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的家庭主妇们早盘算着上哪里搞些现钱。
鸡蛋是能去供销社换盐换醋换洋火，但终究不是现钱。
总不能来过年小孩子来了，给人家一个鸡蛋当压岁钱吧？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以。
鸡蛋是稀罕物，当压岁钱也挺好的。
但难免让人觉得主人家拿不出真正的钱当压岁钱，显得寒碜难为情。
现在好了，有人现成在村子里收鸡蛋还是八分钱的高价，一个个的，争先恐后，唯恐白玉兰不收了。
不大功夫，拖拉机车厢里就摆了半车厢鸡蛋篮子。
白玉兰跟大家说好了，鸡蛋篮先借用，回头在县城卖了鸡蛋，再归还竹篮。
大家都表示同意。
白玉兰看了一下记账本，已经收了一千九百个鸡蛋。
到县城去卖，如果能卖得顺利且没有损耗，一毛钱一个，平均一个赚两分钱，一千九百个就是38块钱。
可别小看这三十八块钱，差不多抵得上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所以，别小瞧这一分两分的利润。
积土成山，积水成渊。
细小的利润，积攒多了，那也了不得。
瞧着拖拉机还空着一半，白玉兰继续鼓动大家：“婶子嫂子们，你们有打下来吃不完的红枣，或者多余的果子，都可以拿来卖。”
“西瓜要不要？”一个老汉问。
白玉兰回头，见是庄子上姓任的老汉，以前是在生产队看管瓜田的，就笑着说：“任大爷，现在都腊月了，还有西瓜啊？”
第101章 新车，要磨合着慢慢开
任老汉还没说话，徐大嫂在一边笑说：“别人没有西瓜，他老人家肯定有，老任种的石头瓜，能放到开春二三月都好好的。”
石头瓜。
可不是石头做的瓜。
而是种在石头缝里的西瓜。
这种瓜，因为是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生命力极其旺盛，极其耐储存。
若是储存方法得当，能放五六个月都不坏。
“我有个大瓜，原本是留着过年吃的 ，这几天身上也不舒坦，寻思着换几个钱去看病。”任老汉说。
听见老人说要卖瓜看病，白玉兰当即说：“任大爷，西瓜也是收的，您把瓜抱来吧。”
“那瓜太大了，我怕是抱不动，让林虎去抱。”任老汉说。
徐老八说：“你有三个儿子呢，让他们随便谁抱来不就得了。”
任老汉直摇头，好像有啥难言之隐。
白玉兰就对林虎说：“你去抱吧。”
“好。”林虎当即跟着任老汉去抱大西瓜。
不大功夫，林虎就抱着一个水桶粗的大瓜大踏步地来了。
都腊月天气了，西瓜表面的纹路和颜色，一点也没变化。
清脆碧绿的，就像刚摘下来的。
徐老八从林虎手里接过去，左右一摇，只听里面哐当哐当，像是装着一壳水。
他就笑着说：“老汉，你这瓜摇着直晃荡，里面是不是空了？这瓜，中看不中用，虎哥收去，也没法卖啊。”
任老汉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却说：“我老汉可以保证，里面全变成水，都是可以喝的，比城里人喝的洋酒还要好。”
众人想笑不敢笑，毕竟老人家指望着这瓜卖钱去看病抓药呢。
“关键它里面变成水，谁敢喝？不怕闹肚子？”徐老八提出质疑。
“我喝了几十年，也没见闹肚子。”任老汉说，“每年，我都放几个大瓜，过年的时候，在瓜上面开一个小窗，用勺子舀到碗里，十几个孙子一个瓜还不够喝。”
徐老八对林虎说：“虎哥，这瓜不能收，收了也就是个废品，怕是要喂你丈人家的羊。”
意思是人不敢吃。
“跟你嫂子说吧，这是你嫂子的生意。”林虎笑着说。
徐老八尴尬，让他跟白玉兰说？
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但他用眼神劝白玉兰，千万别收这瓜。
白玉兰却当没看懂徐老八的眼神，直接问任老汉：“任大爷，这瓜，你要多少钱才卖？”
任老汉很爽快地说：“你看的给吧，多少都行。”
“六块钱，成吗？”白玉兰问。
一个鸡蛋八分钱，这瓜抵得上七十多个鸡蛋。
“给两块钱吧。”任老汉说，“我手里有两块钱就敢去看病。”
“给您五块。”白玉兰数了五张一元钞票。
“这瓜，冬天可是稀罕物，五块都是少的。”她笑着说。
众人看出来了，白玉兰这是有意接济任老汉，也都在心里默默赞赏白玉兰的仗义行为。
任老汉也是心里明白，颤抖着手将钱接了过去，眼里，似乎有泪花在闪。
