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看看那牛头,问林虎:“这有三十斤吧?”
“五十斤都有。”林虎说。
“一斤才要了二毛钱,比鸡蛋还便宜,徐家兄弟太憨厚了。”白玉兰说。
林虎拎起牛头往屋里走:“一好搭一好,你对人家好,人家自然对你好。”
牛头上的大部分毛已经让徐家兄弟们帮忙烫干净了,可以拿到厨房里慢慢拾掇上面的细毛。
夫妻俩进屋,小女孩正坐在板凳上听收音机听得认真。
白玉兰正要跟林虎解释带小丫头来的原因。
林虎已经笑着问小丫头:“西瓜,收音机好听吗?”
“她叫‘西瓜’啊?谁给起这名字?”白玉兰也笑问,刚才急着回家,都没顾得上问孩子的名字。
“她家七个娃的名字都有意思,西瓜,苹果,鸭梨,桃子……西瓜下来的时候生的就叫西瓜,麦子黄的时候生的就叫麦子。”
“怪不得徐大嫂的儿子叫麦子。”白玉兰说,“这名字可真简单。”
“娃太多了,没工夫细想名字。”
西瓜拿着手里的香蕉对林虎说:“虎叔,你家这个馍馍好软好甜好香。”
白玉兰和林虎都笑了,西瓜把香蕉当成了馍馍。
“西瓜,今晚上不回家了,和婶子睡好不好?”白玉兰问西瓜。
林虎当即看她一眼。
西瓜点头:“婶子家有好吃的,我不回去。”
正说着话,徐大嫂已经来了。
夫妻俩赶紧让徐大嫂坐,白玉兰拿香蕉给徐大嫂吃。
徐大嫂手里拿着一把调料,笑着说:“都忘了给你们炖牛头的调料了。”
林虎接了过去,白玉兰把香蕉递到徐大嫂手上,徐大嫂再三说不吃,白玉兰就给她剥开递到嘴上,笑着说,你都沾嘴上了,谁还吃啊,徐大嫂这才吃了,还不住地感叹:“玉兰,你真是掉到福窝窝里了,林虎这福,咱们庄子上,也就你能享得起。”
西瓜吃完了香蕉,白玉兰再给她,她却摇头了:“我不吃了,我吃过了,这个我可以拿回家给哥哥姐姐尝尝吗?”
“可以啊。”白玉兰把手里的递给西瓜,又把仅剩下的两个也放在西瓜手上。
徐大嫂赶紧从西瓜手上拿过去重新放在了炕桌上:“这孩子,太不像话,咋能拿人家东西呢。”
“给孩子的。”白玉兰说。
林虎也让徐大嫂子拿着。
徐大嫂却坚决不要:“不能惯这毛病,拿人的拿惯了,没出息!”
白玉兰觉得有道理,很赞同,却还是从炕桌上拿了过去递给徐大嫂:“一点吃的而已。”
这次,拒绝的是西瓜,她推白玉兰:“婶子,妈说了,不能随便跟人要东西。”
“你看看,她也不要了。”徐大嫂接过去重新放回炕桌,“小孩子可不兴惯毛病,吃饭量家底,啥条件就过啥日子。”
一番话倒说得白玉兰不好意思了。
她突然生出一种想法,与其想着自己致富,倒不如带着全村人致富。
徐大嫂带着西瓜回去了,林虎就笑:“你想和西瓜睡觉,看来是睡不成了。”
“我刚才逗孩子的,你倒当真了。”白玉兰拿过面盆看面有没有发。
回头看见林虎给灶膛里放了好几个钢条。
“你这是干啥?”
