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柒主动地牵过白叶的手,“我以你妹妹的身份来问你。”
这个回答令他的脸色好了点儿,“云城的事与我无关,也并不是我派人来这里施溃烂之术的。”
得知云城一事幕后主使不是白叶,时柒松了一口气,顺口问一句:“那你为什么会来云城?”
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妹妹可是不信大哥?”
时柒一听便知白叶误会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他很喜欢揉捏她的手,轻轻地,“听说云城出现溃烂之术,仙门派了沈拂尘过来调查,我便也过来给仙门的人找不自在。”
原来如此,时柒相信白叶,心思都系在云城一事上,没缩回手,“那你知道云城一事的幕后之人是何人么?”
像是不满她来这里只为了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白叶用另一只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如今还真把你自己当仙门人了?”
时柒看着他不说话。
白叶妥协地回答:“我不知道,你若想知道,我可以派人去查。”
尔后他问她是如何还魂到这具身体里的,时柒如实地说不知道,白叶也不再问了,他不在乎这些细节,只要她回来便好。
时柒最后还是让白叶如果有机会可以去调查一下云城的事,怕仙门会把罪名放到魔族上,让本就受人歧视的魔族人雪上加霜。
最重要的是,时柒怕白叶会死。
白叶没错过时柒担忧的表情,轻轻地揽住了她,既克制又愉悦,“爹娘死后,我只有你了,时柒,以后不要让自己受伤。”
时柒迟疑了几秒,也抬起手,回抱他,白叶的身体温度比她的还要低,还瘦到硌人,怀疑黑袍下面全是骨头。
“嗯,大哥。”
爹、娘死后,魔域动乱了一段日子,时柒是被没有照顾孩子经验的白叶养大的。
他白天要对付野心勃勃想夺权的魔族长老,晚上要照顾时柒,有一次实在找不到奶水给她喝,割破自己的手指,伸进她嘴里,给她吸吮自己的血。
那时候,白叶也不过才十几岁。
虽说时柒并不想喝他的血,但当时还是婴儿的她没办法拒绝。
因为她要熬到长大,然后去完成系统颁布的攻略任务。
想起这些事,时柒动容地又喊了一声大哥,白叶下颌搁置在她肩头上,闭着眼睛,笑着“嗯”了声。
“时柒,跟我回去吧。”他低喃。
*
云城城门。
身体溃烂到不堪入目的百姓推搡着散派弟子,散派门主站在城楼上扯着嗓子大喊冷静,并没有人听进去。
沈拂尘站在散派门主身边,谪仙气质与周围的情况格格不入。
散派门主还在坚持,“父老乡亲们,你们不要乱来,站在我身边的这一位是仙门的仙尊,仙门并没有不管我们云城。”
有人愤愤道:“可都几个月了,死了那么多人,仙门要管早就管了,如今只不过派几个人来做做样子罢了。”
当即就有百姓附和,“对啊,什么仙门正派也不过如此!我呸!”
沈拂尘听着他们的话,连眉头没皱一下,倒是散派门主面色讪讪,这并不是仙门的错,都怪他压着不上报。
可他现在不能说出这个事实,不然云城百姓会更加激动。
正当散派门主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什么的时候,李怜雪他们来了,她先是看遍城楼上的人,再走到沈拂尘面前。
李怜雪没找到时柒,“师尊,你有看见时柒么?”
沈拂尘垂在广袖中的指尖微动,幽幽地望向她,素来淡然的眼眸泛起涟漪,“她不是跟你们一起?”
“没有,我们以为她先过来了。”李怜雪摇头,“所以我……”
她说到一半,蓦然顿住,发现沈拂尘看起来有些阴冷可怖。
白衣微拂动,他转身下了城楼。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李怜雪不明就里, 想跟上去,却被谢舟拦住,他肤若白瓷的手轻轻地握住她, 看向沈拂尘离开的方向。
“小师妹,师尊他怎么了?”
赵夕之和周向阳也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 闻声看着李怜雪, 她有些呆愣地说:“我也不知道。”
此时的城楼拐角,南枝门主解决完带回去的伤员又赶过来,撞见下去的沈拂尘, 手比脑子先行一步,拉住他。
“君离?你要哪儿?”
