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不由得回想起那些垃圾话,心跳怦然,而脑袋中如浪潮般的轰鸣声让她整个人手脚都酸酸麻麻的。
浪花叠涌。
她想着自己在云隐山崖上结下的锁,上面铭刻着誓言;想着搭在方向盘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指,润而不燥的指尖清冷的搭在上头;
她想着橘黄的灯影下,一道温暖的剪影抵在流理台旁,耐心的料理着菜蔬。
那时的灯月温暖,叶湛也是。
他乌发,凤目,腰线细折,长腿屈起,温雅冷淡的像是从旧日时光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那样的安宁动人。
可是,最后所有的画面尽数卷入思绪的深海中,白浪叠雪,玉白浪头似卷落漫天深雪。
在翻飞的雪浪中,柠檬在颠簸中昏昏沉沉睁眼——
她看见。
那人脊背单薄,嘴唇皲裂,呼啸的烈风将他清淡冷隽侧脸吹得通红。
他狭长的眼睫低低落着,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沾满雪粒,他没有余裕拭去。
只佝偻着身子,一步步的,背着她走入的天光之中。
……
深秋的风吹过,天上的月光愈发明亮,将柠檬从怔愣中缓缓拉回。
她不由拿手按了按胸口,抚平心中燥然哗动,轻轻抬眼。
便见着眼前这位酷姐正歪着头,抿唇朝她温柔的笑。
心里那股子热意便霎时间被笑意点燃,变得灼然蒸腾。
原本拼命压抑的话也冲上了脑门儿,既然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她也不觉得交浅言深。
于是认真的唤了林英的名字,试探着问:“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我有一次表白,未能说出口。”
“英姐,你认为,我该不该…”柠檬轻轻呛了声,掩去语气中的不自然,“我该不该再一次,大着胆子表白?”
其实她问的不是林英,只是借着这契机,问自己的心——
要不要鼓起勇气,再去试一试?反正,她是没法和叶湛做朋友的。
反正,她就是喜欢叶湛,没什么好怕的。
反正,她就是想,在面对叶湛时,更大胆一点,更坦率一点。
可是,林英却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摇头,温声道:“表白这点事儿,不能草率。”
“哈?”
林英捋了把头发,看着沮丧的柠檬又笑了笑;“这种事,得勾。在网上曾经看上一句话,我觉得深以为然。”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表白不是发起战斗的冲锋号,而是战斗胜利的凯旋歌。(1)所以啊,你喜欢他,得主动勾。若是没有把握,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柠檬撑圆了眼,她好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高级理论,不明觉历的支棱起呆毛。
以往都是她和狗头军师白菜商量商量就往前冲锋,从来没有这样听起来靠谱的理论支撑。
刚才那句表白论,让柠檬看向酷姐的眼神里带着无上崇拜。
但是。
勾,该怎么勾?
她的桃花眼里略微迷茫,一时间回忆起白菜那些咳咳咳不能见人的秘籍。
“……”
柠檬脸上刷然落上一层绯红,她“勾勾勾”的支吾了半天,最后拿眼神勾着林英,想问问该是怎么个勾法。
林英噗嗤一下笑了。
“你有没有听过金莎的爱的魔法?所谓勾,就是和那首歌差不多吧。”
她拉着柠檬的手,笑道:“来,进来,我和你细说。”
第39章 整的挺野
于是, 接下来的几天,柠檬时间被填的满满当当的。
白天出门取材,然后选片剪片, 其余的空闲时间就坐在民宿里的篱笆小院儿, 跟着林英小姐姐学了许多‘勾人’的妙招。
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追人也能有这么多技巧和方法。
就衬的她曾经和莽夫一样——
什么捏着四叶草, 蹲在草地里大汗淋漓的呲牙笑;什么表白说错对象, 被探花郎堵得开不了口;什么终于找对表白的对象后,还当着男神的面儿狠狠摔了一跤……
哎,种种横冲直撞的蠢事, 经过她复盘回顾后,直白的展在她眼前, 如浪潮一样击打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心房。
简直是, 太蠢了!
