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难得有空闲,想在家陪夫人用个饭的萧老爷和萧将军却不得不独自解决吃饭问题。
若是老夫人在,他们带上萧吟松去老夫人院里吃一顿饭,也算是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可现在连老夫人都出去了。
萧老爷一声微妙地叹息。
比起萧老爷,萧吟松现在更想叹息。
母亲不在府中,他本以为难得休息的自己可以奔赴自由,哪里想得到竟然要跟自家老爹共处。
他不敢直接对老爹表达不满,于是对他哥怒目而视。
萧钦竹正敛神喝茶,冷不丁就察觉到萧吟松的怒气冲冲,说道:“君子神稳,喜怒不形于色,这般嬉皮笑脸成何样子?”
萧吟松愤愤道:“我是小孩儿,不是君子。”
萧钦竹专心致志品茶,等着萧老爷给个定夺决定他们今日的吃饭问题,漫不经心地敷衍萧吟松道:“我记得前几日有人说自己是君子,要有财务自由,还央求母亲要涨每月例银。”
萧吟松耳根都红了,却还嘴硬,“反、反正没涨,现在就还不是。”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是?”
萧吟松顿时恼羞成怒,“你这样的哥是怎么娶到媳妇的!”
萧钦竹一五一十道:“圣上指婚。”
萧吟松无能狂怒,但又不敢闹得动静太大,嘀嘀咕咕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只有一个嫂子,为什么还要有个哥。有你这样的哥,我三生倒霉。”
萧钦竹笑了一声,“彼此彼此。”
这时,沉思良久的萧老爷总算得了结论,“既然皆不在府中,今日我们也到外面去吃。”
“不要。”萧吟松第一个站起来抗议,他满心以为休息的时候能在母亲院里吃些好的,结果竟然还是要去外面吃?
这跟他平日里在国子监上学有什么分别?
萧钦竹也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意见,总是吃在外面,家里的饭菜才有吸引力。
萧老爷哪里能不知道两个儿子在想些什么?沉声道:“但家中无人。”
“母亲只是去庆国公府做客,又不是去庆国公府开席,厨子都在院里。父亲你带着他出去吃吧,我去母亲院里吃。”萧吟松小算盘打得叮咣响,“或者我去竹苑吃也行,夏荷的手艺也好。”
萧吟松的“他”说的就是萧钦竹。
他想得很美,爹爹和他的凶神老哥出去吃,偌大一个萧府就到了他来称王称霸的时候,自打萧钦竹从边关回来以后便日渐憋屈的萧吟松可是分外怀念曾经的幸福生活。
萧钦竹没说话,他不注重口腹之欲,行军在外能吃上饭就已是极为难得的事情,是以从不挑剔。
萧老爷沉吟片刻,身为文人的那点附庸风雅开始蠢蠢欲动,萧吟松已经准备脚底抹油了,但刚爬下椅子便被他哥一把拎了回来。
“既然如此,今日便在我院里吃,我命人温上好酒,钦竹与我对饮,吟松便学习一二,正好也能考校你最近的功课。”
萧吟松方才还隐隐得意的眉眼转瞬变得颓丧起来,“……”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和你大儿子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还要拿我找乐子。
……
***
等到庄良玉和萧夫人乘着马车回府,正准备再来点东西垫垫肚子的两位女士一进院便听到了吟诗作对的声音。
月上中天,群星如河。
天寒地冻的时节里,三个年龄各异的男人坐在冷风里附庸风雅。
萧老爷举杯邀明月,萧钦竹提笔绣文章,至于萧吟松——
正生无可恋地趴在冷冰冰地石桌上感慨自己的悲惨人生。他刚刚被考校背诵文章,好几千字的文章他爹让他一口气背下来,现在嗓子都干得冒烟说不出话来。
萧夫人与庄良玉面面相觑,想不通为什么只是出去了一天,怎得个顶个都不正常起来。
就着西北风吃饭暂且不提,这大冷天的在这里搞这些文人情调,真不怕第二日害了风寒?
呜呼哀哉的萧吟松在看到她们二人时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娘!!!”
方才还没精打采的小萝卜头瞬间弹起,直扑萧夫人怀抱。
正准备举杯诗兴大发的萧老爷被这动静吓得酒都洒了一半,他转头,看向自家一贯温柔贤淑的夫人,不知怎得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萧夫人摸着小儿子冰冰凉的小手,露出了非常温柔和善的笑容。
庄良玉悄悄往后撤步,决定远离一下父母战争。
酒气顺着冷风飘来,萧夫人牵着萧吟松走到石桌边上,看过残羹冷炙,柔声道:“萧礼城,我让你带儿子就是为了让你带他喝酒吃冷饭吗?”
萧老爷眼神发直,“嗝?”
作者有话说:
进度(3/3)
今日入V三更达成!
