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臣——竹臣——”
竹臣身体一软,是世亭的声音。
相石听着营帐外焦急的喊叫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道:“你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这句话,相石走出了营帐,竹臣在里面听见他说了句:“王爷,竹臣在这里。”
接着就响起了脚步声,竹臣赶紧将眼泪擦干净,在世亭进来前扯出一个笑容。
“竹臣——”
世亭掀开营帐进来,急不可耐的抱住竹臣:“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好没什么事……”
竹臣紧紧的回抱住,将下巴贴到世亭的肩膀上,用欢快的语气说:“谁给你松的绑?”
“相小姐,她跟……水戚……”世亭欲言又止:“没什么,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竹臣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世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腿一软,直接坐到床上:“你知道我清醒后有多害怕吗?竹臣,后半辈子,我一定要把你绑在身边不让你……”
世亭的话还没说完,竹臣就用暗沉的语气转移了话题:“世倾死了。”
“……”
“什么?”世亭双目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竹臣。
竹臣呼出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战场……我真的庆幸没带你一起去,当时的状况实在是太混乱了。”
世亭心口抽痛,虽然他谈不上多喜欢世倾,但他们两个毕竟有血缘关系,总是不可能毫无波动的。
他自己消化了一会,问道:“战事到底是怎么解决了,你用了什么方法让蜉蝣的将士倒戈?仅仅是调令还不够吧?”
竹臣点点头:“我之前在蜉蝣的时候……父王为了哄我开心,给了我一份印有蜉蝣国玺印章的空白圣旨。”他垂下眸子,接着说:“他的意思很明显,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写上去……我当时就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这东西以后会派上大用处,就偷摸找人寄到了相府。”
“相爷收到后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一直帮我好好收着……我在上面模仿了父王的笔迹,写了遗嘱。连南宫叶就都信了。”
“原来是这样……”
世亭将竹臣揽进怀里,摸着他的头说:“不管怎么样,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了……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
竹臣闭上眼睛,紧紧的贴在世亭的怀里,并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
今夜,岛殇营帐格外热闹,热烈庆祝战事结束,欢快声一片,世亭也喝了不少酒,被竹臣哄睡着了。
竹臣摸着世亭的脸,在他嘴角啄了一口,披上斗篷后悄悄离开了大帐,驾马往蜉蝣驻扎的营帐飞奔。
与岛殇不同,蜉蝣这边死气沉沉一片,一点声音都没有,龚明嘉脸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大批将士,心中几分愁容。
他刚要说点什么,听到远处的马蹄声,所有人都神色一喜看过去。
“凌硕殿下——”
“殿下回来了……”
“太好了!殿下没事!”
竹臣下了马,摘下披风,露出那张苍白一片的脸,除了眼睛有些红肿,风姿依旧不变,他拾起嗓音,道:“大家久等了。”
他一来,将士都似乎有了主心骨,空气也不沉寂了。
龚明嘉把竹臣上下打量了一翻,见他没有什么明显的伤,才说道:“殿下……对不起,南宫叶就将我迷晕了。”
竹臣拜拜手:“无妨,他把你迷晕是为了保护你。”
龚明嘉顿住,不说话了。
竹臣问:“他的尸体带回来了吗?”
龚明嘉点点头。
“回桦城的时候带上,安葬了吧。”
龚明嘉垂下眸子:“要跟渝儿……葬在一起吗?”
“不用。”竹臣道:“渝儿应该不想看见他。”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去?”
“……”
竹臣的身子明显的一僵,短暂的从思绪中脱离后,他道:“还需要一段时间……我还要回主城一趟……”
龚明嘉沉寂了一会,道:“好。”
竹臣后退一步,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语气道:“两国大战已经结束,我会代表蜉蝣回主城与岛殇王上商量事宜,我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好好听龚将军的话。”
安静的黑夜响起一大片的回应声,竹臣点点头,跟龚明嘉交代了几句,就又驾马离开了。
龚明嘉看着竹臣的背影,嘴角轻轻一勾。
结束了,殿下要回蜉蝣了,他可以永远陪在殿下身边了。
——
第二天世亭一醒,惊慌失措的坐了起来,看到身边熟睡的竹臣,心才放下来。
他重新躺回去,把竹臣紧紧的抱在怀里。
竹臣被他的动作弄醒,揉了揉眼睛,瓮声瓮气的回:“怎么了?”
世亭闭上眼睛,轻轻道:“接着睡吧……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
“梦到你走了。”
“……”
竹臣心口抽痛了几秒,硬是扬起一个笑容:“好了,还睡什么,今天要撤营帐回主城啦!”
