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眸灼然一亮!她有办法了!
于是,在江淮尘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柠檬倾身朝他压去。
翻涌的墨瞳中,蓦然拓下一个小姑娘。
江淮尘眸色一紧,忙慌乱的控住呼吸。还未压平几许,便见着那姑娘轮廓愈拉愈近,几乎可以看见她唇边小酒窝。
胆子挺大。
他眸色深若渊海,目光不知从何落点,只能慌张的移至唇舌间,用干涩打结的声音艰难的发出警示:“别…别以为美色就可以诱惑哥哥。”
柠檬:?
她呆了下,没能领会江淮尘具体的意思,动作却不停,朝探花郎一点点凑近。
江淮尘手面不动,呼吸却乱。在鼻息灼热,心脏轰然躁动之时,只觉得有一股清甜干净的气息衔着手腕往上,无孔不入的直往他骨髓里钻。
他睫毛晃动,轻轻垂眼,就见着那姑娘停留在离纸面半寸,双眼睁大圆溜溜的,往那宣纸上凑。
她不去看那字体排布,更不去看那笔锋走势,只是捧着宣纸的一角,左嗅嗅右嗅嗅。
而后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笃定道;“这张!”
江淮尘身子拉近,与柠檬视线齐平,哑声勾动月色:“你确定?”
“哼,当然。”
他随意看了眼姑娘指的那片宣纸,蓦地笑了。
本就摄人的容貌更加斐然如花,他瞳孔中情绪翻涌掀平,最后归于平静。
“看来天意……”
话说一半儿,被柠檬抢断:“探花郎,你少骗我,我认的出来谁是谁的!”
江淮尘凑近,鼻息几乎和柠檬寸寸交缠。
他觉得自己声音哑的不像话,像是生命中的风霜全部堵塞于唇齿间:“哦?说来听听?”
柠檬小心翼翼的从探花郎手中接过学长写的那份儿,屈指摸了摸:“唔,雪后青松味儿!是学长的味道。”
“而这个。”姑娘忽然凑近,弹了弹薄薄的纸面,又蓦地把身子扯远,“哼,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
江淮尘双眸眯起:“嗯。一言难尽?哪种?”
“坏蛋味道……”
行。
可以。
江淮尘舌尖抵了下下颚,将‘坏蛋’味的宣纸扔到柠檬手上,“既如此,那么就辛苦柠檬儿都拿走了。毕竟坏蛋的味道可比什么雪松味要稀有的多呢。”
他挑着唇,似笑非笑的说完,便把自己扔回座位上,端起酒碗一口口啜饮着。
像是在喝什么白开水一样,猛灌的厉害。
柠檬捧着两份宣纸,看傻了眼。
只见探花郎冷白修长的指衔着粗粝的大碗,冷薄的唇沾着清亮的酒水,像是桃花揉了雨雾般,看起来春色嫣然,花意弥漫。
“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柠檬想起上次也是在同样的地点,探花郎醉倒在原处,和学长争辈分的模样,不由得撇了撇唇。
——哼,好一个风流酒鬼。
这次他喝醉该不会要让自己叫他爷爷吧?这便算了,再怎么喜欢,酒也不该是这个喝法。
她顿了顿,斟酌了下,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道:“探花郎,即便再好这一口,也得注意身体啊。”
江淮尘黑眸勾提,眼角的褶皱被月光浸透的濡湿:“好哪一口?”
他身体趋下,原本扣着酒碗的指尖忽然转向,捻起桌上的云片糕:“是这一口么?”
雪白糕点如堆云积雪,碎屑像是细雪,蘸在冷白修长的指尖上,又泛着皎白的华光,配着那人诱惑的语调——
“柠檬,喜欢吃吗?”
“咳,咳。”她被蛊惑了一瞬,差点被呛住,撩他一眼,索性将错就错,“对啊,喜欢。”
“这样啊,也行。”江淮尘松散的笑着,而后垂头,咬住云片膏的尾端,缓慢含着,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似勾似引,“那么,哥哥从今后就好这一口了。”
“不过呢,哥哥最近仿佛更喜欢吃酸的。”他漫不经心的勾了一眼柠檬腕上的手链,眼神携着某种堪称风华浪荡的笑。
一眼接着一眼,像是钩子一样,缀在柠檬腕子上,勾的她头皮发麻。
柠檬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只小柠檬手链,又舔了舔唇角,干巴巴的警告道:“这是装饰品,不能吃的!”
“哦。”江淮尘低下眼,黑密的睫毛在冷白的脸下拓下一层阴影,他看起来很失望似的,懒声懒气的说,“这么宝贝呀……是谁送你的么?”
