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为何,想到自己出了这么大的糗,心里就委屈上了。
这个年纪的娘子本就好面子,事情还发生在别府,若是让那些贵女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她呢!
施玉瑶立刻就想到温元灵那张脸,若是让她知道了,定会将此事广而告之,那以后她施府六娘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特别祁涟还受了她的连累,心里又添几分自责。
祁涟此刻头也还有些晕,又见施玉瑶如此,也只能忍着不适安抚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让圆春去马车上取衣裳便是。”
世家娘子出门为防弄脏衣裙,都会备上一两身衣服换洗的,只不过都在马车之上,需要丫鬟去取来。
施玉瑶包着泪点头,“那你快让圆春去取换洗的衣裳吧!”
祁涟今日只带了圆春出门,这会儿施玉瑶的丫鬟又还在宴饮那处等她,便只能让圆春去马车处取衣裳了。她腿脚快,想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圆春离开了,祁涟就同祁涟等候在此处。
左府更衣的地方收拾地很干净,也很宽敞。室内还焚了熏香,一点异味也闻不到。
可施玉瑶因衣服上的污秽不愿意坐下,便一直站着,祁涟身上也沾上了少许,因面积不大,就用木桶里的清水先冲洗了一遍。
若是平日里在左府里施玉瑶自然是气定神闲等着圆春将衣裳送来,可如今是在左府里,圆春离去久不见归来,施玉瑶就有些焦躁了。
祁涟见她坐立难安就提议道,“想来圆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既然你等得及了,要不我出去看看吧!看能不能碰见左府的丫鬟,让她给我们找一身衣裳,或者找三姨母让她来想办法。”她那裙子上不过一小片水渍,这会儿天黑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的。
施玉瑶心里有些不愿意祁涟离开,可她们一直待在此处也不是个办法。
施玉瑶咬了下嘴唇,“好吧!祁涟你去看看,找到人就赶快回来。”要让她一个人待在此处,她还真有些害怕。
祁涟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她们此处离听涛映雪也不算很远,祁涟想来自己很快就能碰见左府的下人。此刻约莫已近亥时,方才出来之时因酒意发散还觉得有些燥热,此时秋日的风吹在只着了纱裙的祁涟身上,就感觉有些冷了。
祁涟搓了搓手臂,早知道外面这般冷,方才圆春离开的时候就该让她将车上的披风也顺道带来。
因没有带灯,仅有月光照明,祁涟走得十分小心。跨下一层青石台阶,脚下一道铺满了鹅暖石的小径就通往听涛映雪。
她虽然比施玉瑶清醒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叫这冷风一吹,头就有些发沉。好在走过前面的一座拱桥,就离听涛映雪不远了。
她一心顾着赶路,便未曾听见身后一串细微的脚步之声,正当祁涟走到桥心之时,身后猛然有一股大力袭来,祁涟没有防备,失足跌进了桥下的湖中。
仰面沉入湖水的那刻,恍惚看见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脚步急切从桥面上跑过。
这会儿本就寒凉,更不要说这桥下的河水了。
祁涟一入水就感觉冰冷刺骨,手脚都有些伸展不开,湖水漫过鼻息之时更觉得窒息。还好她本是会凫水的,入水之后很快就稳住了身形,放松身体浮了起来朝岸边游去。
那推人之人本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被左府里的公子撞了个正着。
左脉之的暮苍梧本就离听涛映雪不远,他若是要去听涛映雪正要经过这青虹桥,时机恰好,左脉之路过之时将那歹人将祁涟推入水中的过程看了个全乎。
因附近有一棵颇为高大的含香树遮挡,没有被那小丫头发现两人踪迹,待到脚步声远离,他才从树影之中走出来。
而身后的左安早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真没想到还有人胆大包天到敢到左府害人性命的。
“你去看看跌下湖里的人是谁,将人救起来。”左脉之吩咐道。
祁涟刚挣扎着从湖中心游到岸边,还没来的及甩一甩衣服上的水,就听见附近有动静,抬头一看却左脉之从湖岸边的小径上走了过来,一张脸上似笑非笑,“还当是谁夜深了在此处凫水呢!原来是衡大娘子呀。”
月光下的他一身月白绣金线泰西纱袍,身上的金丝线折射出点点荧光,被那朦胧光华笼罩,宛如谪仙人,只说出嘴里的话听了真叫人想打他一拳出气。
谁秋日夜晚没事儿做在左府花园里凫水呢!他这摆明了就是在调侃她。
祁涟也没想到今日见左脉之是在这般情形下,默默回想以往多次他们的见面情形,似乎她的样子总逃不过‘狼狈’二字。
湖水寒凉刺骨,祁涟这会儿脸都泡白了,此刻半蹲在湖水里,凉风一吹冻得直发抖。
可她今日却作死穿了一条青碧色的纱裙,旁人看来是素净了,可这会儿经湖水一浸泡就紧紧的贴在她身上,玲珑曲线丝毫必现,是断不能让左脉之瞧去的。
可他还是那般似笑非笑地站在岸边,一点儿避嫌的意思都没有。
他俩的这副样子若是让旁人瞧见了,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别人还真以为她在这里私会情郎呢。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她还怎么嫁人人。就算她对成婚之事兴致寥寥,可她自认还没有那般强大的心理可以无事外界的流言蜚语!
