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镇长出事,事发突然,连替代者都没有。往大了说,那就是一棵树失去了根基,动摇了根本。
二是他残疾的原因成迷。后来公认的理由是慕遇辰得罪了人,被人打断了腿。可无一人能说出幕后主使。
就连当事人慕遇辰也闭口不谈,久而久之,镇子上都默认,是抛弃他的亲生父母,不愿认养慕遇辰,打断他的腿,是想达到毁尸灭迹的目的。
第三点是由一件事引发的连锁反应,和慕遇辰并无直接关系。
当年慕遇辰去A市不单单为了取毕业证,还是因为另一个人——于繁。
于繁车祸本是他们郑秀芳他们自家的事,郑秀芳不知从哪里得知慕遇辰在A市有人脉,央求慕遇辰为她儿子说句公道话。
慕遇辰耳根子软,又念在两家多年情义上,答应去A市时顺便为她处理事情。
“后来的事我不知晓,”李思喝水润喉,继续说,“我听说慕叔出事,想去找他,但是他谁也不见。我想,那时候,他就已经被医生宣布‘死刑’了吧。”
慕遇辰闭门不出,原本投资十里镇的几家公司突然宣布修改项目,将投资对象改为十里镇附近的几个小镇。
原来进行的项目纷纷停工,现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烂摊子。周围的镇子不是搬离就是发展火热,方圆千米,仅仅只有十里镇保留着最后的山清水秀。
当时引发了镇上人的不满,几户富裕人家想组织代表去和那些企业商议,偏偏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慕遇辰死活不出面。那些代表也没几个懂门路的,折腾一阵就消停了。
安晚秋敏锐地发现突破口,“他是什么时候才开始重新见人?”
稍加思索,李思迟疑道:“如果说是公众露脸,那并没有。但他私下里倒是经常和一些人保持联系……大概一年前吧。”
说到这儿,李思灵光一闪,“对了,那些人开始骚扰十里镇的时间,也是在一年前。”
那群人的身份谁也不知晓,只知道他们每隔三两个月就来十里镇“扫荡”。
他们声势浩大,目的统一,每次都直奔一个地方——微笙酒吧。
不伤人不抢劫,不为人不为财,进门不干别的,就是一通丧心病狂的乱砸,时间持续半个小时,非得砸无可砸,才甩袖离开。
其精神程度不亚于疯子,却比疯子清醒得多。
因此镇上人们戏称他们为“生贼”。
每次“生贼”来,慕遇辰往往先劝镇上人们勿管他们,闭门锁窗,安心在家。然后自己回到房间,锁上门,打开监控,静静看着他们砸。
安晚秋插话:“你了解得这么清楚?”
李思愣了下,而后低下了头,小声说:“因为有几次我都和慕叔待在一起。”
安晚秋:“继续。”
仿佛慕遇辰和他们沟通过,那些“生贼”很少对酒柜下手,也很少上楼找慕遇辰的茬。
他们一离开,慕遇辰就通知郑姨或者其他三两个阿姨帮忙收拾。
可能是为了避人耳目,他叫来的人很少,而且都是素日和他交往密切的人。
安晚秋说道:“慕遇辰和那些人认识。”
“不知道,慕叔从不告诉我们这些。”
“我这句话是肯定句,”安晚秋鄙夷地看他一眼,“表示下定义。”
李思吃了没文化的亏,倒也认栽了。
“这件事你们别管了,”安晚秋站起来伸懒腰,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帧画面,“对了,你们绑架我那次,是把我当成那些人了?”
“呃,那次确确实实是一个误会,”李思讪笑,“实不相瞒,我们这个镇子自打生贼来之后,落下一个毛病——排外。”
十里镇的“排外”,换句话说,就是不欢迎任何来宾,整天疑神疑鬼,害怕他们对自己不利,因此时时刻刻提防着外来面孔。
生活总要继续,生意总是要做。
慕遇辰便告知镇民,如有怀疑对象,可即刻上报于他,交由于城查明身份。
简而言之,慕遇辰和于城承认的人,就是镇子承认的人。
“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还有人来?这个规定就是骗那些激进分子的幌子,”李思余光注意着她的神色,犹豫着说,“你是撞枪口的第一人,可能也是最后一人。”
因为你是慕遇辰亲口承认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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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遇辰确确实实是来走过场的,准确点,他就是个透明如空气的工具人。
全场大约百余号人,几乎每一个人都看得见他,偏偏对慕遇辰熟视无睹,各说各话,还不妨碍一些小人暗中落井下石。
但这一切和慕遇辰毫无干系,此时的他只担心一件事。
“安晚秋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一旁的于城提建议:“会不会是生气了?”
