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他不小心害死她的事,她已经没去怨怼了,甚至连他的背叛出卖,也没什么感觉了。
“你要怎么做,你的路要怎么个走法,我不想去知道,也不想管,作为朋友我只能奉劝一句,人做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然后,我不止一次说了,最后再跟你申明一次,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家被抱错的孩子,以后也会回归平凡的生活,希望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别把我卷入复杂的事情中。”
最后谢珥把他真诚向她坦白的家族玉梳,和那个代表他真心的香囊,都递还给他,并且只从盒里挑出张家在江州祖屋的屋契,和两处江州的商铺钥匙,其余都归还给他,道:
“这些是张家原来的东西,我拿回去了,剩下的这些,我听我娘说过了,都是月菀这些年的功劳才赚得的,这些我不要。另外,如果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的话,请告诉我,或者让她回将军府,好尽快换回我们的位置,以后河水不犯井水。”
沈言之失魂落魄走后,谢珥也无心再吃剩下的烤鸡了,她突然飞快地跑到暗巷,远离自己的马车,往深邃狭窄的甬道跑。
她跑得飞快,像是下一刻就能踩住裙摆摔倒一样。
等她远离了街巷,来到无人之处,她喘着气,环视四周。
“哥哥...”少女刚还跑得气喘,现下说委屈就委屈,红着眼哀怨道:“你怎么还不来啊,我最喜欢的青玉簪,不小心弄碎了,我今天很不高兴啊,你就出来安慰安慰我嘛...”
第55章
四下阒然, 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珥失望,悄悄掏出已然碎得无法修补的青玉,裹好找了个地方掩埋起来。
她不想让刘氏知道谢迟用弹弓弄碎她的玉簪, 不然她又会担心她惹恼将军府嫡子,将来被留难的。
她不想刘氏为了自己去讨好那个霸天霸地的小恶霸谢迟。
把碎玉埋了, 找到一模一样的青玉簪子, 去城南那家卖绒手套的铺选好手套,就回去了。
谢珥准备进宫那天,带着装有金玉绸的锦盒, 从车上往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 突然看见热闹的街市口有烤红薯。
“翠枝,你帮看着金玉绸, 我下车买红薯。”
翠枝连忙道:“县主, 外边人多,奴婢帮你去买吧?要不然,让侯叔去。”
谢珥摇摇头笑,“不用了, 这次进宫一趟, 召集爹娘一起, 我把刘氏往他们面前一带, 就要恢复身份了, 日后总要回归这种民间的热闹生活。”
说着, 她就让车马停下,自己撩着裙摆,也不用侯叔扶着, 轻盈地跳下马车, 吓得侯叔捏了一把汗, 她还回头朝他们笑笑,然后步入人群。
蹁跹纱裙,没入人群,翠枝没法想象日后千娇万宠的主子穿上布裙在人群穿梭,也同那些平头老百姓一样为两顿生计汲汲营营的样子。
“卖红薯喽!姑娘,你要买红薯吗?”
卖红薯的摊贩推着炙热的火盆在街道走,两边的人自动避让开,生怕被火盆烫着。
“好呀,老板给我两条红薯。”
“好嘞。”
就在摊贩转身往竹篓里取油纸袋的时候,他的火钳不小心弄倒火盆,滚烫的炭洒落,差点砸到谢珥脚尖。
这时熙攘的人群身后,一条有力的臂膀拽了她一下,生生避开了。
谢珥猛地往身后看去。
可身后只蹲着几个挑货的人,谢珥往前去看,没找到人,她有些怔忪。
这时看见不远处有卖滚烫牛肉汤的,她定了定神,撩起裙摆,心中默念一二,撒腿就朝两罐推车上烧得滚烫的瓦罐跑去。
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奔跑着的鲜衣姑娘。
“瞧!那姑娘想做什么?”
“不好!她想去撞那汤瓮!”
人们议论着,她跑得像会飞一样,纱带翩起,还灵活地绕开人群,同她幼时走几步就会摔倒大不一样了。
旁边经过的人都来不及拦住她,卖牛肉汤的老板来不及搬走滚烫的汤瓮,眼瞧着人就要撞上。
一阵气急败坏的呼吸,一抹黑影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少女跑到瓦瓮面前,唇角勾起,突然刹住脚步转了弯,旋身展臂,把身后的人抱了个满怀。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啦!你看起来无碍的样子太好啦!伤都全好了吗...”
少女杏儿眸里水光潋滟,噙满笑意,柔荑般的臂死死缠住男子的腰,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人间烟火气盛。
一身玄衣斗篷的男子,原本可以很好地藏匿于人群中不叫她发现,原本,少女禁锢他的手臂对他来说也没多少力气,可最终,他想挣,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法掙开,只得任由她紧紧抱着,任由潮涌一样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团团困住。
没法躲开了。
“哥哥,我要进宫了,进宫前,我要先跟你说一件事,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来了...他闭了闭眼。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当你妹妹了...”
