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注视着向这边过来的人影,面部线条紧绷,咬牙:“是尤妮让她穿成这样的?”
前座的袁瑞下意识向窗外一看,几乎是一个瞬息、连零点一秒也不到,就迅速把头收回来,扯出笑:“庾哥、我没看。”
许夏致穿了一件细绳吊带裙。
黑色的细绳像是妖冶的曼陀罗花,从白皙的皮肤中生长出来一般,在修长的脖颈绕过一圈,形成流苏打在锁骨上。吊带裙领子是V领,半遮半掩隐匿着她恰好的柔软弧度。腰身收紧,裙摆较短,露出她两条白得反光的笔直细长的腿。
她甚至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
随着她走动,新卷的大波浪摇曳,顾盼生姿。
庾殊喉结一沉,目光越发晦暗。
而那个惹他“生气”的人竟然丝毫不知,还在离车窗一步之遥,弯起眼睛,嫩红色的唇瓣一张一合,隔着单面透视的玻璃向他招手。
许、夏、致!
她知不知道男人喜欢女人什么样子啊?!
袁瑞颤巍巍打开车门,又两股战战地升起隔板,就差没带两个耳塞阻隔后座与前座这个紧挨的空间。
许夏致上了车,向庾殊展示着自己贴在手臂上的一串英文纹身贴纸:“怎么样?”
庾殊舔了舔嘴唇,扯出个优雅而大度的微笑:“什么怎么样?”
许夏致抬眸,属于人类进化千万年而优胜于其他任何物种的、对于危险敏锐的直觉发动,她不自觉朝后退退,手指戳戳身下的皮质座椅:“就,今天的装束。”
还敢问!
庾殊朝后靠靠,两腿分开,做出了很明显的上位者姿势,但他的语调在看向许夏致时,又无意识地温柔而认真:“我想了解一下你的装扮思路。”
许夏致牵过他摊开的、暗示明显的手:“因为薛阿姨的儿子好像比我大。”
“你看,年纪大的男人相亲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我打扮成这样,纹身一贴,之后带他去蹦个迪,让他明白,我现在还是想玩的年纪,根本不打算安定。”
“这样不就黄了?”
庾殊升腾的醋意被许夏致仔细解释的模样吹散干净,倒是邪火又生了一层。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不被看好的他......她站在进退两难的中间,却始终坚定地为他开着绿灯。
庾殊胸腔里流动的血液都像在加温。
他凑近一些,忍不住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许夏致新卷的头发。
淡淡的铃兰香气缭绕,朝下看还能看见她扑动的眼睫和雪山顶似的漂亮鼻梁。
他亲亲她的头发,之后清了清嗓子:“可是——”
“如果黄不了了呢?”
“啊?”许夏致皱着眉,眼神里全是不解,整张脸表情写满了“这样都不黄的话我就要找人给他套麻袋了”。
庾殊沉吟两秒,侧身向许夏致,艰难道:“有没有人说过,男性是一种视觉动物?”
许夏致杏眼眨巴两下:“所以你觉得我——”
“很漂亮,”庾殊截断她的话,重重道,“特别漂亮。”
——何止是特别漂亮。
对于庾殊这样处在娱乐圈的人来说,漂亮其实是最不稀奇的一种资源,所以他站在这个行业的顶峰七年,对所有男人女人都无动于衷。
但是,如果这个词放在许夏致身上,就像春雨润物、万物复苏一样,有成百上千、指数级别的生命力。
他仍是凡人,基因里隐含着对心爱的人躁动的占有欲。
这样的许夏致,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的。
庾殊闭了闭眼。
他要克制。
作为任何身份,他都不能禁锢另一个人的喜好自由。
如果许夏致喜欢这样的服装......
许夏致捏捏他优秀的食指骨节,不经意道:“其实,女性也是视觉动物。”
庾殊侧眸看她,他的思维在连接、重新流动。
庾殊轻轻哼了一声:“除了工作,我不会穿这样给其他女人看。”
这是很直白的醋味。
许夏致一面想笑,一面又生出巨大的惊异。
她竟然慢慢开始享受这样被称之为“情调”的文字游戏。
她嘴唇抿了抿:“除了相亲,我也不会穿这样给别的男人看。”
“许夏致!”