“不会就是因为我挂她电话?”慕遇辰只觉得荒唐又可笑,“她还不至于幼稚到这种地步。”
事实证明他错了,安晚秋不光幼稚,还是那种脱离正常脑回路的幼稚,这种幼稚的最好证明,就是不接电话。
“别费电话费了,”于城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她已经向我报过平安了。”
报平安不假,假的是报平安的主语并非安晚秋。编瞎话不难,难得是如何使他人信服。
于城非常幸运,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取得慕遇辰信任。
相比之下,慕遇辰就没那种好运气了,因为他要面对的,并不是熟悉的亲人,而是咄咄逼人的陌路者。
慕遇辰和于城正谈话时,一群人已经虎视眈眈地盯上了慕遇辰。
“我是担心他们已经得到安晚秋的消息,”慕遇辰说出自己的担忧,眉头紧锁,“况且安氏已经放出天价酬金,估计……”
“五少爷。”
慕遇辰被迫止住话头,循着声源望过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端着两杯红酒,驻足在他面前。
脑海中快速搜寻有关此人的记忆,可惜他的大脑告诉他,他们并不相识。
“您是……”
“五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多年前我们可打过照面。”
一面之缘还敢来搭讪,胆子够大的。
抬手挡下那人递来的酒杯,慕遇辰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抱歉,不喝酒。”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却毫无退却的想法,又递来一张名片:“鄙人姓刘,最近在资金方面有些难处,还请您多在穆二少的面前多多美言一番。”
说出这句话以前,慕遇辰可能还愿意接下这张一文不值的卡片。
可偏有这张口就得罪人还是个话痨的撞枪口。人家都把“不要脸”三个字刻脸上了,慕遇辰哪里还敢给他面子。
“那您找错人了,”慕遇辰无动于衷,最后一点笑意彻底泯没,“我和他并不相熟,如果攀关系,还请刘总另请高明。”
话已经放到明面上,那人讪笑着收回名片,摸摸鼻尖,走了。
那人走后,于城向服务生要来一杯温水,递给慕遇辰,说道:“安晚秋那边我让李思多留心。”
“不必,”抿了一口水润唇,慕遇辰继续说道:“以现在的形式,我赌她不敢出镇。”
不是不能,是不敢。
这点多亏了她那好父亲,安氏集团现任总裁,安远江。
安老爷子原配去世得早,留下两子一女,安远江便是其中之一。二婚夫人接连诞下两女两子。但是好久不长,没过几年,一个女儿因病夭折,一个儿子意外夭亡,老妇人伤心过度,落下了病根。
安老爷子生前十分在意这个夫人,爱屋及乌的,对她的孩子也格外照顾,这点引起了安远江他们的不满。
成年之后,安远江和大哥搬出安家自主创业,有安老爷子的资金支持,公司从成立到上市可谓是一帆风顺。
但是没过多久,安家突然对外宣布了安大少爷意外死亡的消息,当时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舆论风暴的中心,就是安远江。
有人说是安远江为财设计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也有人传言两兄弟为情而相互残杀。
当然,这些仅停留在猜测之中,没有人会因为真相而得罪A市的新贵,况且,安远江背后是名门世家——A市三大财阀之一的安家。
尽管舆论如何抨击,安远江的反应却出人意料的平和,安氏大公子的头七刚过,他立刻宣布了自己的婚情。
结婚对象是一个小康家庭出身的女子,长相并不出众,唯一数得上的,就是她A大毕业的学历。
此举彻底激怒了安老爷子,当即宣布从安远江名下的公司撤回一切投资,甚至放出狠话,如果二人不离婚,安远江将被逐出安家。
当时的人们,一致认为安远江一定会放弃爱情选择前途。
偏偏安远江不走寻常路,不但安排人提前打包行李,还签好了股份转让协议,领着媳妇屁颠屁颠上门,一副“我不慕名利,放弃一切,只求你成全”的无辜模样。
后来安远江夫妻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但使刻板的安老爷子接受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还将安远江调配到名下的集团当了总裁。
这件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反对声不绝于耳,但都被安远江用权利镇压下去。
至于安远江为何执意娶这样一平凡女子,他们又是如何扭转乾坤的,其中的奥秘还需询问当事人的女儿——安晚秋。
但是安晚秋表示并不想搭理慕遇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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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引月
“为什么?”