第97章 花神与山精的前世今生
“给我小玉兰做好吃的。”
林虎在灶膛旁边展开了一个纸板,把牛头放上面,等钢条烧红了,就拿出来烙牛头上的细毛,钢条烙凉了,就放回灶膛,再拿出一根继续烙。
屋子里弥漫着烧焦的毛和皮肉的味道。
“我听我妈说牛头肉不好吃。”白玉兰说。
“那是你没吃过我做的牛头肉。”林虎一边烙牛头一边说。
暮色降临,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白玉兰点上了煤油灯。
煤油灯的光亮那么一小团,她怕林虎不小心烙伤了手,就劝林虎说:“先搁着吧,明天又没事可干,明天再烙。”
“箱子里还有两只大蜡烛,都点上。”林虎说,“我今晚上就做好,让我小玉兰明儿就能吃上。”
“瞧你把我说成馋嘴猫了。”白玉兰一边从箱子里翻找大蜡烛,一边笑他。
林虎也憨憨笑:“我就是想早点做出来让你吃,其实,牛头肉真的很好吃的。”
两只大蜡烛翻出来了,有擀面杖那么粗。
“这蜡烛可是我给新婚夜预备的。”林虎说,“新婚夜的红烛可不能灭的。”
“讲究可真多。”白玉兰一边笑着,找了两个空的麦乳精盒子,坐在了盒盖上,放在灶台上。
顷刻,屋子里亮了许多。
“娶七仙女来家,可不得讲究些么。”
林虎烙得很细致,整个烙了一遍,烙干净之后,用斧头劈成两半,拿来大铁盆,在清水里细细地刮洗了五遍。
让白玉兰觉得好笑的是,每一遍刮洗的时候,林虎都要拿个不用的牙刷细细地把牛的牙齿也刷一遍。
刮洗之后,又冲洗了三遍。
这才放在大铁锅里,放上了盐,葱姜蒜一起煮,边煮边撩沫。
“现在让它煮着,咱们睡觉吧。”白玉兰困得直打呵欠。
“你先睡,我边看书,边看锅。”林虎又拿起了那本周易。
“别看了,光线暗对眼睛不好。”白玉兰自己洗漱了,上炕躺着。
“好,听小玉兰的。”林虎果然又放下了书。
锅里,咕咚咕咚。
外面,小北风呼呼呼呼。
白玉兰盯着那燃烧的红烛,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不知不觉间,她合上了眼睛,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林虎走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伸手撩过她额前的刘海,仔细地端详着她美丽的脸庞。
他的眼神里满含着脉脉的深情。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看起来十分威猛的糙汉子,这个时候,温柔极了。
是你,白芷,我生生世世都记得你的样子。
你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
你下凡历劫。
我也下凡。
你的每一世劫难,我都要跟着,护你周全。
熟睡的白玉兰只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一片雄伟壮阔的山河奇景。
而她,白衣飘飘,轻灵如仙。
不,不是如仙。
她本身就是一位仙,是一位管理着几千里大青山的花神。
她的名字叫——白芷。
神仙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但也是无聊的。
虽然锦衣玉食,但每天都在重复,没有尽头似的。
当了几千年的花神的她,厌倦了,想体验一下凡间生活。
她推开所有事务,假做闭关,却暗自投胎在了一个猎户家。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她算好了日子,闭关三十天,也算是体验了人间三十年。
大青山张猎户家生了个千金,那天,漫山遍野的白芷都开花了,猎户给小女取名为白芷。
白芷自幼聪明美丽,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出落得跟仙子似的。
猎户非常宠爱这个女儿,打猎的时候,常带着她。
那天,按照猎户自己的话来说,是走了狗屎运,他竟然在经常打猎的后山发现了一只身负重伤的猛虎。
作为一名猎人,能猎捕到老虎的猎户是非常荣耀的。
猎户高兴极了,举起钢叉就要结束了老虎的性命。
却被女儿白芷拦下了。
女儿说老虎用眼神哀求她。
也许是太爱女儿,最终,在女儿的要求下,猎户放弃了猎杀那只老虎。
白芷将自己干粮袋里的兔肉干喂给了老虎,还喂了水,还扯了一些草药敷在了老虎的伤口上。
花神自然知道什么花草可以治伤。
那只老虎第二天就消失在了那个地方。
但白芷,第二天,也被天帝捉拿。
身为花神,不司本职,私自下凡,罪不可赦。
当即褫夺花神职位,贬为凡人,下界历劫,必须经历九九八十一劫,才许回归仙位。
而且,每一次历劫,都必须尝遍人世苦楚不得善终。
这就是触犯天条的后果。
花神白芷坠落凡间,去领受天条对她的惩罚。
殊不知,白芷所救的那只老虎,竟是一只成了精的山精。
山精感念花神救命之恩,得知天帝对花神的惩罚,毅然决定放弃千年的修为,同白芷一道历劫,不为别的,只为护白芷每一世的周全。
眼前,如同过电影似的,白芷的每一世,都有山精相随。
如今,在这个年代,白芷已经在经历着第八十一劫。
命数里,这一劫,她该经历父母双亡,爱人背叛,痛失幼子的痛楚。
不知怎的,看清了这一切,白芷忽然心底极为平静。
不管是梦是真。
她都已不再悲伤,而是淡然地接受一切。
从梦里回到现实,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睁开眼,温暖的晨曦已经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了白玉兰的脸上。
“醒了?”林虎正在灶前烧火,媳妇一睁眼,他就感觉到了。
白玉兰坐起来,诧异地看着地上放着的牛头骨和下颌骨,上面一丝儿肉都没有。
“这咋成这样了,肉呢?”隐约想起,梦里的山精是只老虎。
那老虎,在她每一世,都会幻化成一个英俊的男人跟随在她身边。
“肉熟了,你睡着我喊都喊不醒,我就把肉都吃了。”林虎说,模样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你都吃完了?”白玉兰睁大了眼,难道林虎真是山精所变?难道梦里的都是真实的?
