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的施舍,老娘一辈子都靠自己挣。”
“你给老娘滚回来说清楚,听到了没有!”
“玄渊,我数三,二,一,你现在回来,咱们录完节目。我,我就留下来,天天做好吃的给你,跟你一起看电影,一起旅游,一起吃糖,一起坐云霄飞车,一起教孩子读书,我负责教语文,你负责教物理化,永远做一家人,好不好?”
“玄渊......”空旷的天空连回音都没有,喊到声音沙哑,眼神空空,有股控制不住的酸意爬上她的鼻尖,湿了眼眶。
脚踝被轻轻碰了砰,顾凌垂下头,看到那株同样被抛弃的大人参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已经顺着小腿爬上。
参须飞舞,一路攀爬到她手臂缠紧。
下一秒,她整条手臂都淹没在白光中,那刺目的光让她眯起眼睛一屁股坐回沙滩。
顾凌抬起手掌挡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有人用什么东西敲击她手里的东西:“喂,喂”。
她慢慢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排打饭的橱窗,带着白帽子的厨师们站成一排,勺子夭在热腾腾的餐车里,打出一份份饭菜。
“你到底要吃什么?”面前的胖厨子不耐烦的又用钢勺敲了一下她的空盘子:“快点,后面还有人排队。”
顾凌瞳孔震惊,一眼扫去,发现自己跟身后排队的人群一样,全都穿着统一的白大褂,人人气质卓绝,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都带着斯文的眼镜,像是一帮搞科研的精英。
可她明明不近视,而且刚才正在海滩,在怒骂,在哭泣。
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要这个,还有这个。”声音细细轻轻,但那就是自己熟悉的声音。手指不受控制的点了两个菜,盘子里一沉,顾凌感觉到身体自己行动,走到食堂一侧最边缘的角落坐下,开始默默吃起了盘中的饭。
想起刚才大人参缠住自己时爆发的白光,还有以前那些跟人参精的共感,她忽然明白,这应该是人参精的回忆又或者梦境。
真是无语,一棵植物竟也有梦吗?但这一切,又好像都是她曾经的经历般,如此清晰,熟悉。
“听说了吗,那位的生活助理又被开了。”
“又?”
“这是他第几个生活助理了?还真是个怪胎,跟生活助理都能处不好。”
“听说是助理送饭时不小心进了实验室,竟被当成实验员。那位当场要数据资料,助理慌乱下给错了,就被甩了一脸数据纸,然后开了。”
“这也太苛刻,毫无人情味。”
“但那位只要出了实验室,平常倒也还好。”......
“新来的实习生们请在午餐后于三楼会议室集合。”头顶的广播里突然传出机械音。
顾凌放下碗筷,周围亦同时站起一帮年轻的男女们,井然有序的排队走出饭堂,随后一同来到一间会议室。
一位年轻的男性实验员走进来:“谁愿意给我老师当生活助理?”
会议室鸦雀无声,年轻的实习生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将脑袋垂下。
“只要成为老师的生活助理,三年后就能提前转正成为科学院的正式职工,并提供免费单人职工宿舍,每月额外领一笔实习生津贴,这可是只有正式职工才有的待遇。”
听到那名实验员讲出具体金额后,顾凌发现待遇竟很优渥,但周围那帮年轻的男女实习生们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窃窃私语传来
“得了吧,生活助理不就是当保姆,再说给那个人当保姆,三年?呵!只怕三个月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随时可能被开。”
“就是,一但得罪他被开,便再也没有机会留在科学院,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项目组搞研究,熬过一年半实习期后就能有正式晋升的机会。”
“发奋学了二十多年才能进入帝都科学院,我可不是来当保姆的。”
“就是!”
“那么多项目组,去哪个都比去他那儿好。他的待遇凭什么总与别人不同?我听老师说,那个人负责的什么基因计划经过专家组评估,其实从根子上就不可能实现。耗时耗力耗财已经陷入瓶颈期很久,国会已经有很多反对的声音,今年再没有实际进展,连陛下声誉都会受到他的牵连。”
“嘘——”
基因计划?
难道是他?
一道电光在顾凌心头闪过
眼前立刻涌现出高二那年的一幕,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奄奄一息因为Y癌入院的母亲,从小镇到帝都,看遍医院,父亲已经竭尽全力,甚至家道中落。
憔悴的父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医生的双腿哀求:“医生,救救她,求您再抢救一下。”
可那些医生们还是在摇头:“这是绝症,先天遗传带来的基因,最恶性的一种癌细胞。”
“建议你们近亲也要经常体检,这种病遗传概率很大。”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怜悯的眼神看向角落里的女孩。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有效治疗手段,夫人的血管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换血,继续呆在医院已经没有意义,也就半个月左右,不如转去临终关怀病房。”
抱着书本的少女脸色苍白,瑟缩在病房角落,望着病床上的母亲,心中满是即将失去亲人的恐惧,哀愁还有愤懑。
神啊,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
她的母亲明明那么温柔,善良,被周围所有人交口称赞,见到路边的乞丐,就算明知百分之九十是骗子,也一定会掏钱。
“万一他们真的就差那十块钱呢?”
那样的母亲,与人为善从未做过恶的母亲,仅仅因为遗传到不好的基因,生命就要骤然停留?凭什么?