柠檬翘了翘嘴角,忍不住向他炫耀:“是我最最喜欢的男孩子送我的。”
她想了想,实在掩饰不住满腔的兴奋,又飞快的补充了句:“我觉得吧,他大概可能应该,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
“是么,喜欢。”
江淮尘指尖收紧,云片膏散如碎屑,纷扬在半空中,如夜空中明月破碎,月亮的碎片化作一场细雪。
江淮尘也觉得自己眼眸中也下了好大一场雪。
雪上打了片脆弱的木芙蓉,花叶覆寒,枝头被压的很低很低,不甘却又不得不折下茎叶。
而且……他掐了掐手心,让自己疼。
以免那些酸涩冰凉、细碎艰涩的东西,将他整个人击碎。
“是吗?”他再次重复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怕泄露出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细碎的心思,将薄唇抿得更紧。
绝对不能再这里呆下去了。
至少,在把自己拼好之前……不能。
起身,伶仃的身形将月光敲得粉碎,他背对着柠檬,苍白的风声勒着他单薄的腰身,也送来他晦涩至极的话——
“哥哥,不,我我,对不起,我,柠檬我暂时有点事,先下楼一阵子。”
“你,同意吗?”
问完,他自嘲的低了眼,他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如果让现在的她知晓自己那些心思的话,应该会很困扰的吧?
踩着月色走出隔室,不料,冷风铺面,憋到窒息的心情忽然冷却。
他脚步一晃,倒头栽下。
有人扶住他摇晃的身躯,并着担忧急切的声音一同携来:“探花郎,你还好吧?”
江淮尘不敢回头,也怕回头。只点点头并扶住桌面,拒绝姑娘的搀扶:“无碍。”
他手指一收,让疼痛帮他续上坍塌的脊骨,想走。
想快点走。
柠檬担忧的蹙眉,看江淮尘乌黑色的发丝荡在月光下,寸寸染白。
他站在光与暗的分割处,背脊微折,金黄色的稻谷与皎白的月光在他身后大片盛开。
而他却缓缓往前,像是自此走入阴翳。
夏砚柠微怔,而后莫名的出声,喊停他:“探花郎?”
黑暗在他背上停留了片刻,静滞又凝固的氛围蔓开。
她压下心底的怪异之感,忙问:“哪里不舒服吗?”说着,想从旁绕过去,看他的脸色。
熟料。
探花郎抬手,抵住秋风与她,只是道:“抱歉,忽然有点头晕。没什么问题,我下楼拿点药就好。”
“那我去帮你拿!”柠檬心里一跳,连忙开口,“不,我还是先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他抬指,似乎按了按自己的鼻梁,“这点事儿,怎么能劳烦柠檬儿呢?”
“而且,我呀,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让我一个人去,好吗?”
“……”
第55章 苦
江淮尘没想到这姑娘执着的厉害, 不仅不松手,反而勾手一握,将自己从不奢望的温热往他手臂上塞。
酥麻又让人难耐的触感透过布料压下, 他微微愣住, 倒也没有执意离开。
从兜里掏出手机,随意按了个号码, 挂断, 如是反复几次后, 楼梯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那脚步一下重过一下,似乎带着发泄的力道,每一步都踩的巨响。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一阵气喘吁吁的嚷嚷携着穿堂风率先抵达柠檬耳侧。
“江淮尘, 你怎么敢的啊啊啊!!!就你小子不安分是吧?我才下去歪着没多久, 你就来电骚扰我!不是在追你女……”
他话说了一半,触到自家好友冰凉的眼神,像是被掐断了的公鸭嗓,忽然卡壳。
他‘女’了半天, 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眸往上一抬, 定住:“咦,你脸色怎的这样难看, 才一会功夫就不行了?”
“无事。”江淮尘薄唇抿紧, 桃花眼低低垂着,“你替我陪一陪客人。”
“哈?我是厨子, 又不是陪酒的!”郁离正想反唇相讥,却发现自家好友脸色惨白一片, 比月色惨淡,比秋霜憔悴。
他奇怪又探究的往隔室内扫了一眼,在想——
江淮尘这家伙怎么舍得离开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不是一直盼着、念着她来吗?
像是疯了一样,白天不仅压榨自己为他做云片糕,甚至还把酒馆小院儿里,他种的新鲜的桂花树给挼秃了!
抱着一大团桂花杀进厨房,说是要做什么桂花糕。
有没有点自知之明,就他那点该死的手艺,差点把自己小厨房给霍霍干净了!
