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虽然爱钻营了一些,可对她这两个子女真就是不错的。
施景桓流连秦楼楚馆从来就没有缺过银子,而施玉瑶,这身上的首饰祁涟就没有见她带过重样儿的,身上的衣服也多是穿了几次就不穿的,可想而知是薛夫人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子。
施玉瑶嘻嘻一笑,“我娘说了,这女儿家就不该为手里的银钱发愁,若是太过小家子,以后嫁了人,妯娌之间相处可就会落了下层。在夫家面前也会抬不起头来。”
祁涟也不奇怪薛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她在这府里就是这样的。单凭着她收服人心的手段,加上银钱助力,在这府里说话做事真是比唐夫人还管用一些。
薛夫人商户出身,自己于经商一道上又颇有几分天赋,当初陪嫁过来的嫁妆,如今想必凭借她的手段已经翻了几番,这才有施玉瑶和施景桓这般豪奢的生活。
二人说话间,施湘雯的云麓苑已经近在眼前了。
施湘雯身边的大丫鬟看见两人过来忙,将她们迎到了待客的偏厅之内,“娘子用过午膳歇了午觉,这会儿想必已经快醒了,我这就进去告诉他二位娘子来了。”
这丫鬟自小跟在施湘雯身边,对她很是衷心。
眼见着施湘雯因为与三皇子的婚事一直闷闷不乐,差点儿把身子都拖垮了,她心里也很是担忧。这会儿瞧见施玉瑶和祁涟前来,想着能有两人陪她们家娘子多说说话、开导开导,或许他们娘子心里能好受些。
两人等了一会儿,才见着施湘雯被方才那丫头搀扶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发髻只梳了一半,用一只白玉蝴蝶钗固定在脑后,剩下一半披散在身后。一件半旧的白绫中衣穿在身上,外边只披了一件青绿色的外衫,衣带还没有系紧,松松垮垮的,一看便是一副不准备出门的样子。
如此闺阁之中的打扮,也是因为祁涟两人与她都算是家里人,施湘雯穿戴地才会如此简单。
自她病后,身子便一直有些瘦弱,这样宽松的衣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更显得她身上没几两肉。
嘴唇上没有涂口脂,是施湘雯本来的唇色,透着苍白。
眼前去年中秋之前精神还十分不错,今日一双眼睛却不如往常明亮,透着暮色。
祁涟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更添了几分担忧。
施湘雯如今的面相真不似长寿之相。
今日施玉瑶和祁涟来看她,施湘雯心中自是开心,她今日的精神也比往日好上不少。
虽是冬日里,可日子却是个少见地大晴天,外面枝头上还是光秃秃的,可施湘雯却仿佛闻到了春天一般的味道。
她于是便吩咐身边的芙蕖道,“你去喊几个个丫鬟来准备一下,我要同六娘子和祁涟去院子里晒太阳。”
芙蕖脸上立马浮起几分担忧来,对于施湘雯的要求也有些不情愿,“可是娘子,柳医正吩咐了,要你在院子里静养。”
施湘雯待身边的丫鬟向来和善,更是将芙蕖看作妹妹一样,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还耐心地开口解释,“柳医正可还说了,让我有时间也锻炼锻炼,长时间待在屋子里可不行。我好久都没出门了,今日外面太阳这样暖和,我实在想出去看看。”
自中秋之后,施湘雯再次病了一场,便大多时候都在屋子里静养了。今年冬日里大雪不断,又多是阴天,施湘雯能出门的日子极少。
再说她心里悲伤,看见树叶飘零,一片衰败的景象,心里就更多添愁绪。如今身子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因为心里烦恼郁积,才会显得这么病弱的样子。
被她这样一说,芙蕖心里就不忍了。
