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童站在不远处的巷子口哭泣,拭擦眼泪的手已经溃烂,脸部也有溃烂的趋势了,周围没亲人,似乎是被抛弃的。
李怜雪跟着她往外看,见到可怜的女童后,于心不忍,忙喊停车夫,扶着裙摆下马车,还不忘拿一些吃的,朝巷子口走去。
时柒略一沉吟,翻找出一些纱布和药也下去了。
跟她们同坐在一辆马车里的赵夕之有些不满,现在云城到处都是这种人,能管得过来么,却也没说什么,放下帘子阖目养神。
她们喜欢折腾就折腾吧。
与她无关。
李怜雪掏出帕子让女童擦眼泪,时柒则细细地观察起她身上溃烂的地方,血肉满是黑虫在蠕动着,看着便一身鸡皮疙瘩。
她伸手过去想碰碰女童手臂上的黑虫,对方猛地缩回手。
“别碰,你要是碰到了,你可能也会像我这样的。”女童眼眶通红抽泣着,“我爹娘就是怕我会害了弟弟才把我赶了出来。”
一提起这件事,女童便哽咽了。
时柒却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连李怜雪也吓了一跳,“时柒……”
“不会的,放心吧。”
只见时柒面不改色地从女童那一堆溃烂的血肉之中抓了一条黑虫出来,放到眼下认真地看了几秒。
“溃烂之术不会传染给别人。”
她说。
施溃烂之术的人一定还在云城。
对方还在不停地给云城的人施溃烂之术,弄得他们以为会传染,更是人心惶惶,可目的是什么呢?
时柒毫不犹豫地捏死了手上的黑虫,在李怜雪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给女童施法,确定自己此刻暂时没办法治好才放弃。
李怜雪倍感疑问,“时柒,你怎么知道溃烂之术不会传染?”
“书上说的。”时柒凑到她耳畔,“我以前偷偷看过魔族书卷,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仙门要是知道了非得逐我出去不可。”
听言,李怜雪黛眉皱得紧紧,也下意识地放轻声音说话:“你怎么可以偷偷看魔族书卷呢,以后千万别了。”
时柒看似真诚地点头了。
行走在前面的两辆马车见后面的马车久久没跟上便也停了下来。
南枝门主掀开门帘,探出半个身子,见她们站在巷子口围着一名身体溃烂的女童便猜到了是因为何事。
他让时柒把女童带过来,等会儿同他们一起去散派。
坐在后面马车闭目养神的赵夕之一听,迅速地拉开了门帘,眉宇间满是嫌弃,“我不要跟这个人坐在同一辆马车。”
李怜雪差点就破口大骂了。
一道微低温润的嗓音从前面传过来,“让她来我这儿便可。”
是一直待在马车里不露脸的沈拂尘,女童却怕生地牵住了时柒的手,扬起也快要被黑虫吞噬掉脸,看着她。
南枝门主拉过时柒,快步地走到他那一辆马车前,“既然这个小孩不肯离开你,那你和她一起跟君离坐同一辆马车吧。”
言罢,他才询问沈拂尘的意见,“君离,可否?”
马车里没再传出声音。
南枝门主却当他默认了,也完全没看到时柒那排斥到极致的表情,招呼马夫拿出杌凳,再让女童和她一个一个地上去。
见时柒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他摸了一把脸,“你看我干什么?”
她皮笑肉不笑,“师尊好看。”
时柒撩起裙摆就踩上杌凳上马车,先上去的女童拘谨地坐在角落,看到她也上来才放松一点儿,想倚靠过去似又怕弄脏她。
沈拂尘似无心地看了她们一眼。
时柒安抚好女童后,拿出李怜雪塞给自己的糕点,就着帕子递过去,“君离仙尊,你要尝一下么?”
