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足被塞进一双宽大的男子长靴里。
“新的,我未曾穿过。”言毕,谢无祈直起身子,将方才褪下的长袜塞进郁晚手里。
郁晚吸了吸鼻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才的解释。”
谢无祈盯着她眼角的泪珠半晌,终是没忍住用指腹轻轻蹭去,“听到了。”
“那你......”
“我相信。”谢无祈淡声道,片刻后又补充道:“不算你骗我。”
闻言,郁晚却没有表露出开心,反而嘴角向下,嘀咕道:“那你也不能用才抓过脚的手摸我的脸啊。”
谢无祈愣住,“那是你自己的脚踝。”
“那也不行。”郁晚倔强道。
谢无祈无言,转身撤去院门上布下的法阵。
院门打开,钟离寥寥将神前人朝院内猛地一推,抬步跟进来。
看着走进院内的男子的陌生面容,谢无祈迟疑问道:“九颜?”
他方才乍一听这个名字,还以为对方是魅魔宫的那位掌殿,如今看来却是毫不相关的另一个人。
郁晚曾经的未婚夫么?
思及此,他再次垂眸上下打量起院中同样名为九颜的青年。
平平无奇,实在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不同于此时院中的风平浪静,郁晚脑海中的系统差点儿着急到炸裂。
天知道它方才听到九颜名字的时候有多害怕,它还以为郁晚的身份就要败露了。不论是她魔宫小殿下的身份,还是她曾经暗杀过谢无祈这件事,无论哪一个让谢无祈知道,她都休想再完成此次攻略任务!
慢慢忍不住道:“刚才看你哭的那么伤心,我还以为任务要失败了。”
怎么会?
郁晚自信勾唇,就连如今九颜出现在这里都是她计划好的,她方才故作紧张,只是想看看谢无祈会不会再怀疑她罢了。
事实证明,有过先前在姚泽山和魅魔宫的经历,谢无祈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的信任。
至于说钟离寥寥......
郁晚自信对方根本看不破九颜的真实身份,而钟离寥寥之所以会将九颜带来交给谢无祈,无非是想告诉谢无祈自己有未婚夫,所以不论如何他都是不能碰她的。
钟离寥寥等的便是她合欢印发作,熬不过去爆体而亡。
为了让谢无祈坚守无情道,也真是用心良苦。
只是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九颜是她的人。
郁晚压下翘动的唇角,就听钟离寥寥义正严词道:“谢剑君,你可知此人与郁晚姑娘是何关系?”
谢无祈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是郁晚的未婚夫!”
“是么?”谢无祈语气平淡没什么情绪。
“自然。”钟离寥寥眉目间的兴奋险些压抑不住,然而就在下一秒,当事人未婚夫本人却突然道:“当然不是。”
郁晚配合的抽抽噎噎拱到谢无祈身后,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探出半颗脑袋看向钟离寥寥,“你又憋了什么坏,还专门将他找来!”
钟离寥寥未曾预料到先前声称自己是郁晚未婚夫的男子会突然反悔,更没有预料到不过眨眼间,矛头竟会转向自己,“怎么不是,你这泼皮。求我钟离家的弟子带你上山找郁晚时,你分明说她是你的未婚妻!”
“前未婚妻。”九颜反驳。
“你从一开始便是故意蒙蔽我?”钟离寥寥后知后觉道。
九颜也不辩解,理直气壮道:“我看出你包藏祸心,便多留了个心眼儿罢了,你又怎能怪我故意蒙蔽你?岂不正是说明你有心利用我与郁晚的关系而害她!”
钟离寥寥大惊,额前渗出汗水。
她试图从郁晚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算计,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纯洁清透的眸子怔怔地凝视她,倒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太过卑鄙,觉出几分无地自容来。
偏在此时,糟她算计的当事人还满脸包容,柔柔叹息道:“算了,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是怕谢无祈为我破了无情道有损剑意。但是你大可安心,我既然喜欢他,他便是远离我独立云端,我亦为他欢喜。”
郁晚:很不擦,今天又是一盏绿茶在玉壶,痴心一片的晩晚呢!
说完,郁晚便装作弱不禁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笑话,她现在不昏迷夺回自己的主权,回归自己的战场,难道还要像一个呆瓜一样在院子里吹着冷风和钟离寥寥对线么?