第36章 醉酒
萧钦竹喝多了。
总是理智占据上风, 保持绝对理性的将军大人现在像个懵懂的孩童。
庄良玉坐在萧钦竹对面直叹息。对将萧钦竹带回竹苑的过程不忍回首。
连二人大婚都不曾喝多的人,竟然跟老爹对饮喝高了?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萧钦竹的酒品尚可,不哭不闹, 不耍酒疯,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会展示出超乎常人的执着。
就比如必须要庄良玉站在他的左侧, 搀着他的手臂走回竹苑。倒是走得四平八稳,可这一路搀着, 庄良玉的胳膊都要麻了。
回到竹苑以后,萧钦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侧,一言不发,但时不时就偏头确认她的存在。
看得庄良玉忍无可忍, 在萧钦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在看什么。”
“看夫人。”萧钦竹一五一十地说道, 那双总是很冷峻的眼中透出黑白分明的单纯与疑惑, 看得庄良玉心里发虚,觉得自己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庄良玉不自在地转移视线, 让春桃帮忙倒水。
萧钦竹现在还握着她的手,她根本腾不开手来。
春桃忧心忡忡地看着,将倒好的茶杯放在二人跟前, 捧着茶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见萧钦竹还是不松手, 问道:“二娘子,可要婢子帮忙?”
庄良玉点头,像是哄孩子一样放缓声音说道:“郎君, 喝点水缓一缓。”
萧钦竹没说话,眼神定定地看着茶杯, 春桃捧着杯子靠近。
萧钦竹突然扭头, “不要。”
庄良玉额角的青筋都在跳, 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为什么不要?”
“她不是我夫人。”
庄良玉立时倒吸一口气,抬起手晃了晃,“但是你的夫人现在被攥着手,没办法喂你喝水。”
萧钦竹不说话了,似乎醉酒之后他简单的脑袋里没办法处理这么复杂的问题。
春桃站在一旁进退两难,其他几个侍女也都不知该从何帮起,庄良玉叹了一声:“你们去准备一下沐浴就寝的东西,一会儿就下去歇着吧。他这幅样子估计还要闹上许久,我若是实在应付不来了,再叫你们。”
等人都下去了,萧钦竹像是顿时褪去了棱角,连先前不理人的冷漠都消失殆尽,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看得庄良玉啧啧称奇,竟然真有人能气场变化如此之快。
惫懒的萧钦竹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眉眼舒展,神情温和,握着庄良玉的手,规规矩矩中又透着点旖旎的温情。
庄良玉也放松下来,这次她成功将手抽出来了,她推着茶杯靠近萧钦竹,再次说道:“喝点水,缓一缓。”
萧钦竹总算恋恋不舍地松开一只手,拿起杯子喝水。
他喝得很急,小小一杯水很快见底。
庄良玉今日也算是忙了一天,不仅是体力活,还是脑力活,要保持良好的仪态跟一众女眷周旋让她现在也筋疲力尽。
她微微打了个哈欠,干脆放任自己靠在萧钦竹肩头,也甩掉了鞋子,直接踩在萧钦竹脚上。
声音传进萧钦竹耳朵里,软得像是云朵糕。
“郎君,我困了,要洗漱睡觉。”
跟醉鬼没办法讲道理,庄良玉也不知道这萧钦竹今夜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才能成这幅样子,看萧钦竹言听计从的样子干脆放飞自我。
“郎君,我要卸妆了。”
萧钦竹松手,于是庄良玉赤脚往梳妆台走。
刚走没两步,便被打横抱起。庄良玉抬头,发现萧钦竹在看她的脚。
庄良玉微微一笑,藏在裙摆下的脚尖微微探头,还晃了晃。
萧钦竹说:“凉。”
于是庄良玉又把脚尖缩了回去。
萧钦竹将她放在梳妆镜前,开始替她拆发髻。拆下来的簪子、步摇都被一支一支顺好放进匣子中,盘起来的头发也被温柔地解开。
一点都不像醉鬼。
萧钦竹的动作轻柔,还轻轻按压头皮,舒服得庄良玉差点哼出声来。
春桃等人已经将浴房准备好了,在外面轻轻敲了敲,“少夫人,浴房已经备好了。”
庄良玉还穿着今日赴宴的袄裙,她正准备宽衣解带,察觉到一旁的灼灼视线,一抬头便跟目不转睛的萧钦竹碰上。
“郎君今日想看我更衣?”
萧钦竹是个非常克制守礼的人,除了床榻之间从不会有任何孟浪、逾矩的行为。但现在萧钦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厚脸皮的庄良玉都禁不住有些尴尬。
萧钦竹一言不发,对庄良玉的话充耳不闻。
庄良玉合理怀疑萧钦竹是在装傻,解衣带的手顿住,向着萧钦竹伸去,“郎君今日可要同我一同沐浴?”
