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啊,现在才知道么……”心魔貌似也跟着兴奋起来。
“我为何会喜欢她?”
回应他的只有一串古怪阴森的笑声,辗转缠绕在耳畔。
*
惨淡月光笼罩着深山,挂在林间的铃铛被人扯下,凌乱地散在地面,有些甚至被砸烂,落入茂盛的野草中。
出去打探消息才回来的红烟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缓步而过,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加快步伐地走进山洞,直奔石室。
石室里新摆上了一只香炉,烧着味道极其浓郁的茉莉花香料,红烟刚一进去就被一道掌风打飞。
“给本座滚出去!”
她捂住泛疼痛的心口,爬起来,目光在躺石床、黑衣微敞、眼尾潮红的白叶身上一顿,说话也磕磕绊绊了,“主、主上。”
白叶捏紧手指间的帕子,语气染阴冷,“再不滚,本座杀了你。”
红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白叶,黑色布料下,肌肤苍白到极致,却又浮着淡淡异常的梅色,薄唇轻喘着气,眼底似也有雾气。
他像是很难受,又像是很排斥这种感觉,把帕子揉弄得不成样子。
很美,美到不可方物,红烟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第一次没有听从命令,鬼迷心窍地上前去,颤抖着手想触碰他。
她心跳很快地弯下腰,低头,“主上,红烟来帮您好不好。”
白叶看着要靠近自己身下的红烟,挂着潋滟水光的凤眸闪过冷意。
“啪嗒”一声,红烟被甩到地上,喷出一大口血,命儿险些都没了半条,白叶最后给她一次机会,“本座再说一遍,滚。”
察觉到他真的生了杀意,红烟狼狈地跑出石室,不由自主地想,主上以往没有过这种行为,今晚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红烟站在山洞外面,看着清冷的月色,觉出一丝不对。
一道人影掠过山林,准备进山洞禀告查到的消息,见她站在外面,于是过去,他是上次跟白叶去仙门夺圣火之果那一名随从。
他站到她身边,疑惑地问:“主上呢,不在里面?”
红烟还带着红色面纱,大部分表情隐匿在下面,语气没起伏道:“主上歇下了,你明日再进去。”
追风颔首,倚靠到旁边的大树,打算闭目养神。
她却看向他,风吹开面纱一角,露出半张漂亮的脸庞,“追风,你跟了主上的时间最长,见过主上的妹妹么?”
追风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点了下头,“我在主上年少的时候便追随主上了,自然是见过圣女的。”
红烟忽然扯下红色面纱,问道:“跟我长得像么。”
*
夕阳冉冉升起,灿色涂抹天际,趴在床榻上一夜未睡的时柒半眯着眼对上从窗台洒进来的阳光。
她懒洋洋地坐起来,习惯性地发一会儿呆再穿鞋下床。
昨晚换出来的衣裙被时柒扔到了地上,她此时又捡起来,放到椅子,好歹是一条好看的裙子,洗洗还能穿。
时柒坐到铜镜前,看着顶着一双熊猫眼的自己,嘴角抽搐几下,擦粉也遮不住的地步,后面干脆放弃挣扎,扔下脂粉。
整理一下衣裙,时柒推门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
青年颜色极好,菩萨玉面,簪子束发,白衣胜雪,似不曾碰过世间半点儿血腥、污|秽之事,干净过头却无端显得扭曲。
是沈拂尘。
经过昨晚一事,时柒此刻见到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晨光倾泻而下, 两人这样面对面地看着对方,没有一人先挪开视线,时柒像是在跟沈拂尘较劲儿一样。
周向阳从别的房间出来, 第一眼就看到他们,目光微顿,脚步一拐, 走过去, “师姐、君离仙尊。”
时柒点了下头,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转身离开。
他则匆匆地跟沈拂尘再问声好便追上去, 少年腿长,跑得快,没等她走出院子就追上了, “师姐,昨晚没休息好么……”
黑眼圈太明显,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休息不好。
时柒素来不喜欢把自己的脾气转移给别人, 边走着边跟周向阳聊起来,同门师姐弟确实比一般人亲切一点儿。
他们身材皆十分出挑,站一起单看背影也觉得养眼,恰巧同是淡紫色衣衫,沈拂尘看着, 直到快消失才收回视线。
而时柒由始至终没有回头过, 径直地出了散派。
云城街道依旧是荒凉,白色灯笼经过风吹雨淋破几个洞,地面上的纸钱只多不少, 风一吹,它们飘起, 卷过她的裙摆。
衣衫褴褛的寥寥几人蜷缩着坐在小巷子头,身体溃烂到叫人看了直发寒,周向阳跟在时柒身边,“师姐,你出来做什么?”