她裤子都脱了,读者也不会想看这个!
谢无祈看出郁晚这一晕多少含了几分刻意,但他什么都没说,配合的接住她。
“钟离姑娘,若你只是要同在下说此事,便恕我难以奉陪。若无其他事,你可将此人交予执法阁,我自会处理。”
“这是我钟离家抓到的人,凭什么要交给执法阁?”她蹬向九颜,“胆敢戏耍我,我定要回去好好审审他,看是谁给了他如此大的胆子!”话落,她的视线若有所思飘向郁晚。
根本无人理会她。
见谢无祈一脸冷凝,作势便要转身离开,钟离寥寥终于着了急,“不行,你不能走!”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谢无祈被她的举动惹得十分不耐烦。
是以回应也很直白,只有一个字,“滚。”
然而钟离寥寥根本不是被吓大的,她的难缠让郁晚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和她一样厚脸的人?真是开了眼了。
她觉得以谢无祈的段位,等他将人赶出门外,自己的合欢印都要透心凉了。于是她哼唧一声,缓缓掀开眼皮,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怎么回事?”
谢无祈见郁晚醒来,黑着脸提醒道:“既然醒了就自己站好。”
郁晚不情不愿地从他怀里离开,头一偏,看向钟离寥寥,明知故问道:“咦,你怎么还在这里?”
钟离寥寥眯眼,压低声音逼近郁晚:“想赶我走?郁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
郁晚叹气,“没得商量?”
钟离寥寥冷哼,“没得商量!”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郁晚摸出一个荷包,“我出一千灵石,你现在从我眼前消失。”
“你一个凡人哪来这么多灵石!”钟离寥寥瞪大了眼,然后突然将声音压得更低,“当真?”
“比真金白银还真。”郁晚催促道:“你要不要?”
“笑话!”钟离寥寥嗤笑一声,倏地飞快从郁晚手中夺过荷包。
郁晚:“……”
剑修穷如狗,小说设定诚不欺我。
但钟离寥寥变卦如此之快,还是让人有几分措手不及,她都不要面子的么?
钟离寥寥不知道郁晚在心里想什么,如果知道,她一定会说:呵,区区面子。我可以不要脸,但不能不要钱。
钟离寥寥面不改色将荷包揣进怀里,偷偷扫了眼谢无祈,果然是清风明月般的人,不屑于做偷听这档子事,浑然忘记了正是他方才毫不留情的对自己骂出一声滚。
她泰然自若道:“我突然想起有一急事,便不必送了!”
说着,她一把拽过九颜,飞身离去。
谢无祈看着眼前陡然发生的变故,“你同她说了什么?”
郁晚眨了眨眼,脸不红心不跳道:“我说她还不走难不成是想留下看你是如何给我解合欢印的么?”
谢无祈脸色顿红,失语道:“郁晚!你怎可如此!”
郁晚耸肩,笑得花枝乱颤,谢无祈怎么这么可爱啊,真是要命。
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谢无祈像拎小猫一样将她拎进屋子。屋门“咚”的一声合上,暗示了当事人此刻的心情有些烦躁。
按理说孤男寡女,又回到旖旎尚存的屋子,总应该发生点什么吧。
但郁晚完全低估了谢无祈的变态程度,正在她搔首弄姿捏起嗓子准备开始表演时,一本厚重的书籍兜头朝她砸了下来。
额头一痛,她脑海中不着调的情绪散去一半,当她看清书封上的大字,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能三秒钟让你彻底失去兴致!
只见书封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清心经”。
不愧是你啊,谢无祈。郁晚嘴角抽搐,就听对方清清冷冷道出一句:“开始诵读罢。”
“不必了吧。”郁晚心想,她又不想出家。
“不行。”谢无祈不容拒绝道:“此经乃是万佛门佛子了念所著,蕴含高深佛法,对缓解你身上的合欢印有好处。”
“我好像好了,真的。”
谢无祈狐疑瞥她一眼,显然不信,“现在就读,不要想着偷懒,我就在一旁听着。”
郁晚:“......”
她现在后悔了,那一千灵石能要回来么?她宁愿和钟离寥寥扯头花!
