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兮便坐在赵华旁边的椅子上。
经历过上次徐成禾的事情，徐兮显然是冷静了很多。
“他是开着杨坤一的车出事的吗？”
赵华也没注意徐兮直接称呼杨坤一大名的事情。
“嗯，当时你杨叔叔也在车上。”
“那杨坤一怎么样？”徐兮说这个话的时候竟然有一丝恶毒地想，要是杨坤一就这么出车祸死了才好。
“他的腿骨折了，现在正躺在病房里。”
徐兮听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怎么他就只是腿骨折了，而她的爸爸却在手术室里生死难料？
随即徐兮又一秒冷静下来。
“车祸事故是什么原因？”
“我这边还不知道，警察也正在做鉴定。”
赵华说完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徐兮不厌其烦径自走到了一边。
徐文受的伤远远比杨坤一的要严重，甚至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还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徐兮才体会到天塌了是什么感觉。
仿佛一场大雪葬送了所有关于生的希望。
期间杨坤一还坐着轮椅来看徐文，只不过徐文迟迟没醒一切都由赵华接待。
警察调查的事故原因指向了这场大雪，还有对方司机的疲劳驾驶。
只不过那个货车司机上有八十岁的母亲，下有三个小孩要抚养，连赔款都是东拼西凑凑出来的。
杨坤一过来也给赵华送了三万块钱，说是工伤的钱。
徐兮不愿意要这个钱，还和赵华说论工伤这点钱完全不够，让她去请律师来和立坤公司亲自谈。
可是赵华考虑万一徐文醒过来还要去立坤上班，更何况她不愿意和杨坤一闹僵，于是直接收下了那三万块钱。
却没想到徐文直到月底的时候还是没有醒过来，赵华手里的钱也如流水一样不见了。
这样的飞来横祸无疑摧毁了赵华那本就不太坚强的心，徐兮也开始不上晚自习，六点钟下了课就去医院帮着赵华一起照顾徐文或者是接徐梓旭放学。
徐兮开始过上了家-学校-医院三点一线的生活，常常赵华的怨气也会将她搅得心烦意乱，班主任王松也对她说不要因为家里的事打乱自己的学习节奏，徐兮虽然认真地听进去了，但是现实生活也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她总不能抛下这个家什么都不管。
赵华做了一辈子要强的女人这个时候却像是完全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天天对着病床上的徐文流眼泪。
在学校的时候，贺淮也常常亦步亦趋地跟在徐兮后面，两个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徐兮也很少露出开心的表情，虽然徐兮已经强迫自己见到贺淮也不要这样丧气，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调节好情绪。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贺淮也又问徐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徐兮只是摇头，徐文住院护理开销大，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帮忙就能解决好的，说到最后她抱歉地冲贺淮也笑笑：“我最近情绪不太对，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的，”贺淮也不是那么不会体谅别人的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徐兮没想到这样的“需要”会来的这么快。
那时距离一模考试还有两个星期，距离高考也仅剩一百多天。
那是徐兮和贺淮也当了三年的同学却是第一次看见他的母亲。
端庄大气，一身定制的套装，看着徐兮的眼神也是毫不掩饰地打量。
徐兮只匆匆地看了她一眼便朝着王松的方向走过去。
“老师，你找我什么事？”
“这位是贺淮也的母亲。”
徐兮点点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结果接下来王松说的话却让她始料未及。
“她说你和贺淮也在谈恋爱，有这回事吗？徐兮，你现在家庭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高考迫在眉睫你还有心思谈恋爱？”
直直的指责毫不留情地朝着徐兮，徐兮想说其实她和贺淮也没有真的确认关系，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谈恋爱，但是她又想，他们两个人是隐隐约约带着以后会走到一起的希望相处的。
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王松的问题，索性就没有说话。
她余光看见朱为站在不远处，贺淮也是他的学生，虽然她以前也是，但是徐兮想，朱为会怎么想她呢。
徐兮是班上的尖子生，王松最终还是放松了语气。
“今天贺淮也的母亲大老远地从国外回来，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你自己看看要怎么办？”
徐兮听着他话里的意思，看似是把选择的权利交到她的手里，可是徐兮知道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没有选择，就像是人生中发生的很多事情一样，并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她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外面的人说，快，我来拉你一把。其实徐兮自己知道，他们只是加快自己掉下悬崖的助力罢了。