许夏致仰起脸,与庾殊四目相对时,在他漆深的视线下笑了出来:“我又没说非要穿这样啊。”
庾殊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许夏致的默许。
她看穿他的不情愿,所以让渡出一定范围的权利,交给他决定。
庾殊轻轻咳了一声。
从某个角度来说,许夏致只是去见一个相亲的男人,和他说可能最多五分钟的话,最后毫不犹豫拒绝他而已。
没必要干涉她的。
这又没什么好在意的。
一秒后,庾殊反手脱下了他的西装外套,递给许夏致、十分自然道:“外面风大,把外套穿上。”
第55章 我的秘密055
外面......风大?
许夏致一手接过外套, 一边向窗外看去。
正值六月中下旬,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这个时节,北徽的气温会不断向上爬, 就连吹出来的风也带着热浪。
许夏致眼帘一垂,鸦羽似的睫毛忽闪。她唇角向上一翘又很快平直,语调带着压制的轻松欢愉:“好的,我懂。”
庾殊别过脸, 指关节微蜷、一下一下蹭着弧度优美的嘴唇。
等到了秋露街一家私密性很高的独栋西餐厅,袁瑞像是来过许多次一样径直把车辆往里面开。守在停车场门口负责泊车的工作人员只看了一眼后座降下、露出的半张脸, 立刻走到前窗, 略微欠下身问:“庾先生, 车要停哪里?”
许夏致透过玻璃, 这时才注意到西餐厅后面大片大片的停车场和一望无际的草地。
这是一个庄园式餐厅, 应当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地方。
她脑中蹦出一个想法:薛阿姨的儿子是真精英,Word文档实至名归。
“那人订的座位在哪里?”
许夏致神游的思绪被庾殊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她转眸看过去, 有一秒迟疑:“3号桌。”
“怎么了?”
庾殊淡淡抬眸向引导泊车的工作人员,那人心领神会,对着别在领口的传呼机道:“3号车场。”
许夏致:......
她拢了拢身上的西装外套, 笑道:“我这还不明显吗?”
一个相亲的女孩,身上披着淡淡带有男士香水的男士西装.
庾殊没说话。
许夏致轻轻叹口气,朝他那边凑凑:“我半小时后就出来。”
庾殊不置可否, 只是将视线缓缓从许夏致脸上,移动到远处正对着的、落地玻璃内的3号桌。
意味明显。
许夏致松开二人牵着的手, 下车走向花藤走廊。
洁白的珞石花藤随着细微的暖风缓缓拂动, 令人愉悦的清新的绿色满目盛开、铺满整个通往庄园玻璃屋的路。
许夏致踩着高跟鞋,踏上乳白色大理石时, 向后瞥过一眼,隔着在阳光下泛出彩虹色的玻璃栈道,与庾殊对视。
她浅浅露出笑意,随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倨傲地抬抬下巴,细腰一扭,端得是风情万种。
她带着一种冷漠的气质、“气势汹汹”敲敲门。
紧接着,精雕细刻的玻璃门被她打开,带出一股凉风。
背对着落地窗的男人姿态优雅地抬起头。
——铮。
许夏致觉得自己脑中的某根弦断了,整个人都晕晕旋旋发着懵。
“柏、柏台哥?”
男人气质出挑,浅色的西装衬的他愈显温润。
他桃花眼上挑,略略端详了一眼穿着大胆、披着男士西装,摆明了对相亲毫无感觉甚至指数级厌恶的许夏致,淡淡开口:“夏致——”
他修长的手指上下摆动:“你风格变化很大啊。”
许夏致脸爆红。
没有什么比穿成“迪厅皇后”来相亲,碰到的竟然是十年前自己乐队对她保护有加的队长更尴尬的了。
而且她刚刚开门的姿势、实在是太招黑了。
许夏致扶扶额头,嘴唇咬了又咬,最后扯出个遗忘过去的微笑:“柏台哥,怎么是你啊。”
她完全忘记了来之前仔细计划的如何半小时内解决相亲对象的事情,一手脱了庾殊的外套挂在挂钩上,一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有些惊讶、甚至不敢相信地又感叹一句:“柏台哥,你竟然是薛阿姨的儿子啊?!”
