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忍住羞意, 点头道：“这样就很好。不过暂时先不要发出去, 皇阿玛不可能听一家之言, 绝对会让你上折子自辩, 到时候把这个送上去就行了。”
免得到时候还要写一份。
乌默多点头道：“好, 那折子就放在公主这里吧，等时机到了就麻烦公主直接让人送到驿站。”
话音刚落，严嬷嬷在门外道：“主子, 恪靖公主信到。”
安如朗声道：“拿进来吧。”
应该还有十二达的, 只不过乌默多在这, 严嬷嬷不会暴露的。
恪靖公主的信和乌默多说得差不多, 又说她竭力阻止了，可是汗王和其他勋贵一意孤行，这是瞧不起她呢，她绝对要反击，乌兰巴托她建定城池了，然后道歉自己的无能给安如添麻烦了，云云。
字里行间无比愤怒，笔锋力透纸背，可见恪靖公主估计被憋了一肚子火。
安如能理解她的情绪，只不过这件事也不怪她，前有乌默多、后有策凌都不赞同，这事算是对游牧民族釜底抽薪，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慢慢来。
于是把恪靖公主的信递给乌默多，道：“你觉得四姐有没有危险？”
恪靖公主憋了一肚子气想在乌兰巴托建城池，看样子想强制推行，乌默多却怕会引起土谢图汗王和勋贵的反弹，有可能让他们某些人铤而走险。
于是在看完后，他皱眉道：“臣觉得恪靖公主最好慢慢来，动土之前至少要争取到大部分勋贵的支持，否则容易出现乱子。”
尤其敦多布的支持者，如今虽说被压着，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利用？
他瞥了一眼安如，半真半假道：“再说恪靖公主不如公主您当时天时地利，人又聪慧。”
他见过这么多人，少有人能像慧安公主这样叫狡黠圆滑，能把身边的事、物利用到极致的，完全不负她慧、敏的封号，果然还是皇上了解自己的女儿啊。
恪靖公主和她相比敏感度还是稍微差点，不过这几位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灯，至少比草原上的女人们都聪明多了，假以时日，也不比那些勋贵差。
这么一想，心里更平衡了，反正迟早要答应，何必闹这么一出？搞不好把自己一家人都搭进去。
看安如挑眉，他有些心虚道：“臣觉得目前时机不太好。”
然后建议她道：“不过公主可以问一问纯悫公主，如果策凌同意建科莫多城的话，让策凌主动上折子建科莫多城，到时候臣也跟着上，不光温都尔汗，达尔汗、库谟里、和而泰都准备建城池。”
这样就显出其他不诚心的人了。
安如看着他，道：“你可以先上，没必要等策凌。”
聪慧？他不会在心里说她狡猾吧？
不过也无所谓，她不知道被人说了几次小狐狸了。又猜测纯悫公主带话后，策凌的选择。
乌默多总觉得安如猜到他的想法，于是老老实实道：“是，臣这就回去写折子。”
说完起身就要走，安如没有好气地拉着他，道：“用完午膳再走。”
乌默多立即喜笑颜开。
等用完午膳后，贴身心腹侍卫长牧仁耿直道：“汗王，奴觉得您比以前笑得多了，如果诺布汗王地下有知，肯定很高兴。”
如今的汗王才像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不像以前总觉得暮气沉沉，随时都准备为草原献出自己的生命一样。
乌默多愣了一下，诺布是他阿布的名字，随即温暖地笑了，呢喃道：“因为我有家了。”
他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怎么能不高兴呢？
牧仁没有听到乌默多后来的话，愕然道：“汗王，您有什么吩咐？”
乌默多摇摇头，笑道：“先回汗王府。”
他得写折子了。
而安如给恪靖公主写信，让她千万不要失去理智，也不用觉得愧对她，目前最主要的是整合资源，增加实力。
***
科莫多。
策凌将纯悫公主的话带到族老会上讨论，他皱眉道：“各位族老，你们觉得慧安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皇上会多划拨几个旗？我们名下如今只有五旗，如果再划拨的话，那和一个汗部差不多了，其他汗部只怕不会同意。”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后背出了密密的细汗，这不会就是慧安公主想告诉他的意思吧？
顿时心跳剧烈起来，如今五旗，基本上都是他的族人和世奴组成了，远远比不上其他三部，如果再划拨七个，他们就和车臣汗部差不多了。
他竭力平静下来，对族老说了自己的猜测。
族老们也激动起来，如果他们能够自成一个汗部可比如今被札萨克图汗王压制要好得多。
有一个族老支持道：“当年投清的时候，我们是完全支持，从来没有动摇的，为此汗王本来就有一些看我们不顺眼，再加上策凌娶了大清公主，只怕大部分人都认为我们已经是大清的走狗。”
“如果单独一部，就不用怕他们背后使绊子了。”