“但那只是少了血缘上的羁绊而已,于旁的事,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你信我。”
只这一句,又让他重新睁眼低头看她。
谢珥上辈子临在弥留之际,就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小名,他固执地让一个已然死去身体冰凉的人起来喊他“哥哥”,那么想必,他定然是很在意这份亲情的羁绊的。
谢珥知道自己恢复身份后,第一个影响最大的,会是她这位偏执的兄长,所以她得提前给他做好心理预警。
“我把这条皮绳当作是血缘的替代物,给你戴上后,我们就还是嫡亲的兄妹,皮绳不脱,我们的关系永远不变,好吗?”
少女在他失神间,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根带有她身上体温的蓝色兔子皮绳,系在了他手腕上。
那是同少女皓白细腕上系的是一对儿的手捧红薯的兔儿,他自己就偷偷买了一只,但这一只,显然有些不同。
少女用她的眉笔,在小兔儿的红薯上,极小极细致地刻画了几个字。
兄:谨行。
然后再看她皓腕上的粉色小兔儿,上面也同样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妹:尔尔。
谢珥注意到他在看二人兔儿上的字,脸上立马浮现上一层可疑的薄红。
那天卖皮绳的摊贩让她再买一根皮绳送给心上人,她没买,可后来她又折回去买了。
是她想到了日后她同将军府摊牌,划清界线后,生怕生性敏感的谢谨行会误以为她又一次不理他了,所以还是回去买了一条一对儿的皮绳。
她那时心想反正有对小兄妹也一起戴了呀,而且她正想找一种形式上的羁绊,来安抚庶兄的心,毕竟他还有不到两月就要春闱了。
见他盯着刻了字还十分孩儿气的皮绳不语,少女羞得满脸通红,她记得摊贩老板说是给恋人戴一对的,但她已经尽力了,还在红薯上画蛇添足地写上“兄”和“妹”二字,不料此时看来,却尤似“此地无银”一般的蕴意。
“你...你不喜欢的话,要不我改天再想另外的,代替这羁绊...”
谢谨行见她恼羞地伸手要来夺,把手一抬,她便跳脚怎么也触碰不到了。
此时,衣袖内,覆盖着两根一模一样可爱气质的蓝色兔儿皮绳。
“不必了。”
“哥哥,很喜欢...”男子冷淡的语气,突然就放软了下来。
谢珥傻傻地愣在原处,刚刚,好像看见他脸上稍微红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
•
谢迟今日在嫡姐坐车出府进宫的时候溜出去玩,结果被刚好收到通知回府的谢景天抓了个正。
“你娘说你最近很不长进,还用弹弓射坏你嫡姐的东西?”
谢迟像只无力挣脱的小鸡崽般,被提拎起来抓到了院里。
谢景天向来看不惯谢迟这副仗着自己有先天缺陷,府里人疼惜他,被纵容得为所欲为的个性。
此时听闻他公然冒犯长姐,气不打一处来,竟恼得动用了家法。
端阳郡主在一旁见小破孩被抽得皮开肉绽,心疼得扑过来阻挠道:“够了!够了!迟哥他想必是小孩子心性,上回被那畜生弄伤的头才好了没多久,你又要下狠手去打?”
谢迟被打得满地爬,小小的心盛满了对嫡姐的愤怒。
他觉得,都是这个从外头来的假嫡姐害他的,她不回来,爹娘都不会这样对自己。
那样坏的嫡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护着她。那天他用弹弓射她,其实是想她回头看自己一眼,不料她却一副是他长辈的样子来教训他。
外面有个姐姐告诉自己,他府里的那个嫡姐是假的,她才是自己的姐姐。
他虽然喜欢这个同他玩得很疯的姐姐,但还是喜欢谢珥当他嫡姐的。因为谢珥漂亮,学识也好,对他虽然不算好,甚至他调皮了她还舍得打他手心,但她对他笑起来特别好看。
可现在,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他,再也不想要这个嫡姐了。
“爹!娘!别打了!别打我了!她是假的!姐姐是假的!你们怎么可以为了个外人打我?”
谢迟哭得喷出鼻涕泡,把怀里收得很紧的玉佩扔了出来。
那是一块鎏金雕杏花吉祥鸟的玉佩,上方的纹路同端阳郡主乃及谢迟身上的玉佩一样,但底纹是喜鹊吉祥物的。
流有皇族血统的嫡族都有一块这样的玉佩,但人人的底纹都是不一样的,大抵是按皇族族谱上的七十二吉祥物分辈分血缘疏远依次往下排。
尊贵的大长公主底纹是云凤,皇帝是白虎,太子是鲲鹏,端阳郡主是灵雀,到端阳郡主的女儿和儿子,就分别是喜鹊和黄莺。
她的闺女,明明一出生脖子上就给圈了块喜鹊底纹的玉佩,后来不见了,她还以为是自己产后身体虚弱,好几次意识不清醒,带去长公主府途中弄丢的,可是后来派出许多人去寻,几乎把京城翻了个遍,按说若真的掉了也该找到了,可却都没寻到,谁知现在竟重新出现在儿子手里。
“你...你在哪里捡到这块玉佩?”端阳郡主颤声问道。
“是一个姐姐小时候佩戴在身上的,她说她是来找自己亲生爹娘的!你们别打我,我就带你们去找她,府里的嫡姐是假的!她才不是我的嫡姐!”
