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何零露细数顾炎对她的好:“从小你就特别照顾我,每次我有什么困难都会来帮我,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第一时间拿给我。”
“你为我打架,为我补习,我生病了你比谁都着急,你去了警校,再忙也会给我写信。”
然后是现在:“你舍不得我挨饿,明明自己很忙也要帮我完成任务。你会在我扭脚的时候背我,会在深夜默默送我回家。你还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带我回家。”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什么呀?
一直开得很稳的车子突然被带了一脚刹车,顾炎跟何零露两个人都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下,后面的车很不高兴地按了下铃。
顾炎连忙稳了稳情绪,把车又重新安全汇入车流:“没事儿问这个干嘛?”
何零露眼神躲闪了下,还是不够有自信,胡乱道:“就是……有点好奇。”
顾炎问:“以前怎么不好奇?”
何零露扁扁嘴:“可能,可能是以前还太小了……所以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从来不会去想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顾炎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时间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发问,也不知道到底该说点什么。
平日里的嘴强王者,顷刻间就变成了哑巴含羞草,有些话明明就在嘴边,顾炎张了好几次嘴,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废物吧。
他对自己生气,同时也对何零露不满。
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像方才那个无聊话题一样,没事儿也给他找出点事儿。他这么直白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她、不、知、道?
何零露等来等去等不到回答,忍不住催促:“是不能说吗?”
顾炎脑子里一团糟,随意找了点话敷衍过去:“这还不简单吗,小时候那是欠你的,因为把你弄丢过一次,我爸时不时就盯着我,我一欺负你,他立刻就揍我。”
“现在嘛,”顾炎喉结滚了滚:“现在肩上扛着花,走到哪里都有一份使命在。不用说你了,就算是个陌生人,该帮的也要尽量帮。”
都是屁话,顾炎说到后来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然声声入耳,何零露听着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晚到,顾炎跟何零露本就容易引人注意,又因为被看见从顾炎那辆大G上下来,一时间,整个中心及派出所的八卦都被他俩承包了。
同事们纷纷向何零露投来艳羡的目光,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没来多久就追走了院里最优质的小伙,两个人不仅感情甚好还火速发展到同居了。
已经开始死心但还没心灰意冷的钱大姐这下终于承认彻底失败,索性改换心情,跟大家一起去关心两个人什么时候好事将近。
何零露本来就悻悻,看见办公室里喜气洋洋祝贺她的同事们更觉得人生滑稽。
解释的话,她上次就已经说过一次了,同事们那会儿不相信,今天见到他俩所谓的“更近一步”后,只会更加不相信。
那又何必解释?何零露索性就不开口,有人祝贺就微笑面对,有人调侃就照单全收,她看着工作电脑上各种要填的表,觉得人生的意义还是该放在工作上。
还是钱大姐察觉她异样,快到中午的时候特别喊她出去谈谈心。
何零露以为这又是来问她跟顾炎情感状况的,连忙求饶道:“大姐,我一点不骗你,我跟顾警官真的不是一对,不管你们问我多少次我都会这么说。”
钱大姐立刻一怔,两眼上下打量她。小丫头不像是个会撒谎的,她语气这么恳切,心情这么差,估计确实是被这件事所困扰了。
“真的啊?”钱大姐讶异:“可你们看起来真的太好了,顾警官又那么照顾你。”
“因为很早就认识,我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吧。”何零露低着头,很难以启齿似的:“所以他才对我那么好,他一直把我当妹妹来着。”
“这是你自己认为的,还是顾警官跟你说的?”钱大姐切中要点。等看着何零露的头越来越低,低到下巴快贴上衣服领口,她立刻了然:“我知道了,是顾警官这么跟你说的。”
“所以觉得难过了?”钱大姐摸摸她头:“因为你喜欢他?”
