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那张肉嘟嘟的樱桃小嘴,此刻因为失望,两片唇瓣轻轻抿在一处,略微向上撅起,越发惹人怜爱。
正要张口劝她乖乖听话,忽地见那小嘴动了,他忙又错开视线。
“我真是天真,姑父可是叱咤朝野的大人物,怎会对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信守诺言?说出去,恐怕别人只会笑我瞎编乱造。”
眼见赵意南越说越对他失望,嗓音越来越沉郁,他原本坚定的目光霎时在榻沿上飘来飘去。
正心虚地等着她接下来更加厉害的话,她却把头一扭,看向床里,对他置之不理。
他胸口像是挨了一拳,当即不再犹豫,转身,冰冷地看了府医一眼,然后出了內间。那眼神带着明显的警告,府医才抬头与他对视,立刻又把头埋了下去。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府医总算出来了。
谢邈听见他朝外走来,早已起身,待他一出来,即刻低声问他:
“她问了什么?”
府医垂头不语。
“那她现在身子可大好了?”
“情毒已解,伤寒未愈。老奴这就回去命人煎药。”
谢邈一颗心到此时才算放下来八九分。一心挂着赵意南的身子,他都忘记了腹间疼痛。此刻一松懈,腹痛如神兵一般,紧追着他这濒死之人不肯松懈。
才要进去看看赵意南,一抬腿,痛如刀割,他猛然伸手撑上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
府医眸光一转,道:“王爷,老奴这儿有镇痛的药,先给您用上如何?”
谢邈自知今日少清一次毒,要想坚持到晚间,唯有如此。
便微微颔首。
府医随即在一旁打开药箱,鼓弄一番,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碗状若白水的汤药。
接过药凑近嘴边,谢邈警觉地扫视府医一眼,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药无色无味,他想了想,终是喝了个一滴不剩。
将茶碗搁到手边的桌上,府医这才抬起头,往他脸上看过来。
谢邈总觉得这药有些怪异,还没等他细想,便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府医总算松了一口气,忙冲上去扶住谢邈,一边冲着內间急声喊:“公主,成了!王爷昏过去了!”
*
赵意南废了好一番唇舌,府医总算答应她,帮她把谢邈迷晕。
因为她向府医保证,她能解谢邈的毒。
谢邈一晕,他们二人便合力将谢邈拖到榻上,由赵意南从后面撑着谢邈身子,府医便开始给他放血。快速操作好后,府医便开始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临走,他又特意嘱咐:
“公主,王爷他嗅觉灵敏,所以方才老奴给他用的蒙汗药剂量极低,只能让他昏睡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放血已经废了一些时辰,他不禁催促:“时辰快到了,老奴先告退,您手脚快着点。”
说完,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赵意南没跟他说她到底用的什么解药。他很不解,为何她如此神秘,为何不直接把那解药让王爷服下?更让他纳闷的是,王爷何时与这位九公主殿下关系如此亲密了?
但从今日他目睹的一切看来,以王爷对她的宠溺,就算让她让王爷喝毒药,他怀疑王爷都会二话不说依言照办。
所以他便尽力,冒险配合了她这一回。毕竟这位小主子跟他保证,王爷若怪罪,由她顶着。
听到府医关上门,赵意南这才转身,看向榻上沉睡的谢邈。
他睡得那么平静,安详,没有一丝表情。府医说,姑父这伤,是上月去流香楼与人商谈事宜,被刺客袭击导致的。
原来姑父一直受着重伤,身中奇毒。原来沈时砚的话,是真的。
以前老觉得他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远远见了他就跑。没想到,他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只是从不示于人前。
她伸出右手,翻开手心,看着自己的食指,最终狠不下心咬破。她可是极怕疼的。
榻上,谢邈突然发出一声咳嗽。
她吓得忙把手背到身后,见他只是略显痛苦地皱了下眉,并未醒转,绷紧的身子这才逐渐放松下来。
轻轻舒了口气。
想起府医的提醒,她随即不敢再多耽搁,闭上眼,把食指伸进嘴里,咬了半晌,才流着眼泪咬破。
疼就疼吧,谁让他曾是她姑父呢。
血腥味在口中迸开那一瞬间,她突然生出几分后悔。
也太疼了!!!
俯身,将食指凌空放在谢邈嘴唇上,正欲用力挤出几滴血,却见他双唇紧闭。
她便伸手,用力捏上他下巴,将他的两片薄唇分开。
总算喂进去几滴血,她再也舍不得掐自己的手指头了。她的血很金贵,得省着点用。
取来事先问府医讨要的纱布,缠在指尖,一面小心往谢邈脸上看去。
蓦地,发现他唇上沾着些许血渍。
得擦掉,否则他醒来,定会有所察觉。她便拿起纱布,俯下身来。许是方才弯腰太久,此刻她忽觉腰部酸麻,便用左手撑着榻沿,右手拿着纱布,轻轻擦拭他毫无血色的唇。
谢邈昏睡中,只觉得腹间伤处疼痛难忍,想要醒来却睁不开眼。
后来,又觉得身前似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再后来,他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铁锈味。他对那味道厌恶到极致,若是梦境,可他未曾见到金戈铁马,这血腥味又是从何而来?
