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秦策终于有了反应,“算了吧,我这样的去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过了这个暑假我就年满十六岁了,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干净我就准备离开洪市。”
一旁的王小璃听他说完这句话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嗫嚅半天却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却低着头哭得泣不成声。
秦策冷峻的表情松动了一下,抽了张纸拍在王小璃的脸上。
“哭什么?又不是你死了妈。”
王小璃不想让秦策离开,她还想继续在秦策身边长大,从小到大只有秦策关心过她,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正如秦策自己说的那样,洪市充满着他无尽的痛苦,他现在可以走了,去过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
她有什么理由强留他留下来呢?
王小璃擦擦眼泪,拿起桌子上的原味鸡一口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小策哥,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秦策是在八月的末尾离开洪市的,他年满十六岁那天王小璃拉着徐兮和贺淮也给他过了一个不算生日的生日。
按秦策自己的话说,生他的人已经死了,生日过不过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但是王小璃还是执意去买了一个蛋糕,说以后再见的机会就难了,至少这次一定要过。
当时秦策带着徐兮三人一路朝着洪市的最南边走,太阳渐渐地被他们抛在脑后,路两旁的树不停地变化着高度,秦策走在最前边,身后跟着王小璃,徐兮和贺淮也并肩走在一起。
直到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废弃的铁轨。
徐兮和王小璃从来没看见过这个,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这里没有高楼,也没有大厦,几乎看不见人烟。
铁轨两旁的杂草长得很少,地面上大多数都是碎石和碎沙,铁轨上都是锈锈斑斑的痕迹。
王小璃在前面说:“小策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秦策继续往前走着。
“忘了,不上学的时候就是哪里都能去。”
王小璃不说话了。
徐兮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
铁轨长的看不见尽头,八月末的秋老虎依旧炙烤着大地。她和贺淮也一前一后地走着,后背有些汗湿,但是却不让人觉得烦躁。
“贺淮也,没想到洪市还有这种地方。”
贺淮也的声音响在身后,“嗯,我也没想到。”
“不知道为什么,沿着这条路走我总觉得有种自由的感觉,感觉下一秒就能飞出洪市了。”
徐兮听着身后传来嗯的一声,她笑了笑。
渐渐地走到暮色降临,铁轨上突然出现了一辆废弃的老旧的绿皮火车。
王小璃惊呼一声:“这里怎么会有这个?”
这次秦策没有应答她的话,他走到火车的尾部,两只手握着生锈的手扶架一个轻身就爬上了车顶。
他蹲在上面朝着王小璃伸了一下手,“上来。”
王小璃把一只手放上去,然后踩着阶梯也爬了上去。
贺淮也过去看了一眼,学着秦策的动作爬了上去,徐兮跃跃欲试没让贺淮也帮忙也上去了。
日落西山,远处是橙红的一片,近处是宽阔的旧绿色的蜿蜒的车顶。
上面的视觉和下面完全不一样,徐兮站在上面觉得自己仿佛是乘着一条旧绿色的河,他们四个人就像是漂浮不定的小舟。
走过两节车厢,秦策带着他们在车顶边坐了下来。
徐兮的脚伸出外面,她却不觉得害怕。
王小璃拿出蛋糕,就着黯然的暮色点亮了蜡烛,烛光只有一小点,可是徐兮却觉得好像照亮了一大片的地方。
秦策面无表情地看着蛋糕,直到王小璃叫他吹蜡烛。
“小策哥,吹蜡烛吧,吹完蜡烛之后就把洪市忘了,至于我们,你愿意记得就记得,不愿意记得也忘了吧。”
说完,王小璃被吹过来的冒着热气的风激得咳了两下。
秦策偏头看向她。
徐兮不知怎的,觉得王小璃的眼睛里仿佛充满盈盈的泪水似的。
秦策一边看着王小璃一边吹灭了蜡烛,吹完之后他还是看着王小璃没动,良久地才说道:“小璃,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遇的。”
王小璃朝他点点头,接过秦策递过来的蛋糕,低着头任由着眼泪糊了满脸。
她想,原来蛋糕不是甜的,是咸的。
徐兮捧着蛋糕吃了一口就觉得吃不下去,天气热蛋糕都有些化了,少了些口感。
她看着秦策拿了一块蛋糕,然后向后倒在了车顶上。
少年张开了手臂,像是一只迫不及待飞翔的雏鹰。
不多一会儿身后传来啜泣声,过了好久徐兮才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妈她不应该死的,死的应该是我。”
徐兮顿时睁大了眼睛,和贺淮也对视了一眼,但是两人都没说话。
