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晚身子一栽,头撞在谢无祈肩上,“可是天都亮了。”她指了指窗外。
“无妨。”谢无祈闭目,像是真的打算小憩一会儿,“魔尊还在打坐,念念也睡着未醒。昨日大家都累了,难免要多休息会儿。”
郁晚瞧着谢无祈脸上果然也有几分疲惫,自觉禁了声,乖乖躺在一旁。
然而她满脑子都是谢无祈方才意味深长的笑,她忍不住去回忆昨晚自己是否还做了什么,可脑海中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睡也睡不踏实,连自己都没察觉短短几息已经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好几次。
她绝不是故意的,直到身旁闭目的人突然翻身在上将她压住,“晚晚,你究竟还睡不睡了,若是不睡,我可要与你算算昨夜的账。”
她果然昨天还做了别的什么!
郁晚心虚,几乎不敢看他,“我除了吐酒,还做什么了?”
谢无祈凝她一瞬,“真想知道?”
郁晚被他看得头皮一紧,心也跟着揪起来。
其实郁晚昨夜并未做什么,只是饮了酒,记忆又回到了他们在回溯秘境的时候。
心心念念想要看他怀孕的腹部,他不给她看,她就闹着说一定是他腹中的胎儿又出了什么事,他一个人瞒着不说,不肯告她。
屋内摸黑看不清,她便直接改为摸索。
等他受不住将人拎起来要同她算账时,她却早已酣然入睡。
谢无祈居高临下凝视郁晚,重复她昨天的所作所为,“晚晚,你昨夜就是如此待我的。”
见郁晚微微瞪大了眼,他忽而牵动唇角一笑,“不信?”
如果是她......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郁晚无法反驳,尤其是对着谢无祈这张脸。
琉璃般的眸子格外明亮,视线中央,是他发红的耳尖以及上翘的嘴角。
她没忍住,圈上对方弯曲的脖颈,将唇送上去。
谢无祈的唇十分柔软,会偷偷弯起一轮倒挂的小月亮。再不像最初那般,只会说出冰冷刺骨的话。
这个吻不同于两人间先前任何一次,没有其他任何复杂的情绪,不是夹杂怒意的啃咬,也不是蓄意讨好。
就是单纯的一个吻。
温柔细致,紧紧相贴,无一丝间隙,
郁晚能听到唇齿摩擦碰撞的声音,落在她错乱的心跳上,胸腔里的呼吸都被人尽数席卷吞噬。
谢无祈支起手臂,欣赏着郁晚为他动情的眼,眼中水雾氤氲,似太阳般柔暖的注视,彻底驱散了他积郁在心底的阴翳。
郁晚双眼迷蒙,连手臂也软若无骨,几乎没有力气挂在谢无祈肩上。偏在这时,他却停了下来,垂眸凝视她。
她被盯得脸红,浑身滚烫,像只沾了腥的猫儿,黏黏地蹭了蹭他宽厚有力的臂弯。
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两人的视线勾缠,明明一触即发,谢无祈却不再动。
而是视线灼灼地、一眨不眨地凝她。
半晌,微哑的嗓音凑近,“想要了?”
郁晚被他羞得说不出话,以前只有她逗弄谢无祈的时候,却未曾想他犯起浑来,根本无人招架得住。
她的头往一边偏,他就捏着她的下颌逼她不得不直视他。
他突然翻身,握着郁晚的腰肢将她抱坐在身上,眉梢轻挑,不紧不慢道:“想要就自己来,就像你昨夜那样。”
说是等她主动,他却已经攥着她的手腕,重复回忆她昨日行径,却不再允许她像昨日那般敷衍。
郁晚的手指颤了下,谢无祈额头的青筋都皱起。
他眯着眼看她,半晌道:“故意的?”
昔日剑修的手极稳,大掌覆在郁晚的手背上,不容她退缩半分。
良久,谢无祈终于忍不住叹出声,“晚晚,没有人教过你握剑么?”
