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子监开组会——沐春归途【完结】
时间:2023-05-10 23:04:20

  所以,这是庄良玉第一次以臣子身份站在太仪殿中。
  庄良玉打量太仪殿,荣亲王便打量她。
  眼神明晃晃落在她身上, 不加掩饰,锐利锋芒。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处了, 庄良玉便客客气气回一个笑容。
  荣亲王不似裕亲王那般是顺德帝的胞弟, 荣亲王是老太后的儿子。生得五官绝色, 气质浓烈出挑。相较之下,顺德帝的长相便显得平庸许多。而且荣亲王身上有股沉淀之后的凶煞气,静静沉着,稍不注意就能将冒犯的旁人吓到。
  而且他也很年轻,仿佛比萧钦竹大不了几岁。
  雍容华贵得一看便知不同寻常。
  此时荣亲王是坐着,坐在一直宽大的椅子上,在皇帝面前也没半点拘束,懒懒散散地靠着,仿佛一头在休息的猛虎。
  庄良玉垂眸看看自己,站得有点累。
  庄良玉百无聊赖地思考顺德帝准备将自己晾到什么时候,觉得今日这一遭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去睡上一觉。
  “皇兄。”
  赵肃胤自奏折中抬头,眼神虚晃一圈,最后落在庄良玉身上,露出恍悟的神情:“原是庄爱卿已经到了。”
  庄良玉:“……”
  她才不信赵肃胤先前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分明先前还让她起来不用多礼。
  想归想,但还是要老老实实客套:“微臣不愿惊扰圣上公务,圣上先忙便是。”
  这时的顺德帝显得格外和煦,常年积威深重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显得颇有违和,庄良玉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今日要庄爱卿来,是有些要事。”
  庄良玉再行大礼,毕恭毕敬道:“微臣殊荣!”
  顺德帝挥挥手,自高台上走下来,好似极为信赖与亲近的模样:“今日传你与九弟前来有要务安排。”
  “圣上请讲。”
  “明年开春后便是春闱,届时涉及考试以及官员考核提拔,朕便想将这两件差事交给你二人处理。”
  春闱本就是庄良玉分内之事,交给她来做就是理所应当,但荣亲王——
  荣亲王是老太后的儿子,论及身份地位,算是嫡子,顺德帝此时让他如此参与官员事务,难道不怕给了可乘之机?
  “庄爱卿,九弟聪慧,博览群书慧眼识人,有他来做这件事,朕才能放心。”
  庄良玉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老老实实听着。
  “朕的儿子们尚且年轻,从未经历过风雨,缺乏历练,不过是到各地救灾都搞得兵荒马乱。官员选拔涉及国之根本,便交由九弟与庄爱卿来做,若是人手不够,便找他们几个不成器的从旁协助便是。”
  庄良玉跪地领命,眼下她是整个大殿上地位除了近侍之外最低的,根本毫无话语权。
  等顺德帝这件事情安排完,荣亲王重新靠回座椅中,玩味道:“近日听闻庄大人遇到些麻烦,如今解决否,可需帮助否?”
  庄良玉回以虚伪客套的笑容,拱手行礼:“多谢荣亲王关照,不过是些小麻烦,如今已然解决。”
  正提笔批奏折的顺德帝停笔:“哦?这件事朕也有所耳闻,似是有人到国子监门前闹事?”
  顺德帝将笔放下,微微侧身问道:“魏听,这件事你可有耳闻?”
