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召她入宫,握着她的手在宝姝殿的暖阁里说了许多话,情真意切,说着皇室这些年的不易,权贵世族这么多年的虎视眈眈。
说到最后还在她面前掉了泪,一颗颗的眼泪砸在手背上,眼睛微微红肿,看着就好生可怜。
皇后假模假样在她面前说完那些话,将她骗得团团转后,便哄着她去给在广明殿侧殿房里歇息的裴闻去送茶。
她傻乎乎地去送了茶水。
裴闻原是上午就被叫到宫里议事,晌午在广明殿里稍作歇息。
偏殿点的檀香里放了东西,她那时刚进屋就闻到了一阵如蜜的甜香,裴闻眼神晦暗,盯着她的脸庞。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着腰肢拽到了床榻上,茶杯打落在地,茶水落在她的衣襟上,似是春潮带雨沾湿了她的襦裙。
裴闻的手指修长,硬邦邦的骨头掐着她的腰,她疼得低呼了声。
姜云岁那时候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眸对上男人深深的眼眸,眼眶有些不同寻常的猩红,他像是已经极力克制过自己,在她感觉自己的腰快被裴闻掐断之前,听见他说:“滚出去。”
她衣衫不整,腰带早就落在他的掌心。
衣襟凌乱,眼眶湿润泛红,根本无法出去见人。
现在想想,那时候皇后就暗自派人提前在檀香里放了催人□□的浓香,裴闻又以为是她做的好事。
三番五次下来,多半觉得她是个为了爬上他床而不择手段的人。
姜云岁缓缓回过神,既然知道皇后要做什么,她现在并不慌张。
翌日清晨,日光灼灼。
院子里栽种的花树这两日因好天气而抬起了花苞,隔着窗棱,厢房里也能闻得见由远及近的淡淡花香。
姜云岁早晨起来嗓子有些干涸,喝了杯水润了润喉咙,这才渐渐止息了咳嗽声。
用过早膳后,她进了宫。
皇后在宝姝殿的偏殿里见了她,亲热握着她的手,目光悄然在她脸上打量了几眼,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皇后当年也是国公府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算起来她还是岑澜的亲姑姑。她对姜云岁笑了笑,毫无架子:“岁岁,你也许久没有进宫,陛下心里亦是很挂念你的。”
她说罢,叹了口气,“如今皇室举步维艰,你皇叔便是想做什么有时候也有心无力。裴家现在隐隐有只手遮天之势,你是没瞧见上次他带着人将应华殿围起来的气势。”
应华殿是太子的居所。
现在的那位东宫太子,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荒淫无道,没什么用处不说还到处祸害人。
皇帝上个月叫太子监国,许是被裴闻压制的太狠。
太子闹出了几条人命,裴闻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深更半夜便气势凛凛带着人将应华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后扫了眼姜云岁的神色,她好像压根就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心不在焉,无动于衷。
皇后脸上的笑就有些僵了,不过姜云岁现在对她有用处,“罢了,那些糟心事就不说与你听。”
姜云岁等着皇后的下文,她知道皇后今天打的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
皇后温声细语接着同她道:“裴家的那位今早天不亮就进了宫,同威远将军府的赵景淮,说是抓到了杀了雍城太守的凶手,这会儿他们议事应当也议好了,你过去给你表哥送杯茶吧。”
皇后入宫多年,看得总是比别人要细。
姜云岁和裴闻这桩婚事,看似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也不全然如此。
每逢端午中秋的宫宴,裴闻的眼神总是会多在姜云岁身上停留,时时刻刻看着她,一个人情感再内敛,喜欢是遮掩不住的。
姜云岁就好像招人喜欢的、极其香甜的、诱人的血肉。
明里暗里觊觎她的人,不在少数。
少年情感克制,碍于裴闻的面子都会收敛几分。
可其实他们在姜云岁面前,偶尔还是会露出马脚。
每当这种时候,裴闻总是冷着张非常不高兴的脸,他特别不喜欢宋砚璟他们同姜云岁说话,多说一个字都很讨厌。
不过裴闻这个人实在能忍。
若不仔细观察,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皇后自是乐见其成,姜云岁是个没什么用处的郡主,性格乖顺柔软,很好掌控。
她若是能嫁给裴闻,谋得了那个男人的心,将来是会有很大的用处。
“娘娘,我前几日惹了裴大人的不高兴,恐怕他现在不想看见我。”
“怎么会?你与他也算半个表兄妹,哪有隔夜的仇?况且你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同他好好道个歉,说不定他就不生气了。”
姜云岁其实也只是装模作样推辞一句。
她知道皇后不会死心。
皇后若是想要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傀儡,大可以成全岑澜。
可她没有如此。
岑澜不是皇家的人,二来她也舍不得推岑澜进火坑。
