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谢舟不再提起此事,踏过雨水直奔周向阳的房间,一进去,他看见了便坐起来,还要下床,貌似是怕麻烦他们。
李怜雪收了伞过去摁住周向阳,再从谢舟手里拿过一碗粥递过去。
周向阳接过白粥后往他们身后看,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见的人,李怜雪心细,直到他在找谁,道:“你师姐回去休息了。”
也是因此,她才会来代为照顾。
碗里的白粥被勺子搅拌了一下,周向阳点点头,目光掠过自己裸|露出来的半截手腕,数不清的黑虫安静地蛰伏在皮肤下面。
李怜雪望着他身上这些骨寒毛竖的黑虫,不知道说什么安慰。
云城的溃烂还没有查出幕后之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很快能查出幕后之人,对方恐怕也不会说出如何治疗溃烂。
周向阳没有错过她含着怜悯、同情的眼神,淡淡笑起,反过来安慰李怜雪说自己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房间的窗户用竹杆支开,他吃粥吃到一半时,往外看了一眼。
雨变小了,俗言,雨过会天晴。
而相隔着一堵墙的旁边院子也是如此,大雨转为霏霏雨丝,润物细无声地打在院中的花草,泥土的颜色早已由浅变深。
时柒赤着身子躺床榻,鬓角的头发半湿,呼吸平缓地闭着双眼。
她背后是一片滚热,青年的双手紧紧地搂着少女的腰,纤长的手指覆在小|腹上面,里有着他存在的形状。
沈拂尘睁着眼,就算此刻时柒背对自己,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闻着她独一无二的气息,难得浮躁的心慢慢地被抚平。
可还是有一点儿古怪的情愫,沈拂尘不禁地收紧力度,勒得时柒无意识地发出呜咽才稍微地松开些。
她像是在睡梦中也感受到底下不舒服,扭着腰想要把多出来的东西挤出去,却被他迅速地摁住了。
青年嗓音似春风化雨,似乎又带着不正常的压抑喘,“白时柒。”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声“白时柒”,时柒便不再动了。
沈拂尘抬了抬腰,很快便将滑出来的再弄回去。
他清楚,这并不是因为她即便是陷于梦里也听话,而是因为情咒的牵引,如果没了这个东西,时柒一定会转身离开。
又过了一刻钟,沈拂尘弯下脊背,埋首进时柒的后颈。
他似在勉强地在克制着什么情绪,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情咒也信不过,只相信死人才是最听话的。
从刚才到现在,沈拂尘都不想离开她的身体,他们之间的唯一连接,仿佛只有这种触碰才能感到实感,而是虚无缥缈的幻境。
压抑了上百年的情愫蓦地爆发出来,足以把一整个人淹没,他又想起自己曾经亲手地将一把剑刺入时柒的心口。
对啊,她喜欢谁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杀过自己的人。
沈拂尘这般想着,精致端正的五官一点儿一点儿地陷入时柒的发丝,让自己的呼吸湮灭在她的气息。
但他也可以不要她的喜欢。
时间如雨滴流过屋檐,在人不注意间快速地流逝,时柒醒了,意识还在,能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却无法阻止自己做事说话。
房间的罗汉榻坐着沈拂尘,衣冠整齐,气质卓然,白衣仙气飘飘,神似一幅冰清玉洁的做派,谁能想到他对她做过那种事。
时柒穿好鞋,本来是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脚迈向房门,却不受控制地拐了个弯,走到罗汉榻前,还坐到了沈拂尘的大腿上。
她差点当场晕过去,一口气塞在喉咙不上不下。
昨晚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除了那种事外!对了,那一颗药。
沈拂尘也不惊讶时柒会走过来、坐到自己大腿,自然而然抬手给她轻轻地揉着酸软的细腰,下颌搁到她的肩头,呼吸洒入领口。
时柒还违背意愿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须臾也反应过来了,沈拂尘绝对是使手段控制了自己,只是她尚未弄明白手段是什么。
沈拂尘似会读心术一样,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情咒。”
她眼神骤变。
时柒气到呼吸不了,干脆闭上眼睛暂时平复一下心情,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这个办法来对付她,失策了。
而沈拂尘看着这样的时柒,内心却滋生了扭曲的快意,想靠得她更近,他垂下眼睛,转而玩弄着少女葱白纤细的手指。
时柒眉心狠狠地跳了几下,怒到脸颊泛起薄红。
沈拂尘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四目相对,时柒看着眼前这一张温良如雪的面孔,只觉得暗含诡异。
“砰砰砰”外面响起敲门声。
李怜雪给周向阳送完粥后又来找她了,“时柒,你醒了么?”