萧钦竹还是不说话。
庄良玉装模作样地惋惜一声,拎起寝衣就向浴房而去,“既然郎君不愿意,那便算了。”
庄良玉走之前还看到萧钦竹通红的耳根,哼笑一声,这萧钦竹,仗着喝了点酒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
卧房里,仍立在梳妆镜前的萧钦竹呼吸微微加重,他看向庄良玉离去的方向,喉头滚动。半晌,拿起自己的寝衣也向浴房而去。
水雾缭绕的浴房中传来女子的嗔怒,伴着水花溅起的声音响在屋里,“萧钦竹,你根本就没醉!”
“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还会玩这一招。”
起初女子的声音清脆,到后来也渐渐暗哑。
浴房中水声渐歇,庄良玉已经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靠在萧钦竹怀里不住喘息。
气不过,干脆拧了一把。
听着身后明显加重的呼吸声,庄良玉没好气道:“你明日要当值。”
萧钦竹握住庄良玉的手,依次吻过微微泛红的指节,将贪念融进一个又一个吻里,“无妨。”
……
到最后,庄良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睡下。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萧钦竹正在给她干发,明明他自己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但是分毫不在意。
庄良玉只是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发现是萧钦竹之后就闭上眼直接睡了过去。
收拾好一切的萧钦竹躺到床上,还来不及将人拉进怀里,庄良玉便已经自动向他靠拢。
萧钦竹摸了摸庄良玉的手,发现确实不若平日里暖和。
心下微微有些懊悔觉得今日多少有些过分。
他的酒量尚可,虽然喝多之后多少会有些反应迟钝,但远不到痴傻的地步。只是多少有些不受控。
尤其今日庄良玉跟着母亲外出整日。
萧钦竹下意识将人往怀里又揽了揽,“今日去庆国公府可还开心?”
庄良玉早就睡得天昏地暗了,哪里还能回答萧钦竹的问题?
萧钦竹也没想着得到回答,他只是——想说说话而已。
朦胧之间,庄良玉隐约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些什么,可是又听不分明,反倒觉得有些像扰人清梦的蚊虫,下意识便挥了一巴掌过去。
盖在萧钦竹的嘴上。
世界重新恢复安静,庄良玉终于能睡个清净觉了。
***
第二日庄良玉起床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半边床铺早就冷了下去。
不用想也知道萧钦竹肯定是早早上班去了。洗漱完毕的庄良玉捧着夏荷端上来的热汤,喝得十分满足,热汤下肚,连五脏六腑都被烫得舒服熨帖。
微妙地让庄良玉生出一种自己是米虫的感觉。
但好像她现在整日在忠国公府里无所事事的模样,也确实跟米虫没多大分别。
酒足饭饱之后,庄良玉去了一趟萧夫人院里,萧吟松今日还是休息,故而在萧夫人院里用的早饭。
萧吟松一直用一种好奇又敬佩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充满了神秘的敬意。庄良玉对小朋友的奇怪表现不以为意,想也知道大抵与昨夜脱不了干系。
庄良玉今日来找萧夫人是有正事的。
她昨日在庆国公府并非一时兴起,一闪而过的念头有带来商机的可能便要及时把握。
萧夫人听了她的想法之后也觉得不错,但扩大经营就意味着也要扩大铺面的规模,现在宁记的地方便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还有再盘下旁边的几家铺子才是。
庄良玉与萧夫人讨论得聚精会神,一旁的萧吟松已经目瞪口呆了。
等两个人的正事讨论完,这才眼巴巴地问道:“娘,宁记——是您开的?”
萧夫人心情很好,点了点萧吟松的鼻尖,“你娘姓什么?”
萧吟松呆呆地说道:“宁。”
萧夫人微笑,缓过神来的萧吟松顿时兴奋地叫了一声,一头扎进萧夫人怀里,“娘你好厉害!你比爹还厉害!”
身为户部尚书,正忙着清算年底各部账目的萧老爷打了声喷嚏,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怀疑是昨夜着凉了。
萧夫人说:“娘只是做了一些小事,比不得你爹,做得都是关乎民生的大事。”
萧吟松撇嘴,满不在乎:“他做天大的事也少不了人指着他骂,可娘做的事就算很小,但让每一个吃到宁记的人都很快乐。”
“吟松,话不可这样说。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爹的一举一动关乎千万民生,总会触及别人的利益,不是没有人反对就是好事情。”
“对于朝堂来说,明里暗里会有无数对手,当所有人都在称赞你的时候,才说明你做了蠢事。对手只会为你的失误鼓掌。”
萧吟松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还是固执道:“可我还是觉得哪怕娘只是开了一家糕点铺子,但作为第一个在西都城里开铺子的夫人,娘也是最厉害的。”
童言童语往往无所顾忌。
萧夫人的所作所为,近了看不过是一家铺子而已,远了看却是在手工业和服务行业切实推动了女性地位的提高,并增加了许多就业岗位。
庄良玉,有一种看到希望的感觉。
第37章 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