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王喜依旧傻不愣登的模样他催促道,“啧!你哪里就那么多废话了。让你带他们去听涛映雪,你就赶紧给我动起来。”
他可不是傻子,今日若是这事闹大了传到他大哥耳朵里,被发现他曾经悄悄潜入他寝房的事,定会被他大哥惩罚的。
虽然近年来他大哥对他已经温和了许多,不会像以前那样捉弄于他,生气了只会冷着脸让他离开,但他也有预感,若是这件事情被他大哥所知晓了,那后果可就不是一般地严重了。
刘喜闻言身子一抖,再不敢多话,笑容立刻就挂在了脸上,弯腰伸手就请了祁涟她们向听涛映雪的方向走去。
众女都不知左澜之变脸为何如此之快?不过没被他胡搅蛮缠将事情闹大就是件好事。
毕竟是令惠公主的儿子,年纪又小,虽错不在祁涟,可这世上溜须拍马的人何其多,保不准事情传着传着就成了她们的不是了。
左澜之首先带着仆从们离开了。
因冲撞了他,她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好些时间,不知还能不能赶上看那蜀地变脸的绝活。
他们一路受王喜公公的带领到了听涛映雪,待瞧见她们找到席位安置下来,王喜公公才离去。
左府的听涛映雪也算是一处较大的园子了,因唤作听涛映雪,自然此处有水。
左府在这园中人工搭建了一处瀑布,水流从高处落下冲击在低处的礁石之上,从飞瀑中喷溅出来的小水珠细如烟尘,弥漫于空气之中,成了濛濛水雾,给山涧林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急速冲击而下的水流裹挟着磅礴的气势穿过花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便是听涛了。
至于映雪,此刻不过秋日,是看不见如此景色的。
此时听涛映雪之中密树幽花掩映,有烛火杂其间,隐隐约约,错错落落,与天上明月相映,一派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富贵。
祁涟她们到时那变脸的表演已经开始。
几人方一找到个偏靠后的位置坐下,正巧就看到一个杂耍技人从口中喷出一团火来,炽热夺目,将台下那些隔得近的公子闺女们都吓了一跳。不过那火焰看着有些吓人,可消失地也很快。
这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男女们平日里被娇养惯了,轻磕了一个小口子都会被下人嘘寒问暖,哪里看过这般惊人的场面,惧怕之后又生出一种刺激之感。
随后便是满场的鼓掌欢呼,气氛被这精彩的节目一带,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之后歌舞宥酒,众宾欢腾,场上一时间极为热闹。
施玉瑶的闺蜜王斐然是个好交朋友的,有着她的带领,施家姐妹并祁涟与在场大多数闺女都说了话。
遇上几个关系较好的,还共饮了几盏薄酒,到最后舒缓的歌舞音乐声起,众人回到自己的位置时,三女都有些浅浅的醉意了。
不过在场的贵女们也不是所有人都似她们这般模样,不带目的而来,只顾畅快饮酒的。
那蜀地的变脸杂耍确实精彩能够引得佳人一顾,不过热闹之后的空虚和等待往往来得更加强烈一些。
有些贵女就痴痴地遥望着听涛映雪的入口方向,想着今日的主角,南烛公子左脉之怎么还未出场?
纵是歌舞精彩,场中起舞的美女身段多么诱人,可也吸引不了一副相思心肠都挂在左脉之身上的贵女们。
而此刻众人心中心心念念的人才刚刚趁着夜色,跨入左府的院门之内。
“阿嚏!”
叶幸司一下马车就打了个喷嚏,对着左脉之笑得一脸揶揄,“左脉之你可有福了!今日你家可来了多少贵女呀,你闻闻,这空气里面有多少种香粉的味道。只恐怕雍城最著名的含香斋里卖的香粉种类都没有今日里左府的多了吧!”