江柏台手指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发出好听的声响:“所以,阿姨发给你的东西你是一眼也没看。”
许夏致不好意思地挑挑眉:“你知道的,我不想相亲。”
“嗯。”江柏台把手里的菜单向许夏致那边推推,温和道:“先点餐吧。”
看着许夏致翻动着菜单,他才不急不缓开口:“我在苏州的一个活动上看见宋凭舟了。”
许夏致耳朵一竖,从琳琅满目的菜品中掀掀眼皮:“嗯?”
江柏台笑笑:“我之前听到过Mercury慈善拍卖会的一些消息,我以为你和宋凭舟要走下去了,但那天他又带着一个女伴,我就猜出了点什么。”
“后来我妈和你妈妈吃饭,我看许阿姨有点着急,所以应了下来。”
许夏致眼底闪过感激,语气里满是信任:“柏台哥,这次幸亏是你。”
江柏台直直看着许夏致,没有说话,四./五秒后,他抬起头:
“那你现在——”
“柏台哥——”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江柏台手心上翻、做出“请”的动作,许夏致耸耸肩膀,眼睛一弯:“那我先说。”
“我本来打算半小时和相亲对象谈掰,谈不掰在带他去迪厅一夜游的。但是没想到是你。”
许夏致扬扬手机:“要是你的话,那我把庾殊叫来吧,他在外面等着呢。”
“什么?”江柏台语气有点惊讶,他眼底闪过疑惑,下一秒又收敛的干净。
他喉结沉了沉,又抿了一下嘴唇,半晌,才一字一句问:“你和阿殊?”
许夏致摸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
江柏台和别人不一样。
十年前他站在局外,见证过她不为人知的退让和跌入尘土的喜欢。
在她决绝地和庾殊分道扬镳后,无数人、包括同为Season队员的莫一鸣都不在她面前提及“庾殊”这两个字,在被人称赞执行力max的断舍离超理性性格时,只有江柏台看到了她面对萧漫时因为庾殊而存在的忍让。
她也曾卑微过。
时间忽而变得缓慢冷寂,声音的传导都被限制禁锢。
不知道秒针走过第几圈,江柏台倏地轻笑一声,他朝后一靠,一直保持着的典雅的姿态忽地松弛。
他的指节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声响:“过去就过去,不要多想。”
许夏致眼睛睁大,有心思被看破的惊异。
“你和阿殊在一起——”
江柏台停顿一下,笑笑,“是值得我祝福的事。”
“嗯?”
江柏台敛眸,沉默几秒后坦言:“过去的事提起来其实挺没意思的,但现在的话,好像又好点。”
他眼睛眯起,目光深远到仿佛翻过一帧一帧的记忆:“season解散后,阿殊再没有来过不夜街。”
“不过,你们高考结束后、约么七月底,他突然过来组过一场局,那天他应该去找过你。”
江柏台平静道:“但你没过来,他就提前散了。”
“什么?”许夏致面露不解和惊讶。
七月底,那就是毕业聚会之后了。
庾殊他、他竟然还找过她?!
许夏致指尖不自觉摁上太阳穴,她用力揉了两下想记起来,但全无印象。
江柏台看到许夏致这样,心下了然。
喜欢是一个危险的词语,它会让人犹豫踌躇,或许是某一秒,就造成了短时间无法更改的信息差。
庾殊出国出得很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和萧漫分手而不想留在北徽。一段时间里,江柏台也这么想。
直到有一天,他意外得知,庾殊在旧金山没多久就紧急回了一次国,但他去的地方不是萧漫在的北徽艺术学院,而是南江。
庾殊出国前一切对冲的心绪都有了解释。
他不是因为失去一个极其契合的队友而心烦,而是他不知道对许夏致的情感究竟是怎么样的。
因为理不清,所以不敢贸然靠近。
从一开始,他就把许夏致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朋友也好、联姻对象也罢,任何人都没办法成为他的小心翼翼。
“可是......我没有见到他。”许夏致眉头皱起,江柏台话中的隐含意冲击着她,让她一时间理不清头绪。
“你可以私下问问他。”
许夏致点点头,手就往手机上碰。江柏台没打算在这个日子让许夏致钻牛角尖,他摁住许夏致的手机,挑眉:“现在不是时候。”
他余光掠过不远处停着的宾利:“夏致,你先过来和我拍张照。”
许夏致狐疑地看着江柏台,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跃的这么快,但对江柏台的信任使得没犹豫、压着情绪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