郁晚呼吸渐急,手心烫出汗,这怎么能一样?虽说她的确剑意不精,也不至于到被人嫌弃的程度。
她小幅度抿了下唇,下意识后仰。
谢无祈撩起眼皮,无奈叹了口气,哑声说,“别躲,我教你。”
良久,郁晚还是败下阵来。
谢无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端看,道了一声“娇气。”
避光阵法像一切蓄谋的开端,彻底划开两个天地。
再睁眼已是夜幕西垂。
郁晚浑身疲软,却无一丝黏腻,身上穿着洁净的新衣,床边衣架上也挂着崭新的外衫。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忆起睡前的梦。
梦里。
天空万里无云,耳边是海浪疯啸,鼻尖是咸湿冷淡的水汽,她在海面上摇摇晃晃。
巨浪滚着朵朵白花袭来,终于在夕阳西下前将人推上彼岸。
她朦胧着睡眼,醒坐在床边。
深呼吸几次,郁晚才从梦中落到实处。赤脚几步走到走到床尾,披上外衫。
系带繁复,但也躲不开那双灵巧能御万物的手。几经翻转,就挽出一个漂亮的结。
脚心与地面接触,一股凉意袭来,让人更清醒几分,彻底告别先前的浮沉。
她从床尾找到被人胡乱褪去丢掉的长袜,重新穿戴整齐,套上长靴。
视线在屋内环顾一圈。
门外守着的魔卫听到动静,询问郁晚要不要用膳。
郁晚本来打算去找念念和魔尊一同吃,却听魔卫说午后魔尊便带念念出去了,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似乎是在外遇到什么事,在她醒来之前,谢无祈刚离开魔宫去寻他们二人。
郁晚眉头一皱,忽而,一股汹涌的魔雾自殿外冲进来。
魔雾散去,露出一张含笑的脸,来人上下打量郁晚,视线在途径她脖颈间的红梅时陡然一顿。
宽大袖袍下的手微抬,站在郁晚身前的魔卫就失去意识,轰然倒地。
九颜看着郁晚,嫣红的唇掠起一抹笑,“是你么,晚晚?”
郁晚盯着他,没说话。
“你不回答我也无妨。”九颜讪笑一声,走近,“你可知,在你离开的千年里,谢无祈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女子,更别说碰谁,他还是太心急了些。”
九颜的指尖在即将触上郁晚的脖颈时,被她先一步用力打开。
郁晚冷下脸,她没打算承认,只要九颜不强行搜她的魂,就没有人能逼她承认。
她退后几步,做出防备的姿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日我在大殿上见过你,知道你是洛家人。你如此私闯魔宫,就不怕魔主和魔尊回来拿你是问么?”
“怕?”九颜陡然一笑,“若是怕,我今日也就不会煞费苦心,使出调虎离山之计来见你。”
“见我?”郁晚笑道:“为何要见我,我与你并不相熟,说起来只有一面之缘。”
“是么?”九颜脸上露出几分堪称纵容的笑意,“你说不熟便不熟吧,我与你相熟就是。”他温声说着,露骨的视线丝毫不加掩饰的落在郁晚身上,左手轻轻覆在右手腕间,拂过那一抹绵柔的丝带。
良久,他朝远处看了眼,叹道:“本来想好好同你叙叙旧的,可偏有人要来打扰你我。”
他像是有些困恼,“怎么办,那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那我只能带你去我那里,继续叙旧了。”
郁晚察觉对方的目的,反手祭出弟子剑,她现在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剑修,连本命剑都没有契约,定然不会是九颜的对手。
她只希望自己能拖延一时半刻,等谢无祈赶快回来。
看到郁晚的动作,九颜眸子里露出几分受伤的情绪,他似乎已经认定她就是郁晚。“晚晚,你还是第一次对我拔剑,怎么办,你这样子待我,我会不高兴的。”
话落,他的脸色陡然一沉,再不复先前的笑意,“别逼我,否则我不介意将魔尊当初用在我身上的招数再使在你身上,毕竟我还是想要一个记得我们曾经的晚晚。”
郁晚一顿,挣扎片刻,收起手中的剑,“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能答应不再改动我的记忆么?”此前她已经有了一段记忆缺失,而她一直认为这段记忆的缺失和九颜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若她执意负隅抵抗,说不定真的会惹怒面前的九颜,再次改动她的记忆。
“可以。”
九颜粲然一笑,化作黑雾,携卷着郁晚消失在院中。
九颜将郁晚带回自己的地盘。
这是他早就幻想过的一幕,不过在他的预想中,该是郁晚心甘情愿与他携手步入这里。而不是像现在,一脸的防备与不情愿。
