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不能完全确定这个数字代表的是什么，但她也不傻，能猜到这数字越低，便是越不喜欢自己。或者说，跟自己并不相熟。
比如显然讨厌自己的二娘，和之前初次见、为自己诊脉的大夫。
他们头上都是“零”。
见云辞不说话，钟起蹙起眉头：“你不相信我说的？”
云辞：“……”
说实话，她当然不信。
最初钟起出现时表现出对自己的意思，她就觉得他是别有所图。如今嘛……她更不可能相信。
再者，即使他是真对自己有情意，那又怎样？难道他对自己有情意，自己就要嫁给他？
她又不喜欢他。
云辞缓了口气息：“钟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没有……”
话还未说完，身前之人倏忽靠近，猝不及防的伸手将她抱住。
她睁大眼的瞬间，身体几乎同时反应，用力将他推开。她嗓音不由提高了些：“你做什么！”
钟起踉跄了下，还没站稳，自云辞身后冲过来一个人，一拳砸在他脸上。
他彻底没站住，身体往旁侧倒去，而后又被人一脚猛力踹去，摔倒在草丛中。
“登徒子，你对云阿辞做什么！”洛书锦暴怒之声传来。
钟起被踹倒在草丛后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反应，只觉得后背又被人踹下两三脚。挺疼，感觉背后的骨头要断了。
“动手动脚……”
“让你动手动脚……”
后背的痛感还在持续。
洛书锦显然没有要就此放过他的意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力踹着。
倒是云辞先从惊诧中反应过来。
看见洛书锦在踹钟起，不远处看热闹的学生有聚集的趋势，她大惊，连忙走过去将洛书锦扯拽过来。
洛书锦不甘心，长腿伸出去，一脚踢在了钟起小腿上。
钟起的脸上有些难堪，身上浅蓝色的学子服也有些脏兮兮的。
“好了好了，别打了……”云辞使劲拽着洛书锦：“好多人看着呢，快走快走！”
云辞牵着洛书锦的手，疾步跑往前，穿过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将他快速带离现场。
待走远了好些，云辞才气喘吁吁停住脚步，转头看了看有没有人跟着他们，直至确定无人跟随才真正松了口气。
洛书锦面上却仍旧满满的气愤，眉头紧锁的模样，额头上有些微青筋凸起，显然是真的动怒。
要不是云辞拉着，他可不会那么快就停手。
他呼吸有些不稳，火气丝毫没消。
云辞望着他，他眨了下眼，稍稍敛回些情绪后低眸看向她。只是紧皱的眉头依旧紧皱着。
他撇了撇嘴，又气又恼，还有些委屈意味：“他刚刚抱你了……”
“可恶，我要打死他！”
云辞愣了愣，见他那生气愤怒，好似又有些难受的模样，很是意外。
她不由抬起头往洛书锦头上看了眼，那个“一百”的数字依旧是“一百”。即使他在生气，也照样没变。
她眨了下眼，眼神惊讶闪烁着。清澈明亮的眸子微微颤动了几下，继而显映出他此刻的面容。
“洛书锦。”云辞喊他的名字。
“嗯。”洛书锦应了一声，低头看向云辞的眼睛。随后在她眼里看见了自己。
他怔了怔，回过神后快速眨了眨眼睛，眼神一瞬慌乱紧张时，又不由自主将手握成了拳头。
原本愤怒的情绪、心中燃烧的怒火倏忽被压制住。他缓了口气，情绪渐渐稳下来。
“那个，我……”洛书锦后知后觉的紧张：“我刚刚……有点冲动了。”
但他又很快坚定道：“云阿辞，我绝对不是故意当着你的面打人的！我就是……我就是一下子没控制住我的腿，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踹出去了。”
“……”
像是怕云辞不信，洛书锦还稍稍弯下腰，往前凑了凑，朝云辞眨巴眨巴了眼睛，眼里带着些期待。
那眼神好似在说：相信我吧相信我吧，真的是那样的。
云辞望着他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洛书锦也跟着笑起来：“云阿辞，你笑了，这就证明你没有生气，对不对？”
云辞道：“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没生气就好。
洛书锦松了口气。
他笑着，抬起手摸了摸脑袋。
云辞摇了下头，反而有些担心：“你还笑得出来？你在勤思阁把钟起打了，估计等会儿你就要被喊去训话了。”
“训话而已，”洛书锦无比坦然：“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看着云辞，笑着宽慰道：“你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云辞稍蹙了下眉：“可是……”
