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八阿哥算是一个幌子,”四阿哥一点就透,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那宫女既然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定然是要先保护他的,所以她第一次求救故意用到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八身上,再加上老八本身就与我不对付,简直是顺理成章。”
“但是,很快他们就会抛出更多指向太子的证据,这样一来,既能洗清八阿哥的嫌疑,同时也能给众人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太子作恶,他们很容易就会发现八阿哥是个幌子,而真正的幕后之人便是隐藏在八阿哥身后被发掘出来的人。毕竟一般人只会觉得,这计中计到这就结束了,很难联想到背后还藏着一个计。”洛鸢娓娓道来。
四阿哥赞同地点点头,不由得轻叹:“这大阿哥也是个人物,竟然能想出这般计策。”
可怜太子了。
若非他头上顶着太子这一名头,今日这事应当就不会这么高拿低放。
短短的半个时辰,他竟是钻进了这个连环套中。
“太子可真是,好好吃个瓜,没想到竟吃到了自己头上。”洛鸢叹了口气。
“经此一事,即便汗阿玛不会废了太子,却也难免会心生芥蒂,”四阿哥叹了口气,缓缓看了眼天上,只见天空中泛起了乌云阵阵,似乎有金色的龙在空中翻滚怒吼,他目光悠远,沉沉道,“要变天了。”
四阿哥很满意:这气氛拿捏得就很好,很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这很符合他的逼格。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不是意识空间么?
虽说这天应当是随着他的心意而变动,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想别的啊。
什么乌云滚滚,金龙翻滚之类的,根本不是他想出来的!
那么会是谁?
四阿哥这么想着,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他的目光缓缓地放到不知何时走远了的,不显山不露水,满眼深沉负手而立的洛鸢。
洛鸢并没有看他,口中沉沉道:“你说完了么?”
四阿哥被她身上莫名其妙的严肃所感染,他蓦地正色起来,认真点了点头:“说完了。”
“好,那该我说了。”洛鸢很有礼貌也很谦让,她礼貌地说完了这句话,倏地抬起眼。
与此同时那金龙猛地挣脱了乌云的缠绕束缚,大张着麟趾,仰天怒吼着,此刻刚刚好有一道紫色雷电打到它的身上,激得它越发愤怒,高亢的龙吟回荡着整个空间。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终化龙!”洛鸢深沉地说完这句经典中二台词,仰起头,攥紧拳,向前迈了一大步,眸子里闪着某种绚丽的光彩,倒映着那灿金的雷电之光,她的衣袍被猎猎的狂风鼓动着向后翻卷。
她猛地转过身,正对着愣住的四阿哥,指着上首腾云的金龙,她慷慨激昂陈词道:
“真真,你便犹如这金龙,需历经雷电的洗礼方可蜕变重生!”
她的声音很大,也很有煽动性,尤其是在背后那条上下翻涌的金龙的衬托之下,给四阿哥一种她仿佛下一刻就要踏上那条金龙腾云飞走,他神色中突然加了一丝慌张,猛地朝前迈了一步,情不自禁地开口:
“别走……”
风很大,洛鸢听不见。
她只看到了四阿哥的眼里闪着光,并且嘴唇翕张,瞧着很是急切。
洛鸢初初还疑惑了一瞬,很快她便为四阿哥找好了理由:他定然是被自己这一手给震住了!
她成功煽动了四阿哥,从他这个急切的动作就能看出,他大抵是迫不及待要化龙了!
真好,她果然有做人生导师的天赋!
洛鸢见自己达到了目的,于是打了个响指,天上一秒放晴,金龙倏地化为云烟消散于天地之间,那紫金色的雷电最后不甘地打了个响后便也停了,滚滚的乌云又化为青云,方才还惊雷阵阵的阴天转瞬间就变成了晴天。
干净得就像是方才这一切只是个梦罢了。
四阿哥猛地抬眼看向洛鸢,见洛鸢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朝他笑得促狭,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心头暗暗提起的那一块大石头也缓缓落了下去,他一时间竟有些劫后余生的错觉,后背也不由得冷汗涔涔。
“你……”四阿哥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哑。
他甫一出声,便听到洛鸢也同时开口:
“怎么样?我刚才的调调是不是听起来很厉害?”
洛鸢粗线条地并没有察觉出四阿哥那愁肠百结的小心思,她对于他方才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只沾沾自喜于自己方才的高端发言。
“厉害,”四阿哥紧紧看着她,脚下微移,走到她跟前站定,缓缓吐出一口气,扯起一个笑,真诚赞叹,“很厉害。”
厉害到我被你吓得满身冷汗,心中惶恐。
“嘿嘿,”洛鸢得到了赞美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勉强撑着矜持,她眼珠转了转,挑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真真,你可知刚才的场景配上什么音乐最应景嘛?”