不过他当然不会将这一切怪罪在郁晚身上,她只是太过善良,被天剑宗那小子蒙蔽了双眼。
她一直就是如此心善,当初保下他的命,还曾舍身救她。
他一直以为她对自己也是有情的,不然她怎会为了他那般奋不顾身,连命都不要,也要在那群剑修手下救下他。
他以为,郁晚该同自己一样厌恶灵界的那群剑修,毕竟就是因为她们,害她陨了一条命,还害他们分别数年。
可她却在回来之后,转身就扑进了一个无情道剑修怀里。
最初,他还信以为那是她接近天剑宗弟子为魔域夺得言灵灯碎片以及转生石的计划。
可他渐渐发觉不对劲,她竟将自己的身体都交付与那剑修,明明,她手中已经有他从洛家抢夺过来,交付与她的解药。
但她却没有用,任由合欢印发作。
九颜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一夜,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就算暴露自己的身份,暴露自己多年的筹谋也想将她带离那诡计多端的剑修身边。
关键时刻,洛家人拦下了他,对他说木已成舟,若是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他终有一天能将郁晚带回自己的身边。
别说郁晚,届时,整个魔域、亦或是整个灵界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他没想过,那一次的犹豫,竟险些成了他二人的永别。
还好,如今他已经有了绝对的实力,他可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还不算晚。
“喜欢么?”九颜将人带进院子。
院子里种着夕颜花,他曾见郁晚在灵界时偷偷种了一小盆,不惜以血喂养,就猜她应是喜欢的。
郁晚气结,气结的原因是对方似乎认定了她就是郁晚。
“九颜,你如何就肯定我是郁晚,就因为你说的那些,谢无祈从不与别的女子亲近的话?”
九颜轻笑,“晚晚,我从小与你相伴长大,是这世间最熟悉的人,就算无他谢无祈,又怎可能认不出你?”
“就连当初你救我之后,身体被别人取代霸占,连你的父尊都被占据你身体的怪物骗了,可我却知道,那不是你。”
“你说,我又如何认不出你来?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说话的语气就足以让我确定,你就是晚晚。”
“等等。”郁晚一怔,“你是说,你知道我的身体曾被人占用过?”
郁晚一直以为这件事只有她自己清楚,连魔尊对此都是一知半解,还是那日听她提起,才认为她曾被人夺过魂。
可看九颜提起这件事时从容笃定的模样,怕是比她知道的还要早。
“自然,”九颜坦然一笑,面上还有几分得意,“便是因为我察觉有别人妄想占据你的身体,才赶走她,让你得以回来。”
“是你?”郁晚震惊地看着九颜,她简直想象不出来,九颜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将穿书者从她的身体里驱逐出去。
好在听九颜所说,他也只是知道她的身体曾经换过人,并不知道有关穿书的任何事情。
“自然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谢无祈么?那时你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晓。不过这次你能回来,我倒是应该感谢他,我不过是将你当初身体里灵魂易主的事情,在他搜魂时透露给他,他居然就真的寻到了办法将你再次带回来,连我都有些好奇了,晚晚,你明明被他杀死了对不对?他又是如何将你带回来的。”
郁晚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当初是如何让我回来的?”
九颜面上露出几分怅然,“我那时也是赌了一把。”
“什么意思?”郁晚追问。
“我将她杀了。”九颜笑道:“晚晚,我将霸占你身体的那人杀了,你便回来了。”
郁晚的身体因害怕与震惊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下意识退后两步,拉开与九颜间的距离。
“你在害怕?”九颜脸上露出不解,“晚晚,我以为你会感谢我,你救我一命我怎么能看你就那么死去,身体还被别人霸占?我将她杀了,就在魅魔宫,她让我假装抓她,实际上我早动了杀心,那时她将自己的修为封锁了,我杀她时,她一点也未曾察觉。”
“她死后,我便在她的尸体旁守着,直到看到你从那具身体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