鸦羽似的睫毛猛地一颤,何零露杏眼一下睁大——有这么明显吗?她反复挣扎几秒,知道自己瞒不住极有阅历的大姐,于是点了点头。
钱大姐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丫头已经陷得很深,不会是最近才产生的情愫,甚至不仅仅限于这两年。
就跟她爱用文火炖肉一样,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你看锅里只是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等用筷子一拨,连骨头都酥了。
钱大姐轻叹了几声,刚想宽慰何零露两句,不远处突然有同事来喊她:“露露,外面有人找你。”同事坏坏地笑起来:“也是个帅哥哦。”
所里事多,顾炎一早上进进出出没停下来过,直到快吃饭的时候才留出空来歇一会儿,拿着杯子接了点水。
也是闲下来了才有功夫复盘早上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顾炎总觉得今天该是说错话了。何零露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宽慰。
更别说要怎么问她晚上还去不去他那里了。
顾炎思来想去,只好从手机通讯录里把他所有朋友中最有智慧也最有见识的一位翻出来:【帮忙解道题。】
吃饭时间,闻道也正得闲,回得很快:【什么题,不是太难的,我让研究生帮你做。】
顾炎说:【感情的题。】
闻道当仁不让:【那还是我来吧。】
顾炎翻个白眼,把昨天他如何如何带何零露回家,早上如何如何带何零露上班,上班路上如何如何跟何零露说话的事都描述了一遍。
顾炎很无辜:【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闻道沉默片刻,过了好一会儿,对话框上方才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是烫嘴吗?】
顾炎怔住,死鸭子嘴硬:【谁跟你说我要说这几个字了?】
闻道在那头轻嗤:【那不用聊了,你这道题我解不开。】
顾炎:【……】
顾炎振振有词:【有些话非得说出去、写下来吗?只是付出不好吗,只是做事不好吗。我从来不想做言语上的巨人。】
闻道沉思:【你这些话好熟悉,我手底下的研究生也这么跟我说过。】
顾炎:【?】
闻道:【后来我没给他们论文过。】
顾炎:【……说点有用的。】
闻道虽然书念得多,但也有着学问人的通病,理论知识多,社会实践少。平时跟顾炎侃侃大山没问题,一到理论结合实际的时候就抓瞎。
闻道想了想,另开了个群聊,把闻樱给抓了进来。
闻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高兴地打着字:【哥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还在学校呢?我是个学生,我得好好学习,不能随便玩手机。】
闻道:【你一直想要的典藏版辞典,我马上帮你下单。】
闻樱:【其实高中的课程我都学完了,根本用不着温书,我中午也没午睡的习惯,陪哥哥们聊一会天也挺好的。】
顾炎:【……】
闻道:【有一件事,我跟顾炎有一个朋友近来遇见了一个麻烦。那家伙情商不是太高,三言两语就把一直喜欢的一个女孩儿给得罪了,你看能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闻樱几乎秒回:【顾炎哥哥,你跟姐姐吵架了?】
顾炎:【……】
顾炎脸色铁青,一连深呼吸几口,最后还是选择低头,向着闻樱絮絮叨叨地把方才跟闻道说过的话又再说了一遍。
闻樱这回听完,跟她亲哥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煞有其事地艾特了闻道:【哥,那个辞典我不想要了。】
闻道:【……】
顾炎:【……】
顾炎接连被兄妹俩一阵涮,原本就烦躁不堪的心情,这会儿更是落入谷底。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准备匆匆退出。
手刚刚准备点进右上角的三个点,闻樱突然又发了一句话。
闻樱:【哥哥,你要坦诚。】
顾炎微微眯了眯眼:【我还不够坦诚?】
闻樱:【我只能说,在那之前,你要坦诚。】
顾炎退出群聊,眼前却还浮现着闻樱的最后一句话。
坦诚?他还不够坦诚吗?