朦胧中,他竟然看见了赵意南。
她额头上隐约有汗,笔挺的小翘鼻上也挂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她伏在他胸前,离他如此近,鼻息像羽毛一样轻柔,一下一下从他脸上拂过。她好像在抚弄他的唇,鼻尖上的汗水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流淌。
他没来由地胸口一窒,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蓦地觉得十分口渴,想要喝水。想到水,他混沌的脑子里猛地劈开一道亮光。
府医方才给他喝的那碗“镇痛药”有问题。
倏地,一声极尖利的女声自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谢邈!无耻之徒,有脸你就给本宫出来!”
赵意南十分的注意全专注在谢邈唇上,安静的像只正在窝里吃草的兔子。突然听到赵如月的咆哮,她漆黑的瞳仁猛地放大,恍若兔子听见一声炮响。
手臂一软,直接趴在了谢邈身上,小脸不受控制地栽进他颈窝。
她柔软的上半身压着他的胸口,汗涔涔的滑腻皮子贴着他的喉结,略显急促的鼻息萦绕在他耳边。
谢邈瞪着一双眸子,愣愣地看着床榻顶部,上面的图案恍若一道晦暗的洪流,在他眼前无限地绕圈。
口中,一滴自她鼻尖坠落的香汗,微咸。
他动都不敢动一下,正在犹豫是否要继续装睡。
门被拍得啪啪直响,赵如月一直在门外骂他禽兽。
他正疑惑她为何如此无状,闯入他的后院,还不断造下口业,赵意南的身子缓缓动了。
他忙闭眼,凝神细听。
她小心地用手撑着床榻,轻手轻脚地把身子悬空,然后长长吁了口气,一点一点挪下床榻。然后理了理衣裙,竟朝外面走去。
这是他的卧房,门外此时定聚着一堆下人,若被他们看到她从他的卧房里出来,定会有损她清誉。
“咳咳……”
听到他的咳嗽声,赵意南果然回头看过来,见他醒了,瞬间小脸一红,然后又扭头,撒丫子朝外间跑去。
“站住!”他低声喝止,从榻上起身。
几步来到她面前,她忙低下头。
自知今日给他下药的事情,逃不过他的法眼,便欲认错:“姑父,我……”
“无妨。”谢邈和言打断她,眉间淡然,“你先在此处呆着,我去去就来。”
“可是小姑她来了,她在……骂你,”赵意南仰脸,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还是我出去吧。”
说着,又要往门外走。
谢邈及时伸手拦住她,不由分说把她按进了那张乌木座椅里。
作者有话说:
男主坠入爱河进度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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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待赵意南跌坐进椅中,谢邈双手也紧跟着扶上把手,俯下身去。
眸色晦暗看她澄澈的双眼片刻,既忧又喜。
忧的是,这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除了惊吓、不解,便再无其他感情。
喜的是,他现下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姑父?”
他宽阔的身形压下来,还离得这般近,赵意南忍不住往后靠了又靠,半晌,才敢出声。
谢邈居高临下,俯视着被他吓得不轻的少女,轻轻嗤笑一声,“乖乖在此,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出来。”
才起身,谁知又倾覆下来,赵意南羞的忙垂下头去。
谢邈伸手点了点她额头,“方才对本王做了何事,等本王回来,一一从实招来。”
这才挺直身子,状若无事,面无表情走了出去。
赵意南坐在那,一颗心不知为何,咚咚直跳。今日真是倒霉,方才给姑父喂完血,就该马上离开,也不至于被他当场捉住。小姑也真是的,好端端的为何突然闯来姑父府上,将他骂的那么难听?
谢邈走到门口,赵如月似是听见他出来,便不再拼命叩门。
一开门,她便伸长脖子往屋里瞅。
赵如月身后,霍刚面色铁青立着,似有不快。周围,一群下人自知没挡住擅闯后宅的外客,纷纷垂首,默然不语。
谢邈跨出门外,动作优雅地将门关上,对着院中众人负手而立。尽管她今日不知所为何事,擅闯他后院,还将他骂的如此不堪,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愠色。
只是面无表情,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昭华公主若是有要事,请即刻随本王前去书房商议。”
赵如月再度咆哮:“谢邈!你这无耻之徒!也配跟本宫同处一室!”
见她怒气仍未消退,谢邈只好先将下人屏退,只留下她和霍刚。
“没想到你平日里装的清高孤傲,竟然对南儿做出那等不耻之事!你这禽兽!”