“我不会有事的。”洛书锦笑着打断她的话。
继而再次坚定出声：“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第20章
邱府。
邱晟看着被人搀扶回来的钟起，眼神难掩震惊。他坐在轮椅上，激动下想要起身，可刚一动便扯动腿上的伤口，疼的皱起眉，又靠回轮椅。
下人将钟起扶到邱晟身边，搬过椅子让他坐下。
钟起抬起手搭在桌子上，另只手扶着还在疼的腰，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
邱晟错愕：“表哥，你这是……”
“不明显吗？”钟起扶额：“我被人打了。”
“……谁？”
“除了洛书锦，还能有谁？”钟起忍不住叹了口气，表情甚是无奈。
邱晟诧异后，又觉得如果是洛书锦，那也显得合情合理。
只是钟起是从勤思阁回来的，看他身上脏兮兮的学子服，洛书锦那家伙该不会在勤思阁内就把人给打了吧？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全然不将勤思阁的规矩放在眼里！
也因勤思阁规矩，邱晟原本的预想是，让钟起在勤思阁当着洛书锦的面与云辞有些亲密动作，惹怒挑衅洛书锦。不出意外的话，洛书锦会在放学后将钟起拦住，他已经安排好了人在外面等钟起、保护他，以免他真被洛书锦揍。
可没想到……
洛书锦居然在勤思阁就直接动手了！真是意料之外！
邱晟还想说些什么，钟起抢在他之前开口：“表弟，之前你说的事我都帮你做完了，还挨了一顿打，至于之后云二小姐对洛书锦会是怎样的态度，可与我无关了。”
邱晟抿了下唇：“表哥，辛苦你了。”
钟起将扶额的手放下，转头看向邱晟那边，眉头轻皱了皱，似是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开口：“表弟，我要回皇城了。”
邱晟一愣，诧异而惊讶：“什么？那么快！”
钟起道：“我已在褚西城待了三月有余，母亲其实写过几次书信来催我回去，不过当时要帮你忙，便说要在这多留一段时日。现在这事已完成，我也该回去了。”
除此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今日见洛书锦动怒模样，那近乎可怕的眼神，他感觉洛书锦是真冲着要将自己打残去的，若非云辞在场阻止，估计他都无法自己走回来。
结果……或许会和现在坐在轮椅上的邱晟相差无几。
为了自己的安全，钟起觉得，还是早些离开这里比较好，免得不知何时在路上碰见洛书锦，而他忽然想起自己当着他的面抱住云辞的事，一时火气上涌，又将自己揍一遍。
那场面……
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都疼。
钟起已这般说了，邱晟也不好再挽留。
这段时日他帮自己的已经不少，他想回去，那就回去。
邱晟道：“那我让人将之前答应给你的东西装好，命人给你收拾一下行李。”
钟起点了点头：“好。”
而后倏忽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邱晟开口：“表哥，云辞亲眼看见洛书锦揍你，没有什么反应吗？”
钟起愣了下，答：“她把洛书锦拉走了。”
“别的呢？”
“没有。”
“……”
没有？
真奇怪。邱晟拧起眉，双手不由自主握住轮椅扶手。
他很意外。按理说，一个姑娘家瞧见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在愤怒揍打另外一个曾对她持续示好、又外貌俊俏温柔的男子，心中应该会有所抗拒，亦或者会觉得丢脸才是。
可云辞……只是将洛书锦带走了？
她不关心钟起，反而在意洛书锦？！
忽然间，邱晟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面色一瞬间恍然大悟，觉得诧异，又有些不可思议。
难怪云辞拒绝和邱家的定亲……
原来如此。
洛书锦在勤思阁动手打人，自然免不了被勤思阁的先生喊去训话。
只不过这种事对他而言十分寻常，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什么好在意的。
但今日，略有些不同。
被训完话出来，洛书锦低垂着头，眉头紧锁，表情不是很好。
迈下屋前台阶，步入院中，一抬头，看见了在院中的云辞。她望着他所在，显然是在等他。
洛书锦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笑着迈步跑到她身前：“云阿辞。”
云辞问他：“被骂了？”
洛书锦笑着：“也不算……就是唠叨了几句。跟我爹骂我的那些话相比，先生说的话可算得上是温和了。”