“好。”
世亭看着竹臣穿衣服的样子眯了眯眼睛。
竹臣柔嫩的皮肤像玫瑰一样娇艳,微微上挑的双眼天生自带魅气,浓密如羽毛的眼睫下,是一双清澈好看的眼瞳。
他怎么能这么好看。
世亭突然沉默,下半身躁动起来。
他跟竹臣认识这么久,还没做过那种事情。
欲望来的时候也只是互相摸一摸,或者用腿蹭一蹭。
这算哪门子夫妻。
但他怕竹臣疼。
世亭长眉舒展,问了一句:“竹臣,你怕疼吗?”
“啊?”竹臣莫名其妙的看着世亭,回了句:“不是很怕吧……从小受伤受的多了,习惯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
世亭抿住嘴巴。
也是,竹臣被南宫叶就打成那样都没嚷嚷着疼,做那种事情也只是疼一会,对竹臣来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何苦忍那么久,欲望从来没真正得到释放。
回去一定要洞房花烛。
狠狠把他办了。
想到这里,世亭的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竹臣一脸懵的看着床上傻笑的世亭。
第九十四章 和平终临
到了岛殇主城,完全没有战争结束的欢愉,平时热闹的街上空旷寂寥,无人摆摊表演,如同世界末日了一样。
竹臣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后满脸悲伤的放下。
世亭低下眸子问:“他曾经那么对待你,为何要伤心?”
竹臣摇摇头,眼神有些幽暗:“可我从来没想过让他死。”
“你的心肠,实在太软。”
“我知道……”竹臣哑着声音说:“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但我改变不了。”
世亭轻轻嗯了一声,安慰他道:“这又不是什么缺点,有什么需要改的呢。”
竹臣安静了一会,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世亭,你皇兄他……是自杀。”
“………”
世亭愣了一会,接着有些急切道:“你说什么?”
竹臣喉咙发紧,从五脏六腑中泛出撕裂般的痛苦:“他与他身边的侍卫….好像关系不一般,他是殉情。”
“但相爷……给他编了个死因。说他是为国战死。我当然知道如此最好,但我总觉得…….有点轻视他们两个的感情了。”
世亭没有及时回话,好像他也在消化,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过了许久,世亭才道:“这件事我们两个知道就好了。换做别人……皇兄会遭人唾弃的。”
竹臣眼睫颤抖:“我懂。”
——
到了王宫,平时就冷清的宫殿,如今显得更加空旷。
死的不是别人,是岛殇的大皇子,是王后所生的嫡子。
竹臣悄悄看了一眼世亭,世倾一死,这太子之位毫无悬念的就是世亭。
他们俩个,此生注定要为百姓而活。
竹臣的心沉了沉,脚步笨重的踏上石阶。
进了大殿,竹臣看着世宏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像是吊着一口气一样。
世亭皱了皱眉头:“父王……皇兄已逝……您切莫过于伤神。”
世宏冲世亭拜了拜手:“我没事,不用过于担心……但是世亭,”他声音微微抖动:“你可不能再出任何事了……”
世亭心口一紧:“父王放心,战争已经平息……”
世宏无声的点了点头,竹臣与相石对视一眼,向前一步,对世宏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见过王上。”
世宏看着竹臣愣了半天才道:“不必多礼了,如今你这个身份拜我,我还真是惶恐。”
竹臣呼出一口气,将背囊里的玉玺拿出来递给身侧的太监:“多谢王上配合,这玉玺我给您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了。”
世宏冲那太监拜拜手,示意他收起来。
四个人齐齐看着那太监将玉玺拿到内室,直至身影消失都无人开口说话,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顷刻,世宏清咳了一声,道:“前线战况我略有了解,多谢凌硕殿下从中配合,此次没有你,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竹臣惶恐的轻扯嘴角,他道:“王上实在不必如此……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希望天下和平,百姓安康。”
世宏点点头:“殿下这次回到岛殇,是为了商量以后的政策吗?你不必拘谨,有什么要求都可提出来,岛殇尽量配合蜉蝣。”
竹臣嗓子有些干,他舔了舔唇角,道:“我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以后两国可以和平共处,照常每年互换特产,开通水路与官道,让百姓方便和睦,就是蜉蝣所期待的。”
“至于那些被迫入蜉蝣国籍的百姓,只要申请回归岛殇,一律应允。”
“好。”世宏虽然不喜欢竹臣,但他必须承认,这个男人被相石养的很好,
他道:“你从小在岛殇长大,此次又立了功,蜉蝣有你这样的君王,我很放心,从今日开始,两国便放下间隙和平共处。”
世亭在一边眉毛紧皱,什么君王?
