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离道:“若皇上认为臣有罪,臣无话可说。”
“朕既然把你叫来说这些,自然不是为了惩罚你的。”皇帝走到他跟前,道:“昨晚,信阳公主来宫里,与我商议了此事,若这事事发,或是大宛那边借着此事责难于你,你就把这件事推到郡王妃身上。”
见赵长离脸色有异,皇上再道:“郡王妃是卫国公秦府旧人,卫国公秦府与大宛本就有牵扯,她为了卫国公秦府,与大宛那边有联系,也是正常的,说出去也令人信服。”
赵长离抬起头来,道:“她做,和我做,有什么区别。”
皇上再叹一声,道:“朕认真想过了,此事,要想把你撇清,只能委屈永安郡王妃,让她顶罪,永安郡王妃就不能留。”
转过脸看向赵长离,道:“朕也知道你舍不得她,但大局为重,牺牲她一个,算不得什么。”
“阿鸢,是臣的命。”
赵长离郑重道:“谁也不能动她。”
皇上只觉得赵长离是意气用事,手指着殿外,道:“大宛已经将那个叫什么……反正就是你安插到大宛的人押回盛都,就等着我们这边给他们一个交代,若是我们不给出个合理的交代,我们势必理亏,到时候,严刑拷打之下,那个什么眼线把你招供出来,到时候,牺牲的就是你。”
赵长离道:“皇上,为什么我们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皇上道:“你什么意思?”
赵长离阴恻恻笑了一声,道:“大宛使臣诬陷我在大宛安插了眼线,还随便揪出一个人来,要问罪于我,还想要迫害我,大宛这手段,实在太卑劣。”
皇上想了想,道:“若当真如你所说,这件事是大宛诬陷你,那么,就说明大宛想要削弱你,好让我朝无将可用,乱我军心。”
赵长离道:“皇上圣明。”
“圣明什么?”皇上头疼得要紧,一直不停地揉着额角,道:“这事不管是不是诬陷,现下我们与大宛交好,不能让他们用这件事挑起战火,一旦挑起战火,便会有第三方趁虚而入,对我们不利。”
赵长离道:“皇上如何打算?”
“这事是你的事,你问朕?”皇上气得口不择言,想了想,道:“你自己想想怎么解决,若你没有办法,就按照信阳说的,把永安郡王妃推出来替你把这事给顶了,如此,也给了大宛一个交代,你还是我军将帅,这事也就能平息下去了。”
赵长离抿了抿唇,道:“皇上既然要微臣自己解决,那微臣就自作主张了。”
皇上问道:“你自作什么主张?”
“主张就是……”赵长离拖长了音,道:“静观其变。”
“静观……静……”皇上被他这副悠悠然不着急的模样气到了,拿起桌上一杯茶盏,猛地又磕在桌上,道:“赵长离,大宛的人若是把你的罪坐实了,到时候,朕也救不了你!”
“多谢皇上替臣思虑。”赵长离躬身作揖,道:“微臣还得去西街铺子买糕点,晚了,就打烊了,微臣告退。”
“去吧。”
皇上看着赵长离敛身退下的背影,直觉得脑袋疼,赵长离怎么就做出这么个糊涂事?
第359章 双手是用来拥抱的
在宫中丝毫不惧的赵长离,手里抱着西街铺子买的藕糕回到府中,立马换上一张笑脸,生怕泠鸢见着自己不高兴。
远远就看泠鸢站在内院门口,等着他回来,见着他的身影时,就走上前去。
不等她上前来,赵长离就迈开大步,快走到她跟前,笑道:“我给你买了藕糕,刚刚出炉的,赶着给你拿回来。”
说着,从怀里取出油纸包好的藕糕,正要递给泠鸢,却见泠鸢别过脸去,没接过来。
见赵长离执意要递给自己,泠鸢也不好晾着他,接过来,递给米豆,道:“拿回去热一热。”
“是!”米豆忙上前接过来,小跑着回到院中去。
院门口,就只剩下赵长离与泠鸢了。
“来,抱抱。”赵长离张开双臂,示意泠鸢扑上来。
泠鸢没有像往常那样欢欢喜喜往他身上抱去,而是往他跟前走了一步,伸出手绕到他腰身后,轻轻搂住了他,下巴抵在他肩上,脚下踩了他鞋面两下,又是责怪又是心疼,道:“你这个……”
这个什么……她不知道,说是疯子,他其实清醒得很,说是笨蛋,他其实十分睿智。
可如此清醒睿智的人,怎么能把自己做的事全都往他身上揽呢?这让泠鸢多难办啊?愧疚自责之下,心里难受得很。
一见着他,恨他没和自己商量,自作主张,恨他不顾他自己的身份,把这种事往身上揽,更恨自己,为什么要让赵长离陷入这种困境里。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泠鸢满是自责,却又恼他。
赵长离笑了笑,道:“你之前不也没有和我说一声,就把执素弄到大宛去了吗?”