“调查云城的溃烂之术。”
他没再问为什么要独自出来调查,乖巧地跟着,她时而加快脚步,时而放慢步伐,逛了半天儿,突然停在一家客栈面前。
客栈大门紧闭,两只大红色灯笼已经褪色,毫无人烟气息,周向阳疑惑地看时柒,问:“师姐,你认为这里有问题?”
她眼神犀利,几步踏上石阶,指尖拂过门边漆红柱子的灵族徽记。
时柒心中震惊,又有些茅塞顿开道:“云城这家客栈的柱子上怎么会有灵族的徽记?灵族人不是早在几百年就被灭了么。”
周向阳也过去看,“这好像的确是灵族徽记,可怎么可能呢。”
仙门书籍曾有记载,几百年前,灵族人犯了不可饶恕之罪,据说差点危害天下苍生,仙门替天行道地灭了灵族,永绝后患。
至于他们做了什么,仙门书籍并没有详细记载,一句带过。
这些事情是在时柒还没穿进书之前发生的,所以并不清楚,对此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仙门书籍,无法全面。
可如此一来,一切又说得通了,这世上原本会溃烂之术的还有灵族,自从灵族灭绝后,差不多所有人都给遗忘。
因此一旦地方出现溃烂之术,人们默认是魔族人出手。
若非时柒闲得无聊在仙门藏书阁中看过不少书籍,兴许也不会知道这一件事,就是说云城的溃烂可能与已经灭绝的灵族有关。
但灵族人很有可能并没死绝。
而且这徽记好像是有人故意刻出来,想让人发现。
时柒整理好思绪,敲了敲客栈的大门,看似紧闭的门并没有上锁,反而在她敲动后自动地向里面敞开。
一阵荒废烟尘味扑鼻而来,放眼看去,桌椅满是蜘蛛网,东倒西歪地摆放着,时柒扶起裙摆想跨过门槛进去。
周向阳拉住她,担心地问:“师姐,会不会有危险?”
时柒拍了拍他的手,脸上毫无惧意,建议道:“不然这样吧,你先待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有事我再喊你,可以照应。”
“好吧。”周向阳迟疑。
等时柒一进去,客栈的大门便迅速关上,“砰”地一声,仿佛连门板都要震碎,她环视一遍客栈一楼,跨过木阶,往二楼去。
二楼的桌椅倒是整齐不少,还有一些桌面摆放着拢了烟尘、腐烂成黑色的菜肴,有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时柒捂住鼻子,慢慢地往里走。
三楼围栏处陡然多了一道身影,她反应敏锐地向上看,上古鸟兽此刻是化作人形的,站在上面俯视下来。
看见上古鸟兽,时柒又想起对方的绝情冷血,在宋府杀了自己的夫君,甚至还想杀死自己的两个儿子。
时柒打起警惕,垂在衣袖下的手凝着烈火,语气暗含着试探地开口:“你如今在替灵族人办事?”
上古鸟兽听出了她言辞含着的试探,冷笑几声,“你猜得没错,我是在为灵族人办事,那又如何?”
客栈早已布下一道结界,她们的声音传不出去。
“为此,你不惜杀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夫君和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两个儿子?”
时柒看着附近地面瞬间爬满黑虫,淡定如初地嘲讽道。
上古鸟兽仍然不为所动,使法驱动溃烂之术,黑虫即将爬到时柒脚下,她纵身一跃,裙摆重重叠叠,一眨眼便从二楼到三楼。
时柒的反应太快,上古鸟兽不由得认真地审视起她。
上次在宋府见面,上古鸟兽没忘记时柒是用魔族的烈火之术来对付自己,据她所知此人是仙门弟子,为何会魔族烈火之术?
正当上古鸟兽陷入沉思之时,时柒逮住机会掐住她的脖子,力度大得惊人,“说,你背后的主人是谁?”
“师姐?”
