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递到大姐面前,让她一一翻看视频截图,并嘱咐她重点注意其中熟识并且近期有在她家做客的人。
大姐一边翻照片一边摇头,说:“跟你们说是小偷了,你们怎么不信呢,非说是我认识的人。大家街里街坊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咱认识的人里面可没有孬的。”
她一边看一边碎嘴介绍:“这不是买菜的王大妈吗,她家菜可不便宜,这是卖肉的,我老让他给我留排骨,这是朱老师啊,现在教数学,以前教体育的……”
翻到其中一张的时候,她没说话,迅速滑了过去。
顾炎看见,伸出食指先把她手拨开,再把图片滑回去,指着那上面的人,声音不高不低道:“这个人是谁,认识吗?”
何零露也在旁边,要不是他突然说话都没发现异样。这会儿也跟着看过去,手机屏幕上是个秃顶微胖的男人,看得出来年纪不小了,但应该也没大姐大。
“不认识,不认识。”大姐赶紧又把图片给翻走了。
恰好这时候顾炎手机震了下,页面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他以为是同事有什么事,想也没想点开页面。
消息却是何零露发来的。准确说,是因为他没接收她的转账,在二十四小时后,系统给他发来了转账退回的消息提醒。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昨天那一句“我喜欢你”,他还留着没删,此刻在正静静躺在输入框里,等待发送。
他小小吃了一惊,紧张中一把抄过手机,关闭屏幕,同一时间,两只眼睛下意识地去看何零露——
何零露方才十分专注,自然也就把他微信页面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手机虽然被抢走了,那些黑色的方块字倒还瞬留在眼前。
写的什么来着?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第30章
何零露平身第一次, 对“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的含义产生了异议。
如果按照其在辞典中的意思,喜欢是指对人或事物有好感或感兴趣,我喜欢你就应该是我对你有好感或感兴趣。
但按照其在实际生活中的意思……何零露脑袋慢悠悠地运算过一遍, 有点弱弱的,那不应该也是相同的意……吗?
顾炎喜欢她?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会变这样, 是真的还是假的,会不会开错页面了,怎么不直接发出来?
最重要的,他似乎才刚刚否认过,还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何零露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屈服于好奇心地看向顾炎, 试图从他脸窥探到他心。顾炎也正看向她,眼帘微垂, 眼神幽深, 一副十分凉薄的样子。
她连忙又把眼睛收回来,心想算了, 可能是眼花了。
旁边大姐正不明就里, 说:“你手机拿走就是不看了呗?”她站起身, 拍拍肚子上衣服起的褶:“看了也没用, 你那些照片都不对, 你们重新找吧。”
她明显不想再呆着,跟刚一开始躺地上赖着逼着人立刻解决的状态截然不同。
顾炎并没拦着她,送她出了派出所, 然后看着一道出来的何零露道:“你今天有没有空, 有点事想麻烦你帮忙。”
何零露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跟她说话, 毕竟昨天晚上两个人闹得不太愉快, 她一直以为两人会因此产生间隙,说不定又重蹈覆辙再一别经年。
就算是小时候两个人最好的时候,每每有什么事情得罪到他,他也总是能气上几天。后来更是拿骑车带她这事做武器,她一不听话就不爱等她,让她不停追着车子跑。
“你没空?”顾炎又问了次。
何零露回过神,看向他:“应该有空的吧,我跟大姐说一下就行。”
顾炎:“你不问是什么事?”
何零露微怔:“额……什么事?”
顾炎向她皱了皱眉,没明说。何零露却读懂他意思,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又开始耳根子软,别人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别这么看着我。”何零露为自己小声辩驳:“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的,你喊我帮忙,我还能不帮吗?”
顾炎颜色不改,说:“你知道就行。”
何零露:“……”
最后还是顾炎帮何零露请的假,他对早上大姐的案子挺感兴趣,等重新把监控资料整理过一遍,预备利用下午时间照着名单挨个走访一圈。
之所以选择何零露,是想让她配合辅助自己工作。作为一名社工,日均两万步的铁脚板,对这一块的路应该是比较熟的。
然而让顾炎觉得惊讶的是,何零露对这一片何止是比较熟,他只是递过去一张人像,还没来得及翻找事先查好的居住信息,何零露已经开始带着他往人家家走了。
顾炎疑惑:“你跟这些人打过交道?”
“嗯,有几个见过一次。”何零露说:“你忘了,之前咱们出来摸底的时候,他们开门填写过个人资料。”
“这也能算是打过交道?我怎么没你那么深的印象?”顾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更别说你还能记得他们各自的地址?”
何零露点头,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这很难做到吗?”