左脉之则是眉眼一沉,“怎么,离了陆清棠无处发泄你就成了个长舌妇了。”早就听左安禀告了今日府门前的盛况,今日排场弄得这样大,只怕皇上又要多心了。
叶幸司一噎,嚷道,“左脉之你可真会过河拆桥呀!若不是你将我留在雍城,我至于日日跟在你身后像个跟屁虫似的吗?不过多说了几句,怎么就成长舌妇的。”他可真是委屈得很。
左脉之没理睬他的控诉直接道,“你先回屋换身衣服吧!我先去同祖母问安,一会儿直接去听涛映雪。”
之后没等叶幸司答应就直接走了。
外界传言南烛公子最喜参加这种风雅的聚会,可内心里左脉之却并不喜欢同雍城这些贵族女儿们过多来往。
只平康坊那等风月之地还好,那些青楼女史们虽然出身卑贱了些,可心里也是最看得清楚这世间不成文的规矩的,恩/客们出钱,她们出卖shen子,是断不会牵扯什么感情的。
与那些客人们也多是逢场作戏,更加不会相信去平康坊鬼混的男子还有什么真心的。
银货两讫,干干净净。
可这些贵女们偏不同了,自以为身份高贵,平日里又多读了几本书,不为生计所累,就痴望这世间的情爱,若是与她们沾上什么干系,就算真没有什么,可也是件极为麻烦的事。
不过就算他心中不喜,可也不会将这份不喜摆在脸上。好歹是老祖宗为他花心思举办的,左脉之为了讨老夫人欢心也还是会规规矩矩地出席的。毕竟如今这世上没几个他在乎的人,左老夫人却算的上是一位。
左安听闻他回府的消息,立刻从暮苍梧赶了过来。
今日左全带着去霓族的队伍出城,公子临行自然要去一趟,只不过吩咐了他守在府里,顺带也注意着府里的情况。
“公子。”
左安只看得见他们公子一张如玉的脸上神情淡淡的,也不知今日这宴席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反正他是看得挺高兴的,府里好多年没这般热闹了,他瞧着今日里府里的丫鬟干活的时候手脚都比寻常麻利。
贵女娘子们也是,个个如花似玉、国色天香,他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衡大娘子今日到了吗?”没走几步路,只听见左脉之又出声问道。
左安立即打散脑中的胡思乱想,回答道,“酉时初便到了。去玉衡院请安,老夫人将那串紫水晶赐给了她。”跟在左脉之身边那么久,左安自然清楚那串紫水晶的来历,因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左安才特地将这事情挑出来回禀了。
知道公子对衡大娘子的看重不同寻常,怎么老夫人见了她也是这般反常。
左脉之脚步一顿,左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见左脉之“哦?”了一声,“可知是什么原因吗?”
左安摇头回道,“只听说老夫人觉得衡大娘子长得她年轻时认识的一位故人,便将那紫水晶送给了她。”
“长得像么?”左脉之喃喃道,果然祖母也觉得衡语璇长得像那人。
算来自金河草原回宫,两人已经有近两月未曾相见了,却不知道这两个月她样貌上变化那样大。当初她眼瞳变成灰色之时他就应察觉到的。
主仆二人行至玉衡院,左老夫人此刻已换了一身身紫地三多纹织锦袍,袍上绣着蝙蝠、寿桃和钱币,因此称三多纹。手上带着一个翡翠戒指,并一串翡翠珠子串成的手串拿在手上把玩,那翡翠的成色十分潋滟稀有。
整个正堂内除了几位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在座,年轻的倒是不见几个。
左脉之恭恭敬敬地给在场的老夫人们行了礼。
左老夫人率先开口道,“瞧瞧你,早就同你说今日要为了庆贺你成人之喜,结果今日到了此时才回来,生生将这些长辈们晾在这里成何体统。还不快向诸位长辈赔个不是。”因他回来的迟了,脸上还佯装几分不满。
左老夫人也不过客气一番,在场的夫人们都是来给左脉之庆贺的,他这个做主人的却姗姗来迟,他们左府总要解释一番的。
左脉之闻言眉眼上挑,带着微微笑意,对着左老夫人眉眼间就全是温柔,“本是想早些回来的,可因事耽搁了才回来的这样迟的。”又躬身向堂上的老夫人们鞠躬,“脉之自知有错,回来之前特地吩咐人带了些南边儿的蜜橘回来给夫人们尝个鲜,也算是给众位老夫人们赔罪了,希望诸位长辈们原谅脉之今日的怠慢。”
蜜橘本是冬日里的产物,如今左府竟九月里就能吃上了,可见左脉之是个真有本事的。听他这样懂礼,在场的老夫人都笑起来。
左老夫人下手穿一身酱金色团花褙子并紫红马面裙的元太妃笑着说道,“脉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知道你的事情要紧,年轻人呀!有正事儿做才是好事,千万不要像我家中那几个不成器的泼猴,整日里招猫逗狗,吊儿郎当,净不干些正事儿。”
她早年嫁给贺正的父亲为妾,膝下没有儿子,一生也不过生了个女儿,正是如今的令雅长公主。可也因为只生了个女儿,才能在乾国成立之后稳稳地当上这个太妃,前些年向温太后求了恩典,如今偶尔住在长公主府之中。
在场的老夫人们多出自宗室,因出身贺氏,才一朝登天,有了皇室宗亲的待遇。
可宗室子弟太过出色,又免不了遭皇帝忌惮,也只能藏起锋芒,过着些领朝廷俸禄的安逸日子也就罢了。
左脉之如今还年轻,又兼才华横溢,背后有个当丞相的父亲,说不准未来就有如何的丰功伟绩呢?
何况如此赏心悦目的一个人儿,她们连责备的心都生不起来呀!
堂中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穿着石青色宝相花缂丝袍子,腰悬云纹玉佩,厅内明亮的烛火洒落在他眉眼上,更显得他眉眼深刻,五官俊美。
不知是不是行了冠礼的年纪,左脉之脸上如今早就没了那分少年人的稚气,此刻只剩成年男子的沉稳睿智,如一棵挺拔的青松般风姿特秀。
清隽绝伦,雅人深致。‘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这样的诗句用在他身上一点儿都不为过。
任谁见了这样的左脉之不会心声仰慕之心呢,在场的老夫人们都想到这会儿聚集在听涛映雪的贵女娘子们,她们那样迷恋左脉之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日寒
定国公的母亲韩老夫人就笑道,“瞧瞧,真是这雍城里所有的光华文采都长到你们家脉之身上去了。也就是我如今老了,若是还年轻个三四十岁,定要与外面那些小娇娇们争一争这南烛公子呢!”