施玉瑶紧接着说道,“四姐姐说得对,多走走是有益于身体的恢复。芙蕖你待会儿拿上四姐姐那张虎皮毯子,若是冷了就盖上,一点儿都不会冷的。”
芙蕖便领命去了。
考虑到施湘雯的身子,她们也没走远,就打算绕着云麓院门口的飘雪潭走上一圈。
施玉瑶和祁涟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施湘雯,三人就并排走在小径之上,身后芙蕖并两人的丫鬟拿着各自娘子的披风。
“还没恭喜你,想不到竟然同左府结了亲!南烛公子那样风雅的人物,以后也得唤我一身姨母了。”待三人踏步上了小路,施湘雯首先便对祁涟道。
宫里的刘内侍来宣旨的第二日,施湘雯就送了东西过来,祁涟都是记得的。
施玉瑶又为施湘雯理了理领口,方笑道,“刚才我还同她说呢!当初我便觉着祁涟同左脉之有缘,每每总能见他们俩撞在一起,又多次被左公子搭救,说不定日后就成了一对,那成想还真被我说中了。”
祁涟如今已经能够相当坦然地面对她们的调侃,“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左公子胆敢于大殿之上亲自向皇上请求赐婚,可见是早已倾心于你,祁涟我真是羡慕你。”施湘雯道。
祁涟觅得良缘,她自然是为她感到开心。祁涟能得左公子如此地珍重,再想想自己那被人闲话的婚事,她才翘起的唇角眼看着就有了垂下的趋势。
施玉瑶见势不对,立刻岔开了话题,“四姐姐,过了几日便是元宵节,届时咱们不若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吧!”
城中沉寂了一年,又逢征北军凯旋,今年雍城里的元宵节定然很热闹。
施玉瑶是早就想出门了的,可因为三皇子和大哥的事,这一年来府中处处都谨慎得很,轻易是不会让她们出门的。
若是去求了老祖宗说要带四姐姐出门散心,她一定会答应的。
“听我爹爹说,今年礼部特地请了南边儿扎花灯的老师傅,要在承天路上摆上一水儿的花灯。还有许多杂耍卖艺的届时都会出来表演,到时皇上也会站在宫城之上与民同乐。”祁涟也道,既然是为了开解施湘雯,她自然要附和施玉瑶的话。
今年元宵节的活动由礼部操办,祁涟正好也了解了一些内情。
“是么?经你们这样说我才觉得好似有几年不曾在雍城里见过花灯了。”上次看花灯还是在祁涟初来的那一年,明明没有两年,如今却恍如隔世了。
三人行得累了,芙蕖又让云麓院里的小厮抬了一架大红满地绣金玉满堂富贵坐垫的美人榻来,让施湘雯靠在上面,身上盖了虎皮毯子,手上又拿着汤婆子,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一身都是暖意融融的。
元宵节出去赏花灯的事便这样定了下来,三人晒着太阳,吃着点心,又闲话几句家常,竟让祁涟有了当初三人一起在惊鸿学馆读书时那样惬意的日子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花灯会
待到了元宵节那日,三人自然是早早地梳妆打扮准备好了出门。施老太太不放心施湘雯,特地叫了施景润陪着她们一起出去。
施景润自去年春便陪着言大师出外云游,直到前几日方才回来。
一回来就听闻两位妹妹的婚事,左脉之求皇帝赐婚祁涟,而湘雯则更是同三皇子有了牵扯,此事于施景润来说不易于天上惊雷,闻之便毫无归家的喜意了。
自大哥施景瀚同三皇子出征之后他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家中竟然发生这般大事,而且待他归来这些事早已尘埃落定,自己竟然不能阻止这些祸事的发生,由此施景润心中很是厌弃了自己一把。
今日陪着三人出门,施景润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同祁涟谈一谈她同左脉之的事,若是祁涟不愿,他怎么也要将此事给解决了。