汗王和勋贵们不过是看他们好欺负，怎么不见他们冲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去啊，还不是因为他们人单力薄。
另外一个族老也点头道：“单独一部自然是好的，但是慧安公主的话也是模棱两可，要不然让纯悫公主写信具体问问？”
其他人立即制止道：“不可，这样就等于逼迫慧安公主担保，她一状告上去，只怕皇上要震怒。”
无论关内关外，谁人不知慧安公主不光是唯一的固伦公主，还是最受宠、唯一有火铳队和威武将军的公主，有权有势，无人能及。
她的折子皇上一定会重视，到时候即便纯悫公主上书，只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况且纯悫公主看起来对慧安公主也相当言听计从，到时候他们要是和慧安公主起了冲突，大概率纯悫公主更听妹妹的话。
策凌对比更深有体会，从温都尔汗一路回来，纯悫公主一直让他赶快建科莫多城，他们不能落后慧安公主太多。
又说慧安公主聪慧，跟着她绝对没有错。
反正句句都不离慧安公主。
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故意吃醋，谁知纯悫公主歇了一会继续说，弄得他都无奈了。
不过慧安公主的确和其他公主不一样，更像男人，如果喀尔喀真被她改造得和关内民众没有区别，也算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开疆拓土了。
但他能阻止吗？
他心里一片悲凉，前有噶尔丹，后有大清，夹在中间的喀尔喀就像肥肉，迟早要做出选择。
先前他们已经选择了大清，且大清的铁骑和火炮他们也抵挡不了，相比噶尔丹的残酷弑杀，成为大清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是该下决定了。
族老并不知道策凌的想法，但他也有和大家一样担心的人，道：“那如果真建了城池，大清再慢慢蚕食我们的风俗习惯，那我们就和漠南甚至关内人没有两样了。”
他们可是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就这么屈居于人下吗？到底不甘心。
他问策凌道：“策凌，你的意见呢？”
策凌是族长，又年轻，他们都老了，以后他们这一支只能靠他了，他的意见最为重要。
策凌苦笑道：“各位长辈，想必你们现在也看得出来，我们蒙古已经处于颓势了，即便心有不甘，也抵挡不了了。”
“从明朝朱家王朝建立时，我们其实也没有了统治中原的机会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一个族老哽咽道：“我们不配为成吉思汗的子孙。”
策凌也热泪盈眶，可是怎么办呢？他们也得活下去呀。
他低头偷偷抹干眼泪，坚决道：“世事无常，祖宗们有祖宗们的责任，我们也有我们的责任。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延续血脉。”
“大家也知道，无论是大清还是罗刹国，对我们都有戒心，罗刹国肯定不考虑，他们非我族类，而我们和大清却是有历史传承的。”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首鼠两端，而让人怀疑我们的品行。”
“既然已经投了大清，那就把自己当成大清人，和关内人一样也不一定是坏事，你们看几千年了苗族、瑶族，不也还存在吗？只要延续了血脉，我们就不负祖宗了。”
其他的他能力有限，也无能为力。
听到策凌做了决定，族老们商量了一下，道：“好，策凌，你是我们的族长，我们相信你，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策凌点点头，肃然道：“虽然我这样说，但是该争取的利益，我们也绝对不能让步。皇上让我们回喀尔喀，不光要我们驻防漠北，抵挡准噶尔和罗刹国，还有让我们盯着喀尔喀内部阴阳人的意思。”
“那么我们就要履行我们的责任，让皇上看到我们的忠心赤胆。”
族老点头，道：“那科莫多城建不建？”
策凌思虑了一下，道：“以我对慧安公主的了解，她既然已经在温都尔汗开建，说明皇上也是同意的，那么科莫多迟早要建。我认为晚建不如早建。”
“等朝廷控制了车臣汗部，只怕不会漏过土谢图汗部和札萨克图汗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了解喀尔喀的勋贵们，死守着祖宗的荣光，却没有相当的担当。投靠大清，又不想要朝廷监管他们，等慧安公主腾出手来，扶持恪靖公主的时候，肯定会出事了。
这时就是他们的机遇了。
族老们点头一致通过，有人道：“既如此那策凌你赶快上折子，让纯悫公主和慧安公主也保持联系。”
策凌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回去就办。”
正在这时，他的侍卫进来道：“王爷，有信来。”
策凌接过信，看完后，冷笑道：“汗王还真把我们当外人了。”
如此重要的事情，都不通知他们一声。
