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她带着鼻音说,“我现在好点了,就是之前吃了点不对付的东西......”
“是不是宋琦那丫头又带你乱吃?你等着,回头我替你好好教训她!”林祥故意道。
这么多年,他也算沈乐绵半个哥了,林祥还是知道怎么哄人的。
沈乐绵果然笑了下,只是笑容完全不及往日灿烂,惨淡到让人揪心。
好像再也不会开心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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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市里的老师来听课,学校特意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教室,大家都打起精神!别病病歪歪的!”Ms.黄用教鞭敲着讲台,“沈乐绵!说的就是你!”
高中楼比初中楼阳光充足得多,沈乐绵一个激灵惊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Yes,teacher......”
“嗯,不错,懂得用英语说话了,值得表扬。”Ms.黄挑眉。
同学们哄堂大笑,沈乐绵用手背抵着额头,没说什么。
“好端端的公开课,还非要是英语,那群老师也不怕折寿。”
地下室里,宋琪等着前面的同学拿椅子,抱着臂啧啧道。
“也不能这么说,黄老师虽然带点口音,但论教龄,学识都是最高的,学校肯定安排她来讲。”另一个女孩说道。
宋琪翻了个白眼:“你个英语课代表,没有话语权的好吧!”
所有公开课前都要给听课老师准备座位,负责运椅子的自然是他们这群学生。
沈乐绵从体测结束后就晕晕沉沉的,她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刚刚好不容易睡一会儿,现在又被拉来干体力活,一时有点吃不消。
“对了沈乐绵,你说你上午怎么就岔气了呢,这不像你啊!”宋琪一提这事就心痛,她跑完后一开始没找着沈乐绵,还以为沈乐绵提前走了,没想到是被落到了后面。
“可能没有好好热身吧......”沈乐绵勉强拿出几分气力回答,身形有些摇晃。
宋琪对此毫无察觉,仍旧在滔滔不绝地侃大山。
“你说说你,热身怎么都不好好做,也不怕崴了脚,扭了膝盖,你......沈乐绵?!”
只听“哐啷——!”一声巨响,沈乐绵直接软倒在了楼梯上,手中的椅子重重落地。
宋琪快要吓死了,哪还管什么椅子,连忙搀住女孩。
“这是怎么了?我天呐你的脸怎么这么白?!顾思佳!你快去和黄老太说一声,我带沈乐绵去医务室!”
顾思佳就是那名英语课代表,也被吓得够呛,因为排在最后,整个地下室现在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我我我这就去!”
“还能不能自己走?”宋琪咬着牙想把女孩拽起来,可惜她没那么大力气。
宋琪都快急哭了:“你别吓我啊绵绵......”
沈乐绵其实已经痛得没什么意识了,腹部每一次抽痛都像要把她生生撕裂一样,带动全身上下所有细胞。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又是一阵痛意袭来,沈乐绵忍不住闷哼了声,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周围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褪去,连带着宋琪的抽泣声。
在最后的一点知觉里,她好像听见什么人破门而入,一阵急促又有些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动着她的胸膛。
下一秒,她便身体一轻,被那人稳稳抱起。
耳边只剩下任逸因压抑恐慌而低哑颤抖的嗓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的名字。
“没事了绵绵,没事了。”
第13章
“初潮就这么严重的痛经,这孩子......以后不好说啊......”
“先注意保暖吧,这事要我们这种小诊所讲就是宫寒,要是以后还经常性痛经,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大医院照个B超......”
“平时爱吃冰的?呵,那不疼才怪了!唉,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家里没个正当年的女性就是不行,现在痛经还是小事,要真伤了根本,将来能不能怀上小孩都是问题......”
沈乐绵的耳边很嘈杂,大约是诊所的护士在操弄器械,还有任逸和大夫的交谈声。
什么“宫寒”啊、“痛经”的,总之是一类在电视广告上老出现的词汇,突然一下轮到自己,沈乐绵甚至有点觉得不现实。
隐约还有一名年轻女性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沈乐绵有点耳熟,可惜她睁不开眼睛。
她的眼皮还是很沉,由于吃过止痛片,先前剧烈的抽痛已经变成一丝一丝的隐痛,肚子上也被塞了个热水瓶子,焐得她暖烘烘的。
这一整天沈乐绵都十分疲惫,这下混身神经都放松下来,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昏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变成橘红色了,沈乐绵撑着床起身,发现热水瓶还是热的。
应该被人换过,或许还不止一次。
沈乐绵正在想这会是谁,就见陈静学姐端着盒刚削好的苹果回到房间。
“呀,绵绵醒了啊?”陈静学姐微笑着说,“要不要吃点苹果?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吧?”