他“唔”了声,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地擦过时柒的掌侧。
她有些敏感地缩回了手。
没想到马车忽然又停住了,一刹那间空气仿佛也停滞住,外面骤起狂风,“沙沙沙”的风声似连绵不绝的哭泣。
前面似乎有人拦路。
本来安安分分地坐在她身边的女童手拿着一把匕首刺向接过糕点后没有吃、闭目歇息的沈拂尘。
时柒来不及思索,徒手地握住了那一把泛着黑雾的匕首。
锋利的利刃划破她的皮肉,鲜血从指缝一滴一滴地砸落,抛开画面不说,滴落的声音似清冽动听的曲子。
女童也愣住几秒,似乎没猜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快。
沈拂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此刻垂着眸,望着时柒还在滴血的手,眼神有几分莫名意味,却在下一秒夺走女童手中的匕首。
那只经常执笔、下棋的玉手拿着匕首径直地插进了女童的身体里。
染着时柒的血的匕首进入了女童的身体,又被他拔了出来,鲜血四溅,几滴溅到时柒的脸上,她呼吸一窒。
“哐当”地一声。
沈拂尘松开长指,扔掉了匕首,玉面也溅起到了血,一滴顺着他睫毛滴落。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时柒看着车厢里的尸体愣住,这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像是……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是周向阳的痛呼。
时柒顾不得其他, 猛地掀开了门帘,只见他悬在半空中,表情痛苦, 脖子上明明空无一物,却勒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而南枝门主他们则被困在一个法阵之中,一时没能破开。
南枝门主看到她后, 马上开口道:“时柒, 还记得我以前教过你们的以血破阵?”
时柒没说话,轻身跃下马车,将一滴鲜血掷向阵眼, “轰”地一声,阵法被人从外破开,他们瞬间得到自由。
有些阵必须得别人从外面破解, 不然所费的时间颇多。
她掌心刚被锋利的匕首划破,此时还在流着血, 止也止不住, “滴答滴答”地淌在大街的地板上。
顷刻间,天暗沉了几个度,一群乌鸦绕着云城飞,仿佛要压下来,叫声阴森嘶哑。
沈拂尘也掀开门帘出来了, 脸上的血还在, 并没有擦干净,抬眼望从四面八方涌向云城的乌鸦,再看时柒流着血的手。
他有点儿不解。
为何她要替他挡住匕首, 沈拂尘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血。
南枝门主一离开阵法便把悬在半空中的周向阳救了下来,谢舟、李怜雪、赵夕之警惕地看着黑压压的乌鸦, 心中恶寒一片。
大街上彻底没人了,纸钱被阴风卷起来,有些甚至还飘了起来。
乌鸦盘旋着,落到街旁的屋顶上,转动着漆黑的眼珠子,它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同一个地方,那就是时柒所站的位置。
准确的来说,乌鸦是盯着她流血的那一只纤手。
时柒微微眯起眼看它们,电光火石间,一只离得最近的乌鸦率先展开攻势,直冲着她流血不止的手而去。
南枝门主脸色一变,“时柒!”
周向阳着急地拍打着结界:“师姐!”
正当他们想过去之际,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住了。
今天时柒穿了一身嫩黄色的留仙裙,层层交叠的裙摆旋开又合上,足尖轻点地面,身子离开地面,乌鸦扑了个空。
随后,她抬掌一击,袭击的那一只乌鸦死了,转眼间化成黑雾。
冷不丁地,时柒喉口涌起一股腥甜,低头一看,被匕首划过的掌心也还是泛着黑雾,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侵蚀进去。
女童拿着匕首一定是别人给她的,里面有煞气。
沈拂尘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似也被结界困住了,眼神就没离开过她流血的手,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平静的面孔微起波澜。
乌鸦还在叫。
屋顶上,一名穿着红衣、身材窈窕、面带红纱遮脸的女子赤脚踩着瓦片缓缓地走过,戴在手腕的银镯、铃铛一声一声地轻响。
女子眼尾下拉,幽幽地看着他们,“你们仙门就是爱多管闲事。”
时柒认出了她就是那下雨天时站在屋顶看着他们离开仙门的人,尽管当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是从身形姿态也可以辨认得出。
可她分明是妖族人,难道云城一事是妖族在作怪,与魔族无关?
时柒身体被黑雾折磨着,努力地维持清醒,想尽所有的可能性,耳边却骤然响起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白时柒,好好地活下去,记住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也不要再想着找出下毒的那个人了,因为没意义……”
她听不明白,直觉告诉自己这是原主的声音,但又觉得太过于荒谬,便是在这晃神之时,红衣女子命令乌鸦行动,杀了他们。
乌鸦有序地连成一道箭,因受到血液的吸引,先是朝时柒射去。
要是换作平日里的时柒定然能及时地躲开且消灭掉它们,可如今脑子太乱了,我?我是谁?她……是我?我是她?