看着任老汉拿着钱步履蹒跚地走了，王冬梅才走过来，低声对白玉兰说：“这瓜放久了，城里人肯定以为是坏的，卖给我吧，我出六块钱。”
她怕女儿女婿收了这瓜拿到县城卖不掉反是累赘。
林虎知道丈母娘是好意，却笑着说：“妈，还没卖呢，咋知道卖不掉？卖不掉也有车拉着，我和玉兰不用出力抱它，没啥的。”
徐大嫂笑说：“白二婶，你不要操心了，你女婿可是个福星，别说是石头瓜，就是土坷垃做的瓜，在他手里，也能变出金瓜来。”
众人都笑。
收了任老汉的西瓜。
大家都拿了自家储存的苹果和红枣来卖。
因为不知道城里苹果和红枣的价格，白玉兰先用杆秤称了斤数记在账本上，说回头按价格卖了，再按成交价的百分之九十给大家结账，她和林虎赚个百分之十的跑腿钱。
对此，大家都没有意见。
白孝廉在庄子上信誉好，大家对他的女儿也是信任的。
很快，余下的半拉车厢也装满了。
王冬梅看了就发愁：“这么多枣子苹果，卖不掉咋办啊。”
“卖不掉有东西在啊，大冬天的又不坏。”白玉兰笑着说。
做买卖，要赚钱，也得承担风险。
这个道理她懂。
况且，她卖这个，风险并不是很大。
能卖掉就赚钱，卖不掉，有货在，怕啥？
“咱们走吧。”怕王冬梅再阻挠，她对林虎说。
“小心点，别把鸡蛋磕了碰了。”王冬梅叮嘱。
“放心吧，我会看好的，林虎也开得稳。”
白玉兰一边说着，在心底，对林虎，充满了感激。
自己做个生意，亲妈再三阻挠。
倒是林虎，无条件地默默支持。
王冬梅一直跟在拖拉机后面，直到拖拉机渐行渐远，才站着看，直到拖拉机看不见了，才怅然若失地回了家。
***
林虎的车开得格外慢格外稳。
他怕把鸡蛋磕碰了媳妇伤心。
车开到李庄的时候，旁边一个骑自行车的一直跟着拖拉机走，那人笑着：“你们这四个轮子的和我这两个轮子的一个速度。”
白玉兰也让林虎开快点，说晚了怕是赶不上时间回家了。
林虎说：“新车，要磨合着慢慢开。”
“好吧。”白玉兰耐着性子坐在车斗里。
她不知道，林虎今天是打定主意要磨蹭的。
晚了，赶不上回家，正好。
想到那绵软的大水床，林虎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很享受的笑容。
今晚一定也要带他的小女人去享受享受。
第102章 人生天地间，家也是客店
走着走着，白玉兰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喊林虎：“这好像不是去县城的路。”
林虎忍着笑：“走了这半天了，你才才发现，就那么信任你男人？也就是我，换做别人，把你这个小女人给卖了你都不知道。”
“那你也把我卖了算了。”白玉兰说。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卖了你可别哭。”林虎一本正经。
白玉兰害怕了，心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林虎真的把自己卖了呢？
“你停下！”声音里都带点颤音。
刹那间，林虎莫名心动。
他想起小女人承欢他身下那如梦呓般的呢喃。
第一次，她因为疼痛，也这样喊他。
“你停下！”
当时，他就会放慢速度，温柔安抚她。
此刻，他也放慢了速度，将车停下，跳下车，摘下手套，摸摸小女人冻得发红的脸蛋。
“傻瓜，你是我的心肝肉，我卖了我自己也不可能卖你。咱们这是去省城，鸡蛋在省城会好卖点。”
“可省城太远了。”
“不远，也就多一百多公里。”
“那也是两倍的路程，晚上指定赶不回去了。”
“赶不回去咱就住店，你看看，去省城的路平，你这些鸡蛋，若是去县城，恐怕还没到，就都颠碎了。”
“可你为啥不跟我说一声？”白玉兰依然有些生气，夫妻间，不管做啥，另一边最起码应该有个知情权。
“在第一个岔路口，那么明显，我以为你发现了。”
“好吧，都是卖鸡蛋，县城省城都一样，或许就像你说的，省城能得快一些，就是怕路远，晚上没法回家，还得住店。”
“人生天地间，哪里都是店，别以为家是家，家，其实也是旅店。”林虎说出了一句充满禅机的话。
白玉兰想想也是。
人活着，家是家。
人死了，家不就成了活着的时候住过的旅店嘛。
小夫妻俩到省城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
八十年代的省城，虽然才刚刚开始发展。
但比起县城，已经算得上繁华之地。
正是下班时间。
工厂的工人，机关的干部，都骑着自行车赶着回家。