沈乐绵一愣,没想到陈静学姐也会在这里,傻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或许是被女孩迟钝的样子逗到了,陈静用手抵着嘴笑了好几声,善解人意地说:“是你们班同学碰巧遇到我的,那会儿我刚碰见你哥,赶紧回去找他,最后就一起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沈乐绵喃喃道,脸颊慢慢浮上一层红晕,“真是谢谢学姐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陈静笑得更欢了。
沈乐绵就是这样的性子,熟了的人能敞开了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不熟的就总是很羞涩,典型的学生娃娃。
已经快要毕业的陈静就不同了,身上早就带上了成熟女人的气质,一会儿倒热水一会儿喂苹果的,从头到尾,就没让冷场过。
“你哥去买晚饭了,咱们先等,别急。”
“你原来的衣服脏了,我给你买了件新的,让护士给换上了。当时急,没时间挑颜色,你先凑活穿,反正咱绵绵穿什么都好看。”
“这事就是个正常的生理过程,你也别太害羞,大家多多少少都会疼。”
“不过以后可得注意身体,咱们女孩就得少吃凉的、辣的,你哥他一大老爷们,粗心得很,你阿婆年纪又大了,难免疏忽,所以经过这件事呢,你就要自己有这个意识。”
“嗯,谢谢学姐,我知道了。”
沈乐绵揪着水瓶的带子,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陈静学姐可真温柔啊,声音又这么好听,怪不得会是广播站站长,大家都很喜欢她。
她又不禁想到刚刚医生说过的话,家里应该有个正当年的女性。
沈乐绵没有妈妈,没有姐姐,从小到大除了阿婆,周围几乎全是男性。
如果家里突然多了个年轻女性,那会是什么感觉呢?
沈乐绵悄悄去看陈静学姐忙碌的身影,目光略微发空。
应该......
应该会挺好的吧......
“你在不高兴吗?”陈静忽然笑了声,把沈乐绵吓了一跳。
“没,没不高兴呀!”她连忙说道,因为窘迫,脸上的热度更高了。
“还说没不高兴,瓶子带子都快被你揪坏了。”陈静忍俊不禁,“你要是给揪坏了,你哥可饶不了你。”
沈乐绵动作一顿,问道:“这是哥哥的?”
他们家从来没有这种瓶子,天热的时候都是用空矿泉水瓶装水,天太冷会换成子弹头保温壶,不过沈乐绵总是忘记带。
沈乐绵来回看着手中的水瓶,它的塑料很厚实,开水烫也不会坏,密封圈很高级,怎么颠都不会洒。
再仔细一看,沈乐绵发现它甚至连标签都没剪,明显刚买才不久。
这是......哥哥特意给她买的?
女孩的表情变化全部落在了陈静眼中,后者嘴角勾起,像是才想起什么的样子,说:“我记得当时遇见任逸的时候,他正拿着这瓶子从初中楼出来,跑得很急,现在想想,应该是去找你的。”
可是他们班恰巧今天上公开课,所以任逸并没有找到她。
像是被一股暖流卷了起来,沈乐绵的心开始怦怦狂跳。
原来任逸一直是关心她的,原来他去找过自己。
她哥怎么能这么好!!
“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任逸一手一包盒饭进了屋,就见某小不点看他的眼神都快发光了,额角猛地一抽。
沈乐绵声音微颤:“哥,这个瓶子......”
“林祥的,”任逸冷漠地打断她,“有机会你还给他。”
沈乐绵:“......?”
沈乐绵欲言又止:“可是......”
任逸:“吃饭。”
沈乐绵:“......”
“哦,好......”沈乐绵瞬间从太阳花变成了地里黄小白菜,蔫吧唧唧的。
陈静在一旁笑个不停,任逸黑着个脸,让她也坐着吃。
毕竟是大了五岁,任逸该有的场面话还是会说的,包括感谢陈静今天的帮助,要还买衣服的钱,又象征性问了下陈静毕业的事情,怕麻烦到她。
“不麻烦不麻烦,”陈静连忙摆手,“我不是保送吗,现在没什么事,唯一的任务就是给你们这些小不点写演讲稿,等以后升旗开会什么的,可别嫌我烦。”
后半句话是对沈乐绵说的,沈乐绵匆忙咽下一块米饭,忙不迭摇头:“不会烦的不会烦的!”
任逸不满地皱眉:“你慢点吃。”
说完又夹走她饭盒里的尖椒炒肉,换成一大勺白菜豆腐。
沈乐绵忍不住气道:“......哥,我这儿全是豆腐了!我要吃肉!”
“太辣,”任逸面不改色咽下肉丝,继续往沈乐绵饭盒运送豆腐,“阿婆说你最近在减肥,正好少吃点。”
肥???
