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清风自窗拥入，裹挟着丝丝屋外暖意而来。
安静书房中，有一声无奈叹息轻轻响起。
云辞将手中书放下，肩膀稍动，手肘往后掇了掇。可靠在她肩膀与后背上睡着的洛书锦却没有要醒的意思。
云辞无奈。犹豫会儿后，她小心翼翼转过身，抬起手托住他脑袋。
她身体往旁边挪动，双手轻轻托着洛书锦脑袋，然后让他躺在地上。
她松口气的瞬间，洛书锦没征兆的睁开了眼，眼神微微无神，而后瞧见云阿辞跪坐在自己身侧，正低眸俯视着他。
他眨了下眼，唇角不自觉上扬，勾起一抹笑意：“做梦了……”
而后又重新闭上眼睛睡过去。
云辞：“……”
她眯了下眼，默默抬起右手。
“啪！”
巴掌落在洛书锦脸上，不算重，但确有类似耳光声响起。
洛书锦受到惊吓般睁开眼，面色惶恐的瞬间，眼神又有些茫然的看向周围。
他抬起手捂着被打的脸，眼前视线完全清晰后瞧见云辞微嗔望着他的模样。
他眨巴眨巴了眼睛，一个激灵挺起身。他双腿盘起些，小心翼翼扭头看向她：“云阿辞……”
云辞道：“说好的看书呢？又睡觉。”
洛书锦笑了笑：“我觉得我看的差不多了，反正就那点内容，看来看去都没差嘛。”
“是吗？”云辞拿起桌案上的书：“既然你觉得你看的差不多了，那我来考考你。”
洛书锦正要开口，云辞又补充道：“若是你没有回答上来，照你这种态度，我以后都不来了。”
“什么？”洛书锦瞬间睁大眼睛，立即伸手按住云辞要翻开书页的手，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虽然之前看过两遍，但他并不能将书里的内容背下来。其实也只能记得一点大概，有些复杂的地方他都没能看懂，更别谈是背下来。
洛书锦将云辞的手按下去，态度瞬间软下来：“云阿辞，我错了……我的确没怎么看完，我现在就去看，在你回家之前把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这次我绝对不会敷衍！”
他眉头拧起，眼神坚定：“我保证，这次一定好好看，绝不敷衍了事！”
洛书锦神色紧张又有些慌乱，像是害怕云辞会拒绝。他抿起唇，眼中不由浮现出些许期待之意。
云辞有些不忍心拒绝。她道：“你确定这次不会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绝对不会！”洛书锦坐直身体，将自己的书拿起来：“我要是再睡着，我就是猪！”
云辞挑了下眉。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别的，洛书锦已然起身，拿着他的书回到书桌那边。
见洛书锦入座后模样认真起来，云辞有些讶异，却也没有多言。他现在状态好起来了些，自然不该打扰。
云辞缓了缓气息，也于桌案前坐好。
他有他的任务，她也有她的目标。
一个多时辰后，云辞看完了她带来的两本书，于桌案前起身，抬手捋了捋久坐后微皱的衣裳，然后走到洛书锦书桌前。
洛书锦抬头看了她一下，很自觉将书放下，信心满满模样看着她：“我这回都认真看完了，你考我吧。”
云辞却道：“洛书锦，你应该为你自己而看这些书，而不是因为我要考你你才看。”
洛书锦一愣。
云辞说：“我相信你这回已经认真看完了，但以后，你也要认真看。要为你自己看。”
洛书锦有些疑惑，不太明白云辞这番话。
云辞道：“你还记得你说过你想要保护褚西城的那些话吗？”
洛书锦立马点头：“当然记得。”
云辞将自己的书摞放在一起：“光是有蛮力，是保护不好褚西城的，还得要有脑子。”
“古往今来，征战沙场立下战功、被人铭记的，可不是只知道提着刀剑往前冲的那些人，而是有勇有谋，能布兵排阵，带领部下取得胜利、守护好身后领土与百姓的人。”
洛书锦愣住，眼神错愕望向云辞。
他放在书上的手指不由动了动，眼眸微颤了颤。他眨了下眼，眼睛依旧注视着云辞。
似有片刻纠结，洛书锦再次开口：“你真的相信我能成为那样的人？”
云辞笑着：“为什么不相信呢？你从小的志向不就是要像你爹一样守护好褚西城吗？不然他让你去军营，你怎么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又挑了下眉，打趣道：“平时你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洛书锦望向云辞的眼神闪烁着，胸膛中心跳倏忽加快了些。他曾说的那些话，连他爹娘都不太相信，毕竟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那样的人。
可云阿辞相信。
他抬手碰了碰鼻子，视线收回的瞬间，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云辞看着他的表情反应，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却也清晰落在洛书锦耳中。