怎么可能。
头好疼,啊啊啊。
就连乌鸦逼到眼前她也没动作,头疼欲裂,一股汹涌澎拜的力量在身体里翻滚着,煞气似乎与它在作斗争。
南枝门主在结界里大喊大叫,“躲啊!是不是傻了!”
就在此时,一只手攥住了时柒细嫩的手臂,往回拉,她闻到了属于沈拂尘的淡香,结界根本就困不住他。
也就是说他刚才在袖手旁观。
为何现在又出手了?时柒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沈拂尘一眼,与此同时,那化成箭的乌鸦被一道烈火烧尽。
是烈火之术,有魔族人来了。
满天的腥臭弥漫开来,另有一只手冷冰冰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腕,待黑雾散去,一张阴柔死白似的面容撞入时柒的视线范围内。
站在屋顶上的红衣女子见到白叶后,眼神微变。
她眼露不可置信,不敢相信是自己的主上施展烈火之术灭了乌鸦,翕动着唇瓣,无声地喊了一句主上。
没人回应。
黑雾彻底散去,困在结界里的人也能看清大街上的画面,灰尘滚动,白叶握住时柒流血的那只手,而沈拂尘拽着她手臂。
白叶心脏跳动得极快,盯紧她的手,“你的血……怎么可能。”
时柒心乱如麻,刚才是因为脑海里忽然响起的声音,现在是因为眼前的白叶,不料沈拂尘骤然发力,措不及防地将他们分开。
红衣女子快速地来到白叶身边,低声:“主上,您怎么来了。”
煞气攻上时柒的心头,她终究是忍不住地吐了一口血,两眼一翻,晕倒在沈拂尘的怀里,原本温度就低的身体更冷了。
他背对着其他人,情不自禁地抬手擦了一下她嘴角的血。
属于时柒的血沾到了沈拂尘的手指上,白皙的皮肤与红色的血形成鲜明的对比。
驻守在云城的散派见天降异象便派人出来看看,人数不少,红衣女子能感应到他们当中有几个术法还算高的人。
她没忘记白叶身体因前几天修习还魂之术遭到过反噬,露出来的上半张脸满是担忧,“主上,我们先离开此处。”
白叶看了一眼沈拂尘半扶半搂着的时柒,转身便走了。
他们一离开,困住南枝门主的结界不攻自破,他同其他人快步地朝时柒走过去,“君离,时柒她如何了?”
赵夕之看着姿势亲密的他们,内心总觉得怪怪的,虽说是特殊情况,但就是有说不上来的怪异之处。
李怜雪看着脸色苍白的时柒,猛地红了眼圈,“时柒……”
谢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心疼不已,柔声安慰道:“有师尊在,时柒小师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一旁的周向阳想伸手过去碰时柒又忍住了,毕竟她被别人抱着。
时柒的手从沈拂尘的臂弯中滑下,像一个死人一样。
他的指尖不知为何颤了一下。
又想起她刚才为自己握住那把匕首,一种奇怪的情绪慢慢地散开。
*
云城的事儿闹得太大,散派之中也是人心不稳,跟一盘散沙差不多,见到他们来才安心一点儿,不敢怠慢半分。
一一好吃好住地供着。
在散派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里,李怜雪帮时柒换了一套新衣衫便坐在床榻边不肯走,谢舟劝了好几次也不行,最后只好放弃。
南枝门主被散派的门主缠住了脚,暂时没空过来看时柒。
而赵夕之跟她完全没交情,来到散派后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周向阳则去亲自给她煮粥了,生怕她醒来会饿。
有了上次煮面被上古鸟兽下毒的教训,他这次煮粥不敢假手于人,也不敢离开半步,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上忙下。
直到深夜,时柒也还没醒过来。
散派里面有大夫,白天来诊治过,开了药,谢舟去熬药,李怜雪喂给她喝,期间南枝门主也抽空过来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