沈乐绵眉毛都竖起来了:“我我我很胖吗?!”
任逸慢悠悠掀了她一眼,对此不置可否。
沈乐绵快气死了,哼哼唧唧去扒拉自己一大盒豆腐,陈静再次笑了起来,三人就这样在充满夕阳的病房里,吃着各自的盒饭。
任逸这次出去不光是买饭,还顺便回趟学校,把沈乐绵的书包和自行车运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情况急,多亏碰巧遇见了正要外出的杨老师,不然还没办法这么快到医院。
“那个杨老师,是绵绵小学的班主任吧?”陈静问道。
沈乐绵点头。
杨老师一直待她很好,每次教师节她都会回小学部去看他。
不过这次沈乐绵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没想到竟是杨老师送他们来的,看来过几天要好好谢谢老师才是。
“你一个人可以回学校吗?需不需要我送?”
到路口的时候,任逸问陈静。
陈静一笑,故意问道:“你怎么送?我可不会骑车。”
任逸无所谓道:“我带你,她自己骑。”
沈乐绵:“?”
“你快别拿我开涮了,到时候绵绵又该不高兴。”陈静笑嗔,轻松跨上了沈乐绵的车,“行了,借我一辆车就行,你们快点回家吧,阿婆该等急了。”
这已经是陈静第二次说“不高兴”这个词了,沈乐绵听得一头雾水的,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不高兴。
等上了任逸的后座,她再次习惯性抱住了男生,侧脸靠着他的后背,把任逸之前跟她说的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这次任逸也没有让她松开。
沈乐绵抱着任逸,贪婪地呼吸着田间清香。
她其实觉得这一整天都过得十分奇幻,好像先前所有痛苦,都是为了最后这几十分钟的幸福而来的。
“还疼吗?”
任逸骑着车子,冷不丁问道。
男生的声音十分低沉,如同一把精致的大提琴,从胸膛震荡到后背,再到沈乐绵耳边。
沈乐绵半边身子都麻了,心尖像是被猫尾巴撩到似的,又甜又痒。
“早不疼啦......”她软绵绵地说道,用手指去戳男生后背,不知怎么,突然很想撒个娇。
“就是当时很疼,非常疼,我觉得生小孩都没这么疼。”
“还生小孩,你才多大?”任逸嗤笑,不过也就是一下,嘴角很快又恢复成一条直线。
微风吹弯了绿油油的稻田,良久,他说:“会不会很想要个妈妈?或者姐姐?”
沈乐绵眨眨眼:“什么?”
“今天要是没有陈静......算了,没什么。”任逸皱了皱眉,擅自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今天确实是慌了,一开始还以为沈乐绵得了急性阑尾炎,还是陈静发现女孩衣服上有血,才意识到是痛经。
后来他几乎全是靠着陈静才撑过来的,包括买衣服,买这种时候专用的用品,找护士去帮忙等等。
阿婆离诊所太远,他根本不可能把老人家大老远叫过来,所以这是这么多年来,他最使不上力气的一次。
最可笑的是,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任逸紧紧握着车把,像是有一股浊气积于胸膛,压得他烦躁至极。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会儿沈乐绵痛苦的样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体在他怀中打着颤,混身都是冷汗,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要是照顾沈乐绵长大的不是他,而是个女性......
或许沈乐绵就不用受这份苦呢?
任逸重重呼了口气,不愿再想,谁知身子却突然被后面的女孩更紧地抱住了,用脑门儿一个劲得蹭。
“哥哥是不是想让陈静姐当嫂嫂?”沈乐绵闷闷地问。
任逸:“?”
沈乐绵继续蹭他,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仔细听得话,似乎还有点鼻音。
“如果是陈静姐的话,我觉得可以......阿婆也会喜欢她的......”沈乐绵说。
“有了嫂嫂后,阿婆干活也能轻松点,哥哥也能轻松点,陈静姐长得很好看,学习又好,人也温柔,和哥哥很配,我没关系的,我都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会再不让哥哥找嫂嫂了......”
沈乐绵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一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就说个没完,任逸都快气笑了,直接用力捏了刹车,然后就听女孩“哎呦!”一声。
“你干嘛?!”沈乐绵泪汪汪地揉着鼻子,愤怒斥责,“都砸扁了!”
“活该。”
任逸不轻不重地刮了下她鼻子,见没什么事,便轻飘飘地说:“反正本来就挺扁,无所谓。”
沈乐绵:“???”
“人家好心好意为你找媳妇,你怎么这样!”沈乐绵委屈巴巴地嘟囔,“我还是病号呢,你就这样对我,你良心不痛么......”
任逸一本正经地怼她:“不痛,我心热,不凉。”
沈乐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