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倾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有你什么事,该赎罪的是我!”
白相不为所动,突然抱住了世倾,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世倾的双手捆了起来。
“白相——你想干什么!”
白相将世倾横抱起来,藏在庙里的佛像后面,又从怀里拽出一根更粗绳子,把他死死固定住。
“白相!”
“王爷,”白相道:“堵着嘴很难受,你乖一点,别叫。”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破庙。
“白相!——你他妈,给我回来!!”
世倾挣扎着身子,但是白相绑的很紧,他完全挣扎不开。
他在相沁的视野盲区,相沁看不到他,听着他挣扎的声音,不解的问了句:“妈的,这是什么情况?”
世倾接着挣扎了一会,最后放弃了抵抗,两个人安静的在破庙沉默着,一时,这灰尘四起的破庙里只剩下相沁与世倾微弱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相沁站着都快要睡着了,破庙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她惊醒,看着面前的人兴奋道:“阿戚姐姐!你怎么来了!”
水戚皱着眉头,不爽的给相沁解绳子:“你真当我能放心在主城等你回来?”
“我跟你好几天了,去处理个混混你就不见了!你能不能少让我操点心!”
相沁还没开口说话,佛像后面的世倾听着这耳熟的声音大叫:“水戚,是你吗?”
“……”
水戚愣了一会,拐到佛像后面,惊诧的看着世倾:“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世倾挣扎道:“别管那么多了,先帮我解开!!”
水戚有点不愿意,这个男人对主上做的事情她现在还忘不掉。
“快啊——”
水戚看着世倾狰狞的脸,还是帮他松了绑。
刚重获自由,世倾就跑了出去。
第九十二章 晨光破开
周身的将士红了眼,见人就杀,争斗激起滔天汹涌,被无边的深渊吞噬。
四溅的红色血液染红了竹臣的身子,如此讨厌战争的一个人,如今身处中心,他头晕目眩,眼睛花白,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士兵正拿着长剑向他刺去,惊心动魄之际,竹臣转过身,刚要躲开,面前飞奔出一个身影将他护在身后。
接着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传入竹臣的耳朵,竹臣征看着面前倒地的人,他慌忙的将杀过来的人一剑封喉,然后将为他挡剑的人护在怀里:“你……你没事吧?”
这人过于眼熟,但竹臣一时没想起他是谁,那剑直直的刺在他胸口间,鲜血如瀑布的哗哗往外流,怀里的男人表情狰狞,可想而知得有多疼。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要对竹臣说点什么。
竹臣猛的反应过来,颤抖道:“你是……世倾的侍卫?”
“竹公子……”
白相疼的浑身抽搐,那锋利的剑直插他的心脏透了过去,他一个劲的叫竹臣,但他的声音在周围的厮杀声显得太渺小了,竹臣低下头,将耳朵放在他的唇边,焦急的问:“你想说什么?”
白相嘴唇颤抖,声音几不可闻:“这一剑……我替王爷还……还……,你……不要……再…恨他……他真的……”
竹臣心口一颤,瞪大眼睛瞧着白相,白相双目迷离,已经是将死之人的征兆了,竹臣吼道:“先别说话了,我带你走……”
他企图托起白相,可白相使不上一点力气,竹臣怎么拽他他都移动不了半分,视线被眼泪堵住,他痛苦的大叫:“起来啊……走啊——世倾的错为什么要让你承担——”
在这刀光剑影沙土飞扬的环境下,竹臣崩溃的大 叫,但南宫叶就养的那群亲信,就如同磕了药一般,明知最后的结局是死,还在拼了命的厮杀,竹臣的周身被蜉蝣将士的护着,尸体逐渐多了起来。
“白相——”
这声音穿破风沙,直击竹臣的耳朵里,他的耳膜似乎都被击破,竹臣望过去,看着世倾只身孤影一点点向他奔去。
“世倾……”
他站起身吼道:“走啊……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我何时说过要让你还这条命了……走啊……”
世倾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竹臣的话,他满眼通红,眼睛一个劲的盯着白相,距离那么远竹臣都能感受到他表情震碎。
“王爷……”
地上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人听到世倾的声音突然动了起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胸口的剑拔了出去,接着胸口的血喷涌出来,他丝毫不在乎,咬着嘴唇慢慢爬起来。
世倾的心脏像是被搅碎了,他拼了命的朝白相的方向奔去,周围一群亡命之徒,脚步身影在眼前乱晃,白相的身影时而看的清楚,时而又被挡的一干二净。
“白相!白相——”
世倾还在嘶吼,最终穿过层层障碍将白相抱在怀里,白相脸色已经发白的不像样了,嘴唇丝毫没有血色。
世倾歇斯底里的大叫:“白相……你别吓我,我求你……”