沈拂尘没说话,继续下楼。
南枝门主转身追上去, 再次抓住他,气喘吁吁, “君离,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兴许能帮上忙呢。”
“找人。”沈拂尘吐出两个字。
忙得晕头转向的南枝门主疑惑地“啊”了一声,不知道他想找什么人,“你想找什么人, 施展溃烂之术的幕后之人?”
城门门口一片混乱, 沈拂尘淡漠地扫了一眼,平静的神情下似乎压着某种极度扭曲的东西,浓密的长睫毛垂落。
“与你无关。”
南枝门主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他每次跟沈拂尘交流都感觉特别费劲, 因为对方要么直接不理,要么只说几个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到这里,南枝门主话退一步。
沈拂尘偏过脸来,不疾不徐地道:“找到便回。”
南枝门主觉得他有些变了,以前沈拂尘永远是淡然处之的模样,今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不禁脱口而出:“若你找不到呢。”
太阳浮光中,沈拂尘皮肤显得病白,“不会找不到。”
被他这么坚定的回答打败的南枝门主松手,算是投降,“好,那你去找,可云城百姓呢,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溃烂之术。”
南枝门主揉了揉太阳穴,“你尽量早点回来。”
沈拂尘不欲多说,正要往下走,余光扫见一抹天青色裙摆,少女一步一步地踩着石阶上来,“你们怎么站在这儿?”
时柒抬起头看着他们,小脸上满是不解的表情。
南枝门主刚想说话,城门门口忽然发出更加吵闹的声音,他暂时无暇顾及其它,忙探头到外面看。
堵在城门口的百姓有不少倒在地死了,众目睽睽下,黑虫不停顿地啃食着身体,令人看了毛骨悚然,骚乱越演越烈。
南枝门主快步地跑下去,想要查看他们的尸首。
时柒正欲跟上去,却被沈拂尘从后面抓住了手臂,她不得不停下,听他声线清冷地问:“你刚去哪儿了。”
被抓得有些疼,时柒一把甩开他,“我没去哪儿。”
她本来想说关你屁事的,思忖几秒还是决定换一句话。
沈拂尘低声缓语:“撒谎。”
城楼上面传来脚步声,散派的人也准备下来查看情况了,时柒没再管他,扶起裙摆便快步地下去到城门。
李怜雪他们跟随着散派门主下楼,见沈拂尘站在城楼拐角,讶异之情溢于言表,她还以为他有急事要去处理。
可李怜雪又不敢多问,只能把疑问揣肚子里。
倒是周向阳眼神犀利地看见了跟南枝门主并肩站在城门口的时柒,双手攀着城墙,探半个身子出去看,“师姐在那呢。”
李怜雪也看见了,抬手把他拉回来,“你小心点儿。”
周向阳回头看她,离开城墙,低声地说了声谢谢。
谢舟视线在他们之间徘徊,略有吃味儿,温柔的面容黯淡了些,走到沈拂尘身边,跟着他一起下去。
赵夕之也紧跟在沈拂尘身后。
城门口的时柒没留意上面的动静,注意力都放在了尸首上,黑虫从他们的鼻子里爬出来,钻进其它地方继续啃食血肉。
血肉淋漓。
时柒又没忍住用手碰,南枝门主两指夹着她的手腕挪开,道:“别乱碰,当心这些黑虫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爬上你的身体。”
“哦。”时柒应道。
她看完尸首,抬头环顾一遍周围的人群,想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附近的百姓表情各异,大多是恐惧死亡和担忧未来。
南枝门主愁眉不展,来到云城后鲜少露出笑容了。
而时柒感觉背地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窥视着他们的一言一行,然后再操纵云城事态的发展。
冷不丁地,她的手被人碰了一碰,一张干净的帕子塞进去。
几乎是马上地,时柒转头看过去,周向阳那双赤忱的眼睛看着她,不掺任何杂质,“师姐,你的手脏了,先擦一擦吧。”
她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秒。
赵夕之经过他们身边,嘲讽道:“你们来云城像是谈情说爱的。”
李怜雪最讨厌她这种话中带刺的,“你不说话没人把当你是哑巴,什么人看什么事,我看你满脑子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时柒被她们吵得头疼,拉着李怜雪往别的地方走开。
沈拂尘离他们不远,自然也把这些话听了进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周向阳,再看一眼他手腕上系着的红绳。
