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哼了一声,却是同意的意思:“你倒是全都打算好了!那个兰枝,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请来的客人,等待事情了结,自然是要做客结束离开的。”苏熙宸这样解释道。
儿子不是真的倾心那女子就好。
不是他偏见,而是世情如此,若是真的娶了,影响的是整个苏家。
他是世子,实在不是可随意任性的身份。
王爷能够接受的底线,是对方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子,别的没有高低之见,至于那位兰枝姑娘,不管他是有情没情,都绝无可能!
今日的儿子难得有耐心,与他谈心般吐露了这么多心思,还不计较他揍了他,楚王想到这里,心里舒坦了点,脸色也好看点,决定减轻对他的惩罚,因此言道:“在这里跪够一个时辰,你就回去吧。”
苏熙宸反问一句:“敢问父王,前面的时间算不算?”
“你!”楚王又手痒了,偏偏这时外边传来了王妃的声音,直奔而来。
“王爷!您又在祠堂教训妾这唯一的儿子了吗?!”
楚王这才顾不上教训眼前的儿子,急忙走出去,拦截哄劝自家的妻子去了。
……
楚王府世子赎回了一个青楼的女子,据说是他心爱之人,不忍其在外漂泊,又正巧意外被发现了他去往的踪迹,遂而顺势,将人带回王府,很是小心细致对待,下人也不敢怠慢,可见世子态度。
这桩风流韵事传播得极快,不到半天时间,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晓了。
尚书府自然不在其外,府上,兵部尚书站在厅堂,等待结果。
一旁,卓灵秀和母亲坐在一处,具是愁眉苦脸。
最终,那出外探听的下人赶了回来,将这件事事无巨细的报给卓尚书。
故事听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表态。
而等到去往王府的人回来,彻底言明确定了此事:
“回家主,那楚王府的王爷言明,已出手教训了那不孝子,世子行为有误,不堪为尚书府婿子,这桩婚事如何,还请尚书府定夺。”底下的人按照原话转述给了对方。
卓灵秀抬眼,目光惊讶的看向阿父。
难道真是如此?梅鹤山庄一面,是她看走了眼?
说实话,尚书并不愿推掉这门婚事。
不是稀罕他苏熙宸这个婚前就有了女人的荒唐世子,而是更看重苏家背后的力量。
本以为庚帖已换,一切遂愿,不想女儿这边安安稳稳的,世子那边倒是出事了。
女儿还未嫁过去,王府世子就有了疼惜的女子,不管对方是何身份,这对女儿都十分不利。谁能知道,会不会还未等女儿嫁过去,那个所谓红颜,就已经怀上了世子的骨肉,占了长子的名分?
所以尚书当然气愤,但也为了大局,愿意忍受一二,大不了和王府商量,找人看着那青楼女子就是了。
至于婚后世子的心意……那就是女儿需要想办法挽回的了。
尚书想通了这一点,闭了闭眼,这才追问道:“王爷是否有提,关于那青楼女子的处置?”
这下子,仆人满头大汗,不敢直接将话讲出。
在场的几人都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尚书当即黑了脸,厉声命令:“说!”
“是!”下人埋头跪下,全身吓得发抖,不是畏惧于面前的主子,而是心中明白,一旦这些话讲出,这门婚事,怕是悬了。
可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主子的命令,不可违背,这是作为下人奴仆的基本操守。
“王爷本想将那青楼女子赶出府去,可世子不愿,更是被带到祠堂打伤了都不松口,王爷无法,只得回道:此女动不得,还望尚书见谅。”
“欺人太甚!”尚书抬手摔了茶杯,这下子是真的被气着了。
“相公!”
“父亲!”
尚书夫人与卓灵秀一同上前,左右抚慰对方的情绪,生怕他气出病来。
这时尚书也做下了决定,手指着跪着的人,更像是对王府叙说:“纵使我尚书府比不了他王府,但也不是能随意揉捏欺辱的,我女儿更是尚书府中的宝贝,不是用来给那个臭小子糟蹋的!既然王府如此,那这门婚事,不成也罢!”