*
又过了两日,来到天剑宗弟子外出历练的日子。
此次参加历练的多为各峰亲传弟子,分为五支小队,其中以谢无祈为首的一队,负责在灵界三大洲寻找言灵灯剩余两枚碎片的下落。
钟离家以其中一枚碎片下落为交换条件,换取了钟离寥寥入队同行的机会。
谢无祈作为执法阁执事,最后在出行前向此次历练的弟子宣读宗门历练律则。传送阵法旁的空地上,不少前来目送她们下山的同门正一脸向往的听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以女修居多,好些人今日都没有穿天剑宗弟子服,而是穿着精心挑选的法袍,一眼望去百花盛开。
郁晚便混迹在这群女修中,正同队伍最末尾的路家姐弟开小差。
她虽然破例得到谢无祈同执法阁长老请命带她同行,但到底不属于天剑宗弟子。如此重要的仪式,谢无祈自然不会让她参加,只允她在一旁观看,待任务分发仪式完毕出发下山时,才准她入队。
对于谢无祈恪守门规的行径郁晚早就习惯了,而且她也乐得自由。不像是路家姐弟他们,虽然躲在队伍的最末端同郁晚偷偷闲话,但谢无祈还是几次看过来,那视线就像随时要抓他们出去就地正法似的。
“领到任务卷轴的队伍便可排队等待传送法阵开启下山。”谢无祈站在人群最前端,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弟子服,但在花花绿绿的私服间,他一身死板的装束反倒格外显眼。
“郁晚,你说谢师兄的弟子服是不是与我们其他人的不同啊,我总觉得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特别好看!”路灵夏盯着前方幽幽感叹道。
“可能是因为他本身气质就比较出众?”郁晚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对方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般,同时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撞,郁晚当即翘起唇角,朝他眨了眨眼。
队伍前端的谢无祈视线稍顿,外围的那抹娇小身影几乎被淹没,她今日穿了与他相同款式的弟子服,是前些日子他从珍宝阁买来的。剑宗弟子服上有长老绘制的防御符文,能够抵挡低等级的物理伤害。
她穿在身上,倒是难得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有几分新入门小弟子的模样。
只是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面的撩拨简直呼之欲出,对上他时,亮得灼人。
她身前的路望寒几次回首,不知道同她说了什么,将少女气得不轻,双颊憋得红彤彤的。
谢无祈飞速拧了下眉,复又松开,将视线移到别处。
“谄媚。”前方传来路望寒不屑的嗤声。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酸?”郁晚眯起眼。
路灵夏也好奇的侧过脸,“路望寒你以前不这样啊,你不是在那群师姐师妹们面前最爱假装温顺讨人喜欢了么,怎么总和晚晚过不去?”
路望寒像被人戳到痛脚,当即变了脸,“她又不是我师姐也不是我师妹!”
路灵夏啧了声,将路望寒一把推开,自己站到郁晚前面,“行了行了,不会说话就少在我们面前碍眼。”
“你当我想和你...你们说!”路望寒怒道。
见路望寒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窜到队伍中间,路灵夏摇头朝着郁晚道:“怪哉,他今日是吃火药了,脾气这么大?”
郁晚盯着路望寒的后脑勺出神,但笑不语,她或许知道为什么。
不确定,再看看。
终于等到所有队伍都通过传送阵下山,只剩下谢无祈这队时,郁晚像一只被摘下项圈的小猫,黏糊糊且光明正大地走向她的猫薄荷。
谢无祈这一队的成员对郁晚而言都是熟人,所有她连装矜持都不需要装,生怕谢无祈和其他人看不出来似的。
身侧阵法闪烁着微弱的金黄,照得郁晚眉眼异常温软柔和,谢无祈喉结滚了滚,漏听了她方才说的话,只见她淡色的唇一张一合后朝他笑开。
“你方才说什么?”谢无祈坦然道:“我没听清。”
郁晚眸子一闪,笑得更灿烂。
她扒着对方肩胛,踮脚凑近他耳边:“我问你阵法传送是什么感觉,我没有经验,有些紧张。”
按在肩胛上的力道像是转移到胸腔,谢无祈心脏猛地跳空一拍,缓了口气才一本正经淡声回:“会有一瞬的眩晕以及失重感,大概你呼吸两次我们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