南枝门主最后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堵在云城城门口的百姓劝回去,承诺五日内必定给他们一个答复。
散派门主亏欠连连,在云城百姓走后,向他道歉不知道多少回。
时柒没看他们,托着下巴在思索着事情,她刚才好不容易才暂时地安抚住白叶,不让他带自己离开,想查清云城一事再说。
可就算查清了云城一事与魔族无关,她觉得沈拂尘也不会放自己回魔族,原因无非是一为他的心魔,二为仙门。
陷入沉思的时柒根本没发现沈拂尘正在看着她。
一直关注着他的赵夕之倒是看见了,她黛眉微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又被强行压下了,认为不可能。
不远处,白叶披着一件黑袍,白皙的指尖徐徐地捻过前不久摘下来的花,周身笼罩着阴郁之气。
他觉得这一场人间闹剧真好看。
只不过妹妹好像不喜欢看见这些人痛苦,他抬手招来红烟,吩咐她派人去查在云城施展溃烂之术的是何人。
红烟欲言又止。
白叶似有所觉地歪头看过去,手指漫不经心地捏碎花瓣,汁液染到指腹上,唇角边有个扭曲的笑容弧度。
他缓缓道:“怎么,如今你可是连本座的命令也不听了?也是,你本就不是魔族人,又怎会始终忠于本座。”
面上虽带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红烟当即跪下,言辞恳切道:“主上,当年是您救红烟回来的,红烟生是您的人,死也是您的鬼,永远不会背叛您。”
白叶嗤笑,并不在意,魔族人都不会永远忠于他,更何况她一个妖族人,若有背叛之心,杀了便是。
这世上,只有妹妹不会背叛他。
他也只想让妹妹永远陪在身侧。
至于那些总是上奏催促他立魔后的魔族长老烦人得很,白叶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们全杀了,耳根子能安静些。
红烟抬眸看他,鼓起勇气道:“主上,您之前因修炼还魂之术,身体反噬至今尚未痊愈,若与仙门再起冲突,红烟担心……”
白叶模样极好看,就是眉眼间总会有些驱不散的森然,闻言轻飘飘地扫眼红烟,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快几拍。
“本座的事不用你管。”
白叶闻了闻被花香熏过的手指,确认不再有血腥味才满意地放下,刚过来遇到了几名散派弟子,碍事得很,杀了。
又怕时柒会像今日一样突然来找自己,她似乎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血腥味,白叶便摘了些花来熏一熏。
他妹妹喜欢茉莉花。
小时候白叶只要给她一朵茉莉花,时柒便会弯着眼对他笑。
看着她笑,白叶就更有动力去驯服那些居心叵测的魔族长老了,别无原因,他想要他妹妹永远地活着。
白叶不喜世间,之所以生存至今不过是因为有时柒罢了。
他看着站在城门口的人,蓦然想起在石室里抱时柒时看到的画面,衣领下隐约浮现红印,那是与人亲热过后才会有的吻痕。
*
回到散派的时柒累成一条狗,软绵绵地瘫在床榻上。
南枝门主说服云城百姓宽限他们五日时间后,他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作风,带着她到处查线索。
时柒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从床榻爬起来,到衣柜拿包袱,挑玛瑙红的衣裙出来,累归累,还是得洗澡的。
谁知道她刚打开门准备出去,就被人攥住手腕,“嘭”一声狠狠地压回来,门也被人带上了,隔绝掉里外的视线。
事出突然,时柒反应有些迟钝。
她抬眼便看见沈拂尘宛如冷玉的面庞,“沈拂尘?”
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似有一层阴翳,还掺着冰渣,开门见山地问:“你今天是不是去找白叶了。”
时柒眯了眯眼,不再隐瞒,“是又如何,我并没有回魔族,不会对仙门造成威胁,君离仙尊您放心好了。”
沈拂尘还掐着她的手腕不松,冷然的眸子看似仍然不染俗世的烟尘,语气很淡地说:“今天,散派有弟子被杀了,”
时柒有不良的预感,是白叶!?
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抚上她的脸,“你知道是谁杀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