顾炎:“……”
顾炎说:“你知不知道,单是观察能力培养这一项,我们在警校就花了大功夫去学的。即便是我,对这种一面之缘的,也只能勉强做到有印象。而你现在不仅能记得人脸,还能串联起地址,这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何零露眨巴眨巴眼睛:“所以你是在夸我?”
“……”顾炎轻轻嗤了声:“我搞不懂的是,你的记性既然这么好,怎么以前念书的时候没发挥出来,几篇课文都背得磕磕巴巴?”
为了帮忙解决背书这件事,顾炎没少替何零露操心。无奈这家伙永远是背一句忘一句,有时候还能莫名其妙岔到其他地方去。
有好几次课间他绕去初中部看她时,就见她拿本语文书在教室外面面壁。
一开始小姑娘还挺有自尊心的,看着他就噼里啪啦往下掉眼泪,后来次数多了人就皮了,向他动着嘴型说:我要吃蛋糕。
吃你个大头。顾炎后来跟闻道去看电影时,看见了经典一幕“马什么梅”,他当时还没来得及感慨,闻道声音先悠悠飘过来:“这事你熟悉啊。”
时间拨回到现在。
何零露说:“背课文是背课文,这个又不一样的。其实我记忆力也是时好时坏的,大学考了好多证都没能过得去,单六级我就试了四次。”
顾炎淡淡看她一眼:“不奇怪。”
“……”何零露接着说:“但是我好像对名字、人脸之类的很敏感,组合之后还会记得更牢。以前班上的花名册我只要看过一眼,几乎就能记得七七八八了。”
顾炎看向她的眼神更鄙视了:“你确定你对人脸很敏感?”
何零露一下立正站好,心虚地摸了摸脖子:“也……也不是很敏感。”
有何零露这张活地图,顾炎将效率拉得很高。
下午不过刚刚过去一半,他们已经差不多把人跑完了,最后剩下来的这个不是社区常住人口,顾炎利用午休时间在系统里粗略比对过一次,还没找到他的信息。
“我觉得挺可惜的,因为我最想去找的就是这个人。”顾炎解释:“早上那位大姐浏览照片的时候,视线明显在这个人身上停了停。”
何零露搜寻记忆,却一点儿也不记得有这回事:“是吗?”
“而且她絮絮叨叨的,对其他人都有介绍,唯独避开了这个人。我把照片划回去,重点问她的时候,她的眼神明显在躲闪。”
何零露更加迷糊:“我倒没注意,大姐那么泼辣,也会有眼神躲闪的时候?她不介绍这人,会不会就只是因为不认识呢?”
顾炎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也有另一种解释。你发没发现,人总是试图故作淡定或用截然相反的表现,来掩饰心里真正的想法。然而也往往是这种异乎寻常的反应,无意之中透露了这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何零露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比如明明已经很害怕了,却大声说自己没事;比如明明做了什么坏事,违反了什么纪律,反而刻意标榜自己是道德完人。”
比如……明明就是喜欢,却非要嘴硬地说不是才没有怎么可能。
顾炎突然默然。
何零露以为他已经说完了,又再低头反复看了几次照片。她喃喃着:“其实这个人我是有点眼熟的,但不太能想得起来是在哪儿看到的。”
何零露歪着头,试图从她垃圾场似的记忆里,把这个人给刨出来。
她的生活圈其实一直挺窄的,平时除了在社区这边上班,就是周末去秦烈那边斗智斗勇。这人不太可能是在外面遇见的,还得是在社区里。
顾炎看她眼神发空,眉心皱得紧紧,知道她肯定是在过度开发小脑袋瓜了,有点心疼地说:“行了,别想了,咱们再去那位大姐家里看看。”
何零露先是讷讷点头,脑袋里忽地闪过一道光。她高兴得抓过顾炎胳膊,蹦起来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顾炎视线正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什么?”
“你是天才呀,顾炎!你说得对,那位大姐肯定有什么瞒着咱们,因为我就是在她家里见到的这个男人!你可能已经记不得了,甚至都没看见过他,因为那天他不过就是一晃而过!”
顾炎皱着眉回忆,然而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去敲门的时候。是大姐开门的,她说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都出门上班了。可是这话说完没几秒,我就看见房间有人露了个头往外看,我不过刚看过去,他就缩了回去。”
顾炎深深看她一眼,又忍不住感慨:“你这个记性啊——”
何零露立马仰起小脸等着夸奖。
顾炎:“该记住的一件都记不住,可记可不记的记那么牢。”
何零露:“……”谢谢啊。
有了线索,两个人立刻往大姐家里走。顾炎考虑一会儿是不是直接做成笔录,特地喊了同事带着材料跟执法记录仪过来。
大姐家住一楼,有个建了薄墙的小院子。他们才刚走近,就听见里面有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传出来。
大姐嗓音里明显带上了哭腔,压着音量痛斥道:“你没有良心。”
男人很不客气地回着嘴:“你他妈能不能别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连我都不信,你还想信谁的呀?”