施国公府所在的位置地理条件十分优越,去承天路根本不用乘坐马车,自国公府西北边的角门出来,不过约行个百十步便能到与承天路相连的一条街道。
此刻大街上已是人流如织,施景润护着祁涟三个,一路走一路看。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这句诗正正好描写了今日元宵花灯的盛况。
到了承天路与东西通衢的交汇处,她们就见到了今日最大的一个彩灯——上元幻境。
那灯不知道扎灯的师傅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然悬浮在了空中。
其上一座殿宇仿佛神仙居所,整体呈现出天空一般蔚蓝的色彩,那殿宇之后一个硕大无比的缺月又显露出清辉一样的光华。这样宏伟奇幻的一盏花灯,直让周遭的百姓叹道,是否是将天上的月宫般到了地上,他们今日才能看见如此玄奇的景象。
除此之外,还有走马灯、莲花灯、生肖灯等,个个都十分出彩,叫人看了忍不住拍案叫绝。
见了这一路上扎的灯,可见今年的元宵节灯会礼部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她们三人赏玩地尽兴,这可就苦了施景润,身旁来往的百姓颇多,在此处他根本找不到同祁涟说话的机会。
施玉瑶今日可玩儿得疯了,施景润看不住她,没一会儿就带着清荷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好在她虽活泼,却还是有些分寸,不会走远了。果然祁涟不过见她消失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兔子灯。
那兔子灯不过巴掌大小,做得很是精巧,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活灵活现,模样就是小娘子们喜欢的。
清荷手上也提着两个,那是施玉瑶买给祁涟和施湘雯的。
“我方才在那儿买兔子灯的时候听旁边的小娘子说,这会儿许多小娘子都去了曲江河畔赏灯,还有放花灯的,咱们也去吧!”施玉瑶的眼睛被周遭的花灯衬得亮晶晶的,俨然对此事十分向往。
施湘雯脸上也有一些意动,江上赏景定然别有情趣。
施景润则想着若是在自家的画舫之上便没那么嘈杂,自己也能找到同祁涟说话的机会,于是便同意了施玉瑶的请求。
几人乘上路边等候的马车,往曲江边上去了。
此刻的曲江边,虽然不如承天路上那样热闹,但沿岸依旧是挂满了彩灯,江上更是漂浮着更多河灯,只把曲江映照得透亮,似一条明亮的彩链点缀在大地之上。那通天的光亮更是将天际都染红了。
不过岸边树林阴翳处,男女私会,做些白日里做不了的事也是寻常。
所以,此刻在此处放灯之人都非常有默契地将动作放轻,生怕就惊扰到了路边的野鸳鸯。
正所谓,“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也不外如是了。
施家姐妹在水边放灯之时正好撞见这一幕,羞得两人立刻脸都红了,灯也不放了,立刻就撺掇着祁涟上了岸边停靠着的画舫。
似施国公府这等豪门勋贵,在曲江之上自然是有自己的画舫的。
今日整个施国公府里只有他们几人出了府,因此今日这艘画舫之也便只有他们几人。
逛了大半的承天路,方才又被江边的野鸳鸯给吓了一跳,几人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索性方才施玉瑶在逛街之时买了不少街边的小吃,此刻有这江上美景相伴,又有美食在前,真是好不惬意。
乾国之人虽痛恨凉国的侵略,但两军的交战也伴随着两族文化的交流。特别是衣食住行之上,如今街头巷尾有不少商贩买的都是自凉国传来的吃食。
施玉瑶今日买的就是孜然羊排、烤包子和风干牛肉。
