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会说是因为碰巧看到过几个视频, 说有人曾经两次用这家的点心请来了祖师奶奶,当时他就想起燕文宣对江沅的称呼, 觉得应该就是江沅。
所以……
特意找了这个地方,买了不少点心。
拐了个弯。
就能看到茶楼了。
茶楼开在商业街靠左的位置, 与横贯的路面隔开, 中间还有一道小水渠,别看只是一条沟渠, 却承载了整条街的财运,水流清澈透明, 是引了活水。
当年这条商业街在设计建造之初,肯定是请了高人指点过,发财局布置的很好,只有一些简单的冲煞之气。但受影响的这几家店铺内一定还设有相应的风水阵,用来化解冲煞之气。
整条街,唯独籍光亮家的福茶楼门口人少一些。
“我妈这两天特别想吃这家的糕点,正好今天出来玩,买了打包回去。”
“那我陪你一块儿进去。”
“……”
“诶,等一下,我妈打电话来了,”那人接起电话,“妈,你说什么……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在哪里啊,你要吃那家,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扭头看向同伴,面露无奈,“我妈听人说这里又开了一家新的店,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都站在福茶记门口了,却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没有进去。
他们的对话被走在后面的江沅等人听了个正着。
江沅清晰地看到,福茶楼内有一道浓烈的煞气,直冲门口,很多人就算想要来这里买糕点,也会被这道煞气冲散这个想法,客流量也就少了。
陆离一站在茶楼前,就下意识生出抵触感。
“这……”
燕文宣和宜景运先后看出茶楼的问题,同时看向江沅,有江沅在,他们不会擅自做主。
江沅却看向籍光亮,“看出什么没?”
“什么?”
籍光亮愣了一下。
他有慧眼,反而是最后一个看出来问题的,还是因为看其他人反应不对,仔细认真地又瞧了一遍,才发现了问题所在——这股煞气飘忽不定。
商业街的发财局很是不错,财气冲散煞气,如果不是这里格局好,福茶记估计早就出现问题了。
“怎么会这样……”
籍光亮根本没有想到是自家茶楼的问题。
籍福去外地亲戚家做点心,回来没几天就出现性情暴躁的情况,他一心把他爸的变化和亲戚家倒霉的情况联系起来,根本没有往别的方向考虑。
甚至还把他同门师兄弟的思路带歪了,他们都是去家里面查看情况,再看看本人。
如果不是今天他爸正好在茶楼里,可能还看不出什么问题。
江沅看着籍光亮,她还是一样的想法,籍光亮本身天赋出众,他待人真诚,品性纯良,但也因为天赋被人捧高了,沉不下心来,遇事过于武断,不会反思自身。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
他提供了不少误导的信息。
但也有别的问题,茶楼出现问题,但籍光亮的面相和周身气场依旧没有体现出家中出事的现象。
如果是这样,那受影响的本人站在面前,估计也是一样。
江沅没有多说,出声打断了他的自责,“先进去看看。”
籍光亮回过神,赶紧在前面带路。
“亮哥,你总算是来了,叔叔在后厨呢,今天又发了好大一通火。”门口迎客的服务员看到籍光亮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压低了声音和他说道。
即便籍福在后厨,根本不会听到前厅的声音。
不仅如此,茶楼内客人寥寥无几,显得尤其安静,好像稍微有点动作,声音就会被无限放大。其他服务员也是一样,谨慎、小心,在一定程度上,放慢了他们的步子,以减少犯错的几率。
籍光亮就算再不怎么来茶楼,也能感受到异样的气氛。
他之前偶尔过来,茶楼门口进出的客人多,屋内几乎都是满座,交谈声、笑声不断,还有不少人专程买点心带回家,
但现在卖点心的区域,玻璃后面堆满了各色糕点,负责售卖的人礼貌微笑,有种再站几天就可能失业的拘谨。
怎么会这样?
茶楼的生意突然一落千丈?!