一阵带着淡香的风从时柒面前扫过,一眨眼的功夫,沈拂尘不见了,罗汉榻上面只剩下她一个人。
时柒像扯线木偶一样,缓步地起来,走到房门前,抬起手拉开门,眼神看起来并不呆滞,跟寻常没区别,声音也是。
“你怎么来了。”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被操纵着说的。
李怜雪捧着一碗米饭和两碟色香味俱全的菜进来,几步绕过时柒,走到桌子前,把饭菜摆放下来,“给你送饭来了。”
时柒也走过去,被她拉着坐下。
两碟菜都是时柒爱吃的,李怜雪特别吩咐散派的人做的,她倒是想亲自下厨,奈何厨艺不精,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到谁也不吃。
菜香味没一会儿便飘开,时柒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李怜雪见她比以前少话,以为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坐在旁边没话找话,比如说周向阳已经醒了,刚刚才吃了粥。
时柒点了下头,夹一筷子菜。
气氛有些古怪,李怜雪托着腮看她一口一口地吃饭,鼻尖灵敏地闻到了一抹淡香,很熟悉,沈拂尘的味道。
她黛眉一扬,鼻翼动了动,再嗅几次,几乎凑头到时柒的身体上了,震惊道:“时柒,你身上怎么有我师尊的味道?”
沈拂尘的淡香很特别,跟寻常人身上带着的熏香不同。
最重要的是,李怜雪发现她沾染到这种味道很浓郁,绝对不是擦身而过沾上的那种。
这并不奇怪,他们两人在床上抵死纠缠了这么长时间,时柒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现代的一句歌词: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今日我去找君离仙尊聊过一下云城溃烂一事。”
脑子想的东西,跟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不一致,情咒果然名不虚传,修为再高的人也无法挣脱,只能受背后之人的牵动。
李怜雪向来都是直肠子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颔首道:“原来如此。”
时柒又安静下来,夹一筷子菜吃一口饭,白皙的脸蛋还有一些尚未褪去的潋滟潮红,唇瓣也像是涂抹了胭脂般。
可李怜雪未经人事,不晓得这是什么,猜测应该是时柒待在房间太久,闷得脸色微红的,只是看着好看便多看几眼而已。
等时柒吃完饭,李怜雪还没准备离开,趴在桌面上,歪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知不觉扯到赵夕之身上。
她担心沈拂尘最后真的会娶赵夕之,一想到以后可能要叫赵夕之师娘,李怜雪就心肌梗,根本接受不了。
时柒腰背挺直地坐着,似在倾听着李怜雪发牢骚。
李怜雪也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为云城一事烦着,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可端饭来找时柒前遇到了目空一切的赵夕之又被气到了。
一个劲儿地说了一连串的话,李怜雪喉咙干涩,忙倒一杯水喝。
时柒压根不想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沈拂尘爱娶谁就娶谁,只要把情咒给解了,她还可以既往不咎地送成婚大礼给他们。
但她嘴巴不受自己支配,“君离仙尊不会娶她的。”
李怜雪圆滚滚的眼睛眨了又眨,险些被水呛到,赶快把口里的水咽下去,明知附近没人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你怎么这么确定?”
“直觉。”
听到这两个字,李怜雪被无语到,空闲的手收拾着碗筷,打算去找谢舟,他最近心事重重的模样,她过去开解。
时柒没留她,目送李怜雪离开。
夜色笼罩着院子,原来时间不早了,时柒现下无比希望白叶能过来散派找自己,兴许只有他能发现异常了。
南枝门主在李怜雪走后,也来找她,那一块雕刻着灵族徽记的红木块交给了散派,过来说是为了能更加了解一下今天发生过的事。
时柒简明扼要说一遍来龙去脉。
不知道沈拂尘现在身在何处,仿佛在某一处盯着她一样,把控情咒把控得很好,时柒除此之外,关于其他事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南枝门主听到时柒又遇到上古鸟兽时,目露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尔后,他皱起眉,像是知道以时柒的修为显然不是上古鸟兽的对手的,“你是不是又用了魔族的烈火之术?”