“阿父?”卓灵秀实在没想到,仅是一天的光景,事情就走到了这一步,她睁大眼望向身旁疼爱她的父亲,明显是不愿的。
尚书见此,更加疼惜女儿,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随即向她解释:“傻女儿,那世子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如此相护,连他父亲的话都不听,硬要维护,你是绝不能嫁过去的。”
“女儿,王府的情况与别处不同,那世子和那位王爷的关系,更不是寻常的父子亲人。世子如果要违背,即使是一家之主的王爷,也未必非要逆着儿子的想法来。你若是嫁入王府,只是一个儿媳,更无话语权,到时候你与那女子起了争执,如果世子事事偏向那青楼女子,王府的当家人,那王爷王妃都不管,你还有何处依凭?日后又该如何过活?”
卓灵秀根据父亲的话,脑中想象着今后的婚后生活,一下子从那短暂的迷茫中清醒过来。
世子再好,若是他对她这个正妻冷若冰霜,却对其他女子,还是个青楼出身的温言细语,体贴呵护,而王府上下无一人能管教于他,懂得尊重偏向她这个妻子几分,到时候,她恐怕会在王府后宅里,十分难熬。
所以,即使因为此前一面,她对他有几分在意,这个婚,也必须退掉了。
……
夜晚,沈凝芷站在窗边,手指轻轻触碰着那花瓶里的红梅。
已是将要歇息的时间,书英做主让屋里的丫鬟们都退下,这才上前,小心提醒:“姑娘,该安歇了。”
白日里,香菱将府里听到的消息,绘声绘色的讲给了主子听,沈凝芷的耳边,还在回响着她的话。
“那世子真是开了情窍了,十分懂得护卫身后的女子,听说老王爷在祠堂里,都将他的后背打出血来,他也不松口,非要留着那青楼女子!倒是情真意切!”
沈凝芷听言当即刺破了手指,可不愿意其他人发现,面色无虞,声音冷静回问,像是寻常表妹的关心:“那世子如何?罚跪过后,可有疗伤?”
“姑娘放心,上药啦!”香菱知晓她家姑娘心善,可不想善意到了这般程度,她整个人还是气鼓鼓的,“整个王府,关心那世子的人一大堆,不说别人,只王妃事后赶来,瞧见了那血红的后背,都是又疼又气,都没等王爷规定的罚跪时间足够,就将人带回去,找府中大夫止血上药了。”
“是吗,世子无事就好。”沈凝芷低头,继续瞧着手里的书页,却是一个字都瞧不进去了。
书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家娘子回复,抬眼一瞧,只看到了那张映照在月光下的侧脸,孤寂寥寥,像是伤怀,却又像是自气。
书英叹息,试图用冷静的分析,让自己的姑娘心里好受些:“娘子,世子爷这一招,应是苦肉计,为的是摆脱掉尚书府这门婚事。至于那位女子……应只是临时找来,不是真的。”
“我知晓。”沈凝芷这时才回应她,往常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月下的冷意,“我都知道的。他做事情,向来是有他自身的筹谋,不管是答应和尚书府成亲,还是如今的自毁退婚。”
沈凝芷转回了脸,与书英对视,语气肯定:“他一定是察觉到了尚书府的不对劲,认为对方已经不能给他提供助力,或是会为他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才不要了的。”
书英听到姑娘如此清醒分析,却没有一丝放下心的欣慰,反而更为担忧了,不由得表露在脸上:“姑娘……”
沈凝芷自然接收到了她的关怀,心中温暖的同时,又为另一个人的果决心冷,不由得低头苦笑:“他这个人,不管是对待我,还是那颇有权势的尚书府,都从不心软,做一丝停留犹豫,说丢……就丢了……”
说到最后,沈凝芷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带上了几分萎靡和哭音。
这下书英吓坏了,上前观看,还掏出了手绢,却意外发现,娘子并未流泪,虽然她的眼眸里,盈满了悲伤。
沈凝芷闭了闭眼,将自己心中涌出的那股心绪强制压下,转身吩咐道:“书英,伺候我睡下吧。”
“是,姑娘。”书英抬手,正要将支撑窗户的木杆抽出,不想外面却出现了一只手,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沈凝芷听到对方意外的抽气声,疑惑转回身来:“书英,怎么……”
她的话断在了半截,因为在那窗前,站着一个不可能此时出现的人。
“阿姝。”苏熙宸的脸色有点白,清冷的脸庞带上了一丝笑意,却显得格外温柔。
书英手足无措,不由得退后,瞧了那已经晃神的姑娘一眼,心中叹息,已经明白了结果,自动无声离开了屋里,去外面为他们守着门去了。
这个窗是这个院子正屋的后窗,寻常不会有人夜晚经过,可沈凝芷在愣神清醒后,还是不放心,第一个动作不是赶人走,而是探出窗外,左右探看了一眼。
“放心,无人,附近有我的人盯着,不会被人发现的。”苏熙宸低声解释,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不禁皱眉,“怎么这样冷?”