墙根底下听人是非的顾炎跟何零露面面相觑了一秒,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何零露夸张着嘴型,几乎是用气音在问:“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敲门啊?”
顾炎正在犹豫,恰好这时候院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立马下意识去抓何零露胳膊,准备要把她护到身后。
几乎是同时,门嚯地推开,一个矮胖男人戴着帽子气势汹汹走出来,黢黑的圆脸与监控里的那个人完全一致!
他一双鼠眼极精明地扫过顾炎和何零露两人,在瞄到顾炎的一身制服后,立刻意识到什么地拔腿就跑。
何零露恰好是与他打照面,在人跑时,很自然而然地张手挡了下。只是男女力量悬殊,不仅没能挡下,反被男人揪住她窄肩往一边狠狠推了下。
顾炎手才刚刚摸上她胳膊,还没来得及抓紧,何零露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顾炎惊得心都揪紧,试图去扶她,然而回头看了看男人一路狂的身影,他深呼吸着咬了咬牙,选择先飞奔去追嫌疑人。
第31章
顾炎追到岔口, 正好遇见骑车赶来的同事。两人短暂交流了下,同事及时接力,顾炎则折返回去找何零露。
小院门口, 何零露已经坐了起来。方才那一下摔得有点重,她一时间有些愣神, 坐在地上呼哧喘气, 还在因为刚刚的事心砰砰乱跳。
及至看到顾炎,她一下心安下来,整个人很放松地向着他笑了笑。顾炎这边却在看清她脸后猛地愣了愣,脚步一下停住。
“怎么了?”何零露不明就里。
顾炎皱了皱眉,几步快走到她跟前, 蹲下去把她抱进怀里。
何零露先是怔了下, 一时间手脚无措,直到他体温如水般潺潺渡来, 她这才很是笨拙地回抱过去, 额头轻轻靠在他下巴。
知道他一定是在担心自己,何零露的心软软的也暖暖的, 轻声说着:“我没事, 就是觉得右边耳朵上有点热乎乎的, 脖子后面也有点痒。”
她说着想要去摸, 顾炎立刻按住她的手, 说:“别动,你刚刚撞到了右边额头了,现在有一点流血,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他把何零露轻轻松开, 仔细看她右边额角的伤口。
这一处口子不算大, 但看起来很深, 中间的肉往外翻着,鲜血不停涌出来浸湿了头发,血又沿着她鬓角成股流下,挂了一些在耳朵上,更多地则沿脖子流进衣服里。
何零露听他说了,才觉得额头上有点疼,她举着手,想摸不能摸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顾炎道:“会不会变丑了啊?”
她身后原本紧闭的小院此刻开了一条窄缝,顾炎眼睛鹰一般注视过去,看见那位大姐小心翼翼地露了个头出来。
他心里冷冷哼了声,眼神深邃又锐利,然而在看回何零露的下一秒,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柔和:“不会。”
何零露松了口气。
顾炎:“就算没破相,你长得也就那样。”
何零露:“……”
顾炎让同事帮忙把车开过来,载着何零露去了医院。
因为担心何零露会忍不住想看自己,顾炎特别让她坐在车后座,还把车内后视镜的位置给调整了下。
等一切弄完,他回看后座,发现何零露靠在椅背上,已经轻轻闭上了眼睛,密长的睫毛不停一颤一颤的。
顾炎这才想起来,何零露其实一直特别听他的话,他让她往东,她绝对不可能往西……顶多往南往北什么的。
“觉得不舒服就说,知道了?”顾炎叮嘱小孩子似的叮嘱她。
何零露应声,立马从善如流:“系着安全带不舒服。”
“……”顾炎:“那就给我不舒服着!”
何零露:“……哦。”
他轻哼一声,开着车子平滑驶入路中。
后座何零露又轻轻说了一句:“顾炎,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就在你刚刚跟我说‘你长得也就那样’的时候。”
“嗯?”顾炎不明就里:“怎么了?”
何零露说:“你应该不记得了吧,好多年前,你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那应该是妈妈看见她坐在顾炎后座吃蛋糕之后的事了。
突然找到女儿发胖真实原因的何妈妈第一时间去了顾家的小楼,是以顾炎在这年夏天又被胖揍了一顿,还被亲爸把零花钱给断了。
顾炎后来满身青一块紫一块去地找何零露,不仅把她这两天偷偷藏起来的饼干蛋糕全给搜刮走了,还样子很凶地勒令她必须要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