“阿落,带着郡主去广明殿。”
“是。”
阿落是皇后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婢女,亦是她的半个心腹。
她把姜云岁送到广明殿门外,挡住了她的回头路:“郡主,裴大人就在屋里,您放心去吧。”
姜云岁默了半晌,身后这双眼睛牢牢盯着她。
她暂且脱不开身。
她伸手轻轻?推开了殿门,她依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浓烈的靡香。
情生意动。
姜云岁顿了两步,合上殿门的时候特意留了一道缝隙。
她没有贸然往里,只是将杯盏轻轻落在桌面。
屋子里一点儿声响都听不见。
她没有出声。
更没有像上辈子那样蠢,傻乎乎往里面闯。
可是殿内好像无人。
身后的殿门忽然被人敲响,她转过身打开门,阿落的脸色有些难看,“裴大人不在这儿,我送郡主过去吧。”
姜云岁松了口气,裴闻竟然不在这里,不过这样其实也好。
姜云岁在御花园后的荷风亭里见到了裴闻,他身边还有宋砚璟。
雍城太守的案卷今早从这位大理寺少卿手里送到了皇帝面前,不过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皇帝没看,随手搁置在案桌前,就又将他信得过的老道召见入宫,一心只为谋求长生不老。
宋砚璟身姿挺拔清瘦,站在亭子里,隔得很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少女,忽然想起来当年就是在这里。
他和赵景淮瞒着裴闻给这位小郡主摘了许多荷叶从过去。
可惜姜云岁那时也不懂领情,抱着一堆荷叶想扔却又不敢扔,怕开罪了他们。
宋砚璟看了眼裴闻,漫不经心地提起:“郡主过来了。”
裴闻盯着她娉婷袅袅的柔美身姿,绚烂的春光下她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天仙。
即便是天仙。
也是他的天仙。
越长越大。
裴闻就越来越不愿意让宋砚璟他们和她碰面。
宋砚璟眼尾含笑,他这个人常常笑,在大理寺的刑讯室里也是笑眯眯的好像很和气,但是从没见有多少真情实意。
“你说她身后那个小丫鬟端来的糕点里下没下药?”
“你觉得呢?”
“应当是有的。”
裴闻没再作声,他看着越靠越近的姜云岁。
他倒也愿意成全了她。
免得她和皇后都如此心急。
裴闻的眸光淡淡扫过了她。
姜云岁这个小身板实在太过娇弱。
是吃不了太多的。
怕是刚起个头就要被胀死撑死。
裴闻垂眸压下那些念头,再抬眸时眼中已无异色。
姜云岁站在他面前,就觉得这个男人的压迫感真的是越来越强了,方才朝她遥遥投来的那一眼,也让她有些害怕。
“表哥。”
“宋大人。”
姜云岁依次打过招呼,便也没有其他的话要说。
荷风亭内微风徐徐。
少女青衫薄衣,柔软的绸缎紧贴着她错落有致的身段,手腕如玉白皙,她抿了抿红唇,正准备开口。
裴闻先她一步:“亭子里风大,下回出门多穿一些。”
姜云岁点了点头,这会儿不冷,吹着风倒也正好。
站在她身后的阿落忽然开了口,“裴大人,这是郡主叫人准备的糕点,怕您饿了,特意给您送来的。”
姜云岁猜测糕点里恐怕也动了手脚,她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裴闻,心里头忐忑不安,正在思考如何化解。
裴闻抬了下眉,意味深长的眼神轻轻落在她的眼底:“给我的?”
姜云岁特别熟悉裴闻这种眼神,接下来准没好事。
她没有承认,声音很轻:“这是御膳房准备的,我不会做糕点。”
不论是谁做的,既然是她送来的,若出了事情就要她担责。
裴闻用散漫的嗓音嗯了嗯,他拾起一块糕点,另只手漫不经心攫取她精致柔白的下巴,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佻蹭过她的唇瓣,撬入她的唇齿。
他叫她张嘴。
好像要她先尝尝滋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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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裴闻,你别记恨我。◎
姜云岁既然已经知道糕点也许有问题,自然不愿傻乎乎张开唇瓣尝尝味道,她下意识抿紧了水润洇红的柔唇。
可对上裴闻的视线,男人冷瞳的神色黑不见底,她被盯得心神不宁。
他怕是也看出了皇后打的算盘,将她当成了和皇后一起算计他的同党,这是要让她自食其果。
姜云岁垂下眼眸,还在想如何敷衍过去。
片刻后便听见头顶落下一道淡漠的嗓音,“张嘴。”
泠泠落下的两个字,砸在她的心尖。
姜云岁微微张开了唇,轻咬了口糕点,口感绵柔,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有些像江浙那边的口味。
味道不错,她吃着也很喜欢。
如果没有被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料就好了。
姜云岁在裴闻往她嘴边送下一口之前,赶忙开了口,她的脸色涨得微微泛红,紧张之下耳朵也有些发红,她说:“我方才吃过了,已经饱了。”
裴闻抬起指腹漫不经心帮她拭去唇边的碎渣,他的手指暧昧撩过少女柔软好欺的樱唇,他淡淡发问:“方才吃了多少?”