施国公府里的厨子都是出身南方,做菜之上首先讲求一个精细,而这些吃食与之相比就略显粗糙了一些。不过她们也只有偶尔出门时尝上一口,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因着今日过节,曲江之上便格外热闹。官衙已经下令,今日普通的商船不能在曲江之上来往,可江面上往来的船只还是不见丝毫减少,且多是些画舫游船。
四周吵吵嚷嚷地,丝竹之声不绝。
祁涟向四面望去,就见所有画舫之上都点着不少的花灯,有几艘较大的画舫之上还挂着不少红灯笼,之上轻纱曼妙,乐音不绝,行走其间的女子多穿着清凉,旁人一看便知是做什么行当的。
这样热闹的佳节,这等歌舞乐馆生意自也是极好的。
因游船过多,船夫纵使已经多加小心,可还是免不了与其他家的船只撞上了。幸好只是轻微的擦碰,并不影响船只的航行。
施景润作为此间主人,自然是要去同那家的主人赔礼道歉一番的。祁涟她们三人也都跟了上去。
施景润登上甲板之时,立刻就瞧见了对面的几个女子,中有两人正是清河郡主祁向珊和温元灵。
施景润还是前朝太子之时,自然也是同清河王祁云战认识的,若论亲疏,祁云战还算得上是他的皇叔,心里也曾有几分亲近。
只不过他重生之后听得祁云战竟然主动向贺正投诚,心里那点对祁云战的亲近也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他尊重祁云战为求自保的选择,可身为祁家的儿郎,清河王到底是失了血性,他从心底里感到不屑。
自此之后便再没有关注过清河王家的事,不过祁向珊他还是认识的。
前些年曾听闻她为了左脉之将一个小官儿家娘子的手废了,此事闹得很大,所以当时的祁向珊才会被温夫人带回清河郡。
他清楚这女人对左脉之过于强势的占有欲,突然又想起祁涟来,心里害怕祁向珊会对祁涟不利。
却不想祁向珊和温元灵看见他们,脸上丝毫不见往日惯常的跋扈,脸上融融笑意,瞧着倒似同施家几人关系很好似的。
施景润收起脸上几分惊讶,首先抱拳道,“船夫莽撞,惊扰了诸位娘子,还请诸位娘子不要介怀。”
对面船上,祁向珊和温元灵都上了甲板。
温元灵穿了一袭粉地绿梅织金锦襦裙,披了同色点金梅披帛,脖子上围了一圈褐狐毛领。头上一副樱粉色宝石头面,同色的耳坠,在周围灯光的映衬下像一只吸满了水的蜜桃,粉嫩透亮,晶莹欲滴。
她嘻嘻笑着,“原来是景润公子。无事,今日船多,磕磕碰碰总是难免,方才我们还同周娘子家的船碰上了呢。”美眸眼波流转,又扫过他身后的祁涟三人,“今日元宵佳节,你同几位施家娘子们也一起来这曲江游玩儿吗?”
若是别的男子,见到她这副样子只怕是早就看迷了眼,可施景润是个真正的君子,目光澄澈,毫无别的旖旎心思。
“几位妹妹都还年幼,祖母不放心她们出门,特意让我与她们作陪。”施景润答道。
“景润公子真是位好哥哥呢!我家中的哥哥,可从来都不曾这样爱护我这个妹妹。”温元灵似羡慕又似幽怨地说。
温元灵的哥哥温明哲,可是如今温氏这一脉唯一的嫡子,自小便被温国公带在身边从商,如今天南海北地走,一年能在雍城里待的日子是极少地。
施景润眉头都未挑动一下,“景润惭愧,当今已到弱冠之年都还在师门求学,便只能为家人做些简单之事。明哲兄经商奇才,走南闯北的,做的事自然比我们这些读书人有用。”
自年少时便长在这雍城之中,对温明哲施景润自然是了解一二的,这位温公子善经商是不假,可为人总有几分高傲,那人作风施景润也有些不喜,所以同他不过是点头之交。
施景润素来洁身自好,同寻常娘子向来是没有几分好说的。
正欲告辞,却不想温元灵身旁的祁向珊突然对施湘雯道,“湘雯姐姐今日也出门了么,听闻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太好,今日看起来却十分精神十足,想来病已经养好了吧!还未恭喜姐姐同三皇子订亲之喜,以后我就要唤你一身王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