白相吐出一口鲜血,使劲的牵引着身上的神经将手抬起来碰了碰世倾的脸:“王爷……”
“我在,我在呢,”世倾紧紧的把白相抱在怀里,似乎下一秒这人就会灰飞烟灭了,他双目眼泪直流,声音颤抖道:“我带你走……我带你走,你……你撑住……”
白相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他一个劲的说:“王爷……我……你……不欠他了……我替……你……好好……”
他语无伦次,说的只言片语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世倾五脏六腑仿佛被钝刀磨着,全身发酸,身体好像剥离体外了,他哭的撕心裂肺,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傻!白相……我求你了,你撑住好不好……求你……”
白相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他沙哑道:“世倾,……我……爱……”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白相的眼皮再也睁不开了,他的手垂下,仅剩的微弱气息也不见了。
“……”
世倾先是愣了一秒,接着发疯的吼:“白相!你醒醒……啊啊啊啊啊啊啊——”
竹臣颤抖着在一旁看着不知所措,往日世倾的英姿此时好像消失不见了,他一脸的泪水,整张脸狼狈的不像样。就这么嘶叫了不知道多久,竹臣的意识依旧没有回笼,但脑子里尚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大叫:“世倾,走!快走……”
他推壤着世倾,但世倾的灵魂似乎出窍了,一动不动的。
战斗更加激烈了,竹臣身边护着他的将士死了一批又一批,竹臣看世倾实在没有想离开的样子,他又弄不动他,只好拿起长剑,在世倾的周围厮杀,扑上来一个他便砍一个,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世倾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他的嗓音空洞,一丝感情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这一小段时间他都在想什么。
“竹臣,我……”他顿住,接着说:“这世界上唯一还在乎关心我的人为你而死,”
“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竹臣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是一大队士兵涌上来,他只好一边打一边嘶吼:“世倾,你快走!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还什么!”
身后久久没有回声,竹臣处理完最后一个,空隙中扭身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满脸惊愕。
“世倾——”
他的瞳孔瞬间睁大,全身因为过于激动发软一片,“扑通——”他跪坐在地上,看着世倾胸口插着长剑,鲜血淋淋一片,——那是他自己捅进去的。
“不……不……不要……”
竹臣跪爬着过去,拼命晃着世倾,他大叫:“世倾,世倾!……”
“……”
他颤抖着将手指放在世倾的鼻尖——那里毫无波动。
“……”
意识在这一瞬间回归,竹臣昏沉的脑子此时此刻消散,他咬紧牙冠,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愤怒过,他起身,一步步踩上周围堆积的尸体上,满脸鲜血的他像极了地狱里的魔鬼。
竹臣俯瞰着蜉蝣的将士,他们已经杀疯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戾气。
他随手将手中的长剑丢出去,剑身在空中旋转一周,把面前几个要偷袭的兵连连刺死,接着,他大声吼道“我,南宫凌硕,是蜉蝣的王——从现在开始,不听调令者,杀——无——赦——”
欲关谷城墙下,四处零散的士兵大声回应着竹臣:“是——”
夜幕降临,竹臣的目光投入在这片飞扬的土地,滔天的黑夜吞噬了不灭的灯火,惊恐绝望的喊叫声在尘沙中激烈的回荡,矛盾在星光下蛰伏,逐渐堆积成阴云。
竹臣眼睛一闭,倒在了重叠的尸体上。
——
晨光破开朝雾,洒落着的阳光在压抑的营帐中苏醒。
竹臣睁开眼睛,零碎的回忆在脑海中冲出来,太多了,他一时没看清哪个是重点。
眼神怎么都聚不起光,他就这么安静的躺着。
“醒了?”
竹臣在床上偏过头,看着相石坐在一边。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完全听不出原本的音色:“我怎么还活着……”
相石沉重的嗓音响起:“你很想死了吗?”
“我……”
竹臣阖上双眼,叹了口气:“战况如何了?”
“我带兵赶过去的时候……还在打,站在你那一边的士兵死死的护着你,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岛殇便是渔翁。”
“南宫叶就带来的兵已经被控制住了。”
“太好了……”
竹臣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耳朵:“终于结束了。”
相石皱着眉头:“那为什么哭?”