“这不一样!”泠鸢抬起手来,本想打在他肩上,手落下,却是替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扯了扯他的衣料,道:“这下好了,你摘不出去了,你完蛋了。”
“我就没想着把我自己摘出去。”赵长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自己已经陷入其中了,泠鸢才会毫无办法,把自己撇开。
泠鸢担心道:“祖母听说了这事,信以为真,气得心口直疼,等你回来,要打你呢!”
赵长离轻轻抚平她的眉间,道:“没事,祖母打人不疼的。”
“疼的。”泠鸢想起上次被打的事,道:“真的疼。”
赵长离轻笑道:“我皮糙肉厚,哪里像你?我不疼。”笑着笑着,还把双唇凑上泠鸢脸上去,却没有亲下,而是等着她主动迎上来。
“等着祖母训斥你吧!”泠鸢别过脸,躲着他。
“训斥之前,你好歹安抚安抚我。”他凑在泠鸢耳边,咬着她耳垂,说道:“亲一下。”
泠鸢转过脸来,踮起脚尖,往他唇上轻轻覆去,抿了抿唇,道:“我和祖母说实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打你了?”
“她不打你,我打你。”赵长离板着脸,道:“不许说。”
牵上她的手,往韩老太君的院子走去,路上,赵长离警告她,道:“你要是敢说,我就把你关永远的在家里面,不许你出门。”
赵长离比谁都清楚韩老太君的脾气,有些事,是韩老太君的底线。
像是泠鸢做的事,在韩老太君眼里,相当于十恶不赦的重罪,赶泠鸢出府门还是轻的,她若一怒起来,能把泠鸢打个半死,再让人把她丢到外面去。
永安郡王府从来没有沾染过一丁点的通敌这样的是非,给递过安插暗探这种事,也是从来没有做过的。
皇帝说得没错,瓜田李下,有些事,那些朝中文臣可以做,可是他是武将,是要征战沙场的,这种事,不能沾染分毫。
这件事,若是泠鸢做的,韩老太君绝对不会再把泠鸢留在府里,即使赵长离喜欢她,最多只会让她住在外面,默许赵长离去看她。
绝对不会让她待在郡王府里,当郡王妃。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他赵长离做。
越是走近韩老太君院子,泠鸢越是慌,手攥着他的手,道:“我早说了要假死,把你撇清,你偏不!还往自己身上揽,真的是倔得要死。”
赵长离笑道:“我就这脾气,阿鸢多包容包容,好不好?”
两人还没走到韩老太君院门口,就听到韩老太君的怒吼:“你还敢回来!你个不肖子孙!给我跪下!”yLcd
玉大娘走到院门口,苦着一张脸,上前来劝赵长离道:“郡王,老太君她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别过去。”
赵长离当做没听到似的,转过头来,对泠鸢道:“阿鸢,我进去了,你在外面等着。”
泠鸢放心不下,执意要跟着,道:“我要陪着你。”
赵长离拍拍她的手,道:“就算你陪着我,祖母也不会让你在一旁的,她怕把你给吓着。”
本来泠鸢没有那么担心的,想着赵长离好歹是韩老太君的亲孙子,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可听赵长离这么一说,当下就慌了神,喉间发颤,低着头,在他耳边小声道:“说实话行不行?求求你了!”
“不行。”赵长离决绝道:“阿鸢,你要记住,这件事是我做的,知不知道?”
“可明明……”
泠鸢刚要说,就被赵长离凌厉的眼神给逼退了回去。
他当着玉大娘的面,厉声道:“这件事,我还用不着你来替我顶罪。”说着,甩开泠鸢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往韩老太君院中去。
他进到院内,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泠鸢一眼,道:“等我。”
泠鸢点点头,站在院门口等着他。
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都是韩老太君怒斥赵长离的声音。
“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他们吗?”
她还听到了鞭子用力甩下的声音,啪啪啪一声声巨响。
“你就是这样当将帅的?你就是这么不顾及自己的声誉?!”
她还听到了拐杖砸地,再重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沉沉的闷响,结结实实打在人身上。
“你真是……不配为永安郡王!永安二字,你放到哪里去了?你还知道你的身份吗?”
她却没有听到,赵长离的声音。
一点都没有。
耳边,是蝉鸣声,一长一短,从树上传来。
接着,她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第240章 是我们的孩子
“阿鸢?阿鸢?”
站在床边的赵长离俯身唤着她,泠鸢只觉得脑袋很重,手脚发凉,觉得冷,半睁开眼见到赵长离,身子不由自主地要往他身上靠去。
“我在。”赵长离坐到床边上,将她抱起来,枕在自己膝上,轻声道:“阿鸢,你好好休息。”
泠鸢一到了他的怀里,莫名安心,轻声呢喃道:“被打的是你,晕的怎么是我?”