徐兮低着头，声音有些不清。
“你们想我怎么做？”
这个时候高意的高跟鞋声音走到了徐兮的耳边，她听着那道不含任何情绪的十分冷静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我希望你们分开，然后我会带着贺淮也出国。”
“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小孩子胡闹一阵就算了，别太当真，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话有些不留情面了，旁边的老师大气都没出一声。
还是朱为听着别扭，调和道：“小孩子也有小孩子自己的打算，凡事不能强求着来。”
徐兮心里很是委屈，就像是当众被人扒了衣服那样难堪。她想就算你再怎么有钱，再怎么自觉自己比别人高人一等，你也没有这样的权利来嘲讽我。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咬着唇抬起头，眼眶比先前更红了一点。
“阿姨，我和贺淮也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如果你希望因此让我对他敬而远之我也做不到。”
徐兮有些哽咽地说完这句话，她想，凭什么贺淮也不管不顾地走进她的生活，如今想离开就要离开。
高意对欺负十几岁的女生不感兴趣，她只是习惯性地这么说话，毕竟浸/淫职场太久了，她很久没有和孩子相处过了。
但是她说话依旧不留情面。
“无论什么原因，我都希望你能和贺淮也断了联系。”
徐兮摇摇头，说了她一生中最胆大妄为的话。
“不行，我不同意。”
说完这句话徐兮就和王松说要回去继续上课，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好像这样挺直了腰杆她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一样。
徐兮不知道贺淮也知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打算。
她就这么忐忑地过了三天，三天后她在医院的楼下和赵华大吵了一架。
最近医生说徐文的身体指标正在慢慢地恢复正常，有可能什么时候就会醒了，赵华很开心，觉得生活总算是有了希望，但是她身上的存款却不多了，她想去找杨家借钱，却被徐兮拒绝了。
两母女两那几天就一直冷战着。
直到高意找上门来。
那是赵华第一次见到比李露还要优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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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37
高意和赵华谈话的内容很简单，毕竟赵华这一家真的好拿捏，有一个在病床上不醒的父亲就足够她拿来谈条件。
条件也很简单粗暴，又莫名狗血。
高意希望徐兮能狠狠地拒绝贺淮也，让贺淮也伤心离开这里。
“什么？贺淮也是谁？”赵华听着一头雾水。
“我的儿子，和你的女儿曾是同班同学，他们在背着你谈恋爱，这事你不知道吗？”
赵华想起曾经徐兮拿回家的生日礼物，想起自己过去的那些猜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和我说过她没谈恋爱的。”
“他们说的话你也相信吗？我要带贺淮也走，如果你的女儿不同意他是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所以，高意掏出了一张银行卡，“这里有一百万，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一百万对于现在的赵华来说是在是个天文数字，徐文的病又耽误不得。她想到徐兮，想到她才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能谈什么恋爱，肯定只是小孩子的胡闹罢了，而且对面女人的要求听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她咬咬牙，伸出自己那张粗短手指的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张银行卡。
“行，我会按你说的做的，他们两不会再接触的。”
高意点点头，像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的就离开了这里。
于是那天徐兮没上晚自习，到了医院就听赵华说起了这件事。
徐兮没想到高意会直接找上赵华，她看着躺在病床上一直没有睁眼的父亲，心想对方真的很了解人心，一下子就抓到了她的软肋。
她站在医院楼后面的小公园里质问赵华凭什么决定她的人生。
徐兮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赵华：“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是说一不二，我都说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你们还要我再说多少遍？！”
赵华原本是半点都不会忍受徐兮这般目无尊长的样子，但是她最近实在是因为徐文耗费了心神，双目空洞地好像失去了光彩。
“没关系最好，反正我收了人家的钱就要照对方说的话去做，你去和那个男生分开。”
徐兮情绪激动到血液上涌，双手发麻，可她双眼里蓄满了泪，早就失去了奋勇反击的力气：“从小到大因为我是女孩子你对我忽略了多少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你凭什么随意处置我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的意见？”
赵华一点就炸，最近压抑的情绪也爆发了。