四阿哥心中隐隐觉察出不对,蹙了眉,可那该死的好奇心却在这个时候翻滚叫嚣,他的理智和情感在交锋,天人交战到他有些拿捏不住,他狠狠闭了闭眼,倏地睁开:
“什,么?”
他有些小心翼翼,嗓音干涩,但还是执拗地问出了口。
实在是有点挠心挠肺。
洛鸢朝他一笑,旋即,整个空间回荡着一个魔性旋律:
“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紫电!这玄真火焰九天玄剑惊天变!”
四阿哥:“……”
瞬间,他心里那点怅然若失就被一道惊雷劈得连渣都不剩。
他甚至还觉得之前那点惆怅算什么?
惊雷一出,谁与争锋!
他的格局还是小了!
“怎么样,真真?”洛鸢洋洋得意地道,“这歌是不是很应景?”
“是很应景,”四阿哥慢条斯理地道,细看之下眼神还有点发直,“这歌热血沸腾到我觉得我要飘了。”
“还有更应景的呢!”洛鸢眼里泛出激动的光,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自己被四阿哥满眼憧憬地仰视的场景了,于是她兴冲冲问,“真真,要不要看?”
还能有更应景的么?
四阿哥缓慢移动视线,钝钝地看着她,慢慢眨了眨眼,显然被惊雷劈得外焦里嫩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他愣愣道:“什么?”
刚一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劲,恨不得时空倒退自己缝上自己那张不听使唤的嘴。
但是很显然,即便他回过神来之后,伸出了尔康手,气息微弱地道了一声:“不……”
可无济于事。
因为洛鸢已经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摇起了花手!
就在那一声声的“惊雷”之中,洛鸢的手摇得飞快,几乎摇出了残影,纵然她指若削葱,两手翻飞间仿佛翩跹的蝴蝶,可奈何动作过快,这蝴蝶就像是得了失心疯,疯狂地上下翻飞,就像是用尽全身的气力振翅,令人一时失语。
四阿哥也一样失语。
他愣愣地张了张口,随即又闭上,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
“怎么样,真真?”洛鸢一边熟练地跟着音乐的节奏飞速摇着花手,一边还有余力观察四阿哥的反应,看到他成功被自己震慑住了,还有些得意地扬言,“你看我摇花手的样子,帅不帅!”
四阿哥还保持一个尔康手的姿势定在原地,他愣愣道:“帅。”
洛鸢顿时笑得张狂且嚣张。
但她很快注意到了四阿哥那不合时宜伸出的手,她停下了花手,微微偏了偏头问道:
“真真,你伸手……”
四阿哥猛地把手缩回去,连忙道:“没什么……”
“我明白了!”洛鸢一拊掌,恍然大悟,在对面四阿哥堪称惊恐的眼神中,她笑了,带着丝诡异的欣慰,“原来你也想学花手!”
四阿哥:“……”
他一脸茫然: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四阿哥义正言辞,后退一步,竖起右手比了个制止的手势:“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你别过来啊啊啊!”
最后,四阿哥还是拗不过洛鸢的魔爪。
他被迫跟着洛鸢学了怎么样摇花手。
并且由于不得要领还被洛鸢大肆嘲笑,脸上一直保持着羞耻的红色。
他觉得,整个爱新觉罗皇族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
四阿哥一脸生无可恋地离开了意识空间,并且即便是回到了现实世界,他的手依然会不时地抽动一下,总有一种莫名其妙想要摇花手的冲动。
这东西有毒,一旦学会了,就像是附骨之疽,时不时就要彰显一下存在感,紧紧伴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时不时复习一下。
这还没听到旋律他就情不自禁想要摇,这要是日后听到什么歌,他岂不是得摇到飞起,于太阳肩并肩?
花手,竟然恐怖如斯!
四阿哥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东西,一度觉得自己被那恐怖的花手给控制住了。
但很快他就无暇担心那花手了。
因为小福子忽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
小福子还没说话,四阿哥先撩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小福子心里发毛。
然后,他就看见四阿哥的手十分丝滑地抬起,比了个摇花手的起手式,像是花朵盛开,又像是什么奇怪的手诀。
小福子一震,刚刚想说的话就这么被憋在腹中不得而出了。
他小心翼翼地颤巍巍问道:“阿哥,这是新学了什么手诀不成?”
是长生不老,还是辟邪驱鬼?