明明爱吃甜的,却装作百般嫌弃地都给她。
明明就是爱看她笑看她眼睛弯弯,却非要说她一直都那么面目可憎。
明明是放学路上想听她说话,所以故意抱怨她太重。
明明就是不想跟她分开才让她考警校,却说是担心她闯祸。
……
……
明明对她的离开耿耿于怀,却很酷地迎着风说一切都已过去。
明明很想摸摸她脸,很想抱她,却反过来说她是别有用心。
明明很想留她在家,很想给她做饭,很想把她喂胖,很想永远保护她,很想告诉她没有人能比我更喜欢你,但在她盈盈望过来的时候,说我只是把你当妹妹。
明明。
却。
失望里,顾炎忍不住狠狠挠了挠头,再左右开弓给自己一边脸一个巴掌。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浑蛋,怎么长大的,性格那么拧巴。
坦诚。在那之前,你要坦诚。
顾炎重新解锁了手机,点开那个早就置顶的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慢而慎重地往里输入字符。
【债主:你不是还欠我钱吗,我那边正好缺个打扫卫生的,不如以后你就住我那,给我打工还钱好了。】
坦诚。顾炎把字删了。
【债主:你现在住的地方真的不安全,正好我那边有空房间,以后你就住在我隔壁,早上还能给我做早餐。】
坦诚。顾炎把字删了。
【债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对你好,以前我觉得是从小积累的一种习惯,直到我们后来分开这么久,见面之后我还是想一如既往地对你好。】
坦诚。顾炎把字删了。
【债主: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把所有事情都捋一捋,到时候我会给你解释的。】
坦诚。顾炎把字删了。
【债主:我喜欢你。】
坦诚。这回不用再删了。
只是没等顾炎发出去,何零露那边突然如有感应似的亮起“对方正在输入”。顾炎小小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细想,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更为震撼。
何零露发来了一条转账信息,数字正好与他那件外套的官网售价一致。
再等几秒,何零露的解释也映入眼帘:【不好意思,现在才把外套的钱还给你。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顾,我已经找到新的住所了,晚上就不麻烦你了。】
第27章
顾炎怔怔盯着手机页面看了好几秒, 这才把这几行字看了下去。
脑子里先一闪而过的当然是疑惑,何零露这拿死工资的打工人,上哪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钱, 还把房子的事情也给解决了。
是中彩票了,借同学钱了, 预支工资了, 还是……
顾炎莫名其妙想到她那晚的“卖`身”发言,即便他很快晃了晃脑袋说绝对不可能,但还是一下从椅子站了起来,亲自去找她。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的小门掩了起来, 进出的只有在里面帮忙的大哥大姐。
他因而一溜小跑, 直接去她中心那边找。还没跑到,路上有何零露的同事喊住他:“去找小何吗, 顾警官?”
顾炎立刻停下来:“对, 她在办公室吗?”
“不在,早走了。”同事笑眯眯的, 带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口吻道:“是被帅哥接走的, 怎么, 她没跟你说吗?”
顾炎眉头蹙起, 有不好的预感:“帅哥?”
“嗯, 人比你都还要高一点,挺精神的,也特别有礼貌。”同事看他脸色不太好:“当然了, 肯定没你帅。我看那帅哥跟小何还有点像, 估计多半就是她亲戚。”
顾炎又问:“你知道他们去哪了?”
“这就不清楚了, 他们走得时候还没到饭点呢, 估计会先去哪吃点东西吧。”同事回忆了下:“我刚刚听大姐说,小何下午请假了,你还是直接电话联系她吧。”
顾炎点了点头。
另一边,何零露正坐在张旭的副驾驶上,两眼往外一阵乱逛。
市里有名的美食街,道路两边都是各种诱人的餐饮招牌,无奈两人已经来回转过一轮了,还是没决定好要吃什么。
何零露最终放弃:“我真的不知道吃什么。”
张旭一下笑了:“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该吃什么是正常的。你都在这儿念了四年书了,居然连哪个餐厅比较好吃也不知道?”
何零露托着下巴发出叹息:“那要不然,我还是带你去学校吃吧?”
“没出息。”张旭说着伸出一只手要敲何零露脑袋,后者自然吓得往下一缩脖子。张旭沉声:“躲什么躲,跟我过来。”
何零露扁嘴,只好照做,他手落下的时候却已经没了力度,只是像摸小狗似的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这才乖。”
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旭还和以前似的保留了这个习惯。
早上她听同事说有帅哥来找的时候,真没想到这人就会是张旭。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顾炎,毕竟两人刚刚分开的时候并不算愉快,内心深处有隐隐期待过他会来解释。
可同事的口吻明显是不认识的样子,那是谁?
魔王,闻道,同学,甚至是老师?
直到有人自背后来,伸手摸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何零露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在看在张旭那张比阳光还明媚的脸后,笑起来:“你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呗。”
“干嘛不喊我去接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你去接,开着导航就过来了。”张旭向她挑下眉:“走,今天请假别上班了,先领我去你家看看,一会儿再请你吃大餐。”
何零露想都没想:“好啊!”
认识张旭是何零露离家出走时的事儿,年纪太小又全无文凭的她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在城中村的小餐馆里洗盘子。
在外工作跟家里帮忙可不一样,时间紧,要求高,工作量还大。
何零露初来乍到不适应,手刚泡了两小时就木了,淘洗鱼盘的时候不小心,盘子“哐”得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何零露吓了一大跳,边跪在地上摸碎片,边惶恐地四处乱看,生怕店主突然走进来看见这一幕,立刻把她给开了。
因而有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连大气都不喘,慌张失措地往洗碗池下钻,好像一脑袋扎进去就没人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