他手往后摸了下脑袋，又抬起头看向云辞。他笑了下：“云阿辞，我以后会好好念书的。”
“为我自己。”
云辞笑着点了点头：“嗯。”
洛书锦还是难掩诧异：“你真的相信我？”
云辞反问：“你希望我不相信你？”
“当然不是！”洛书锦摇头：“我肯定希望你相信我！”
云辞笑：“那我就是相信你的。”
洛书锦望着她，闪烁眼眸中，她此时的面容清晰浮现。
犹如深深雕刻于其中的画卷。
他眨了下眼，依旧注视着她。
云辞将书桌上的书抱起：“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再晚些，就要天黑了。”
洛书锦立即起身，从书桌内侧绕出去：“不吃过晚饭再回去吗？”
云辞道：“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早些回去比较好。”
洛书锦抿了下唇，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云辞笑着，没拒绝：“好。”
洛书锦将云辞送回云府，于门前瞧见正好要出门的云天义。
三人碰面，云天义显然不悦，还未等云辞问候，他闷哼一声后便甩袖离去。
云辞神色未改，瞥了他离去身影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洛书锦也看过去一眼，很快看回云辞，轻声询问：“云阿辞，你爹好像不高兴，是因你去城主府找我的缘故么？”
云辞纠正：“是因为云家跟邱家联姻一事黄了的缘故。”
洛书锦一愣，神色顿时惊喜，喜呼出声：“真的？”
“真的。”她抬眼看向洛书锦：“我母亲不同意我嫁去邱家，父亲虽与她有所争辩，但没争得赢。这事就此作罢了。”
所以云天义才如此不悦，每次见着她都没什么好脸色。
他头上的数字也一降再降，从最初的“七十”，变成了现在的“四十”。
听云辞所言，洛书锦脸上欣喜之意掩藏不住。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好消息怎么接二连三的？
不过……挺好！
特别好！
云辞见洛书锦笑起来，眉头不自觉挑了下：“你笑什么呢？”
洛书锦耸了耸肩：“没什么，随便笑笑。”
“……”
洛书锦又道：“你快进去吧，明天见。”
云辞点了点头：“嗯。你也早些回去，别在外面乱逛。”
“知道啦，这就回去了。”
目送云辞进云府后，洛书锦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他环抱起双臂，背转过身时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中满是欢喜，连往前而行的步伐都轻快了好些。
“哼哼哼哼～”
洛书锦眯起眼，忍不住哼起小调。
翌日。
一大早，洛书锦就来找云辞，在云辞这里吃过早饭后与她一起去往勤思阁。
路上，洛书锦一反常态的安静，没了以往跟她一起来勤思阁时的叽叽喳喳。
云辞不由看了他一眼，出声询问：“你有心事？”
洛书锦愣了下，转头看向云辞时露出笑容：“怎么说呢，算是有那么点吧……”
他往云辞的方向凑了凑，压低些嗓音问：“云阿辞，怎么样能快速了解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云辞有些诧异。他这一路上不说话，原来是在思考这个。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想来是将昨日她与他说过的话当真了，他自己也认真思忖过以后的事。
云辞道：“勤学好问。”
洛书锦眨了眨眼：“仔细说说。”
云辞解释：“若是自己学，就找你想学的那一类的书。比如，你想学习排兵布阵，你就得看兵法。若是想快速了解，或是知晓些书上说的没那么详细的，你就去找那些了解那些事的人，比如说，勤思阁的先生们，亦或者城中回家来探亲的经验丰富的将士，亦或者已经从军中退役的老兵。”
“别的也一样。谁知道那些事，就去问谁。”
洛书锦眼睛稍睁大了些，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云辞看着他，又道：“若是你想知道我方才说的，我的确知道有个人很清楚那些事。”
洛书锦立即追问：“谁？”
云辞答：“你爹。”
“他是褚西城城主，守卫褚西城多年，别人的经验哪里会比他更丰富，比他更了解军中之事？”
洛书锦诧异了下，而后反应过来：“说的……有道理啊。”
学排兵布阵什么的，找他爹就好了！
洛书锦笑起来，抬手摸了摸鼻子，又笑看向云辞：“那我午间休息时能去找你吗？”
云辞转头看向他。
他解释：“我想和你一起看书。”
云辞笑，眼神柔和：“好啊。”
洛书锦眸光瞬时亮起：“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辞点头：“嗯。”
第19章