而他们当中的一大部分人还得赶到菜市场去买菜做晚饭。
这是白玉兰第一次来省城，一切都感到陌生而又新鲜，不住地左看右看。
林虎，倒好像是经常来过似的，直接把车开到了菜市场附近。
“在这儿卖。”他说。
“好，那就开始吧。”白玉兰就展开架势准备吆喝，可还未吆喝，拖拉机跟前就围了不少人。
“好大的西瓜。”有人已经发现了车厢里的西瓜。
虽是省城，大冬天的，这么大的西瓜还是少见。
菜市场卖的，都是温棚里的小吊瓜。
“这西瓜卖不卖？”那人问白玉兰。
“不卖，这是我们买来自己吃的。”白玉兰说。
她怕人家买去切开一壳水，找她算后账。
听见不卖，那人也不纠缠，转而去看车斗里的其它东西。
“哟，还有这么多鸡蛋，鸡蛋卖不卖？”
“鸡蛋当然卖，我就是来卖鸡蛋的。”
“多少钱一个？”
白玉兰想说一毛钱一个，因为县城卖的是一毛一。
心里想着，便宜点肯定卖得快。
林虎却直接说一毛五。
倒把白玉兰都吓一跳。
“咦，咋这么贵，菜市场里才一毛一分五。”那人皱眉，“你这个是金鸡蛋啊，一个一毛五！”
“我们这蛋是从农民手里收来的，家养的，吃麸皮米糠野菜下的蛋，能和菜市场里那养鸡场吃饲料的鸡下的蛋比吗？”林虎笑着反问。
“你确定你这蛋是农民家里的？”那人还是有几分迟疑。
白玉兰赶紧说：“你看看这枣子和果子，都是我们一起收来的。”
她的一双眼睛，清澈透明。
那人似乎是相信了，就说：“可以便宜点吧？便宜点，我多要些。”
“成啊，一毛五一个，三十个以上，一毛三，五十个以上，一毛二，一百个以上，一毛一。”
白玉兰当即做主，说出了优惠条件。
林虎抿嘴乐了，这小媳妇，脑袋瓜子还是挺灵的。
大冷天的，鸡蛋是易碎品，来回拉运肯定有损耗。
若是能快速卖完，少赚几个也是可以的。
快过年了，用鸡蛋的地方多着呢，相信大多数人都愿意多屯点。
果然，听了白玉兰这话，围观的人都说要五十个，还有的说要一百个的。
一百个，简直比菜市场的还便宜。
人们也觉得公道，纷纷掏钱买。
不一会儿，1900个鸡蛋就售罄，一个损耗也没有。
第一次做生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原打算一个赚两分钱的，现在，平均一个，最少赚三分钱。
还不算红枣和苹果赚的。
到了六点多的时候，枣子和苹果也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卖相不好的，大概有七八斤的样子。
“好了，媳妇，该去吃饭了。”林虎给一脸笑容的白玉兰系好了围巾。
街道的路灯都亮了起来，白玉兰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由于兴奋，都这个时候了，她也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饿。
“吃啥饭，咱们不是带了牛头肉和馒头嘛，找个旅馆住下，吃咱的干粮。”
白玉兰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数钱算账。
算算这一趟，究竟赚了多少钱。
第103章 你敢动我的衣服，我就剁你的手足
“好，听媳妇的，先找个旅馆住下再说。”林虎给媳妇围好围巾，看她是否坐稳坐好，才发动了拖拉机。
坐在车斗里，欣赏着城市的夜景，白玉兰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林虎将车开到了一幢有着三层楼的院子里。
那院门口的门卫，看到林虎，直接放行，好像认识似的。
“这是哪儿？”白玉兰问。
“旅馆。”林虎说。
“咋没招牌？不会是黑店吧？”白玉兰警惕起来。
“放心，这是最安全的旅馆，也是银谷最好的旅馆，大名在外，根本不需要招牌，知道的人，直接过来住就是。”
“你住过？”白玉兰问。
“住过。”林虎说。
“瞧着好像很贵的样子，咱们挑个便宜的住。”
“不贵，最好的房间，一晚上也就十六块。”林虎说得轻描淡写。
白玉兰吃了一惊，十六块还不贵啊。
“咱不住这儿，太贵了。”
比起曾经经历过的露宿街头，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她不想太奢侈享受。
林虎这样的高消费，是她没想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