毕竟,只有老虎才能一口气吃掉那么大一个牛头。
第98章 林虎给媳妇做的牛头肉
“嗯,都吃完了。”林虎很好看地一笑,十分认真地说。
又貌似很自责地说:“我想给你留点的,一个没忍住,就给吃完了。”
白玉兰的心突突地跳着,五十斤的牛头你一个没忍住就吃完了,接下来,还不把我吃了?
“没事,我不太爱吃肉,你吃完就吃完吧。”她迅速地穿衣下炕,逃命似的跑出了院子。
在院外,她还抚着胸口,一阵后怕。
这一刻,她想的是逃回娘家。
虽然梦里说她是花神,可她现在一点仙术都没有。
若林虎猛不丁地现了原形,变成一只大老虎,那她一个柔弱女子,哪里对付得了?
看到白玉兰,大白狗冲她摇尾巴。
“玉兰,出来围巾也不系。”林虎拿着一块围巾来亲自给白玉兰系上。
温柔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大老虎。
他的手上,有葱花的味道,好像正在切葱,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白玉兰忽然觉得自己太好笑了,竟然把一场梦当真了。
“在院子里走走,呼吸些新鲜空气,一会儿进来吃早饭。”林虎帮她围好围巾,又轻轻地把她额前的碎发撩起来,别上发卡。
“嗯。”
林家院子,不但是整个庄子上唯一有大瓦房的院子,而且是整个庄子上最漂亮整洁的院子。
院里院外,红砖铺得平平展展。
墙边的柴垛,垒得跟艺术品似的。
一切都安排得那么井井有条。
不说别的,只在这院子里走一圈,心情就能愉悦许多。
白玉兰院前院后走了几圈,东瞧瞧,西看看,越看越喜欢,心里不停地赞叹林虎是个会过日子的好男人,
当她回到厨房的时候,林虎已经切了两大盘牛头肉摆在了桌子上,还调好了蘸汁儿。
她惊喜地走过去:“我还真以为你吃完了呢。”
林虎笑:“傻媳妇,我又不是狼,哪里能一下子吃完一个牛头。来,快来尝尝咱这牛头肉的味道。”
“我手还没洗呢。”白玉兰到脸盆架跟前洗手。
林虎搛了一片,在碟子里蘸一下,用小碟接着蘸汁,走过来,喂进了白玉兰嘴里。
喂过之后,忽然又想起啥似的说:“应该先让你吃点馍的,空心里吃肉,怕是对胃不好。”
“哪里那么娇气了,吃一嘴也不要紧。”白玉兰边嚼边说。
好吃,太有嚼劲儿了,白玉兰就喜欢这种有筋道的又不腻的肉。
忙忙地擦了手,像个馋猫似的跑过来坐下拿起了竹筷。
“咦,牛头肉咋是这个样子的?”她搛起一片切得很精巧的肉,发现皮在里面,而且还是一层一层的。
林虎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问:“我只问你,好不好吃?”
何止好吃,简直是人间美味。
白玉兰不用蘸作料,都觉得好吃。
她也不回答林虎,只顾搛了一片又一片,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地嚼,把“好吃”一词渲染得淋漓尽致。
“馋猫,等馍蒸熟了就着吃。”林虎宠溺地捏了捏小媳妇的耳垂,“不是不让你吃,怕你吃伤了再也不喜欢吃。”
白玉兰这才意识到自己空心里吃了好几片肉。
想起前世吃伤了鸡肉,今生闻见就想吐。
她果断地放下筷子,转脸一瞧,果然灶膛上搭着蒸锅,正冒着腾腾的蒸汽。
“你把馍都蒸上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炕角的发面盆已经在案板上了,且已空空。
“面都发得溢出来了,我再不蒸,被子都糊掉了。”林虎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说。
白玉兰突然尴尬,她真是个不称职的小主妇。
农村人冬天发面的时候,为了让面快一点发起来,会放在炕上。
勤快的主妇们会在晚上把面盆放在案板上,可她,竟然和面盆在一个炕上睡了。
幸好林虎宠她,不曾说她一句。
换个男人……她想起了刘建华……那还不揍扁她?
林虎蒸馍一般不看时间,给灶神爷上一炷香,香满了,馍就熟了。
“好了,开锅!”林虎掀开锅盖。
顷刻间,一股白面馍的香甜味儿飘满整个房间,夹杂着蒜汁儿,牛头肉的香味,构成了幸福的气息。
“来,就着馍吃。”林虎用筷子夹了一碟宣软洁白的馍放在桌子上。
这种白,是真正小麦面粉的白,不像后世有那么多添加剂,看起来泛青。
白玉兰拿着馍,吃着牛头肉,眼眶就有些湿润。
这个男人,对我太好了。
如果,梦里的事,都是真的,那自己如果和林虎结婚了,会不会还是逃不过天条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