•
谢珥刚同谢谨行说完,笑着鼓励他好好复习春闱要好好的。
同他分别后,打算进宫一趟先同长公主说,再领着刘氏进府同郡主娘和将军爹说清楚前因后果,谁知,车子才重新启动没走多远,就被郡主派人紧急将她拦停。
“县主,郡主有重要的事情,请你立马回去一下。”
那仆妇语气郑重且严肃,却不带慌张的。
谢珥隐隐有所察悟,于是,她让翠枝去巷子口把刘氏接去将军府,她随那些仆妇先一步回去。
作者有话说:
嗯,马上就要挪户口本,可以恋爱了,你们激动吗?
第55章
桂正堂中, 被打得浑身是伤的谢迟跪在边上,那个站在他旁边的少女,赫然就是她偷偷去监牢找了许久也找不到的谢月菀。
此时谢月菀同上辈子刚到将军府时一样, 穿一身水洗老旧的布裙,委委屈屈, 脸上带怯地站在角落里, 不安地不时抬头看看上首座上的将军和郡主。
“尔尔,这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端阳郡主看着这个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闺女, 仍旧有些不可置信的慌张。
“是的, 之前我就同爹爹和阿娘说过了,我长得与爹爹和阿娘并不像, 爹爹和阿娘的亲闺女应该另有其人, 我也说过我梦见自己的爹娘是江州张家人。”
当时谢珥在江州找了几年也没找到谢月菀和张家的人,不好贸然同人说自己重生的事,只能这么委婉地说,谁知当时端阳郡主和崇威将军只当她是受了委屈才说的负气话, 便对她更加疼惜, 并无所察。
“你是有那么说过, 但是...”端阳郡主看了一眼墙角边瑟缩的, 眉目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少女, 胸口一股闷气下不去,
“但是你为何要诬陷菀菀入狱?倘若不是太子大婚大赦天下,她就要冤死在狱中。”
端阳郡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一边的谢月菀一听“入狱”二字, 就“条件性”地跪下“张望”四旁的“狱卒”, 发出微弱的哀嚎“别...别打我...官牌不是我偷的, 不是我偷的...”
“我...我没有诬陷她啊...”谢珥一下子愣了,怔怔地呆在原地,“官牌...是她自己偷拿的啊...”她都在现场亲眼看见官牌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郡主朝她投来更加失望的眼神。
“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让我找人去狱中帮你探听一个叫‘张月菀’的人,想必在那时候,你就不愿意让菀菀回来,所以想借我的手,把我自己女儿害掉吧?”
她恍然道。
“不...”谢珥懵了,明明这辈子她没有不肯换回身份,没有放不下,从重生回来第一天起,就在为日后恢复位置做好准备了,可事情发展为何还是像上辈子一样?
谢月菀她为什么...还是要冤枉她?
“可你曾经找人去牢狱想抹去她的名字,你是不是想让她永远不被我们找到??然后一直瞒住??”
“不...我不是...我已经把我亲娘叫来了...就在路上呢,我...我都打算要郑重同你们坦露身份了...”
少女愣愣的,有些错愕。
她明明...为了让谢月菀回到这个家,为了让谢家能稳稳妥妥接受一个进过牢狱的女儿,花了多久的功夫去结识、打通关系,甚至鞋底都磨破了,只想着谢月菀日后能更贴面些进入谢家,可现在却被人说成是想让她不被人找到?
谢珥觉得百口莫辩的时候,刘氏终于来到。
翠枝把她带来桂正堂,原先想着的画面,该是郡主和将军不肯相信她家主子的话,死活不肯放她走才对的,可现下一看见主子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一时间也是呆在当场。
“尔尔!”
刘氏焦急地跑了过去,在看见张月菀的时候,愣了一下,“菀...菀菀?”
张月菀看见刘氏的时候,用眼刀剜了她一眼,刘氏立马低头,掐紧拳头发抖。
刘氏是谢珥请来同谢家人坦白当年的事情的。
“你就是刘氏?当年与我马车相撞的人,是你?”端阳郡主慢慢走近她,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是...是...当年孩子抱错了,回去看见她脖子上的玉佩才知道的,但那时我并不知道与我抱错的人家是谁,而且当年菀菀情况很严重,我就急忙找大夫去看,折腾了好久,她才慢慢康复,可是...可是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去找你了...”
端阳确实是对刘氏有些印象的,当年她和刘氏的容貌同样秀丽出色,可如今,她容颜依旧,刘氏却已经早早老去。
“是吗?可你自己的女儿被人抱走,难道这些年你就不想再看看自己女儿?”端阳郡主暗讽道。
“可是菀菀却不是那么说的,她说你早就知道,抱走你自己女儿的是个大户人家,那时候你们张家落魄,欠下不少债,你们不愿自己的亲女跟着自己受苦,所以,这些年,你瞒着菀菀关于玉佩的事,甚至还把玉佩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