柠檬忍不住将发烫的双颊迈入掌心中,轻轻地嘤咛了声。
不知道又联想到了什么,她狠狠揪了下自己的小呆毛,而后牵着亮晶晶的视线, 往林英身上瞥。
她真是有魅力啊,不是刻意扮成酷姐的模样, 飒爽利落的姿态像是与生俱来。
眉毛微弯,尾端凛利的勾着, 眼鼻英气逼人, 却被紧紧抿住薄唇冲淡了几分寒意。
她着休闲卫衣和一条水蓝色牛仔裤,举手投足间都横发出别样的魅力。
柠檬一下又一下的瞅着林英, 潋滟如春的桃花眼里含着兴奋的水光——
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像,掉入悬崖的毛头小子, 本以为是孤注一掷的命数。
结果呢,乾坤倒转,在崖底偶然遇到了武林高手,她传授给她武林秘籍,让她能够有勇气继续向着目标追逐。
夏砚柠兴奋的勾了勾唇,被她挼的乱七八糟的小呆毛艰难的支棱起来,像是在为她打气。
此时此刻,她与正与武林高手相对而坐,小院儿里澄明的灯光投下,将二人面容照彻。
一个眉目利落,薄唇微微舒展着,像是秋天高爽的朗日,而另一个,则捧着脸,目光饱含崇拜的情绪。
流光顺着二人发梢倾泻,琥珀色的光缀满石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蛋糕,零食,奶茶各色都是柠檬买来的谢师礼,短短几天内,她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与武林高手迅速发展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林英端着奶茶,含着吸管儿,浅浅啜饮了口,做了这次指导的最后陈词:“……以上,就是我钻研多年,得出的追人巧策。每一条策略,都有不同的解法,不同的计策会导向不同的结果,所以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她看了眼对面星眸含春的姑娘:“要不然,你先给我说说看?嗯,你觉得在你男神心里,你是什么个形象?”
夏砚柠摇动的呆毛啪嗒一直,而后有气无力的委顿下来。
她抿了唇,揉了揉耳尖,支支吾吾的回话:“林英姐,那个,他对我的想法,唔,可能有点……”
柠檬难以启齿的磕巴了下,盯着远方红透了的枫叶,而后重重叹气。
林英挑了下眉:“你不是说,隐约也觉得他对你很好?”
是挺好的。柠檬轻轻舔了下牙尖,唇珠一点殷红捻在贝齿下磨着:“他对我是挺好,可回忆起来,那些好,仿佛都有点变质。”
“变质,怎么说?”林英疑惑的眨了下眼,她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不免好奇,“不怕,说出来给姐听听,姐帮你叵析叵析。”
林英笑着,面上的神情看上去飞扬且自信:“说不定,姐可以帮你扭转几分?”
柠檬表情略有踟蹰,她动了动唇,红着脸,想说些什么,又轻轻咽下去。
见此,林英道:“当然了,如果柠檬有顾虑,也不用强行告诉姐姐。”
她说着,朝柠檬轻轻眨了下眼,甜酷的模样直接一举击中了夏砚柠的心巴。
也不是不能告诉,就是,太社死了。
不过她的脸皮……
柠檬抬手捏了捏,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于是抬起眼看着林英,直至嗓间齁着的棉絮散了些,她才咬了咬牙,闭着眼,横着心说出来——
“因为,我喊他,爹咪!”
“然后。我感觉,他真的,有点,把我当成,他的,女儿了!!”
几乎一字一顿的把这两句话给说出来,柠檬绷着的情绪也随之一泻而出。
她无力的抬起手,遮脸,觉得自己追个人,真的真的好失败啊。
“嘶——”
空气一滞,转而被一声清淡的笑意破开。林英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噗嗤一下笑的前仰后合。
她拿一种名为敬佩的眼神看着夏砚柠:“没想到呀,什么爹咪女鹅的,还整挺野的。”
一时间,脑海里没蚌住,就蹦出陈佩斯经典的那句——
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你朱时茂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1)
要不是顾忌着姑娘怕臊,她也想跟着来一句:“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你夏砚柠浓眉大眼的,也玩的这么野。”
“哈?什么挺野的。”柠檬不解的提声。
她轻咳了声:“没事,你展开详细说说。”
“哦,好的。”柠檬点头,她垂着桃花眼,把自己社死后,学长是对她的态度混沌的回忆了遍。
递茶递水,递零食,都算常事,即便是在送她回民宿的路上,他也会给她塞一个零食篮子,让她抱着吃。
不得不说,真的很像男妈妈耶,尽职尽责的仿佛把学长拎起来抖一抖,都能抖落出一点零食来。
哎,委实说,要不是学长顶着那张天人公愤,冷如谪仙的脸,她都怀疑学长被人给顶包了。
“我也不是说学长像爹咪。”柠檬沉默了下,“总觉得他做法变化挺大,我不太能把握住。”
柠檬试探的开口:“英姐,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把我当成小辈之类的?”