慕遇辰正听到兴头上,主讲人偏偏闹了脾气,一出精彩豪门狗血伦理剧就这么卡在最关键的时候。
“电话费不够了。”
“我给你交十年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八卦?”安晚秋忍俊不禁,“网上有的是,干嘛都来问我。”
孩童般的笑声透过听筒撞入耳膜,慕遇辰心情骤然明朗,真心话也就不由自主地吐出去了:“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遇到安远江了。”
笑声戛然而止。
“安晚秋,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慕遇辰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温和,在安晚秋听来,无疑是一记降头。
她不知道该坦白从宽,还是继续掩饰。抉择之间,两边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安远江主动找的我,”慕遇辰并不打算骗她,打开了话题,“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认不认识安晚秋。”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
慕遇辰刻意等了一会儿,想听到安晚秋的回答。
等待的结果令他失望——除了平稳的呼吸,安晚秋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问他你是如何知晓,他说他一直都知道你的去向,只是不愿意去打扰你,想留给你思考的时间。”
“安晚秋,我差点被你骗了。”
不是这样的!
安远江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刚开始,安晚秋想不通,既然安远江知晓她的去处,为什么要拐弯抹角的找慕遇辰说情,而不是直接上门找她。
直到慕遇辰说出最后一句话,她恍然大悟。
安远江这个老狐狸,几句话就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好父亲形象,安晚秋花费一个多月营造的关系,却被安远江轻轻松松挑拨。
仅凭一张嘴,不费一兵一卒,一段关系被他轻易推向决裂的边缘。
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终究是安晚秋涉世不深,没料到这一出反间计。
“我才被你骗了!”安晚秋驳斥道,“还以为你多聪明,原来你就是个顺风倒的笨蛋!我和你一个多月的交情都比不上陌生人的几句话……”
安晚秋理顺思路,正准备和慕遇辰一较高下,谁知慕遇辰压根不听她的解释,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天价悬赏她可以躲,流言蜚语她可以视而不见,唯独挑拨离间她不能忍。
安晚秋做了这辈子最冒险的决定——回A市。
第一个提出反对的就是李思。
当接到安晚秋要离开的信息,李思第一个冲入门拦住她,甚至连谎言都不屑于编造,“慕叔说过,不让你离开。”
安晚秋一股脑地将衣服搬出衣柜,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可以告诉他,我完全可以告他非法□□。”
李思才疏学浅,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碍着面子,他涨红了脸,用身体挡住门口,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
“知道为什么我只通知你吗?”安晚秋并不恼怒,静静注视着他,“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阻拦我,也不想知道慕遇辰为什么不允许我离开,但是我不想连累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李思急忙说道:“安姐姐,你不要因为那些贼……”
安晚秋笑笑,抬手打断李思的话。
“他们只是其一,还有那些人欠十里镇的,我会替你们,替慕遇辰去清算,你们只管放心。”
李思默默跟在她身后,他知道安晚秋的身份,也清楚安晚秋对镇子的重要性。
他只是想尝试一下,放走安晚秋,能不能改变十里镇的未来。
哪怕只能给他们一点点的希望。
安晚秋提着行李箱,驻足在镇口的门前,正如第一次来到十里镇的模样,明艳爽朗,不染世俗尘埃,如月光般清明。
上车前,安晚秋回头看向他:“我们会再相见的。”
李思将猫笼递给她,低声说道:“记得和慕叔叔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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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氏集团出来,于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骗她?我们可以将她藏一阵子的。”
慕遇辰瞥他一眼,看出了于城的隐忍与不舍。
“我有预感,接下来穆家要有一番大动作,”慕遇辰说,“如果预感成真,我没办法保证护她周全。”
一刹那间,于城想起穆老爷子的所列的遗产名单,其中就有慕遇辰的名字。
“老爷子一死,穆家的那些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那笔遗产,如果真的动起真格……”慕遇辰如鲠在喉,一时间竟说不出那句话。
“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就是我。”慕遇辰握紧扶手,“在事情处理完之前,我暂时不能回去,但是我担心他们会拿十里镇开刀”
于城问:“安晚秋呢?你怎么向她解释。”
慕遇辰不语,视线望向车窗外,摩天大楼鳞次栉比,高耸入云,里面的人们为钱奔波,为权拼命。
“我想,她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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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三天的返程之路,安晚秋忽然冷静下来了,同时,她也开始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仗义执言”。
一没有她爸的权力,二没有她姐的财力,她冒冒失失的赶过去,又能做些什么?
据慕遇辰所言,安远江不久前就回国了,这就意味着,进入A市,她就进入了安远江的“监控”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