姜云岁哪里答得上来,她又不是真的吃了。
只不过是在随口敷衍裴闻,想先蒙混过关。
不该吃的东西吃进肚子里是要出事的。
她这辈子又不想嫁给裴闻,当然不愿和他扯上分不开的关系。
若一会儿出了什么事,让外人瞧见,她退婚的打算又是难上加难。
姜云岁扶着亭子里的石桌慢慢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她装模作样抬手扶额,装出脑袋发晕病恹恹的神色,“表哥,我头晕。”
她的演技,不算好,也没有很拙劣。
至少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在演戏的虚假。
裴闻看了眼少女的脸庞,轻薄软绸的宽袖挡住了大半张小脸,如雾里看花般透出精致的侧脸,眉头秀气,眼眸漂亮,唇红齿白,皮肤又是白里透红,怎么看都不像虚弱的样子。
裴闻没有拆穿她,勾唇淡淡笑了下,这抹浅淡的笑意稍纵即逝,他说:“既然头晕,就先吃点糕补充些体力。”
姜云岁真想现在就晕倒给他看,可是地上太凉了,石砖地面又是那样的冷硬,她若是直直往后仰倒,怕是脑袋都要咚的砸出个血洞来,光是想想,都甚是可怕。
“不用,我想回府歇息。”
“身体不舒服可不是小事,那不然请太医来诊个脉象看看。”裴闻说一不二,男人抬起淡漠的双眸,冷冰冰的眼神看向她身后的那个小宫女,冷声吩咐:“去请太医。”
阿落被裴大人的眼神盯得心惊胆战,感觉所有计谋好像都早已在裴大人的意料之中。她低着头,“奴婢这就去请。”
荷风亭转瞬就剩下他们三人。
宋砚璟留下来看好戏,都不急着去处理大理寺的案卷。
这几天也没什么重要的案子要审,刑讯逼供也不如看小郡主别扭的在裴闻面前演戏有意思。
姜云岁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太医来了也不用怕,她的脉象就没有康健过,不是脾胃虚,就是思虑重。
她本就是体弱多病的一个人,偶尔装两次不会被他们看出来。
姜云岁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水,手臂故意打翻了身旁的食盒,里面的糕点尽数落在地上,如此也不能再吃了。
她刚才太紧张,一时忘了这个好办法。
裴闻看着打翻在地的糕点,抬了抬眉,他什么都没说。
宋砚璟眉眼松弛看着这场好戏,不得不说小郡主演戏真是够笨拙的,这种时候才打翻那盒子烫手山芋,便是想撇清关系也晚了。
很快太医便被请了过来,他小心翼翼隔着帕子为郡主诊脉,过了许久,太医看了看裴大人,欲言又止。
着实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淮安侯府如今堪比半个摄政王府,裴大人更是手握实权的权臣,他可不想得罪这位祖宗。
思来想去,迎着裴大人冷锐的眸光,太医还是不敢扯谎,狠了狠心撇开了过来诊脉之前,皇后娘娘的吩咐。
“臣看郡主近来脉象康健,不似是得病了的样子。”太医埋着头说完这句,接着又补上了一句:“不过郡主生来身体就有亏空,既然觉着不舒服,臣开几方药,郡主回去服用补补身体。”
裴闻摆了摆手,“你下去写方子吧。”
不过短短片刻,太医就被惊出了冷汗,他连忙点头,躬身退出了亭子。
姜云岁这个病属实有点装不下去,怎么这回竟就如此倒霉?算了。
便是裴闻看出来她是演戏,也没法子戳穿她。
姜云岁用手帕抵着唇咳嗽了几声。
裴闻说:“既然表妹身体不适,我送你一道回府。”
姜云岁觉得如此也好,皇后也能消停一段时日,不敢再将这种龌龊的主意打到裴闻身上来。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还是方才的糕点里真的洒了不少药粉。
姜云岁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热,尤其是脸颊像是烧起来那般滚烫,手脚亦是发烫,连皮肤底下的血液好似都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