在昨夜细细消化原主所有过往的时候,苏熙宸也仔细思量过,关于他和沈凝芷的相处模式。
坦白来讲,他并不认同原主的方式,选择和自己的表妹,在夜里频繁私会,作为满足他个人欲望的做法。
原主从未考虑过沈凝芷的将来,也不为她着想,若是事发又该将她置于何地。
苏熙宸本应做回自身的守礼,在梅鹤山庄给了她承诺后,以礼相待,再寻找时机,正式向沈凝芷提亲。
这个方法也不能说错,但前提是不考虑原主对沈凝芷做下那些事的情况下。
处于感情中的人,尤其是深爱的一方,都是急需安全感的。
试想,若是一个人,经常与你因情意相会,转头却寻了别人成亲,和你划清界限,又突然退了婚,什么都不作为,只是留下一句话,你能安心吗?
行动前后不一致,这位表妹到不会察觉他的壳子里换了一个人,只会认为那句话是句拖延她的虚言,只是为了她不冲动之下闹事,将他们的事情捅出去的虚与委蛇。
而绝不会自认为是为了她,对方待她还是有感情的。
沈凝芷虽然落入了原主的爱情圈套中,却并不傻,相反还十分自醒。
她能感受到原主对她的感情淡薄,更在日渐相处中,渐渐明晰了这个人冷漠无情的秉性。
可是已经晚了,她早已爱上了这个人,清醒又绝望的看着自己沉沦在那虚假的情意中,却毫无解救自身的办法。
情之一字最难说清。
医者不自救,更何况是陷入感情泥沼的沈凝芷?
她就算清楚自己不应该,过往的感情摆在那里,不是说丢掉就能轻易丢掉的。
而那些能够洒脱放下上一段感情的,不是本身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超凡脱俗之人,就是如原主这般本身感情淡漠之人。
没陷入又何来脱身艰难?
原主将沈凝芷一个人留在这感情的泥沼里,自己却逍遥快活,继续自己的筹谋,从不为她心软一分。
也不怪系统说他渣。
苏熙宸不可能和沈凝芷解释清楚原主曾经的那些作为,却希望这个受原主深深伤害的女子,能够重新相信自己,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女孩,并且是有人真心爱护着的。
那么顺着原主曾经的做法,这个时候拉开距离,只一味的尊重对方,只会伤得人更深。
而苏熙宸刚才在窗外听到沈凝芷的言论以后,更加确认今天是来对了的。
沈凝芷当即往回抽手,却发现相比于曾经的根本抽不回来,这次却十分轻易,她在愣神的同时,又不禁自嘲,自己究竟在一味的矫情什么,不是盼着他来吗?来了又这幅表现?
可是凭什么呢?纵使这份感情中,她确确实实处于低处,只因她爱得深,就该待他事事顺从,凡事都不计较,任由摆布吗?
苏熙宸稍稍弯身,做到与她视线平视,这才盯着她,声音里竟然有几分小心翼翼:“阿姝,别为了我这么一个不值当的人,气着自己,和自己的身体撒气,快将手炉抱来,你的身子向来不好,春夜寒凉,别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