“我是你妈我怎么不能处理你的事情了？你懂什么？你现在的感情就是一文不值，现在还能换一百万，以后什么都换不来！”
见徐兮狠狠地瞪着她，赵华最后拿出她的杀手锏。
“你要是不想这件事闹的你们全校都知道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可以去替你丢那个人。”
赵华放完这句狠话就上楼去了，独留徐兮一个人流着眼泪坐在楼下的花园里。
徐兮平常在学校不是风云人物，但是不代表她真的不在乎别的同学和老师对于她的看法，本身她自己就那么不自信，更何况她实在是不想贺淮也看见赵华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样子。
徐兮埋在自己的膝间不停地哭着，眼泪好像怎么也止不住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着神上了楼，刚刚她没注意，结果这次再进屋就看见放在床头上的那张银行卡。
徐兮知道，曾经她无数次要把贺淮也推离自己身边，结果这次她真的要实现这个愿望了。
麻木的、不甘的，她坐在徐文的床尾，心中像是被无数寒风穿堂而过,呼啸之后只剩废墟一片。
实施这项“分手大戏”徐兮策划了三天。
第一天她因为午饭不合胃口和贺淮也大吵一架，连饭都不吃就要走，结果贺淮也拦着她不停地道歉，还说多多少少吃一点吧。
语气卑微的是徐兮以前从未见过的样子，徐兮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贺淮也就在她面前变成了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明明他应该是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才对。
结果徐兮没看他一眼就走了，贺淮也在原地站了半天，然后又回过头看着饭盒，心想，可是这道菜明明徐兮之前很喜欢吃的，为什么这次不喜欢了呢？
第二天徐兮拒绝和贺淮也见面，结果贺淮也拜托谢思雨帮她递纸条传话，一个劲地给徐兮道歉。
那个时候徐兮拿着贺淮也递过来的纸条，其实心里已经被泪水淹没了，但她还是强忍着表现出无情的样子。
就连谢思雨都说，是不是她因为家里的事情心情不好了。
徐兮没有回答，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这场处心积虑的离开。
贺淮也会堵在徐兮出教室的路上，可是每次徐兮都会冷着脸，甚至看都不看贺淮也一眼，最后一次的时候她狠着心对贺淮也说：“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
徐兮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看到贺淮也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良久地注视着徐兮，直到看见徐兮从自己面前离开。
徐兮最后一次见贺淮也的时候，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后来徐兮再想起这一天才发现那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大的雪。
徐兮约贺淮也在音乐教室，决心和他说清楚。
那天是星期四的下午最后两节课，全年级的那两节课都是自习课。
徐兮一下课就去了音乐教室，而贺淮也早就在那了，徐兮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的时候，贺淮也正在反复弹一首徐兮没听过的曲子。
不过徐兮想，这世间的大多数钢琴曲她都没听过，所以她和贺淮也到底靠什么支撑下来的呢。
徐兮并没有立即说话，她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听贺淮也把曲子弹完。
余音声不绝于耳，贺淮也停下来很久之后手还放在琴键上没动过，他垂着头，徐兮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徐兮才走到他面前，说出她打了无数遍腹稿的残忍的话。
“贺淮也，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贺淮也依旧垂着头，一下都没动，他仿佛早就预料到徐兮是来叫他做什么的。
“为什么？”
“你知道，我没说过喜欢你，一直都是你在我身边纠缠不放。”
“为什么？”
“马上高考了，我不想耽误我的前途。”
“为什么？”
“我们也没有很熟吧。”
徐兮终于说出她认为最残忍的话，说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心口在发颤，像是一把刀一寸一寸地刮着她的血肉，让她再也不能说出爱这个字。
终于贺淮也有了反应，他听完这句话之后就抬起头来紧紧地看着徐兮，像是要在她的脸上确认什么。
“你别这样，徐兮，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贺淮也！”
徐兮不知道她现在眼睛红的有多厉害。
“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被人纠缠的感觉。”
贺淮也不怕徐兮的疏离，不怕她的拒绝，可是最怕她说出“不喜欢”三个字。
徐兮不喜欢他，原来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让徐兮喜欢他。
野火没能燎原，可是不喜欢三个字却打散了贺淮也所有的爱意。
贺淮也缓缓地站起来，一向挺拔的身躯好像弯下来了一点。
他朝着门外走去，打开门的一瞬间，雪意扑面而来。
原来，连风都知道他有多痛苦。
徐兮背对着他，狠狠地扣着自己的手，活活地弄出了一道口子来，血珠掉落在琴键上，从此琴键就有了另一种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