林英没有立刻作答,她伸出两根拇指左右摇了摇。
“两成?”
“不,是两种可能性。”林英屈下一根手指,温声道,“第一种可能。你这学长呢,本身就是个敬老爱幼的好人。他面上看起来清冷冷的,实则内心比谁都火热,见到有人落难了,也会去热心的上前帮忙。”
林英说着便笑了,她掌一双鹰眼,名下有几家民宿,常年看南北人来客往,自认为看人的准头有七八分,她显然觉得这种说法非常非常荒谬且不靠谱。
她清了清嗓子,直接把她坚信的第二点呈上:“第二种可能性。你学长,十有八九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他没谈过什么恋爱,也许不太知道该怎么追人。所以呢,才像宠小孩那样宠着你。”
说着,她随手掐了个响指,落回眼神,笑问:“你呢,觉得是那种?”
柠檬被第二种可能性煞到了。
桃花眼抬起压下,如是三次,直至白净的眼尾拖上一抹旖旎的绯红,她方才垂了眼。
她很想把学长的行为钉死在第二种可能性上,可是呢。
她想着那天,伸手不见五指的冽风与寒霜,喘息间混着的雪风和松香。
还有地上那行,压入深雪中的深深浅浅的脚印。
重重的叹了一息,学长会舍出性命救她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对认识的人好一点不也是正常的狠么?
所以。果然还是学长人好吧。
柠檬低声回答:“我能确定,”
她按了按桌角,艰难的把话说完:“我能确定,学长就是第一种,他从来就是面冷心热的那类。”
林英一怔,瞳中布满了不可置信,她抬指按了下微微跳动的眼皮,摇头缓解下惊愕。
不过,她没怎么接触过柠檬口中的学长,因而没去自大的去否定柠檬的想法,只是缓着嗓子,轻声安慰。
“即便是你认为的第一种可能,想追到他也不是很难的一件事儿,不是吗?”
“从0到1,或是从1转1,二者之间谁更难,柠檬你应该清楚。”林英语重心长,“既然你口中的学长很难靠近,你已经成功了pk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成为了他的朋友,咳咳,小辈?剩下一分,你完全可以借着机会好好运作运作。说不定,能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呢。”
柠檬垂着头,看起来不太有自信。
林英笑了下,问:“还记得的我给你讲的三十六计么,其中的第二十七计是什么?”
“假痴不癫。”柠檬记忆力很好,略略回想便把林英交给她的原典复述出来:“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静不露机,云雷屯也。(2)”
林英游刃有余的拆开薯片,喂入唇中嚼的嘎吱作响:“说的不错,那结合实际情况,分析给姐听听?”
柠檬犹豫了下,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下典故,轻声道:“意思是以退为进,即便知道他对自己有那么点好,也假作不知。唔,就像云势压住风雷,后发而不露机巧,力图一击必胜?”
“说对了一半儿。柠檬儿,还是没有理解到‘勾’的真正意思。”
林英嚼着薯片,脆响炸在口腔,让她思绪更近一层:“勾,即是曲折的意思。就像感情啊,不就是你来我往,反复推拉,若即若离的意思吗?”
“你看,也许现在他处于疏离的状态,你就得抓住机会,勇敢上前,展开你的手段,勾的他心痒,勾得他对你欲罢不能。等感情升温的时,你得猛然后退。要知道大型猛兽可容不得猎物有半分退让的,你的抽身而离,就是在他心间扎上一支小勾子,他一想起,就难熬的很。这么着一来一去,不就抱得男神归了?”
“可是,感情之间不应该坦率吗?”柠檬挠了挠头,问出求学几天来一直挠心挠肺的一个问题。
从小爸妈就教她:如果喜欢上一个人,就要给他奉上最真诚最炽烈的爱。真诚和信任,永远是爱情最好的命题。
所以,自从发现了自己喜欢叶湛后,她一直往外甩的是直球。
可是,现在,要是照着计划施行。
夏砚柠有点纠结的开口:“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不太真诚?”
林英简直要被这姑娘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