籍光亮顾不上作别的解释,就带着江沅他们往后厨方向走,他不自觉加快脚步,“踏踏踏”得脚步声听起来有些凌乱。
江沅跟在他后面,四下观察。
即便是没有什么客人,目光所及之处角角落落都还是干净敞亮,没有堆积遗漏的垃圾。
“莲蓉是你这么打的吗?学了这么多年,结果连糖的分量都放不对,莲蓉打成莲蓉糊,这样的点心,客人能吃吗?”
“卖相发柴,口感干涩,最后的盐你是不是也没放?!”
“……”
还没走进后厨,众人就听到里面传出的责骂声。
籍光亮认出这是他爸的声音。
“看什么看?!你们天天的跟着我学了这么久,都学到了什么?做点心要的是耐心、热忱,吃的人才能感受到这份情绪!你们有听进去吗?”
“做个点心都做成这个样子,你难道是废物吗!啊——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了我最久,怎么这么没用……”
“你说够了没!”
责骂声越来越大。
籍光亮推开后厨大门的声音也被盖过去,他正打算上前劝阻,被责骂的学徒却突然出声回怼,那人脸红脖子粗,胸膛的起伏表现出他的激动的情绪。
“我就是废物,你难道比我好到哪里去?前几天被退回来的点心不是你亲自做的吗?盐和糖都弄错了,客人说难吃的要死!”
“你……”籍福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会反抗。
学徒通常是任由师父责骂,没个几年的功夫根本出不了师,得多学、多看,等手上功夫到一定的时候,才能继续往下学。
“你这茶楼现在一天能来几个人?明知道都没有人来买点心,你还让人做了所有的糕点堆在那边,这两天扔掉浪费了多少?”学徒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我今天还真就不干了!”
说完,他解开腰间的围裙,用力扔在地上,甩手走人。
后厨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就怕把这些无名的怒火招惹上身。
“走了就别回来!”籍福猛地转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大口喘着气,却在看到门口站着的籍光亮和其他人时,眼里浮现出意外的情绪。
但随即,他不满地看着籍光亮,“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带人来后厨?什么都没有处理,污染厨房环境!都出去!”
“……”
燕文宣和宜景运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位脾气也太火爆了。
江沅和陆离倒是没有太在意。
籍光亮后退一步,让自己的脚留在大门外,手还搭在门把手上面,赔笑道,“你先出来一下。”
“有什么事情,等休息的时候再说,我还在忙!”
籍福想也不想地拒绝。
籍光亮急了,“你这外面连个客人都可没有,你里面忙什么呢!”
籍福一下没了声音,仿佛被按下了静止按钮,他眼睛都不眨地看着籍光亮。
“……”
后厨的学徒们都倒抽一口凉气,哪怕说这话的是老板的儿子,他们也不禁替他捏了把汗,生怕他被喷到哭。
江沅见状,推了把陆离。
陆离一下子上前两步,籍福的视线下意识落到了他的身上,带着一些严厉的审视。
陆离快速拿余光看了看江沅,后者一脸稳重,没有外露的情绪,仿佛无事发生。见她这样,陆离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转向籍福,“籍老板,我姓陆,今天来是想给员工订下午茶,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外面的这些糕点?”
籍福愣了一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陆离,心里那股烦躁情绪消退了不少,也察觉到自己好像过于苛刻严厉。
“我这就带你过去。”籍福缓和了语气,意外地没有抓着籍光亮刚才说的话不放。
后厨里的学徒们大大松了口气,他们这一整个上午光听骂声了,就连做事的时候都感觉手抖、心神不宁,出错的几率就更高了。
此刻,见籍福带着陆离去前厅,他们都忍不住露出感激的神色,冲着籍光亮使眼色。
籍光亮趁机带着江沅他们走进后厨。
“!!!”
学徒们这口气没有松完,看到籍光亮的举动都惊呆了,“你们这就进来了?!老板最近可凶了!”