一旁的霍刚听着,也没有劝阻的意思,愤愤的目光小心地往谢邈身上打量。
谢邈见她仍不肯好好说话,只好叹了口气,“若昭华公主今日来,是为了辱骂本王,请恕本王不能奉陪。霍刚,请公主殿下离开吧。”
霍刚竟然一动不动。
谢邈正讶异,赵如月又发作了。
“南儿呢?你把她藏到哪儿了?她是不是在里面?”她瞪着眼,一手指着谢邈身后的屋门,问。
谢邈依旧神色坦然,“没错,她的确在里面。”
一听他这话,霍刚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怒色,紧紧攥着拳头,却又敢怒不敢言。
赵如月眼睛瞪得更大了,瞬间脱口而出:“无耻狂徒!”
她连珠炮似的用她能想到的词汇将谢邈骂了个狗血淋头,谁知谢邈依旧面无愧色,她瞬间气的耳朵都要冒烟了。
霍刚眼看赵如月越骂越激烈,倒不如先将赵意南接走。便拱手上前一步,朝谢邈正色道:
“王爷,请允许属下送九公主回府。”
谢邈冷冷乜他一眼,未置可否,便听得远处一位太监唱道:“圣旨到——”
众人见状,纷纷跪地垂首。
太监走过来,徐徐打开手中圣旨,尖着嗓子大声宣读:
“摄政王谢邈,德行不端,罔顾人伦……”
“慢着,”谢邈听得一头雾水,冷声打断他,“圣上想让本王作甚?”
太监猝然被打断,想了想,合上圣旨,回道:“圣上让您明日务必上朝,要与中书省的人商议,另择摄政人选。”
自谢邈受伤后,朝中若无要事,他便一直告假。
“为何?”谢邈不解。
不等小太监回话,赵如月便冷笑一声,“为何?你玷污了南儿,竟如此恬不知耻,还敢问为何?”
谢邈稍一想,便明白了赵如月今日前来找他的原因。但他并未理会她的责问,冲着宣旨的太监,从容不迫道:
“你回去回禀圣上,真相如何,想必他和沈世子比本王更加清楚。明日本王自会上朝,让他不必忧心。”
赵如月见他行了如此龌龊之事,还一副高高在上,理直气壮的样子,还如此不把她的小侄儿放在眼中。
登时怒问:“真是厚颜无耻。真相如何,难道你不清楚么?”
赵意南在屋内,听着屋外争吵一阵比一阵激烈,简直如坐针毡。几番犹豫想要冲到屋外,挡在谢邈和赵如月二人中间,平息他们之间的怨怒。
但是她自始至终不敢打开门,因为姑父走时,那般严肃地嘱咐过她,不可出去。
可听着小姑对姑父愈骂愈愤慨,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她更加心急如焚。
从小姑的话里,她隐隐约约,似是与自己有关。
但她许久仍没理清个中缘由。今日若非姑父及时赶到,将她从沈时砚手中救了下来,恐怕她此时早已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姑父明明做了好事,却被小姑这般辱骂,若换做是她,早就委屈地嚎啕大哭了。可姑父却不动声色,任由小姑恶语相向,仍是和言相对。
她愈发坐不住,想要出去,解开其中的误会。
甚至连皇兄都传了圣旨来,欲夺去他手中权力,问责与他。
她再也无法安然坐在屋中,躲在姑父身后。
登时将门打开,走到谢邈身侧,对赵如月道:
“小姑,你误会姑父了。”
赵如月一见她出来,霎时转怒为喜,提起衣裙便迎了上来。来时本就崴了脚,此刻一着急,瞬间疼得五官皱在一起,险些摔倒。霍刚紧跟其后,及时从旁将她扶住。
赵意南连忙迎上去,托住她双臂,关切的眼神在她周身打量,“你怎么了,小姑?”
身后,传来谢邈沉郁的嗓音,“本王不是说过,不让你出来么?”
赵如月忍下疼痛,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庞,眸中含泪,“都怪小姑粗心,没有及时去寻你,让你受委屈了。霍将军,麻烦你护送我和南儿回府。南儿,我们走。”
“不,小姑,你误会姑父了。”
“别叫他姑父,他也配!”
赵如月一面说,一面挽着赵意南手臂,扭身要走。
赵意南摇着头,目光恳切地看着赵如月的双眼,把今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小姑,是我自己让姑父带我来王府的,我是怕独自回府,皇兄和沈时砚会将我再捉回去。只有姑父才能护得住我。”
听赵意南讲述事情经过的同时,赵如月一双眼睛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好多遍,见她似乎并未太过受惊,而且确实不像在说谎,这才意识到偏听偏信了沈时砚的一面之词,霎时没了来时那般汹汹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