王小璃突然叫道:“小策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孙阿姨她是希望你好好的才这么做的。”
秦策手臂交叉枕在脑后,任由眼泪朝两边流去。少年的眼眸里倒映着一望无尽的暮色,徐兮仿佛看见了一条孤帆在朝着他们远去。
“我这样的人留下来真不如死了,我妈到死都不知道其实人应该为自己而活。”
贺淮也想起过去和孙怀茹相处的点点滴滴,孙怀茹不经常和人聊天,但是每次说起来都会说到秦策的名字,其实在孙怀茹的心里,秦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秦策远比她要重要。
“你别这么说,”贺淮也说,“既然以命换命,你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孙阿姨不希望看见你不好的样子。”
秦策没说话了,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没过一会儿,秦策从车顶上爬起来。
夜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鼓囊囊的。
徐兮他们看着他跳下车,一道瘦削的身影渐渐地朝着夜色深处走去。
第二天秦策谁也没告诉就离开了洪市,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秦策离开之后,王小璃突然发起了高烧,住院的时候徐兮还去看过她,也见到了对方之前口中的继父。
徐兮对这样的男人总是心生恐惧,但是当她看见真人的时候发现对方外表看起来与众多中年男人无异,甚至还十分有礼貌地笑着和徐兮说话。
可是徐兮还是觉得对方充满恶心的味道。
王小璃烧的声音沙哑,看见徐兮好不容易露出一个微笑。
徐兮只当她是普通的流感,只嘱托她好好休息。
从那天起王小璃也没再去立坤学跳舞,后来她给徐兮发了一个消息,说她回老家找奶奶了,原来她的亲生父亲不是抛弃了她们母女两,而是因为身患绝症不愿意拖累她们。
在电话里王小璃和徐兮说,小兮姐,奶奶和我说那种病是会遗传的,我爷爷就是那么死的,我爸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死了,到时候如果你再看见秦策,不要和他说我死了,就说我考上了好大学,有了美好的生活,以后不会再回洪市了。
徐兮接通这通电话的时候又是一年萧瑟的秋天,那时候她已经荣升为一名高三生,走廊上也少了很多玩闹的身影。
徐兮不知道王小璃去了哪里,求她把地址和她说,还说等放假了要过去看她。
那边王小璃的声音淡淡的,像是没什么起伏似的。
“不用了小兮姐,如果什么事都没有的话我会回去找你的,你也要把杨坤一对你做的事情忘了。我能看出来小也哥很喜欢你,你不要让他失望。”
徐兮知道自己劝不住王小璃,别看她年纪不大却很有自己的想法,只好在电话这头说:“那你一定要回来见我,小璃,别忘了我。”
王小璃在那边轻笑了一声,“放心,小兮姐,我不会忘了你的。”
挂了电话之后徐兮想起第一次见到王小璃的样子,对方穿着漂亮的白色裙子坐上了杨坤一的车,当时她没看见王小璃的表情,也不认识王小璃,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坐上了杨坤一的车的。
后来再见到王小璃是在书店,女孩的身形很纤瘦,脸上带着冷漠又疏离的表情。
徐兮想,虽然她们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徐兮总能从王小璃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又想,幸好她当时义无反顾地选择去到王小璃的身边。
徐兮挂了电话回到教室之后,谢思雨正拿着她的一张试卷在订正。
看见徐兮红着眼睛回来又把笔放下来,哄着她说:“怎么啦?考得不是很好吗?怎么眼睛还红了呢?”
徐兮对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认识的一个朋友走了,还不告诉我她去哪。”
“啊?怎么会这样?”
徐兮把错题集从一堆书本里抽出来,“没事,你试卷订正好了吗?”
听徐兮这么说,谢思雨的笔动的更快了,“别急,我马上好。”
“我不急,你慢点写。”
“慢什么啊,再慢点高考就来了。”
徐兮过去扒拉扒拉笔袋,从里面掉出来数不清的写完了的笔芯,拿出来小臂粗的一捆。
谢思雨抽空瞥了她一眼,“我去,都用了那么多的笔芯了?”
结果一看自己的,和徐兮的不相上下。随即痛苦地哀嚎道:“等高考完了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东西了,我手都要断了。”
徐兮笑笑,把刚才王小璃的事情从脑子里摒开,重新投入到火热的高三复习中。
上次月考徐兮考进了年纪前十,去一个好一点的大学完全不成问题,但是徐兮还想更好一点,比如追上贺淮也的脚步。
她不知道贺淮也会去哪里,但是私心却想离贺淮也更近一点。
没过一会儿王松就拿着手机进来,说是他们班的学生因为太困了所以上课去后面站着听课,结果不小心睡着了被巡视的值班老师拍了下来还发到了年级的班主任群里。
王松站在讲台上神情很严肃,“我再说一遍,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睡觉,有这点时间不如多做两个题目。这个时候还睡睡睡,不知道你们怎么睡得着的!”