“是啊是啊!瞧瞧这雍城里,若论长得好文采还好的,你们家的脉之可是头一份呀!”一旁另一位老夫人也道。
左老夫人脸立刻笑成了菊花模样,连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如今别人夸左脉之简直比讨好她还来得让她高兴。心里虽得意,可面上还得谦虚几分。
“行了,你们可别夸他了,老话说‘盛满易为灾,谦冲恒受福’,经你们这样夸奖,他以后骄傲自满那可如何是好。”
左脉之也躬身道,“脉之如今虽已束发,可至今一事无成,万万经不得众位老祖宗这样夸。”
“哈哈!当得当得。只不知你们左家这样优秀的儿郎,何时打算成婚呀?可有什么心仪的对象了不成?”施老太太也道。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若是她们家湘雯能嫁给左脉之那或许也不错。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多位老夫人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今日贺左脉之成人之喜,她们这群老骨头眼巴巴地跑来,不正是起着替家中的小娇娇们打探情况来的吗!
若是今日探不出些个虚实来,那回去之后那些小妮子可少不了在她们面前哭诉。
“是呀!老话说先成家后立业,这后宅之事稳固了,你以后入朝为官才能走得顺利呢。”元太妃立马附和道。
“不知脉之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呀!”又有一位老夫人追问道。
听到这话,左脉之只觉脑袋一麻,立刻一抬手回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脉之也知道自己如今已是到了适宜婚配的年龄,不过这事情自有长辈做主,只要能选个合祖母心意的,脉之自然是愿意的。”
他抬头谦和地笑了笑,一脸单纯无害的模样,“既然今日大家都是来贺我束冠之喜,那我迟迟不到场也甚是无礼。脉之这就不打扰众位老夫人,这会儿该往听涛映雪而去了。”
说完转身姿态娴雅地出了玉衡院的大门,只是那脚下的速度怎么看都比平日里快上几分。
左老夫人抬手“哎”了一声,看见她那乖孙子仓皇而走的背影,太阳穴不住地跳了跳。
这泼猴,见到事情不对立马就跑了,只知道将难题抛给她。
谁不知道他自己的主意可大的很,若是真选个不合他心意的,还指不定后面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这会儿话倒是说的乖巧,说什么全凭她做主,不过是借个由头让她来挡在场这些老夫人的话罢了。左老夫人可是将他的小心思看得明白得紧。
左脉之右脚跨出玉衡院的大门之时,左安都为他长舒了口气,看方才那架势,他生怕他们家公子就被这群如狼似虎的老夫人们给分了吃了,幸好这会儿是及时撤退了。
暂且不提玉衡院里左老夫人绞尽脑汁地应付着那些想要左脉之娶他们府中小娘子的姐姐妹妹们。
那厢听涛映雪里,祁涟一时被众女多灌了几杯酒,坐在位置上头脑有些发晕。再说了那酒也就是水,喝多了小腹自然有些发涨,祁涟便同身旁的施玉瑶说了想去更衣。
如今已是到了秋日里,夜晚便有些寒凉,众人早就挪到了听涛映雪旁一个带天井的院子里。四周有回廊相连,天井中央搭上表演用的舞台,点了碳盆,又围上了纱幔,就比外边花园暖和了不少。
又因头顶没有穹顶遮挡,举头便能看见高悬在天际的圆月。
今日夜晚放晴,那月亮圆得似银盘,又离得很近,仿佛伸手便可以触到。
施玉瑶晃了晃头,抬手在鼻尖嗅了嗅又扇了扇,今日虽饮的多是些果酒,但喝多了总是有些难闻的气味。且还有一旁的年轻公子们,吃多了肉食又饮了酒,身上味道更加不好闻。
她扶了扶胸口压下那股想呕吐的劲儿,站起来摇摇摆摆对祁涟道,“这里闷的厉害,我同你一同去吧,顺便还能梳洗一下。”
祁涟和施玉瑶相互搀扶着出了门,门口左府的丫鬟给他们指了更衣的地方,两人便一起去了。
出来之时施玉瑶走路便有些不稳当,未曾想到了更衣之处,胸口上那股子烦闷的感觉越发明显,一个没压住就吐了出来,将她自己的衣裳给弄脏了,连带着祁涟裙角上也沾上了一些污秽之物。
施玉瑶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完了反倒清醒了一些。
她以前从未如此失态过,如今醉成这副模样,还将自己的衣裳给弄脏了,那污秽之物一大摊地粘在她的裙子上,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施玉瑶一张俏脸立马羞成了一个大红苹果,也是气的。
祁涟还扶着她,施玉瑶嗫嚅着道,“祁涟,对不起呀!将你的衣裳也弄脏了。”
她越说越小声,想到自己竟然在左府出了丑,嘴里说着说着眼里竟有一丝水痕滑过,“怎么办,祁涟?都怪王斐然,拉着我喝了那么多酒,这下好了吧!连这处都没办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