就在那一刻,一张宣传小纸片彷如冥冥之中听到了少女心中的不忿与哀鸣,不知从哪里飞到了病床边。
那是一张帝都实验室招收基因试药志愿者的广告,其中就有母亲罹患的癌症项目。
医生建议他们:“虽然有帝都实验室做背书,但这种新药实验以前没有人做过,参与无异于当第一批小白鼠,也许会让病人受到更大的伤害。”
可那时,一心只想挽救母亲的父亲与少女还是坚持参加了计划。
治疗期间不许问,不许探病,不许陪护,一切都只能交由科学院,直到生或死的结局。
所以还要签生死状。
她很清楚记得那天,奄奄一息的母亲被担架抬上了帝都科学院的专属商务车,本来车子已经启动即将开走,却忽然停下。
前方的副驾驶座位上走下来一个穿白大褂,有一双与众不同冷绿色凤眸,青年学者模样的男人,他乱糟糟鸟窝般的头发亦与别人不同,仿佛用脑过度一般,灰白交织。
男人走到她跟父亲的面前:“你们是患者的家人?”
她点头,父亲亦连声说是。
男人:“患者的病很重,但我对新药有信心,她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战胜病魔。”他这句话是写在志愿者招募广告里的,在绝大多数医生的眼中,这句话都是不可思议夸大其词,但却是少女跟父亲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试药结果出来前,提前悲伤很不明智,实属愚蠢。”那人平静又冷淡的说完那句话便转身重新走回车边。
明明是一句极其冒犯又不客气的话,惶惶不安的少女却从话里攫取到某种奇异又让人安心的坚定力量。
阳光照在男人纯白的大褂跟灰白的鸟窝头发上,那瞬间,他浑身都似在发光,连背影都蓦然高大......
那之后,母亲真的在数月的试药后重新活过来,所有的癌症指标消失。她又拥有了完整而幸福的家。
少女的大学志愿,也从想要进入艺术院校,变成了研究生物科学与医药。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她终于高分考进了梦寐以求的帝都第一大学生物系,又在日夜不停的努力钻研后,勉强踩线考入了帝都第一科学院的实习生。
周围那些人嘴里的怪胎,分明就是她家庭重获新生的恩人。
不过是严苛了一些,不过是工作狂了一些,他们凭什么那样评价一位真正优秀的大科学家?
回忆至此,长久沉默的会议室突然响起一声清亮的女音:“我,我去!”
激动的心情如同压抑不住的种子,在听到招募生活助理的瞬间破土而出。
顾凌霍然起身,举起手报名。
“你的实习生编号?”上首的男实验员脸上露出欣喜表情。
顾凌刚准备报出自己的名字,嘴里却不由自主说出一个编号:“32020523号。”
“好,跟我来!”一路上,那位男实验员喋喋不休,全都是有关照顾老师的注意事项。
因为紧张,她听进去了一半,又忘了一大半。但从之前会议室其他人的表情跟私语,她已经知道这个新任务,没那么容易。
三年,坚持三年就能转正,还能住在科学院宿舍楼里,一边拿特殊的助理津贴一边考博士生。
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眼前白光飞逝,回忆如同快速闪过的书页在她眼前流淌。
大事小事,在这一刻仿佛都纠缠在一路,完全分不清哪片记忆更重要。
画面突然一定,顾凌再次端着餐盘来到打饭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帮“那个人”打饭。
她完全不知道他的口味,喜欢些什么。
“快点,后面还有人排队。”因为迟疑的太久,前方的厨师又开始催促。
“我要这个,还有这个。”她按自己的口味打了两份饭,一份送到三楼那间特殊的,仅有黑白两色的项目办公室。
悄声无息躲在隔壁的书房,透过窗户果然看到“那个人”进来吃饭。
好像挺合他口味,饭菜都吃完了。
第二天,她又换了新的菜色,并提前来到男人的宿舍,为他准备换洗衣物,整个过程就如同那个古典故事田螺少女,在“那个人”看不见的时间,看不见的角落,为他处理好日常的一切。
她甚至比田螺少女还能隐藏行踪,很少正面出现在他面前。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很多关于“那个人”有趣的小事。
他一点都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他不太会注意穿着,就算突然给他多缝一颗袖扣,或者换最花花绿绿的衬衣,那人也能面不改色套在身上。
他不注重生活中的一切,甚至日常丢三落四大大咧咧,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跟精力,都已经完全放在实验室。
作为生活助理,最贴近他周围的人之一,她有权限进入他的办公室,为他整理一切,也全程目睹并暗暗跟踪了他的实验进展。
实验真的进入了一个巨大瓶颈
很长一段时间,媒体跟科学院里,铺天盖地都充斥着谴责
她暗暗为他着急
一个纯粹的眼里只有研究的学者,如果有天真的承受不住世俗的口诛笔伐,会不会突然崩溃?
可那个人,坚定的就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顽石,依旧平静而规律的每天出现在实验室。
空气里流动的紧张,到了他的身上,仿佛都像是碰到克星,会绕着走。
“我相信,我们的实验方向是正确的,这次一定会成功。”某天,帝国的皇帝深夜前来实验室问询结果,那时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
皇帝陛下,不小心在隔壁书房睡着又被谈话声惊醒的生活助理,还有他。
“只是,需要向星楼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她跟X星帝王脑中闪过同样的疑问。
“你的命!”就算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淡然:“请务必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