  “回圣上,有所耳闻。好像是有人诬告国子监祭酒大人乱写文章,扰了田间生产。”魏听恭恭敬敬说道。
  荣亲王站起身,虽然笑着,但眼中冰冷,视线落在庄良玉身上时,一丝波动感情也无:“皇兄,您亲封的这位国子监祭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宋坨村的人刚刚两日前刚告上门去,第二日庄大人便用雷霆手段破了骗局查明真相。眼下那些来碰瓷的片子还被关在京内府衙的大牢里等着审问。”
  庄良玉谦虚笑笑,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眼下是荣亲王跟顺德帝两人在较量,她不过是个引子。荣亲王知道顺德帝知晓他是推动宋坨村的幕后人,顺德帝也知晓荣亲王知晓他洞悉此事真相,但两人仍要面上做一出一无所知的戏来。
  庄良玉这个配角就只能配合演戏。
  顺德帝朗笑几声,可笑意过后的声音极为渗人,仿佛在警告什么:“庄爱卿,你又是如何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回圣上,凡说谎,必然有线索。但人会说谎,土地不会。宋坨村人究竟用了何种耕作方式在田里一测便知。他们既无法清晰说出耕作方法来路,也无法隐瞒田地中的实际产量。只要看过,答案自然分晓。”庄良玉一板一眼地说道,哪里有平日舌战群儒的尖锐模样。
  高台上传来一声慨叹:“若是我大雍官员都能如庄爱卿这般尽职尽责又洞察明辨,盛世之日可会远?”
  “圣上过誉!”庄良玉再次拱手行礼,一直弯腰行礼,她现在都觉得腰疼了。
  但皇帝不肯罢休,又问荣亲王:“九弟,你说呢?”
  荣亲王唇角掀起一抹笑:“皇兄所言极是。”
  就在庄良玉以为到这里就能结束煎熬的时候,太仪殿外再传通报声。
  “辅国大将军觐见——”
  庄良玉压下眉头,掩住自己那点好奇。
  萧钦竹进殿后,走到庄良玉身边才开始行礼,非常鲜明地表明自己与庄良玉同进退的立场。
  荣亲王见她二人并肩而立,面上神色意味不明。顺德帝倒是抚掌而笑:“萧将军与庄爱卿不仅伉俪情深,更同为我朝肱骨,母后真是点了一桩好姻缘。若非庄爱卿与萧将军成婚,便不会随着南下救灾,就算是美玉怕是也要就此蒙尘。我雍朝便少一员贤臣。”
  庄良玉隐秘地感受到荣亲王的眼神有了变化,落在身上像是嫉恨的针一样。
  “萧将军,此次传你来有要事。近些日子东南沿海传来消息说海运和漕运出了些问题,匪寇横行,行商艰难,民不聊生,你带兵前去镇压匪寇,务必清剿扰乱民生的祸害!”
  顺德帝说得斩钉截铁,可见决心之大。
  萧钦竹在与她成婚之前,便是飘在四处行军,要么镇压西北,要么处理山林匪寇,虽然所率军队的名字叫镇北军,那也只是自北部起家而已,大雍版图偌大,萧钦竹这个才二十四五的年轻人早已跑过大半。
  荣亲王等萧钦竹领命后调侃道:“萧将军此次可还要带着爱妻?”
  萧钦竹神色平静,淡淡道:“臣妻并非只是臣的妻子,她有自己的责任。”
  说实话,荣亲王的这句“爱妻”让庄良玉很反感,其一是庄良玉并不喜他人讨论她与萧钦竹直接的感情,其二便是荣亲王这样说完全将她看做萧钦竹的附属品,抹消了她的个人价值。
  萧钦竹反手向顺德帝行礼:“请圣上放心,即便没有庄大人协助,末将仍会尽心完成圣上命令,不负圣上所托。”
  一直笑面虎般的荣亲王脸上出现一丝恼怒,显然是被萧钦竹抹了面子之后的愤怒,视线在扫到庄良玉时更加阴狠了。
  庄良玉心里长吁短叹,面上却波澜不惊,安安静静在这场三个男人的大戏里当观众。
  ……
  走出太仪殿时,已经能看到稀疏的星斗在昏暗的夜幕中闪烁。庄良玉正准备向荣亲王行礼告别,然后就能与萧钦竹回家收工。
  “庄大人留步。”
  不知是不是庄良玉的错觉,她现在听荣亲王说每一句话都感觉阴阳怪气的。
  庄良玉问:“王爷有何贵干?”