又是一阵秋风划过水面,祁涟被冷风激的一抖连打了几个喷嚏,从口中吐出的话语都带着一丝颤音,“公子,你能不能暂离此处,再让你们府里的丫鬟给我带上一身衣裳来。”他身为此府主人,想来这点要求总是能答应的吧!
不料左脉之却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大娘子一人在此处又不带丫鬟,若是我让府里的丫鬟带衣裳来给你,那旁人定然会知道你我私下里见面,我才会知晓你的衣裳湿透了。若是这事传出去,我当如何解释呢?娘子的名节又该如何保住呢!”
左脉之的双眼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端的是一副月下仙人的模样,可祁涟却被他这话气得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一口。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见她落水非但一点同理心都没有,甚至连让府中的丫鬟给她送一件衣裳来也不愿意。他们往日在书舍见面之时,她怎么没见他还曾为她考虑过女子名节之事呢!
这人表面上光风霁月,背地里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祁涟心里咬牙切齿,但此刻有求于人,却不敢轻易将他得罪了
她深呼了口气,若是再不冷静她真不知道待会儿嘴里又会说出什么得罪他的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觅殷勤
祁涟咬着后槽牙道,“我因落水,此时衣衫不整,今日来左府做客,公子既身为这府中主人,难道不该出手帮我解决此事吗?”
左脉之听了她的话,脸上笑容加深,直接就转身像是要离开的模样。
祁涟心里先是一慌,害怕他就将自己一人扔在这里,随后又转念一想,左脉之离开了也好,若是速度够快的话,她这会儿也能直接冲到更衣的净房去,想来这会儿圆春也已经将衣裳拿过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他走了两步之后竟直接开始解起了外袍。
祁连大惊,“左脉之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你家,别做什么出阁的举动!”眼见这会儿她是真急了,以前可从不敢直呼左脉之的名讳的。
左大公子的心深沉如同海底针,她可不知道这会儿他心里又打什么主意呢,莫不是打算行什么不轨之事。祁涟心里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觉眼前视线一暗,当头就有一团布料将她头脸盖住。
温热的,带着冷梅香的气息立刻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祁涟好似堕入了一片梅林花海,无处不是左脉之的味道。
黑暗里祁涟就听见他嗤笑一声,“就你那扁豆样子我能对你做什么。先拿我的披风遮一下,我带你去找个地方换衣裳。”
未曾想不用应酬那些黏人的贵女就找到了今日要找的人,左脉之此时心里很是愉快。他一时高兴,就想捉弄一下别人。
祁涟迟疑了一下方回,“公子,这样是否不太妥当,若是你不愿意麻烦,去前面的净房将我的侍女换来即可。”她总觉得跟着左脉之可不是一件好事。
“再这样废话,你今日就待在这湖水里好好泡一泡吧。”那人显然已经走远。
强权之下祁涟只能低头,抬手将他的外袍将自己的身子裹起来了,立刻就温暖了很多。
左脉之喜静,他的暮苍梧在花园的右侧,是左府里最深的一进院子。周围绿树掩映,平日值守此处的又都是他的人,根本不用担心他和祁涟的事会传到旁人耳朵里。
不过若是直接将她带到暮苍梧,只怕会将身后本就心惊胆颤的小女子吓一跳,左脉之就将她带到了暮苍梧紧挨着的枕烟堂里。
这处也是给未来的左少夫人准备的院子。
因还未住人,院子里只留了一个老嬷嬷照管,祁涟跟着左脉之到了院子门口,躲在了一棵桂花树后。就见左脉之跟那老嬷嬷说了句什么,那老嬷嬷便恭敬地将枕烟堂的门打开了,也不曾询问为何这寒凉的夜里公子居然只穿了一件中衣,随后就隐入门后不知所踪。
左脉之朝祁涟栖身的方向看来,淡淡的开口说了句“过来”。
祁涟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旁人看见才快步地走了过去。
左脉之也没有言语,径直将她带入枕烟堂的正屋,推开门里面只点着几只蜡烛,光线虽不明亮,但也足可见人。
祁涟本以为这是个空旷的屋子,久未有人居住,想来里面定有霉味,却不想房间里不仅没有异味还飘着一丝淡淡的清香,应是桂花的味道。
左脉之走进里屋,从房间当中的箱笼之中翻出一条女子穿的衣裙来,“这几套衣裙你应当穿得赶快换上吧!”
祁涟也没有傻不愣登地直接问左脉之这里为何有女子的衣裳?直接就伸手接过,然后转身对左脉之道,“公子我要换衣服了,您可否先出去一下呢?”