午饭后，佟黎拉着云辞去庭院散步。
正值夏日，后院荷花池中的荷花开的正盛，荷花粉嫩、荷叶翠绿，有蜻蜓立于花枝上，亦有蜻蜓数只点水后振翅离去。
云辞望着满池绽放的荷花，轻眨了下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捏了捏袖口衣角。
她站的笔直，似有几分僵硬感。
佟黎瞧荷花开的不错，想凑近些看看，身体才靠近荷花池边，手往前伸出要去够离池边不远的荷花时，旁边的云辞条件反射般迅速伸出手用力将她给拽了回来。
佟黎被拉回到云辞身边，她踉跄了下，站定后有些疑惑望向云辞。
云辞愣了下，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失态。
她很快收回握着佟黎胳膊的手，露出笑容。只是笑容有些仓促，看起来不怎么真切。
佟黎眨了眨眼，牵起云辞的手，轻声询问：“阿辞，你是不是还对掉下你家莲花池的事有阴影啊？”
云辞笑了下：“有点吧。”
自从掉下莲花池后，她基本上会和这种花池保持些许距离，即使是在池边小道上行走，也是尽可能靠近里边的那一侧，而非靠近池子这一边。
说谨慎也可以，说是对那件事有些阴影也行。
佟黎立刻牵着云辞的手往后走了些：“那我们不走这边，不看荷花了，我们去看看牡丹和芍药吧，它们也开得漂亮。”
云辞笑着点了点头：“好。”
远离荷花池后，云辞紧绷的情绪得以舒缓。
她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捏着衣角的手随之松开，面上表情也柔和了些。
微风徐来，吹动发丝轻轻撩面。
云辞抬起手，将被风吹得不老实的发丝捋了捋，悉数拨弄到耳后。
身侧有两位女子学堂的同学经过，她们互相颔首示意后，又各向各自之向行去。
待走远些，佟黎转头看了云辞一眼，眼眸亮亮的，笑吟吟看着她。
云辞略有不解：“怎么了？”
佟黎紧紧挽着她胳膊，笑着开口：“阿辞，听说你昨日去城主府了，是去见洛书锦的么？”
云辞挑了下眉：“这你也知道？”
“当然了，我的消息可是遍布整个褚西城的～”佟黎笑着，眉眼间笑意盈盈，有些得意意味。
她又问：“你是不是去见洛书锦的？”
云辞嘴唇轻启，还未给出回答，便有人行至她们身前，将她们的路挡住。
是有段时日没见到的钟起。
佟黎看过去，发现是他，觉着讶异，又有些好奇与八卦。她眉头轻挑，视线不由上下打量着他。
钟起的目光落在云辞身上，而后拱手见礼：“云二小姐，佟小姐。”
云辞与佟黎回以相同见礼。
钟起抬头直视云辞：“云二小姐，在下有话想与你说，不知你是否有空？”
云辞有些诧异。她还以为邱晟被洛书锦狠狠揍了一顿后，身为邱晟表哥的钟起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佟黎轻轻晃了下云辞胳膊。
钟起眼睛直直望着云辞，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云辞问：“钟公子有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不是很方便在有他人的时候言说。”钟起瞥了佟黎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佟黎也有眼力见，知道自己在这里不方便他们说话。何况钟起还这般直接的说了。
此处是勤思阁庭院，不会有事。
于是佟黎看向云辞：“阿辞，那我去牡丹花丛那边等你，你和他说完话后直接过来寻我。”
云辞点了点头：“好。”
佟黎离开时，看了钟起一眼。两人擦肩而过，钟起听见佟黎的一声闷哼，似是故意哼给他听的。
是提醒，亦带着些警告之意。
钟起往后看了眼，确定佟黎是真的离开后，才收回视线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云辞。
云辞神色淡然看着他：“钟公子，现在你可以说了吗？你是有何话要与我说？”
钟起道：“其实也不能算是很重要的事，就是……”
他抬眼，往云辞身后看去。
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
钟起抿了下唇，而后向云辞伸出手，将她头上不知何时落着的一片树叶取下来。
云辞下意识躲闪，却发觉钟起只是拿下不小心掉落在自己头上的树叶。她愣了下：“多谢。”
钟起道：“云二小姐是因我是邱晟的表哥才一直对我有所抗拒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他是他，我是我，为何要将我对你的情意和他牵扯上关系？”
云辞眨了眨眼，讶异于他说的话。
情意？
这种东西……似乎并不存在钟起对自己身上吧。
她不动声色的抬了下眼，钟起头上的数字一如当初他去云府探望自己时一样，依旧是“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