籍光亮把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我们尽量快点。”
他扭头看向江沅,“江道长……”
其他人因为他的动作,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江沅他们的身上,虽然知道籍光亮大小就在道观里长大,但看他一下子带来了三个人,还是让他们产生了好奇。
江沅点了点头,“文宣、景运,你们看出了什么?”
跟江沅之前猜想的没错,她看到籍福本人,从面相上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有陆离在跟前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些异样,就跟在上清观的时候差不多。
她想知道,燕文宣和宜景运他们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两人被点名,不自觉挺直身体,随堂抽考的感觉笼罩住他们。
燕文宣四下张望一下,“籍福周身煞气环绕,很明显是受了影响,脾气才会日渐暴躁,而且这个源头就在……”
“在灶头。”
宜景运抢答道。
燕文宣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他先开口的!
宜景运在这个时候毫不示弱,茶楼里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说,这都被说完了,轮到自己不就哑口无言了,不如一起回答了。
籍光亮听到他们说的,焦急的情绪带动了他那双天生的慧眼,环顾一周,直接把目标锁定在他爸常用的那口灶头——
打莲蓉很注重火候。
籍福为了保证口感,特意在后厨里砌了一口老是的烧火的灶。
他三步并做两步,以最快的速度把灶里面的火给熄灭,再用火钳扒拉出下面漏灰那层的碎屑,一股热浪翻涌,他都顾不上眼睛被烟熏,不停地往里面扒拉。
其他人都阻止不及,只能看着他扒拉。
“砰——”
火钳和什么东西碰撞,发出清晰地声响。
竟然真的有东西!
籍光亮放慢动作,用火钳把那个东西扒拉到灶口,白色的瓷瓶在灶里面烧了这么久,一点灰都没有染上,还是洁亮如新,他想也没有想,直接伸手。
“等等!”
燕文宣及时喊住他,跟其他人要了一块湿布,快步走到他边上,“里面温度这么高,你不想要你的手了?!”
燕文宣用湿布裹着,拿出了小瓷瓶。湿布和瓷瓶接触的瞬间,还有水滋啦的声响,肉眼可见冒了一股白烟,要是籍光亮直接上手,估计手都能被瓷瓶表面给黏住。
籍光亮跟着站起来,视线一直都没有从瓷瓶上移开,看着燕文宣把瓷瓶交给江沅。
江沅当众取下瓷瓶的盖子。
如果是燕文宣和宜景运,他们不会选择直接开盖。在瓷瓶被取出来以后,原本分散的煞气完全聚集到了瓷瓶周围,这种程度,即便是上手拿着,都得尤其小心,更不要说直接打开。
不过有江沅在,她直接压制住了这股浓厚的煞气,将其锁定在瓷瓶内部,没有让它再继续扩散。
盖子内部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籍福的名字。
瓶子里只有用红绳绑起来的几根粗短的头发,隐约散发出一丝血腥味显然是浸染过血液的,至于这血是谁的,不用想就知道是籍福的。
他每天都被架在火上炙烤,心火旺盛,又生煞气,难怪脾气变得这么暴躁。
这种手法,就像是扎小人一样,不同的是,扎小人只会影响到个人,但瓷瓶在灶里面被火烤的过程中还会生出煞气。这些煞气会扩散,首当其冲的就是籍福,他遭受到双重影响,后厨乃至整个茶楼也会受到煞气的影响,学徒犯错、人心浮动,茶楼的生意更是会一落千丈。
“这、这是什么……”
其他人看到江沅从瓷瓶里拿出的红绳和头发,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们后厨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所有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哆哆嗦嗦问出了声。
“只是一种咒术,”江沅看着瓷瓶,若有所思,看向籍光亮,“你爸什么时候受过伤?”
籍光亮愣住。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第69章
“啊——我想起来了。”
学徒里有人突然惊呼出声, 是个新来没两个月的小学徒,一下子有这么多人看过来,他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下意识挠了挠头, “我就是想到十天前,我进门的时候看到籍师父捂着手臂, 当时旁边还有负责打莲蓉的元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