赵长离与她解释道:“因为阿鸢有了身孕,身子虚了些,又受了惊吓,太过忧虑担心,就晕了过去。”
“这样啊。”泠鸢大约知道了,道:“我困,我再睡一会儿。”脑袋往赵长离怀里钻去,眼睛都没睁开,就又闭上了。
所以,她没看到,双唇泛白的赵长离正用那双满是血痕的手,轻轻抚着她的侧脸,强忍着疼,压下喉间的闷哼,艰难地挤出字句。
他轻声说道:“那就再睡一会儿。”
身上的鞭子棍棒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他只是身上疼,这点皮肉之痛,他在战场上受过很多次,比这一次严重的多了去了。
刀剑相逼,命悬一线的时刻,太多了,所以这一次韩老太君对他用的家法,他只当是平常。
根本没放在心上。
一听到玉大娘说泠鸢摔倒再院门口,赵长离登时觉得身上的疼加重了好几百倍,猛地起身冲出来,见泠鸢小脸苍白,倒在门边,身子没有力气一般,歪在门框边上,心间一下一下的抽疼。
章太医说她是有了身孕,身子虚,再加上一时的过于担心忧虑,精神上遭不住,就晕倒了。
“就不该让你站在院门等我的。”赵长离很是自责,若不是自己让她等着,她也不会干站在外面着急担心,担心得晕倒。
韩老太君在门外,亲自送走章太医后,拄着拐杖走进里间来,玉大娘拉来一张高凳,扶着老太君坐下。
韩老太君担心地问道:“阿鸢她还好吗?”
“祖母不必担心,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赵长离说着,抚上泠鸢熟睡的侧脸,道:“她刚醒来了一会儿,又睡下了。”
韩老太君轻叹一声,欲言又止,看向赵长离手上的伤,道:“你没事吧?”
赵长离摇摇头,道:“这点伤,都是伤着皮肉,没什么大碍。”
韩老太君道:“你身上还有伤,平日里尽量遮住些,别让阿鸢看见,省得她殚精竭虑的,替你忧心。”
赵长离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韩老太君看了一眼赵长离,见他脸色发白,顿觉心疼,想着刚才自己下手是不是重了些?
她缓缓道:“你好生照顾阿鸢,她有了身孕,你别累着她,也别气她,更不要欺负她。”
赵长离点点头:“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韩老太君扶着玉大娘的手,笃笃笃,伴随着拐杖落地声,缓缓走出了屋内。yLcd
里间内。
“阿鸢,谢谢你。”赵长离捧着泠鸢睡着的脸,轻声道:“阿鸢,你要乖,今后你不能胡来了,知不知道?”
睡着的泠鸢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贪恋他身上的温暖,直往他怀里钻去,嘴里喃喃着:“赵长离,你别抢我的糕。”
“谁抢你的了?真是的,为了一块糕,就哭鼻子,没出息,一点都没出息。”赵长离曲指刮刮她鼻子,道:“我们的孩子可不能像你这样。”
睡梦中的泠鸢轻哼道:“我的孩子当然像我,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
“我们的孩子。”赵长离强调道:“是我和你的孩子。”
“孩子的爹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原以为这句话仍旧是她的梦话,赵长离一低头,就在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赵长离捏捏她的脸,道:“醒了?”
“嗯。”泠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要扒拉他衣服,直接伸手到他衣襟处,小手扯开,道:“你把衣服脱了。”
赵长离拿住她的手,放到心口,笑道:“你才刚有身孕,不行。”
泠鸢不依,挣开他的手,执意要扯开他衣服,道:“把衣服脱了,我要看你身上的伤。”
赵长离知道自己是瞒不住,也遮不住的,在她脱下自己衣服之前,只能说道:“都是些皮肉伤,看着挺恐怖的,但其实不碍事。”
又对她笑道:“幸亏阿鸢晕倒了,祖母才停下手的,要不然,我只怕要受更多的苦。”
泠鸢哪里理会他这些不咸不淡的玩笑话,一揭开他衣襟一角,就看到锁骨下一道暗黑暗黑的鞭痕,被鞭子上的倒刺剌开皮肉,一点点的皮肉像是细碎的鱼鳞一般,在他胸前。
她倒吸一口凉气,赵长离压下她的手,拢上衣襟,道:“都说了,是皮肉伤,你别看这些,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好,你也别再看了,好不好?”
泠鸢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眸渐渐蓄上泪水。
赵长离道:“你若觉得对不住我,那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泠鸢却不领情,别过脸去,别扭道:“我才没觉得对不住你,本来我是要撇清你的,是你自己偏要凑上来,自找的。”
赵长离觉得窝心又觉得好笑,道:“既然是我自找的,你哭什么呀?”
泠鸢抹一把泪,道:“可能是因为有了身孕,容易哭。”
赵长离笑道:“是个不错的理由。”
泠鸢问道:“上过药没有?”
赵长离道:“上过了。”
泠鸢问道:“后背的伤也上过药了?”
他点头:“嗯。”
泠鸢皱了皱眉,道:“我不信你,一会儿我帮你再上一遍。”
赵长离笑道:“那你可不能哭。”
泠鸢道:“我才不会哭呢!”说着,还强行咽了咽涌上喉间的哭腔。
“瞧你,说不会哭,又红眼睛了。”
赵长离双唇覆上她眼角,轻轻拭去她的泪痕,唇瓣柔软温暖,温热的气息,呼在泠鸢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