族老们疑惑道：“何事？”
策凌把信递给他们，让他们传看。
族老们一看竟然弹劾慧安公主，顿时都怒了，喀尔喀已经不把他们当自家人了，他们还客气什么？
既然说他们是大清的奴才，那就不怪他们彻底倒向大清了，
他们催促道：“策凌，既如此你不要耽搁了，回去赶快写折子，不走驿站，直接派人送到京城。”
这是拉慧安公主和朝廷好感的时候，万万不能错过。
策凌起身道：“好，我就去办。”
等写完后，策凌回到公主府，准备让纯悫公主一起落款。
纯悫公主听了原委，着急道：“好，我这就签字盖上印章，你快点送过去。”
等使者出发之后，她担忧道：“我们怎么才能帮七妹啊？”
策凌拉着她的手坐下，安慰道：“你还不相信慧安公主的本事吗？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应该只是毛毛雨，不会有事的。”
纯悫公主想了想，脸色缓和下来，笑道：“你说的对，七妹是我们姐妹之间最聪明的，又是最受宠的，皇阿玛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随即又皱眉道：“那四姐呢？她肯定气得要命。”
尤其七妹救过她和宝珠，结果反而是她所在的汗部给七妹添了麻烦，她只怕愧疚地不得了。
策凌道：“生气于事无补，只能等皇上旨意，然后趁机多掌权。要不然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多尔济额尔德尼阿海还敢绕过她。”
“不如你写信安慰一下恪靖公主，土谢图汗部的实力本来就是喀尔喀三部之首，他们是难啃的骨头也正常，让她不要着急，慢慢来吧。”
“当然如果需要我们帮助，可以直接吩咐。”
纯悫公主感动地扑进策凌的怀里，道：“策凌，你真好。”
策凌看着她单纯的样子，心一软搂住她，摸摸她的秀发，道：“那是因为公主也很好，臣要是对公主不好，天地难容。”
还是纯悫公主好，要是慧安公主那种心眼儿多的和筛子一样，他可吃不消。
也只有乌默多忍受得不了。不过车臣汗部现在大变样了，人口也增加了，也不怪乌默多感激慧安公主，慧安公主相当于给苟延残喘的车臣汗部续命了。
再加上慧安公主有一颗玲珑心，只她想，只怕乌默多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再想想乌默多眼中的情谊和一心只为慧安公主说话的样子，唔，已经陷进去了吧。
这才多久啊，慧安公主果然厉害。
他打了一个冷战，还是他单纯的纯悫公主好。
纯悫公主感受到他的颤抖，忙问：“王爷，冷吗？是哪里不舒服？我从七妹那边拿了好多好药回来，你看看吃一颗？”
如今十月份了，天渐渐转凉了，不少人因为季节的变化，都得了风寒。
策凌忙制止她，道：“没事，一会多加件衣服就好了。”
突然心中一动，道：“把从慧安公主纺织铺里拿回来的毛衣拿给臣穿吧，这几天就穿那个。”
纯悫公主愣了一下，随即击掌道：“不错，这个时节正好穿毛衣，我们都穿吧，然后把剩余的送给族老他们家。”
毛衣穿的特别好看，她相信大多数人会喜欢的，这样来年七妹的毛衣和工具订单就有了。
策凌微笑看着她，道：“公主自己决定就好。”
***
乌兰巴托公主府。
恪靖公主收到安如信的时候，正准备把刚招回来的恩佑让他点兵去端了多尔济额尔德尼阿海那些人。
恩佑还在苦口婆心劝说：“主子，请千万忍一忍啊。朝廷无法分兵过来，如果把汗部勋贵全部杀光，只怕汗部臣民畏惧朝廷，札萨克图汗部唇亡齿寒，反而投了敌人。”
“那到时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喀尔喀，只怕再陷争端，也影响关内的发展。”
最关键的是没有人能够接手土谢图汗部的摊子，齐布多尔济到底稚嫩了，也没有威望。
如果齐布可以和敦多布那样，他一定全力支持。
恪靖公主看到信后，已经冷静下来，闭了闭眼睛，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七妹。”
恩佑看她终于改变了注意，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心里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道：“主子英明。”
又安慰道：“慧安主子聪慧，主子不用担心，这次的事也不大，再说车臣汗王还没有说话，轮不到其他人说三道四。”
朝中官员谁不被弹劾？连皇上都经常被御史弹劾呢，慧安公主想做事，只怕还会有这类事，习惯就好。
恪靖公主冷静道：“七妹聪慧，难道我就心安理得不管吗？那我还配做她的姐姐吗？我忍不下这口气。”
“恩佑将军，你有什么建议？”
恩佑只要她不发兵一切都好说，于是积极的给她出主意。
“奴才觉得皇上那边肯定是支持慧安主子的，不用担心。再一个就是车臣汗王的态度，如果他也是支持的话，那慧安主子绝对没有问题。”
恪靖公主想起乌默多和安如相处的样子，微微一笑道：“那不用担心，车臣汗王是绝对站在七妹一边。”