  “听闻当日萧将军第一个带兵赶到国子监?”
  荣亲王不等二人回答,便又自顾说道:“倒是比京城警备司还快了些。萧将军不愧为栋梁肱骨之臣,如此迅速反应想必无论何种险情都应当能最快赶到,若是雍朝的将士都能如萧将军这般才好。”
  “恰巧而已,王爷过誉。”萧钦竹沉声道,身形挺拔像是一根劲竹,又像是一棵大树,将庄良玉挡在自己身后,免去荣亲王的窥探。
  “瞧瞧,天色已晚,便不耽误萧将军与庄大人,本王先行一步。”
  荣亲王远去,可此时还在宫里,人多眼杂,庄良玉就算心里松一口气也不敢有任何表示。
  一直到忠国公府,庄良玉进了竹苑便瘫在贵妃榻上,一副再也不想起来的模样。
  萧钦竹静默片刻,叫来夏荷秋光等人准备晚膳,然后走到庄良玉近前,轻轻捏住庄良玉的脖颈。
  庄良玉像是猫儿一般发出舒服的哼声,翻过身去,由着萧钦竹按摩。
  含混道:“郎君准备何日启程?”
  “圣上急诏,通常要三日内动身。”
  “要去多久?”
  萧钦竹道:“少则三两月,多则半年。我不在京中,若是遇到难处可与父亲大人说,父亲大人在户部当值,多少能帮你免除些麻烦。”
  庄良玉懒洋洋应声:“多加小心。”
  萧钦竹动作顿住,手轻柔地拂过庄良玉发顶。
  “你也是……”
  ……
第97章 奈何
  虽然萧钦竹说了三日之内启程, 但第二日,天一亮,调令就送到了忠国公府, 要萧钦竹今日下午就启程。
  早上吃饭的时候,庄良玉想起萧钦竹那日及时带兵赶来维持现场秩序, 说道:“那日在国子监门前,多谢郎君。”
  若是放在以前, 萧钦竹大抵是会因为庄良玉的客套而生气的。但一年的时间过去,两人之间经历这样多的事情。萧钦竹也渐渐明白,庄良玉就是这样一个将每件事情都分得很清楚的人。
  萧钦竹说道:“是吟松派了人到兵部寻我,彼时正准备去城外兵营, 便带人过来了。”
  “昨日荣亲王提及此事,日后可会有麻烦?”
  萧钦竹静默片刻, 不动声色道:“你无须担心。”
  庄良玉了然:“那便是会有麻烦。郎君身为镇北军的将军, 行事多有顾忌,这件事我自己应是也能料理, 你可放心去东南。”
  “小心荣亲王。”萧钦竹的声音低沉,欲言又止。
  庄良玉权当他是担忧,微微一笑, 示意他放心。
  “宋坨村一事我已嘱托父亲的门生, 他们会仔细跟进,尽快查明幕后找出真凶。”
  庄良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萧钦竹, 他们二人都清楚,即便此时查明真凶, 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因为这个幕后黑手他们动不得。
  说得好听, 幕后黑手是荣亲王, 但若是说得难听,这幕后黑手便是顺德帝。
  是他在纵容,让荣亲王的野心越来越大。
  庄良玉慢悠悠喝了一口汤,说道:“玩火自焚。”
  ……
  萧钦竹临行前,庄良玉替他收拾行囊,虽说其实也不用准备什么东西,但萧钦竹说了,她做一下也无妨。
  本来,吃完早饭后,庄良玉就准备稍事休息一下,然后等下午送走萧钦竹便去国子监看看。
  她正在看书,萧钦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门外,静静站了片刻,说道:“下属们已经让各自夫人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了。”
  庄良玉:“……”
  她眨眨眼,不确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头,看到萧钦竹站在门边,逆着光看不清神情,但干巴巴的语气竟然让她听出一丝委屈。
  庄良玉暗自乐了片刻,说道:“郎君应当自己收拾好了行囊,不需操心。”
  “……是。”
  萧钦竹应声后,门里门外陷入沉默。萧钦竹不甘心,可是又不肯走。
  半晌,庄良玉噗嗤一声笑出来。
  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掸了掸衣摆,站定到萧钦竹面前,笑吟吟的:“回房吧郎君,让我看看给你添点什么累赘。”
  庄良玉说添累赘就绝对不是开玩笑,她虽然曾经有过丰富的野外勘测经验,但一个是古代一个是未来,根本不能拿来类比。
  于是有的没的凡是她觉得有意思的都塞进了萧钦竹的行囊。
  萧钦竹沉默地看着多出来的木雕,举起来,神情有些困惑:“夫人,这用来做什么?”