周向阳的声音从楼梯口传过来,接着是痛呼呻|吟声。
时柒下意识地往楼梯口方向一看,上古鸟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挣脱束缚,从客栈的窗户离开。
她追到窗户往外看,上古鸟兽不知所踪,于是走到二楼楼梯口扶起被黑虫爬上身体的周向阳,皱着眉问:“你怎么进来了?”
黑虫啃食着皮肤,还一个劲儿地往毛孔里面钻,他疼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担心师姐,你在里面这么久,我、我……”
时柒扶起周向阳,打断道:“好了,你先别说话,”
他却想推开她,“我身上有黑虫,会爬到师姐你身上的。”
时柒无奈只好将周向阳放到张还算干净的椅子,解下他头发的发带,蒙住他双眼,“无论待会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摘下来。”
“好。”
烈火之术一起,客栈里面的黑虫片刻便被烧得干干净净,却不会烧及其它东西,“噼里啪啦”地响,伴随着一阵腐臭味道。
紧接着,时柒又给周向阳塞了一颗丹药,能暂时抑制住已经钻进身体里的黑虫啃食和皮肉溃烂的蔓延。
这一颗丹药还是白叶给她用来防身的,现在派上用场。
周向阳似乎很信任时柒,不管她塞给自己的是何物,直接咽下去。
做完这一切,时柒才把绑在周向阳眼睛上的发带拿下来,吃过药后,黑虫蛰伏在他皮肉底下,恍若进入了休眠状态。
她伸手扶起周向阳,他半个身子的重量倾斜下来,令人有些吃力,却还是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周向阳手腕的红绳微松,垂挂在腕骨凸起那里。
时柒给他打的结确实很牢,从那一天起就没再掉下来过,周向阳低眼看过自己的红绳,指尖微微一动。
除了母亲外,她是第二个对他好的人,不掺杂着任何私心。
他们迈出客栈门槛那一刻,周向阳搭在时柒肩上的手稍紧,冷不丁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师姐,我会不会去见我娘亲?”
时柒知道他手上的红绳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意味着他母亲已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因溃烂之术死的。”
周向阳抬头望向云城的天空,低喃道:“可是我想娘亲了……”
说完这句话,他靠在时柒的肩头上,像是因为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客栈里的溃烂之术显然比施在云城百姓身上的更厉害,看来上古鸟兽刚才是真的想马上取她的性命,可惜又落到了他头上。
幸好时柒的力气比一般女子大,不然恐怕真的无法扶住周向阳,才走几步便看见长街前方站着两个人。
是沈拂尘和谢舟,他们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为何也来了这儿。
她也懒得问。
谢舟连忙跑过来,从时柒手中接住周向阳,眼神似在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暂时按捺下去。
毕竟他的师尊都还没出声呢。
她见有谢舟扶住周向阳,转头跑回到客栈前,徒手拔下那雕刻着灵族徽记的红木块,递给沈拂尘,言简意赅:“灵族。”
正扶着周向阳的谢舟扫了一眼上面的徽记,“灵族?”
沈拂尘接过被时柒手指摸过的红木块,面上一如既往没太多表情,只是“唔”了一声,让她跟他回去。
时柒态度不冷不热地应了句。
分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谢舟却莫名感觉有些奇怪,心道,时柒小师妹不跟他们回散派,还能到哪里去?
而且,师尊似很在意她一样……
*
白叶坐在石床上,三千青丝自由地垂落,黑袍衣摆遮住苍白脚踝,单手懒懒地托着脸,半阖着眼听手下说打听回来的消息。
当听到灵族二字时,他忽地笑了笑,慢掀起眼皮,笑容衬上那张脸,雌雄莫辩,那双指骨分明的手拂过身旁之物,“灵族?”
红烟看着唇角翘着的白叶,思绪却不知道转到了哪里。
追风站得笔直,不敢有半点儿隐瞒,“回主上,还有一事。”
白叶轻挑眉梢,“说。”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今日一早,我收到消息,说您从仙门那里拿回去的圣火之果不见了。”
白叶却大笑起来,“很好,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他从石床下来,往外面去,红烟脱口而出:“主上,您去哪儿?”
追风额间顿时冒冷汗,瞪大双眼,觉得她是疯了,竟敢过问主上的事,忍不住拉了拉红烟的袖角。
白叶心里想着事情,似乎没太在意这些小细节,“去找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