云辞挑了下眉，看向洛书锦的眼神里浮现出些许无奈。
洛书锦还是笑着。
云辞轻摇了下头，转身往外走，洛书锦立刻跟过去，于她身侧缓步走着，保持几乎与她差不多大小的步伐。
他小心着侧眸看了看云辞脸色，确定她没有生气的意思，心下松了口气，才再露出笑容。
云辞往他瞥过去一眼：“吃过午饭了吗？”
洛书锦愣了下，点头：“吃过了。”
云辞又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去上课了。你回你那边，我从这边过去女子学堂。”
洛书锦乖乖点头：“傍晚勤思阁门口见。”
云辞眨眼：“好。”
两人于岔路口分开。
洛书锦目送云辞离去，望着她背影于去往女子学堂那条路上渐行渐远，而后变得有些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他轻眨了下眼，才慢吞吞收回视线。
往男子学堂走回去的路上，洛书锦环抱着双臂，脑中回想起方才在书房被训话时的画面。
先生说：“洛书锦，你要是再继续这样没规矩的在勤思阁闹事惹麻烦，我们就只能将你劝退了。你这样很影响勤思阁的声誉，也是在影响其他学生的学习，你明白吗？”
“你自己仔细考虑考虑吧，要是再不改改你的脾气，我们就只能将此事告知老阁主与城主大人，将你从勤思阁除名了。”
洛书锦紧抿着唇，神情凝重，周身好似散发着一股极低、带着压迫性的气息，周边路过的人光是看见他那模样，便着急忙慌的躲避，和他保持距离。
回到男子学堂，入座，还未从思绪中回过神，便有人走到他身前，坦然坐下。
洛书锦抬眼看去，而后见一张笑吟吟看向自己的面容。
对方长着一双桃花眼，面相清秀，却又有一股天然狡黠之意。笑眯眯的时候，那种感觉更甚，仿佛他随时都能在背后给你来一刀。
见洛书锦凝重表情，他不惧不怕，依旧面带微笑看着他。
洛书锦愣了下，严肃神色褪去好些，有些许诧异显露：“你何时回来的？”
华文元笑道：“午饭后过来的。”
华文元父亲是褚西城前锋军将军，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年不在家，由他祖父祖母拉扯大。小时候就经常跟着洛书锦一起玩儿，后来便成了好友。
半年多前，他去流云城照顾生病的外祖父，直至其病好才启程回褚西城。今日方至城中。
“我这刚一来，就听说了你打人的事。”他摇了摇头，似是感慨：“唉……你可真是不消停，在勤思阁不好好念书，这么喜欢打人怎么不去武馆啊？”
洛书锦眯了下眼，伸手握拳要去锤他的头，被他迅速往后一躲闪开。
华文元眯眸笑着：“时隔半年没见，你就用你的拳头给我当见面礼啊？”
洛书锦没好气道：“少在那里阴阳怪气的。”
“我这不是阴阳怪气，是在担心你。”华文元笑着：“你至今还没被勤思阁劝退，也真是奇迹了。”
“……”洛书锦毫不犹豫给他翻了个白眼：“滚。”
“啧。”华文元打开手中玉骨扇面，朝自己轻轻扇了扇风：“滚什么滚，我可以用腿走。”
洛书锦一脸无语看着他。
华文元站起身，忽又弯下腰凑过来，压低嗓音问：“对了，你跟云辞表白心意了吗？”
“……”
洛书锦猛的瞪大双眼。
华文元直起身：“看来是没有。”
然后他又吐槽了句：“可真磨叽。”
洛书锦站起身准备揍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转身跑走，一刻也没有停留。显然已经猜到洛书锦要动手。
洛书锦将举起的手放下，表情无奈。
他趴在桌上，郁闷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下午的课，洛书锦出奇的安静，大多数时候就是趴在桌上睡觉。
好不容易等到课结束，华文元原本想找他说几句话，才转身，就看见洛书锦迫不及待的离开学堂，一路小跑着离去。
华文元摇了摇手中玉骨扇，眼眸弯弯，似有笑意浮动其中。
云辞照常是等女子学堂的人走的差不多后，才从那边慢悠悠出来。
勤思阁门前，洛书锦在等她。
见她出来，洛书锦立即站直身体，朝她的方向露出笑容。
云辞迈步走过去：“等很久了吗？”
洛书锦笑着摇头：“没有。”
他往旁边看了眼，周边没什么人，有的也只是离他们有些距离的。
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那个，云阿辞，我有话想和你说。”
云辞抬眼望着他，点了点头：“嗯，你说。”
“我……”
“说什么呢？”华文元笑吟吟的嗓音自洛书锦身后倏忽响起。
洛书锦脸色一僵。
他抬起手一只手搭在洛书锦肩上：“我能听一听吗？”
“是八卦吗？我要听我要听！”佟黎忽然蹦出来，笑着挽起云辞手臂，眨巴眨巴眼睛注视着他们。
云辞：“……”
洛书锦：“……”
这两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