  庄良玉正忙着翻箱倒柜,连看都没看就敷衍道:“用来搞笑。”
  “搞笑?”萧钦竹和这个丑丑的小狗木雕对视,想起那日二人走过东市长街,拿着木雕站到庄良玉身后。
  “我想带你那个。”
  庄良玉顿了片刻,不知是不是弯腰的原因,觉得有点心口憋闷,缓缓舒了两口气才直起身。调整片刻才带上往日那般和风细雨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郎君怎么不说想带上我?”
  “……”
  庄良玉的眼神有点惊恐:“不会吧!萧钦竹你竟然真的在思考?”
  谁料萧钦竹也是一笑,笑得冰雪初融般惊艳:“开个玩笑。”
  庄良玉嗔怪地捶了他一拳,不像是在撒娇,力气有点大,捶得萧钦竹差点憋气。
  玩闹也只是片刻,两个人都是有正事要做的,凑在一起时也是工作大于生活,庄良玉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的状态,至少不会让她觉得失控。
  萧钦竹跟在庄良玉身后,将自己那个小狗木雕放下,换成了庄良玉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握在手里的时候,忍不住微微摩挲。
  庄良玉立时有种起了鸡皮疙瘩的感觉,扭过头去,装模作样的。
  萧钦竹问道:“夫人以为东南沿海一事该当如何?”
  庄良玉思忖,但除匪寇一事于她而言属于未知领域,也不敢妄下定论:“漕运是民生,水路连通大雍的命脉。匪寇明目张胆伸手,必然有人在背后支持。”
  “夫人以为何人?”
  也许是因为这几日见过荣亲王,所以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荣亲王在搞鬼。
  萧钦竹摇摇头,说:“船行江上。”
  庄良玉的第一反应是错愕,江家经营香料生意,又怎么会跟漕运扯上关系?
  萧钦竹继续说道:“陵南最新开出来的铁矿自五斗山运出,过江时便遭了匪寇。”
  怪不得——
  铁矿在这个封建时代,基本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现在铁矿丢失遭遇匪寇,无异于现代社会里重型军*火丢失。
  自陵南道回来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若非还能见到左仪灵和跟她一起北上的黑雨,庄良玉几乎觉得扎穆寨的经历都要成为一场离奇的梦境。
  “此行仅有镇北军?”庄良玉问道。
  萧钦竹颔首:“此事只能交由镇北军。”
  静默与凝重缓缓流淌,庄良玉想——此时的萧钦竹还不到二十七岁,就算此行险峻,当也平安无恙。
  萧钦竹却想,比起危险的前线,庄良玉留在后方,虽说勾心斗角费心劳力,但只要不是直接犯了杀头的罪,他总能有办法让她好好活。
  ……
  军情紧急,用过午饭后,萧钦竹便策马直奔城外军营,准备带大军开拔。
  此行紧急,怕是连书信都要成为奢侈。
  庄良玉在送走萧钦竹之后便直接去了国子监,今日国子监休息,家在西都城的监生们便都回了家,只有些远地方的人还留在这里,但三五成群,都去了西都城里找些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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