徐兮听的一愣一愣的,心想这想不睡觉就能不睡的,人也不是能抵抗得了身体本能的。
徐兮听着王松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着他好不容易走了才放松了腰板。
王松走了之后语文老师进来讲作文,这个语文老师讲作文总喜欢认定自己的那套模板,徐兮有些时候难免会觉得千篇一律,不甚烦躁。
但是更多的时候她又不得不去模仿着模板去写,写到最后徐兮自己都不太满意。
徐兮想,她自己都不满意的作文,改卷老师就能喜欢吗?
她也不知道。
晚饭的时候徐兮和贺淮也说了王小璃离开的事情,当时她和贺淮也正好吃完饭去操场上散步。
这个活动成了现在唯一的放松方式,一旦回了教学楼就意味着无数的试卷还在等着他们。
“王小璃走了,也不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走了?去找秦策了吗?”
徐兮不知道贺淮也是怎么冒出这个想法的,但是莫名却觉得有些浪漫。她能看出来王小璃喜欢秦策,所以难免有时候会想到她的遭遇就会感到惋惜。
“不是,我们谁也不知道秦策去了哪里不是吗?小璃说她跟奶奶回去了,还说她父亲是因为家族遗传病去世的,所以我觉得前两天她的发烧很不寻常,但是这是最坏的结果。”
“我希望她好好的,长命百岁才好。”
可是徐兮心中有预感,或许王小璃的情况根本就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就这样离开。
贺淮也看着夜光寥寥的路灯没有说话,这短短的一段时间身边发生了好多猝不及防的事情,让贺淮也这样的人都难免心思波动。
“或许她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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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chapter35
最近的学习任务无疑是越来越重的,徐兮常常过了凌晨才去睡觉,许是因为快高考的原因,赵华对着徐兮都比以前要和颜悦色。
唯一让学生觉得不公平的是,好多活动高三学生都无权参与,但是万恶的跑操这件事却一直没停。
特别是临近冬天,跑操更是成了学生叫苦不迭的一件事。
操场上的口号喊得惊天动地,徐兮刚拉开厚外套就听见班长说年级要举行跑操比赛,美其名曰要校领导看见学生朝气蓬勃的一面。
结果徐兮当晚回家就发了烧,写作业的时候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这个时候赵华已经睡了,她只好自己出去烧了点热水,等待水开的时候给谢思雨发了条消息。
徐兮:我发烧了。
谢思雨回的很快。
谢思雨:怎么样?还好吗?
徐兮:不知道,看看明天的情况,你要是明天上学的时候没看见我就是我请假在家了。
结果谢思雨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还真看见徐兮坐在座位上。
她走过去摸了摸徐兮的额头,烫的她连忙把手伸回来。
“这么烫怎么不在家休息?我还以为你是退了烧才来的呢。”
说着就要去拉徐兮请假,徐兮原本早上是想请半天假在家休息的,结果赵华说什么都不同意,给她吃了退烧药就让她来学校,说怎么样都不能耽误学习。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谢思雨半天也拉不动徐兮一下,正好看见贺淮也走到窗边便连忙把他叫住。
贺淮也停下来就看见徐兮脸上泛着的不正常的红晕,径直走进徐兮的教室,拉着她的手腕起身往外走。
徐兮脑袋昏沉,肉眼只能看见贺淮也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悠。
“你要带我去哪?”
贺淮也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当然是带你去医务室了,你看看你病的多严重。”
徐兮被他吓得连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也还好吧,可能就比正常人热这么一点,而且她都吃过退烧药了,说不定等会儿就能退烧了。
但是她嗓子干咽的要冒烟,说不出一句话来。
校医见怪不怪,先是把体温计递给徐兮让她量量体温。
徐兮夹着体温计坐在靠窗户边的病床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结果下一秒下巴就被人托住。她抬头一看是贺淮也。
徐兮仰视着贺淮也,下巴一时之间有些绷紧。
“放松。”
徐兮这才松了点力道。
贺淮也这才把手松开,又摸了摸徐兮的头,轻微地皱了一下眉。
旁边的校医看到了操着洪市当地的话说道:“小同学别着急啊,这烧也不是说退就退了。”
贺淮也被她说的脸颊有些发热,便在徐兮旁边坐下不说话了。
五分钟之后徐兮拿出体温计一看,38度多,贺淮也望着那个数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似的,又跑去问校医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