竹臣,君王?……
他还没仔细多想,竹臣就又开口:“王上,除了政策,我回岛殇还有件事……想拜托您。”
“你说。”
竹臣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良久,他才道:“王上,世倾有个侍卫……忠心耿耿,此次在战场也帮了大忙……我已经将他的尸体运回主城,能否让他与世倾安葬在一起?”
“!”
相石与世亭都诧异的看着竹臣。
世亭没说话,相石直接在他身后脱口而出:“竹臣!别不懂事!”
竹臣忽略掉两人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王上应允——”
“……”
世宏阖上双目,再睁开眼睛时双目通红,他从王座上站起来瞪着竹臣:“你这是什么要求?世倾怎么能与一个侍卫葬在一起?”
竹臣刚想再说什么,相石哑着嗓子拦住了他:“竹臣,慎言。”
“王上——”竹臣一顿,话到了嗓子眼却说不出口。
他能告诉王上世倾真正的死因吗……
世宏重重的呼出两口气,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跟着抖动,他尽量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道:“竹臣,你还好意思提世倾?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一声不吭的跑到前线!”
“平日他听到你的消息,要么疯,要么闹!就那一次,他平静的不行——我以为他终于变了,谁知他是学聪明了!表面毫无波澜,背地里是刻不容缓的去找你……”
世宏一边说一边哽咽,眼角微微湿润了。
竹臣的心脏像是被搅碎了,他痛苦的听着世宏的描述,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世亭心疼的将竹臣从地上拽起来,当着世宏的面弯着腰将他身上的灰尘拍干净。
世宏咬着牙关,轻轻飘出来一句:“真是祸水。”
“……”
竹臣依旧不死心,他瞪着眼睛看着世宏:“还请王上能够应允——我愿意将蜉蝣边境线周边的小城,划给岛殇。”
世宏眯了眯眼睛,眉头一横:“你能做的了主?”
“我现在是蜉蝣唯一的皇室血脉,”竹臣道:“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世宏又问:“蜉蝣的将士还在欲关谷吧,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话一出,殿内三个人都齐齐看着竹臣的反应。
竹臣不敢去看世亭的脸,他痛苦的低下头:“我会带领他们……回到蜉蝣。”
“……”
相石松下一口气。
世亭全身突然僵硬住,他诧异的看着竹臣,眼中瞒是被欺骗的暴怒。
但他没说话,就这么怔看着竹臣。
竹臣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抖动,指尖发麻,十指连心,连带着他的心脏都在抽痛。
空气顿住了许久,四个人僵持不下,每个人都有浓重的心思。
正当竹臣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气氛弄疯的时候,世宏松了口。
他说:“我答应你,可以将他们俩埋葬在一起。你答应我的事,也要说到做到。”
竹臣压抑的心脏总算得到一点释放,他道:“王上放心,待我回到蜉蝣,立即撰写圣旨,一座城池都不会少岛殇。”
“如此最好。”
世宏其实不在乎什么城池,他已经这个年纪了,要那么多城池有何用,他只是实在不想看见竹臣这人,想要他速速回到蜉蝣,两个儿子都栽到一个男人身上,这是什么命啊。
两国君王都无任何异议了,世宏正要命他们离开,从正殿突然跑进来一个女人,身披长发,脸色苍白,看到竹臣后突然疯癫的大叫,随后直接使出全身的力气在竹臣脸上扇下一巴掌。
这巴掌响的在殿中回荡,竹臣白皙的脸上立即染上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世亭一惊,立即将竹臣护在身后,大叫:“母妃!你干什么!”
竹臣脸上的疼痛感逐渐袭来,他一脸懵的在世亭身后看着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女人。
现如今跟个疯子一样,衣衫都没穿好,赤着脚,头发散乱眼睛红肿。
世宏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娴妃,你又干什么?”
“干什么?”
娴贵妃突然大叫起来:“我的儿子怎么会喜欢上男人!世亭,你还护着他?你给我让开!!”
竹臣身子抖了抖,一时没反应过来,往世亭的身后又躲了躲。
无心的动作在娴贵妃看来好像是挑衅,她更怒了,眼看她伸出手还要打,相石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贵妃娘娘,您冷静点,这是大殿!竹臣现在是蜉蝣的皇子,您真没资格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