她沉默,似是默认了。
天黑之前才下过雨,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漆黑一片,若不是散派院子会点着一些落地石灯,都看不清人脸。
南枝门主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指尖又转起折扇,仿佛在思忖着什么,最后只是问:“没有别人看见你施烈火之术吧?”
时柒说没。
他还是忍不住嘱咐几句:“遇到危及性命的时候,你可以用烈火之术来护自己,但平日里千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用。”
哪怕南枝门主不再提这个,时柒也是心知肚明的,她是他的弟子,被发现偷偷修习魔族的烈火之术,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不过南枝门主并不是怕自己受到牵连,而是担心弟子的安危。
这个,她也一清二楚,“我会牢记在心的,请师尊放心。”
南枝门主又看了时柒一眼,总感觉怪怪的,今晚她说话跟平时不太一样,但要说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
也有可能是时柒以前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气人劲儿,今晚没了,说话中规中矩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不适应。
几秒后,他怀疑自己是不犯贱。
竟然还习惯被人气!?
南枝门主揉着眉,哭笑不得地说:“以后不要再独自出去查事了,至少事前跟我或君离说一声。”
听他提到沈拂尘,时柒为压下心中翻滚着想揍人的情绪,闭了闭眼,硬生生把要说出来的好字憋回去。
得不到她的回答,南枝门主也不在意,当是听进去了。
时辰不早,他还有事要去做,不准备继续说下去,更何况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随即转身就要朝长廊方向走。
才走一步,南枝门主便停下了。
他垂眸看过拉住自己袖摆的一只小手,眼珠子转了几转,再回到时柒脸上,眼神似乎在问:你拉住我干什么,有话就说。
可是,等了一小会儿,她还是没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南枝门主嘴角一抽,转而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瞅时柒,干咳几声道:“时柒,我是你师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她听懂这一句话的言外之意了,心想,误会就是这么来的。
好不容易能在情咒的控制下,做出拉住他的动作,结果却闹乌龙。
如果可以自由地做表情,时柒一定立刻、马上地翻一个白眼儿,虽说抛开年龄不说,他长得的确很好,但她不是花痴好不好。
时柒拉住的袖摆被南枝门主缓缓地抽出去,“没事,我真走了。”
手中的布料被彻底抽走,她掌心一空,恨不得锤爆他这榆木脑袋,李怜雪发觉不了不对劲儿也就算了,堂堂仙门门主也……
南枝门主真走了,步伐还加快不少,不知道脑补到了什么。
淡香又出现在时柒身后了,顺着夜间的风飘到她鼻腔里,骨节分明的五指从后面伸过来,握住刚拉住过南枝门主的手。
沈拂尘就着这个动作,抬步走到时柒面前,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眼中情绪,却有一股能渗入骨缝的寒意。
他看着,微微地张开薄唇,冷不丁地咬住了时柒的手指!
第40章 第四十章
被咬住的指尖虽然并不是很疼, 但有一股不可忽视的麻意,森白的牙齿蹭过皮肤,仿佛想一口咬下去, 却又不知为何停住了。
时柒看得是心惊肉跳,连想把手收回来的小小动作也做不了了。
幸好沈拂尘的理智像是很快回来了,改为握住她的手腕, 拉进房间里, 一阵风带过,房门自动阖上。
淡香留在空气中,带有一丝交|合过的麝香味道。
房间熄了灯, 黑暗措不及防地吞噬掉最后一缕光线。
这一天晚上,他们并没有再做什么,倘若还折腾下去, 时柒觉得她可以立刻升天,再死一次, 死在床上。
沈拂尘搂着时柒在床榻睡觉, 她先前睡了挺长时间,如今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床顶。
可他似乎没怎么睡过,此刻闭上了双眸,淡灰色的阴影遗留在挺秀的鼻梁两侧, 薄唇微抿, 双手还是束缚在时柒身上。
她微默了默。
这一回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周围太过于安静,时柒脑袋“嗡嗡嗡”地叫, 沈拂尘的呼吸声轻是轻,却近在咫尺。
躺着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容易抽筋, 她就是这样,在他睡着后、情咒作用不再很强烈的情况下,想翻个身。
沈拂尘猛地收紧臂弯,似一条牢固的绳索。
时柒几乎断气,缓了几秒才缓过来,偏头看躺在自己身侧的他,发现对方脸颊出了些薄汗,这般还不肯放手,如附骨之疽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