她算是看明白了,对左脉之这人,指望他能体会你话中隐含的意思就不要妄想了,纵使他心里明白也会在她面前假做不知,有什么要求直接说便是。
这会儿左脉之倒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只上下扫视她一眼,然后轻笑着出去了,甚至还贴心地帮她关上了房门。
祁连拿上衣裳就到屏风后边换上了,这是一条流月黄素地软烟罗襦裙,素净而没有繁复的花纹绣饰,只在裙摆别开生面地用一点点的银钿子妆点成一掌宽的缠枝忍冬花边襕。
这一身实在又素净又别致,但却别显出一种高雅来,这份心思真叫人三叹不止。
也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还是这衣裳的主人身材和她很相似,她穿上之后竟十分合适。
想想这会儿耽搁的时间,祁涟开门就打算离去,施玉瑶这会儿想必已经等急了,只不过还是得向左脉之说声谢才好。
枕烟堂既是未来左少夫人居住的院子,规格自然不低。祁涟已然瞧出,方才她换衣裳的地方是此处的主屋,只不知道左脉之领她到此处来是否合适。
打开门就见左脉之背手站在回廊下,正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听见开门的声音左脉之就转头看了过来。
“公子,多谢你帮忙了。这会儿玉瑶还在等我,我便先告辞了。”祁涟走进微微躬身,虽然左脉之这张嘴十分令人讨厌,可这次怎么说他也帮了忙。
左脉之打量她一眼,自己的品味果真是不错,他就知道祁涟穿这身会好看的。
“怎么,我才救了你,连好话都不知道说上两句便想走了。”左脉之道。
祁涟无奈,“感谢左公子施以援手,祁涟会记着您的恩德的,回去之后便在寺里给你贡上一个长生牌位,以后次次去都给你上香,保你以后平安顺遂!”末了看一眼左脉之,“不知这样公子觉得可好?”
她那双水晶般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左脉之仿佛就真的回到了小时候一般,被祁涟公主打趣的时候。他同儿时好友躲在草丛里哭时,涟漪公主笨拙又无奈地开口哄他们的样子。
那双眼睛也是这样的,澄澈地好像直直地就能望进他心里去,心里许多的想法都在这双澄澈的眸子里一览无余。
左脉之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样的性子,听到她说要给他供长生牌,他立马就笑了出来,点头赞同道,“如此听着倒是不错,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想着要给我供长生牌呢!大娘子若是办好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好去瞧瞧。”
祁涟没想到他还真的当了真,不过也只当哄了小孩儿了,于是点头说好。
“我出来之时,施家的六娘子和我一起,这会儿我要是再不回去,她恐怕会担心。”祁涟又道,这下总能放她离开了吧!
左脉之笑够了,脸上又恢复淡然,只不过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方才有位醉酒的公子路过那处净房,差点闯进去。”
祁涟心立马提了起来,“玉瑶可有事?”
左脉之摇头,“放心,圆春及时赶到将那醉酒的公子赶跑了,这会儿想来已经无事了。”
祁涟放下心来的同时,眉头又止不住皱起,她总感觉今日之事有些蹊跷。为何她被人推下水的同时,施玉瑶那边又会被人sao/扰呢!左脉之这样说,看来他在短短时间之内已经将方才发生的事了解清楚了。
左脉之见她脸上表情几分变化,眼神之中闪过几丝玩味,看来她还不算是太笨。不过也对,能在大夏的后宫里挣扎着活下来的公主,又怎么会是个脑子蠢笨的呢!
只不过她有时好似不愿意同人去争些什么,才在当初活成了那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左脉之敛了笑,“你方才为何会落水?”
祁涟瞧了他一眼,左公子真是好智慧,这会儿才想起问她,“方才我正打算去听涛映雪,路过桥上之时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会落入湖中的。”
“你可看清了推你的是何人?”
祁涟摇头,“约莫只看见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从那桥上跑过,长什么模样就没看见了。”
慌乱之中祁涟能看清楚那人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已经是不错了。不过今日穿粉色衣裙的女子又何其之多,想要找到推她的人何其困难。
左脉之看着她道,“好歹是在我府中发生的事,我自然要查个清楚,你放心,这事就让我来解决好了,之后若是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方才才夸了她聪明,没想到还没一句话的功夫就原形毕露了,竟然连自己得罪了谁也不知道。
左脉之不知一个人怎么会那边神奇地影响着自己的心情,方才还为她开心,这会儿就觉得她笨得可爱了。心好像被填地很满,全是那人的模样。
今日的左脉之虽是奇怪了些,不过却十分热心。祁涟是从来不怀疑左脉之的能力的,既然他这样说了,她就相信左脉之一定会将此事查清的,“那,就多谢公子了。自来了雍城,处处都是危险,若不是公子照拂,语璇还不知道如今是何模样呢!”
左脉之没接她的话茬儿,转而突然说了一句,“去西南的队伍已经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