郁离在一瞬间脑海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最终不可置信的点了点自己的鼻头;“你确定?”
江淮尘蹙起眉,不耐的颔首。
他没有继续和郁离搭话,浸满冷汗的指尖紧了又紧,最后温柔又坚定的拂开柠檬的桎梏。
“柠檬,先让这家伙陪陪你,我下去吃完药就上来,好么?”
话说到这份上,柠檬只得无奈的松开手,目送探花郎渐渐没入楼梯折角——
此时,夜凉如水,月光温柔铺展在廊道上,照彻彼景彼物。
说来奇怪,本该热闹喧嚷的楼下像是忽然岑寂一般,没发出一点声音。
江淮尘的脚步也踩得很轻,廊道挂壁上的感应灯竟也没应。
柠檬目送着黑暗席上江淮尘的肩头,忽然一怔,仿佛曾几何时也历过这样的场景。
却是反过来的,小小的她站在暗处,目送他一步步走入光中。
她揉开眉心,想要抓住那一闪而逝的回忆,却听见有人朗声唤她:“得嘞,夏小姐我们进去吧。看样子江淮尘那两条腿儿还能走路,应该没事。”
柠檬:“……”
郁离简直是挚友标配版吧?这话听起来可不怎么靠谱。
郁离弯起唇,挑开小虎牙:“难道不是吗?陪伴你可是他的诉求。”
他说着,屈臂将耷拉在头上的厨师帽抹好,“江淮尘这个人呢,对自己向来随意,莫说是双腿能走,便是瘸了,也不稀罕我关心呢。”
“要是有人管着他就好了。”他说着,看了眼柠檬,似在踟蹰,似在斟酌。
“请说。”柠檬知机,牵起桃花眼,认真的等待他下文。
郁离笑了笑,“他呢,看似风流恣意,万事不挂心。对在乎的人呢,比谁都要花心思呢。”
他拈起一片云片糕,意有所指:“譬如……”
“嘟嘟嘟——”
兜里手机震了几响,他没理,接着锲而不舍又响了一段铃。
他道了声抱歉,低眼去瞧。
捏出手机,垂眸看了会儿,而后舔了舔虎牙,郁离几乎是被气笑了。
果然是那家伙发来的消息,他似是猜到了他要透他的底,发来的文字不怎么客气——
【如果想继续和我做朋友,就什么也别提。】
【对了,她不喝酒。今夜露重,给她点一壶热茶,记得多放糖。】
瞧啊,多用心,这么点时间就心心念念惦记着,还怕自己亏待了她不成?
郁离压下唇角,按灭屏幕,随手把手机扔在一旁,无奈的自言自语:“得得得,喝水喝水。”
“一壶桂圆乌龙茶,多加糖。”郁离负手按了脖根,想了想,又对一旁的酒侍招招手,“唔,顺带把炉灶上蒸的那品桂花糕给端上来。”
按照好友交代好的忙活完后,他对柠檬笑了笑,解释:“喏,江淮尘吩咐的。”
他让我好生关照你,说——
郁离挑了下眉,眼眸笑而深,“让,我请你吃桂花糕。”
“啊,对了,那桂花糕是他大清早折腾出来的呢。”
想到自己那几株宝贝桂树,郁离的脸扭曲一瞬,虎牙收在唇瓣里咬了咬。
算了,大事为重,以后再找他算账。
郁离刻意在‘让’字上面加重,带着某种提示的意味。但对上那姑娘清澈干净又隐含担忧的眉眼,忽然卸了力气。
她在认真听他说话,见他停顿还眨了眨眼催促他快讲。
还真是块天然呆的石头啊……
怪不得,连江淮尘那个风骚的家伙,也没能撩动。
郁离的厨师帽也跟着有了情绪,有气无力的耷拉下来。他勾手往上一压,心想,要不然干脆帮江淮尘直球得了。
反正他自己说不出口,反正他那么在乎她,反正,他爱她。
可是,所有的话递在嘴边,化作一阵悠长的叹息,他最终还是熄了这点微弱的心思。
他怕,这一出口,一切弄得更糟。
而且,难免的,他回忆起自家好友发怒的模样。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另一个他。
记得那是个繁花满城的春,南江大学方开学一周,从各地回转的学生们还未能从玩乐中收回心,四周的餐馆酒吧已率先热闹起来。
花枝也不例外。
彼时闲暇,他忙完了厨房里的事儿,和江淮尘躺在清暖的阳光下闲饮,身后粉樱如雪,满空清粉簌簌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