
施雪柳可真是的,既要教训她,便是还要让她的丫鬟来听壁脚,待会儿再让两个丫鬟出来作证,在这个府中丝毫对她不将情面,连下人们都能看她的笑话。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
祁涟直直地跪在大堂之中,还不等她‘疑惑’询问施雪柳为何罚她,当头便是一个精美的香囊砸到她面前。
“语璇,你让母亲好失望!”头顶传来施雪柳痛心疾首的话。
祁涟抬头疑惑不解道,“母亲,不知女儿做错了何事。”
施雪柳眼睛瞪大了些许指着那香囊问道,“不知错了何事,那我可问你,这香囊可是你的东西?”
祁涟‘认真’地端详了一下那地上的香囊回答说,“这是我的香囊,不过前几日我已经交给了云香和云霞让她们去扔掉,现下不知为何在母亲这里?”
施雪柳视线紧锁着祁涟慢慢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香囊语气轻柔说道,“既然这香囊还完好无损你又为何要将它扔掉呢?是不是哪个男子赠与你的。”
祁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和窘意,看向施雪柳的目光闪躲。
而看见她这副神情的施雪柳就则更是笃定了,为何祁涟急着要将这个香囊处理掉,那它定是左脉之与她私相授受之物。
无媒苟合,是为这些世家大族所不耻的,而衡立轩读圣贤之书,更看重女子的名节。
自己此番拿捏住了她的把柄,还不是任由她捏圆搓扁吗?
想到之后祁涟会受到的责罚,施雪柳心里一阵畅快。
而此刻的她自然也早已忘记了,当初她同衡立轩在成婚之前的一番缠绵也可算得上是无媒苟合了,更不肖说当时的衡立轩在家乡还有一位正牌夫人。
不过她自诩国公府嫡女,自然不会自降身价,将自己同祁涟这生母出身低贱的继女和她相提并论,也不会觉得自己做得有何错处。
“你也别怪云香云霞不懂规矩,她们身为这府中的丫鬟,若你有何规矩不当之处她们自然要向我禀告,也好时时规劝于你。”见祁涟默不作声,施雪柳端着身子又继续拿腔说调。
“你一个还未许亲的闺阁女子,父亲身为礼部侍郎,你又是官眷娘子,私下里却藏匿陌生男子之物,做出如此不知教养之事,你可知错。”施雪柳步步紧逼。
“女儿不敢,求母亲宽恕”,祁涟眼皮垂下并不与施雪柳凌厉的眼峰对上。
施雪柳见她模样嘴里冷‘哼’了一声,“我虽没有生了你,但如今也成了你的母亲,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要替郎君好好教导你。先让挽香打你五个手心,再去祠堂跪上三个时辰再说吧!”
在场的丫鬟听了都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三个时辰,那大娘子的腿岂不是都要跪断了。
祁涟全程都是个受气包的模样,被挽香打了五个手板便默默地去祠堂罚跪了,就连施雪柳要让云香云霞来作证的功夫都省下了。
对付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果然就是要狠一些才行,施雪柳心中想到。
“爹爹,你快救救大姐吧!”
衡立轩刚迈进府门就被语嫣抱了大腿,听她哭得撕心裂肺的,以为府中出了什么大事忙问道,“嫣儿别急,出何事了?”
语嫣涕泗横流地抽噎着回答,“大姐被母亲罚跪了祠堂,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方才我偷偷去祠堂瞧了,大姐膝盖都跪肿了。大姐之前的身子本就未养好,女儿只怕若是再跪下去,大姐身子会受不住。”
衡立轩皱起了眉头,“语嫣,你可知道你大姐犯了何事?”
语嫣说,“听院子里的丫鬟说,母亲在大姐那里发现了她与男子私下里交往的东西,母亲才被罚的。可是父亲,我们刚来雍城,连门都未曾出过两次,又那里去认识陌生男子呢。母亲一直教我们做女子要谨守本分,从不曾做过僭越之事,这样的事大姐是绝做不出来的。”
衡立轩初听时也觉得祁涟不懂规矩了一些,可一听语嫣一说也反应了过来,情况却如语嫣说的那样。
相比于施雪柳来说,夏氏确实要善解人意一些,更不相信她教出来的孩子会这般不知轻重。
衡立轩拍拍语嫣的背,安慰道,“嫣儿别哭,爹爹这就去母亲那里瞧瞧。”
此刻的施雪柳正是得意之时,只等衡立轩回来她再将事情与他一说,那她就可坐等着看好戏了。
在她看来,祁涟犯下的过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任凭她如何狡辩衡立轩都会站在她这边的。
施雪柳刚被丫头伺候着净了手,衡立轩就跨进了倚澜居的门。
看他进来施雪柳笑着迎上前去,“郎君回来了,正想着要摆饭呢!先去净室梳洗吧。”
衡立轩摆手,“先不急,我听说今日你罚了语璇跪祠堂,不知她犯了何事?”
施雪柳笑容一滞,“哪个碎嘴的丫头同你说的呀!”