如果可以,他其实也想厚着脸皮学一下。
小福子一时间眸子里带着憧憬与期待,还有点微妙的忸怩与羞赧,就差搅个手指跺跺脚了。
四阿哥成功地被小福子娇羞的情态恶心得回过了神,他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见自己的手很有想法地摆出了个摇花手的起手式,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
随即就着这个姿势他右手以两手相接处为轴,向左转了半圈,正好搭在左手手腕上,他若无其事地摁下了左手,倏地掀起眼皮,眸子黑沉沉地盯着小福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威胁,沉声道:
“不是手诀,方才左手手腕不太舒服,用右手揉了揉。”
“哦……”小福子愣愣道,眼中流露出一丝怀疑,但又觉得似乎挺有道理。
揉手腕……需要这种姿势么?
小福子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但他看了看四阿哥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觉得四阿哥应该说的是真的。
毕竟他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正经了,并且他身为金尊玉贵的阿哥,也没什么欺骗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奴才的必要啊……
没准,这是他们贵人们特殊的癖好呢?
小福子这么暗中说服自己。
“方才,你慌慌张张跑进来,所为何事?”四阿哥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他眸子闪了闪,轻咳一声。
“啊,对,”小福子锤了捶自己的头,懊恼地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他连忙朝四阿哥行礼正色道,“德妃娘娘今日受了惊,早产了,此刻正在永和宫中临盆,据说情况不太妙,阿哥请去看看吧!”
“什么?早产?”四阿哥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他眸子一颤,急声,“快走!”
生孩子终归是女子的一道鬼门关。
即便他心中还是没法子完全放下对德妃的怨怼,但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终究是与德妃是亲生母子。
他嘴上骂得凶,心里恨得深,他恨不得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但只要他还活着,就根本没法子跟她彻底一刀两断。
他刚一听到德妃有危险,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很疼,也很微妙。
他终究无法割舍这段血缘。
就像此时此刻,他难得想不起她对他的坏,就在长长的街上肆意奔跑,风很大,刮得他眼角通红。
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刚刚记事,德妃还会温柔地抱着他,给他哼不知名的歌。
可后来,也不知岁月为何如此无情,人心为何如此多变,他与她这段母子缘分竟是走到了死胡同。
纠纠缠缠十来年,他终究还是没法子割舍下这段缘。
许是孽缘。
*
四阿哥用尽平生气力,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永和宫,他扶着门,微微弯下腰,重重地喘着粗气,见身边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宫人们,一个个手上都拿着东西,不是泡在血水里的布子,就是闪着寒光的剪刀。
平日里见到这些东西,他分毫不惧,可今日见了这些东西,他却意料之外地心里一颤,竟然有些惧怕,就连腿肚子都有些微微的软且抖。
他随手拉住一个宫女,尽量稳住声线不颤,面上勉力镇定地问道:“德妃娘娘怎么样了?”
那宫女正忙着,不耐烦地抬眼,却意外瞅见了面色惨白的四阿哥,于是赶紧收敛了那副不耐烦的神情,怯生生地不敢看他,只低着头,手上端着东西,诚惶诚恐地行礼:
“回阿哥,娘娘难产,胎位不太正。”
那宫女心里还疑惑着,传言说这位四阿哥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几乎要断绝母子关系的地步了。
可现如今……瞧这位阿哥的神色,倒不像是要与那位断绝关系的样子。
他看起来比谁都担心,也比谁都害怕。
看来传言也不全是真的。
四阿哥一听,手不可抑制地颤了起来,冷汗倏地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滴。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松开了宫女,任由那宫女离开。
宫女如蒙大赦一般,朝他行了个礼,随即也跟着其他人又开始进进出出地忙活,在里面还时不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痛苦地喊叫着,光是听就能感受到痛苦。
四阿哥面上冷汗涔涔。
他对这声音很熟悉,听过她高声喝骂,也听过她阴毒诅咒。
却从来没听过她用这样虚弱又痛苦的声音,绝望地大喊,像个在十八层地狱翻滚求饶的鬼魂。
恨极了,他也会在心里阴暗地咒她为什么不下到十八层地狱受苦,最好煎炸烹炒都来一遍才能解恨。
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她遭受着堪比地狱刑罚的罪,他却半点都不开心,甚至还有些惊惧与……心疼。
【洛鸢,】四阿哥低声道,面上神情有些复杂,【她不会有事的,对么?】
【别担心,她肯定没事!】洛鸢缓声安慰道,她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笃定。
奇异地安慰了他紧张不安的心。
【虽然是安慰……】四阿哥叹了一口气,【可我也觉得舒服了不少。】
【不是安慰啊,】洛鸢提醒道,【剧情显示,她这一段会平安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