竹臣死死的紧闭双眼,胸腔抖动,脑子里回放着世倾将长剑刺入胸口的一幕,他颤抖着说:“世倾死了……”
“嗯,”相石道:“尸体已经运回主城了。”
“……”
竹臣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只有他一个人的尸体吗?还有一个人呢?”
“除了大皇子,还有谁?”
竹臣顿住,他甚至不知道为他挡剑的人叫什么:“世倾的侍卫啊……他,他的尸体呢?”
相石沉默了一会:“谁会去管一个侍卫。”
“一个侍卫?”
竹臣用手背不停的擦着眼泪,一边哽咽一边道:“在你们眼里他就是一个侍卫是吗……可如果不是他,我就死在欲关谷了!”
他掀开被子起身:“我要去把尸体找回来。”
相石怒吼:“找回来做什么?!”
竹臣瞪着眼睛:“运回主城……让他与世倾,葬在一起。”
相石咂了一下嘴,说:“好,我不该瞧不起一个侍卫,这是我的错,可世倾贵为皇子……是要被埋在皇陵的,他……怎么可能与大皇子埋在一起?”
“可世倾是因他而死!是为了他而殉情!”
“住嘴!”相石神色认真道:“大皇子是为国捐躯!是烈士……什么殉情,不许胡说。”
“……”
竹臣愣住了,他惊诧的看着相石,瞬间明白。
这是他编出的大皇子死因。
‘大皇子为岛殇战死’与‘大皇子为男人殉情’
哪一个更能让世人共情?
当然是前者。
所以就可以磨灭掉他们跨越生死的感情吗。
竹臣眼睛一热,晶莹的液体失控的从眼眶里滚落,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一片湿痕。
第九十三章 命运齿轮
相石看到竹臣这个样子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竹臣摇摇头,声音小到听不见:“我不知道……可我,再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倒在我面前了……”
不管是谁,南宫叶就也好,世倾也好,就算是这些他厌恶的人,…可…那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直愣愣的倒在他面前,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当然可以,”相石颇有威慑力的声音响起:“只要战争停止,你所期望的事情就可以达到。”
竹臣呆滞了一会,接着说:“该怎么做?”
“你知道的。”相石毫无表情,眼神认真的看着竹臣:“现在蜉蝣的将士都相信你才是蜉蝣的王,你也是蜉蝣唯一的皇室血脉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竹臣心底一刺,当他冒充南宫枫的笔迹写那假遗嘱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如今真的到来了,他还是没有准备好。
“相爷,”竹臣的眼珠又滴落一颗眼泪:“我舍不得你……”
“你不是舍不得我,”相石垂下眼睛:“你是舍不得三王爷。”
“!”
竹臣心口一慌,有种被窥探了秘密的感觉。
“你与三王爷的事……我听王上说了,可即使王上不说,你们俩的行为动作,方方面面,我也能感受到是与兄弟情完全不一样的感情。”
“……”
竹臣有些慌乱的看着相石:“那相爷你……”
你怎么想?
会觉得恶心吗。
相石顿了顿:“年轻人的思想我个老头子可搞不懂,你从小就长着一副让人喜爱的模样,比沁儿长得都灵气,我当时还觉得什么样的女孩子配得上你,结果你不负所望,找了个男的。”
“……”
竹臣低下头,不说话了。
相石没再接着说这个话题,他了叹口气说:“回蜉蝣,继承王位。”
“……”
竹臣哽咽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道:“凭什么?我已经仁至义尽,尽量让伤亡最少结束了战争,我凭什么还要牺牲后半生的自由……去做我完全不愿意做的事情!”
相石眼底一片赤红,语气也不好道:“凭什么?凭你是皇室血脉!凭你写出来的假遗嘱!你利用蜉蝣将士为你厮杀,他们拼了命的护着你,你现在所说的话,敢让他们听到吗!”
“你要撂下他们不管?”
“不管了,然后呢?跟三王爷远走高飞?你觉得可能吗!”
“你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行为多不负责任你知道吗!”
竹臣眼里的情绪变得沉重,他何尝不知道?
可他真的不想再离开世亭了……他再走,就是第二次抛下他了。
他后悔死了,真的后悔。
竹臣别开眼,简短小声地说:“如果我从没去过蜉蝣就好了……”
这样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会不会就好过一点。
相石缓下一口气:“命运……如同一个转动的齿轮,每一个节点都要经过,可能起点不一样,但总要经历一圈的。你是皇室血脉,这能改变吗?这就是你的命,你就该承担这份责任。”
“……”
战争都结束了竹臣也丝毫高兴不起来,他跟世亭才重逢多久?为什么硬是要将两人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