“这么说却有其事?”衡立轩坐下说。
施雪柳也敛了笑容,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是有这回事。那日语璇身边的两个丫头来同我禀报,说是她私下里藏着左脉之给她的香囊,语璇害怕被事情泄露出去,就让云香和云霞两个丫头偷偷处理掉呢!可是呢,那两个丫头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实在是不妥,不能让语璇这样一错再错下去,方私下里来禀明了我。”
“郎君你说,这女子名声是多重要的事,虽说左脉之千里迢迢护送姐弟几个来雍城咱们是应当打心底里感谢。可两人到底是未婚男女,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对男子名誉没什么影响,可吃亏的可是咱们语璇啊!我既然做了她的母亲,那自然就得让她知晓这些规矩,如今罚她,也不过是让她知道教训,以后不要在这上面吃亏了。”
倘若祁涟真犯了那私通外男的罪责,施雪柳这样的说法确实是站得住脚的。
更甚于,相比于其他家风严谨的家族来说,这样罚得还算轻了。可事实却是,这罪名却是莫须有强加在她身上的,那这一说法也就没有根据。
左脉之轻而易举就办成了衡立轩一直以来头疼之事,也足以见左家在乾国的地位威望。
若说衡立轩心里的真实想法,要是语璇真能被左脉之看上,那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与左丞相成为亲家,南烛公子的岳父那在这雍城之内不知道是多体面的一件事。简直是值得在他们衡家列祖列宗面前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功绩了。
不过这等心思他也只能在心底里想想,在现实面前他不得不承认,施雪柳说的这番话完完全全都是在为祁涟所打算。
若是就因为这件事情而为祁涟出头,也不免会寒了夫人的心,衡立轩不由地沉吟起来。
第七十九章 巧脱身
“不是的,左公子只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是打从心底里感激他的,可大姐自从回了府,可从未再和左公子有来往了。”
正在这时,一直在门外偷听的语嫣突然就冲了进来,对着衡立轩大声解释道。
施雪柳眉心立刻蹙了起来,反驳道,“不管如何,那香囊是从语璇手里得到的这却是事实。”
“郎君,萃姐儿就因为被左脉之说了句琴技不好的话,就被家里许了商贾。而语璇私通外男,如此只让她罚跪祠堂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她又转头对着衡立轩说道。
衡立轩皱眉沉吟了一会,方侧身看向施雪柳,“夫人,如此这样也总不是个事,不若还是将璇儿叫到此处来,咱们问个究竟吧!”
施雪柳挺直了身子,胜券在握的模样,“好啊!既然郎君不相信我,那便让语璇亲自来说吧!”
......
“好你个丫头,刚才你可不是这般说辞。照你这说法,那我是在污蔑你不成。”
瓷器被摔在地上,发出脆响,这时的施雪柳已是怒到了极点。
祁涟被从祠堂叫过来之后,神色一片平静。
跪了两个多时辰,她膝盖已经肿得老高,被戒尺打过的手心也还有几道很深的淤痕,但她依旧站地笔直。
衡立轩问她香囊之事,她便也承认了那香囊是她的,只不过却并不承认那香囊和左脉之有何关系,也否认了施雪柳方才的那番说法,施雪柳这才觉得恼怒。
“女儿不敢。只是母亲,我可从未否认过那香囊是我的这件事,只不过那香囊确实和左公子未有丝毫干系,也不是哪个陌生男子与我私相授受之物,此事事关女儿清白,只求母亲不要诬蔑于我。”祁涟梗着脖子,眼中很快却有一丝泪花浮现,让人只觉得她极端委屈。
“好啊!这香囊是左脉之私下里赠与你的,你可是亲自同云香云霞说的,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还让她们避着行事。这会儿你却不承认了。”她脚步急促地走到祁涟面前,指着那香囊质问她。
见她否认,一旁的衡立轩也没有帮着她说话,施雪柳心中一时有些气急了。
祁涟摇头否认,“那香囊不过是我们来雍城的途中在一商户手中买来的,根本不是哪位男子的东西。”
她眼里包着泪花,看向施雪柳面上是说不出的委屈,“母亲如此说,便这么希望我是个不懂贞.洁的女子么,明明事情我已经讲得如此清楚了,母亲却还是一心一意地要将私通得罪名扣在我的头上。”
“你……”,施雪柳顿时噎住,她气得双目瞪大,心里怒火熊熊却发不出来。
衡立轩还在这儿,她若是反驳了祁涟的这番话,不是就承认自己是个小肚鸡肠,连继子女都不容的人吗?
“好了,既然夫人你说是璇儿身边的丫头禀告的这件事,那把两个丫头叫来回话就是了。”屋内气氛一时间凝滞,衡立轩这时却突然出声。
“是,去叫云香和云霞两个丫头过来。”施雪柳转头吩咐下人。
是了,方才她一时间竟忘了,她还有两个人证在呢!
很快云香同云霞便被叫来,一来就跪在了堂中,将那日祁涟拿香囊给她们的情形讲了清楚。
“郎君,这下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施雪柳看着衡立轩说。
衡立轩这下也不由地看向祁涟,“璇儿,事情果然如两个丫鬟那样说的吗?”
“爹爹,那香囊我不过是看两个丫鬟照顾我和语嫣辛苦赠与她们的,女儿实在是不知为何她们要如此污蔑于我。”祁涟眼含泪花。
还不等祁涟说完,云香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喊了冤,“郎君明鉴,奴婢们说的句句属实,这香囊娘子确实说的是左公子赠与娘子的,奴婢们还提醒了娘子,说咱们女子实不应该私下接受男子的东西,娘子才让我和云霞去将那香囊处理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